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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十月十九,周家老屋要擺酒席。莊戶人家的規矩,這擺酒席的話就是個熱鬧,一般而言是第二日新嫁娘出門,前一天的請了親朋好友在娘家吃一頓,第二天出了門,一群人把新娘子送到夫家,先是吃一點東西,回來之后在周家再吃一頓的。當然,第二日的才是重頭。頭天讓家里的近親也跟要出門的人敘敘,第二日出了門,就不再是這個家里的人了。
天還沒亮周友平一家子就起了床,簡單收拾一番去了老屋。
周友和夫婦晌午才會回來,唐氏先進了周梅香的屋子,“你今兒個倒也起了個大早。”
“大嫂”周梅香不好意思,“你怎的也笑話我。”
姑嫂倆坐在床沿上說話,唐氏悄悄從懷里掏了一塊銀子放到周梅香手里,“這五兩銀子是我和你大哥給你的壓箱銀子,你自己收著,誰也別說知道嗎?”
“這怎么行?”周梅香連連擺手,“昨兒你們不是已經給過我壓箱銀子了嗎?”
“昨個那是明面兒上的。”唐氏把銀塊塞到周梅香手里,“我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多的我們也拿不出來,這五兩銀子還是前兒我們賣了果子酒得的。本來我和你大哥想給你置辦點體面的嫁妝,后來想著這人啊還是手里攥這些救命錢好。這錢你好好收著,就當給自己添份底氣。”
周梅香眼里有了淚水,“大嫂。我知道你和大哥都是真心為我想。”
“快別哭啊。”唐氏掏了手帕給她擦眼淚,“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觸了霉頭。”
晌午的時候周友和夫婦帶著龍鳳胎王白前和周白芷回來了,白白胖胖的兩個小娃娃穿了大紅色的衣服,看起來玉雪可愛。
周李氏喜得不行。上前一把抱起三歲多的王白前一陣心肝肉的,“嬤嬤的好孫子,你可算是回來了!”
王氏看到周李氏手上的油漬印到兒子的小衣裳上,嘴角撇了撇,“娘,明兒個是梅香的大喜日子,先讓兩個孩子給他們小姑姑道聲喜,我還給梅香帶了些東西呢。”
“好好好!”周李氏抱著王白前往屋里走,“我們去看小姑姑。”
王氏給周梅香的壓箱底是一副銀質的手鐲,看起來挺粗的。要不是周秀兒臭美嚷著戴了一下。周箏兒幫著放回去。還不知道那是空心的,頂多二兩重。
晌午過后,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過來看看著新嫁娘的嫁妝,周梅香的屋子里就擠滿了人。
“嘖嘖,這被套真是繡得真精巧!”
“料子好不說,這做工,只怕再找不到第二份,梅香的手越發的巧了。”
“聽說這料子是梅香鎮上那個嫂子送的,你瞧見沒,就是那個穿秋香色衣裙的女子,乖乖,那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這是漂亮!”
“我聽說今兒個人家這個嫂子還送了梅香一副銀鐲呢。還真是大方!”
不得不說,這次周梅香的婚禮上,王銀翹可算是出了大風頭。
周蘋兒從灶間出來,看著妹妹傻乎乎地站在小姑姑門前,根本擠不進去。她一把扯過周箏兒和周玉兒,“我和秀兒要幫著上菜,你們好生到院子里呆著,這邊也沒你們的事情,只等著入席吧。”
周玉兒姐妹齊齊點頭,靠在墻角,嘀嘀咕咕說閑話。雖然周玉兒只有六歲多,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說起話來柔柔弱弱卻不是個小白,基本上兩人還是有話可以說的。
桌子擺好凳子擺好,今天來的也沒有什么人,唐氏把小酒壺放在桌子中間,接著周秀兒和周蘋兒分別擺上染紅的花生跟紅棗,還有幾塊飴糖,這些都是魏家送過來的。
這是個開席的信號,見此大家紛紛入席,今天來的都是些近親和村里有體面的老人,連陳老夫子也讓老周頭請來了,當然,他的到來讓周家人覺得倍兒有面子。
菜是平時難以吃到的好菜,莊子里的人肚子里都沒有什么油水,大人們尚且還端著顧著一些,孩子們可是不管這些的,特別是周亭青周亭林兩兄弟,恨不得站到桌子上,被周友安用筷子抽了幾下才安靜些。
這頓飯是周李氏用了心準備的,比起一般的酒席還算是豐盛的了,大家酒足飯飽紛紛歸家,只有周友平一家子留下來收拾好了碗筷才離開。
第二天是魏鵬和周梅香的好日子,因為嫁的近,周家幾個孩子都跟去送嫁,連王白前和周白芷兩兄妹都讓周友和抱了去。晌午前夕魏家選了吉時來接親,魏鵬穿了身嶄新的長袍,戴了大紅花,笑得尖牙不見眼。
周梅香卻哭的像個淚人,周李氏也紅了眼圈,還是唐氏等幾個人勸住了扶著上了花轎。
路不遠,一路上卻是熱鬧,蕩悠悠的花轎繞著村子走了一圈,周圍是喜色滿滿的人群,吹吹打打甚是熱鬧。周箏兒姐妹跟在后面,手里提著一些東西,也就是做個樣子,送自己的姑姑出嫁罷了。
周玉兒小聲對妹妹道:“今兒個小姑姑真漂亮!”
漂亮?周箏兒回憶起周梅香那猴子屁股似的臉,都有些懷疑她是因為自己被弄得像個白面饅頭上抹了紅印子才哭的呢,這樣也叫漂亮?
她實在不知道怎么和小二姐討論美學,只有裝作沒聽見保持沉默,周玉兒也不在意,姐妹倆繼續跟著隊伍往前走。
很快的就到了魏家,那頭自然是有人迎著出來,扶著新人進門成禮。
周蘋兒幾個把手里的東西放好,見一排的箱籠,上面貼著紅紙,放在一起喜慶得很,周氏給他們每人塞了個紅包,剛把紅包揣在懷里又有人帶著去看新屋子,兜里還被塞上了飴糖跟花生等小吃食。
魏家的酒席比周家的還要豐盛,就那每桌一盆子野雞肉,一大盆豬肘子都是莊戶人家席面上少見的大菜。魏獵戶帶著魏鵬一桌桌敬了酒,到了周友平兄弟那桌的時候,魏鵬紅著臉對他們說:“大哥,二哥,三哥,你們放心,以后我一定會對我媳婦好的!”
把大家說的哄堂大笑,有來事的起哄,“鵬小子,你倒是說說你準備對你媳婦怎么個好法?”
“是啊,空口白話的我們可不信,你總得具體說說要怎么做才能讓幾個大舅哥放心吧!”
魏鵬被他們調侃得滿臉通紅,卻還是大聲道:“我往后讓我媳婦吃好的穿好的,什么重活累活也不讓她做,這樣行吧?”
“真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兔崽子!”周氏大聲笑道:“怎的沒見你對我這個老娘這么好的?”
“我對你兒媳婦好,讓你兒媳婦好好孝順你老人家也是一樣的嘛。”魏鵬抬手摸后腦勺,快下不來臺了。
周友和為他解圍,“成家立室,妹婿從今兒個開始就是大人了,得對家里人都好啊!”
“可不是!”魏鵬接嘴,“以后我一定努力,讓我們一家子都過好日子!”
因著魏家沒什么親戚,所以除了周家人,其他的大多是些與之相好的鄰里。不過這樣倒也省了周梅香很多事,不用出來一一見禮了。
魏青青帶著周蘋兒幾個溜進了新房,周梅香正端端正正做在喜床上,頭上的蓋頭已經揭了,露出一張紅白相間的臉。
魏青青進屋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梅香姐姐,你這臉……”
“不準笑!”周梅香佯裝不悅,“我頂著這么張臉也很不舒服的好不好!”
“青青,你現在可不能再叫我小姑姑梅香姐姐了。”周蘋兒好聲提醒。
魏青青白了她一眼,“沒禮貌,叫我青青姑姑!還有,我只是一時被我大嫂這妝扮嚇著了,才說錯嘴的,就你耳朵尖!”
“都說了不準笑話我的臉!”周梅香漸漸不再緊張,和她們一起鬧。
“小姑姑,要不我們打盆水先幫你把臉上的東西洗了吧,要是嚇到小姑父可怎么辦?”周箏兒真的很擔心周梅香的新婚之夜,畢竟白面饅頭上抹胭脂不是什么人都能欣賞的。
周梅香也不喜歡這個妝扮,可喜婆說每個新娘子都是化這個妝的,她才無奈妥協。現在聽小侄女兒這么說,不免有些心動,“我也想早些洗了,可這樣好嗎?”
“有什么不好的?”魏青青道:“不是已經禮成了嗎,新娘子總不好一直頂著這張臉過日子的吧。”
于是,幾個人開始幫著周梅香恢復本色。當然,過程并不簡單,確切地說,她們足足用了四盆水才讓周梅香的臉從層層妝容從解脫出來。
魏家請來的客人都和兩家都相熟的,婦人小孩也都是圍著看,看嫁妝也看新娘子,還有的看人,俱都說新娘子這邊的侄子侄女的都是出眾的,以后生下來的必定也不會差。
熱熱鬧鬧吃過晌飯,大家也就告辭了,周梅香從此便是魏家的媳婦。一群人見了魏家對娶這個媳婦的重視,也紛紛對周梅香未來的生活放心了不少。
周家送嫁的人又走回周家老屋,那邊送走了新人,剩下的這頓晚飯吃完之后,便算是結束了,大家的表情是輕松自在的。有的婦人也就恭喜周李氏不但有個有出息的兒子,兩個女婿也是好的,直把周李氏樂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