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雨,滴答滴答的從昏暗昏暗的天空落下,沒有洗盡塵埃的清爽舒適感。[]自月初連續數人喪命后,整個云陽都跟它的天氣一樣,仿佛籠罩了一層驅散不掉的陰云,已經成為禁地——官方上沒有通知,但各地的里正早早告訴了本地人,誰人要是踏足云陽,別指望能活著出來。就算全須全尾出來了,難保不帶著什么,也沒人敢靠近。
這片因連云山盛產名茶的土地,再沒有秋茶上市后的紛亂熱鬧,死氣沉沉。
高靜媛站在自家庭院里,看著一滴又一滴的雨水從屋檐滑落,面上的表情沒有歡喜,也沒有多少悲傷。就像雨水落地,蒸發成水霧,聚集成云,最后落地成雨,生命不也是這樣的輪回嗎?
她的頭發都被打濕了,濕漉漉了站在稚嫩白皙的臉頰上,可她一點也不在乎,自覺在蒙蒙雨景中心境都提高了一層,可以站在生命輪回的角度看待世間萬物了,沉浸在超脫凡俗和自我感動中。身后,跟著萬年不變的小尾巴高小寶,他幾天沒有麥芽糖的滋潤,飯也沒有好好吃,變瘦了,眼睛都突出來,瞪大眼睛就好像看到什么驚悚的,說話也是同樣的語不驚人死不休,
“姐,馬大辮子家的人又死了一個,今早我聽她們哭來著。你能不能別讓那么多人死了?”
前面一句還好,有點同情心,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高靜媛掏掏耳朵,立馬從感悟的心境中退出來,“啥,你剛說什么?”
高小寶繼續瞪眼睛,“姐,你不是妖孽嗎?你肯定有辦法的。”
聽了這句話,真是令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高靜媛故意伸出爪子,做九陰白骨爪狀,“我要是妖孽,肯定第一個吃了你!你這個笨東西,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妖孽!以后不準隨便說這兩個字,沒得暴露你自己是個不知所謂的白癡!”
“哦,不說就不說。姐,你快想辦法嘛!”
才九歲的女孩能想什么辦法,鼓起勇氣跟家人赴死已經夠超常了好不好?不定給劉家大姑帶來多少跟人閑談的資料呢!不過,她畢竟不是真的是小女孩……
前世過往生活過的二十六年。朝朝暮暮,哪有那么容易被抹去!忘不掉,永遠也忘不掉!就像她沒有辦法很快融入新生活。那是前世留給她的印記太深太大了!她做過幼兒教師,幼兒園也是有編制的事業單位,雞感冒的時候也搞過宣傳,基本的醫療知識怎么也比現在這群愚昧無知的鄉民好上很多。
換句話說,她救不了已經得病的。但是至今為止還未感染的,有很大幾率活下來——只要她肯暴露自己的“非同尋常”!
“小寶,你跟姐說句老實話,你剛開始知道我來歷不正,怕不怕我?”
“怕什么?”
“怕我是壞人,怕我會害人啊?”
“那你會害我嗎?”高小寶認真的反問。
“呃。害你做什么?你個小不點,打你都我嫌手疼。我剛來那會兒,你把臟兮兮的泥巴往我身上甩。知不知道我以前有潔癖啊!一天要洗十幾遍手,從來不在公眾場合吃飯,怕灰塵,怕別人唾沫,房間只要一天沒打掃。就覺得會得肺病……”回憶往事啰嗦了一堆,最后總結。
“你個壞小子,隔在我以前早就找家長了,打你屁屁!要不是為了隱藏,我至于忍氣吞聲,受你欺負?我是懶得跟你一般見識!不然,整你個小東西還不手到擒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邊說,一邊氣咻咻的點著高小寶的額頭。
高小寶賴皮的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姐姐是好人。”
遲鈍的高靜媛定了定,才反應過來。年幼的高小寶心路歷程應該是這樣:知道姐姐的芯字換了人,心里害怕……不敢告訴人,暗地里偷偷觀察……故意調皮搗蛋的試探……發覺這個姐姐脾氣不好,但人好……于是默認姐姐。
除了最后良段跟真實情況略有出入,高小寶的行為充分體現了人類的自私自利的本性。看來,她暴露自己,未必會遭到所有人的敵視。前提是,她做出有效的措施,改變云陽人瘟疫肆虐的處境。
接下來的幾日,雨雖然停了,不過天氣依然不好,云層壓得很低,濃郁的如墨染,仿佛下一刻就會落雨。高靜媛心道還不如痛痛快快下個完呢,她要考察高家坡三四個村落實際情況,看到這種天氣,當然要準備要雨具。
坑爹的蓑衣,又笨又丑不說,關鍵是防不了全部的水,下得大了,肯定有涼絲絲的雨水滲入,不知不覺就濕了身子,風一吹,不感冒才怪!
偏偏雞感冒跟正常的受寒傷風的病情差不多。很多村民都不理解,為什么有的人受寒五六天就好了,有的人挨了幾天,一命嗚呼?他們驚恐、驚慌,本能的想離開,卻得知現在外面的人以聽說云陽人,壓根不敢靠近。
“姐姐,我聽完了。周家的周老四,李家的李三郎,還有馬家的……他們家里養的雞死了,都拔毛自己家吃掉了。”高小寶發揮自己的特長,到了一處,不用一二個時辰就把消息打聽完了。
哎,有這么個助手真是省心省力啊!
高靜媛用對待合作伙伴的態度,鄭重的拍了拍堂弟的肩膀,“做得好。”沒有麥芽糖了,不過高小寶也長大了,八歲的他很知道好歹,沒以前對麥芽糖那么執著,咧著嘴嘿嘿笑了。
姐弟兩個徑直來到里正家。云陽縣二十多個里正,每個里正都過得差不多日子,困守家鄉,唉聲嘆氣!現在家家戶戶都在死人,不知明年開春還有幾個活著?到了這份上也算看透了,什么錢財田產都是身外物。
高靜媛在高家坡的名聲不小,多虧龔明道長三年前那塊羅盤,滴溜溜在她頭頂上一轉,她就是再渺小再不起眼,也會大名鼎鼎了。里正本來對她印象不太好,但知道從劉家過來的那幾個人一說,高靜媛本來可以跟著劉家人離開了,可是顧念家里人又回來……這么一看,也算是好孩子,是吧?
高靜媛笑著跟里正夫人拉扯家常,說了好些在劉家的生活,并在里正家里留飯。快離開的時候,才壓低聲音,丟下幾句話,“村西頭周家的老四,住菜地山坳里的李三郎。”
“咋了?”里正茫然不解。
不到兩天,他就懂了——被高靜媛點名的兩個人,夜里悄無聲息的沒了。他驚駭欲絕,偏偏傍晚,高靜媛又來了一趟,說了兩個名字。
這兩個名字所代表的主人,也以最快速度消失人間。
里正能不害怕嗎?高靜媛再來的時候,他兩股戰戰,差點跪倒。
“里正爺爺,你干嘛滿頭冷汗?可是身子不舒服?哎呀,這段時間處處都是病人,有的病是小病,調養調養就好了。可有的……您千萬不能倒下,不然咱們高家坡可就群龍無首了。”
“小的何德何能,”里正語無倫次的拒絕,“高家坡只是小地方,您……您有什么看得上,盡管說。”
“呵呵,里正爺爺你真開玩笑。高家坡又窮又破,我初來乍到時就知道了。這里能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眼?白送都懶得要。”高靜媛可以盡情的對底下的生產力嗤之以鼻,隨后,奉上一個大大笑容,“可您知道我為什么不走嗎?”
就跟恐怖片里,突然出現了違和的笑容,不但沒有弱化恐怖效果,反而放大了!里正失禁了,他吭吭哧哧,話都不會說了,“到底,到底為,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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