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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6


更新時間:2018年12月23日  作者:君仙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君仙 | 漢皇系統 


卻說曹操攻城,兩月不下。忽報:“河內太守張楊出兵東市,欲救呂布;部將楊丑殺

之,欲將頭獻丞相,卻被張楊心腹將眭固所殺,反投犬城去了。”操聞報,即遣史渙追斬眭

固。因聚眾將曰:“張楊雖幸自滅,然北有袁紹之憂,東有表、繡之患,下邳久圍不克,吾

欲舍布還都,暫且息戰,何如?”荀攸急止曰:“不可。呂布屢敗,銳氣已墮,軍以將為

主,將衰則軍無戰心。彼陳宮雖有謀而遲。今布之氣未復,宮之謀未定,作速攻之,布可擒

也。”郭嘉曰:“某有一計,下邳城可立破,勝于二十萬師。”荀彧曰:“莫非決沂、泗之

水乎?”嘉笑曰:“正是此意。”操大喜,即令軍士決兩河之水。曹兵皆居高原。坐視水淹

下邳。下邳一城,只剩得東門無水;其余各門,都被水淹。眾軍飛報呂布。布曰:“吾有赤

兔馬,渡水如平地,又何懼哉!”乃日與妻妾痛飲美酒,因酒色過傷,形容銷減;一日取鏡

自照,驚曰:“吾被酒色傷矣!自今日始,當戒之。”遂下令城中,但有飲酒者皆斬。

卻說侯成有馬十五匹,被后槽人盜去,欲獻與玄德。侯成知覺,追殺后槽人,將馬奪

回;諸將與侯成作賀。侯成釀得五六斛酒,欲與諸將會飲,恐呂布見罪,乃先以酒五瓶詣布

府,稟曰:“托將軍虎威,追得失馬。眾將皆來作賀。釀得些酒,未敢擅飲,特先奉上微

意。”布大怒曰:“吾方禁酒,汝卻釀酒會飲,莫非同謀伐我乎!”命推出斬之。宋憲、魏

續等諸將俱入告饒。”布曰:“故犯吾令,理合斬首。今看眾將面,且打一百!”眾將又哀

告,打了五十背花,然后放歸。眾將無不喪氣。宋憲、魏續至侯成家來探視,侯成泣曰:“

非公等則吾死矣!”憲曰:“布只戀妻子,視吾等如草芥。”續曰:“軍圍城下,水繞壕

邊,吾等死無日矣!”憲曰:“布無仁無義,我等棄之而走,何如?”續曰:“非丈夫也。

不若擒布獻曹公。”侯成曰:“我因追馬受責,而布所倚恃者,赤兔馬也。汝二人果能獻門

擒布,吾當先盜馬去見曹公。”三人商議定了。是夜侯成暗至馬院,盜了那匹赤兔馬,飛奔

東門來。魏續便開門放出,卻佯作追趕之狀。侯成到曹操寨,獻上馬匹,備言宋憲、魏續插

白旗為號,準備獻門。曹操聞此信,便押榜數十張射入城去。其榜曰:“大將軍曹,特奉明

詔,征伐呂布。如有抗拒大軍者,破城之日,滿門誅戮。上至將校,下至庶民,有能擒呂布

來獻,或獻其首級者,重加官賞。為此榜諭,各宜知悉。”次日平明,城外喊聲震地。呂布

大驚,提戟上城,各門點視,責罵魏續走透侯成,失了戰馬,欲待治罪。城下曹兵望見城上

白旗,竭力攻城,布只得親自抵敵。從平明直打到日中,曹兵稍退。布少憩門樓,不覺睡著

在椅上。宋憲趕退左右,先盜其畫戟,便與魏續一齊動手,將呂布繩纏索綁,緊緊縛住。布

從睡夢中驚醒,急喚左右,卻都被二人殺散,把白旗一招,曹兵齊至城下。魏續大叫:“已

生擒呂布矣!”夏侯淵尚未信。宋憲在城上擲下呂布畫戟來,大開城門,曹兵一擁而入。高

順、張遼在西門,水圍難出,為曹兵所擒。陳宮奔至南門,為徐晃所獲。

曹操入城,即傳令退了所決之水,出榜安民;一面與玄德同坐白門樓上。關、張侍立于

側,提過擒獲一干人來。呂布雖然長大,卻被繩索捆作一團,布叫曰:“縛太急,乞緩之!

”操曰:“縛虎不得不急。”布見侯成、魏續、宋憲皆立于側,乃謂之曰:“我待諸將不

薄,汝等何忍背反?”憲曰:“聽妻妾言,不聽將計,何謂不薄?”布默然。須臾,眾擁高

順至。操問曰:“汝有何言?”順不答。操怒命斬之。徐晃解陳宮至。操曰:“公臺別來無

恙!”宮曰:“汝心術不正,吾故棄汝!”操曰:“吾心不正,公又奈何獨事呂布?”宮

曰:“布雖無謀,不似你詭詐奸險。”操曰:“公自謂足智多謀,今竟何如?”宮顧呂布

曰:“恨此人不從吾言!若從吾言,未必被擒也。”操曰:“今日之事當如何?”宮大聲

曰:“今日有死而已!”操曰:“公如是,奈公之老母妻子何?”宮曰:“吾聞以孝治天下

者,不害人之親;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絕人之祀。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于明公耳。吾身既

被擒,請即就戮,并無掛念。”操有留戀之意。宮徑步下樓,左右牽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

之。宮并不回顧。操謂從者曰:“即送公臺老母妻子回許都養老。怠慢者斬。”宮聞言,亦

不開口,伸頸就刑。眾皆下淚。操以棺槨盛其尸,葬于許都。后人有詩嘆之曰:“生死無二

志,丈夫何壯哉!不從金石論,空負棟梁材。輔主真堪敬,辭親實可哀。白門身死日,誰肯

似公臺!”

方操送宮下樓時,布告玄德曰:“公為坐上客,布為階下囚,何不發一言而相寬乎?”

玄德點頭。及操上樓來,布叫曰:“明公所患,不過于布;布今已服矣。公為大將,布副

之,天下不難定也。”操回顧玄德曰!“何如?”玄德答曰:“公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

乎?”布目視玄德曰:“是兒最無信者!”操令牽下樓縊之。布回顧玄德曰:“大耳兒!不

記轅門射戟時耶?”忽一人大叫曰:“呂布匹夫!死則死耳,何懼之有!”眾視之,乃刀斧

手擁張遼至。操令將呂布縊死,然后梟首。后人有詩嘆曰:“洪水滔滔淹下邳,當年呂布受

擒時:空余赤兔馬千里,漫有方天戟一枝。縛虎望寬今太懦,養鷹休飽昔無疑。戀妻不納陳

宮諫,枉罵無恩大耳兒。”又有詩論玄德曰:“傷人餓虎縛體寬,董卓丁原血未干。玄德既

知能啖父,爭如留取害曹瞞?”卻說武士擁張遼至。操指遼曰:“這人好生面善。”遼曰:

“濮陽城中曾相遇,如何忘卻?”操笑曰:“你原來也記得!”遼曰:“只是可惜!”操

曰:“可惜甚的?”遼曰:“可惜當日火不大,不曾燒死你這國賊!”操大怒曰:“敗將安

敢辱吾!”拔劍在手,親自來殺張遼。遼全無懼色,引頸待殺。曹操背后一人攀住臂膊,一

人跪于面前,說道:“丞相且莫動手!”正是:乞哀呂布無人救,罵賊張遼反得生。畢竟救

張遼的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話說曹操舉劍欲殺張遼,玄德攀住臂膊,云長跪于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

當留用。”云長曰:“關某素知文遠忠義之士,愿以性命保之。”操擲劍笑曰:“我亦知文

遠忠義,故戲之耳。”乃親釋其縛,解衣衣之,延之上坐,遼感其意,遂降。操拜遼為中郎

將,賜爵關內侯,使招安臧霸。霸聞呂布已死,張遼已降,遂亦引本部軍投降。操厚賞之。

臧霸又招安孫觀、吳敦、尹禮來降;獨昌豨未肯歸順。操封臧霸為瑯琊相。孫觀等亦各加

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將呂布妻女載回許都。大犒三軍,拔寨班師。路過徐州,百姓焚

香遮道,請留劉使君為牧。操曰:“劉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來未遲。”百姓叩謝。

操喚車騎將軍車胄權領徐州。操軍回許昌,封賞出征人員,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次日,獻帝設朝,操表奏玄德軍功,引玄德見帝。玄德具朝服拜于丹墀。帝宣上殿,問

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劉雄之孫,劉弘

之子也。”帝教取宗族世譜檢看,令宗正卿宣讀曰:“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

王劉勝。勝生陸城亭侯劉貞。貞生沛侯劉昂。昂生漳侯劉祿。祿生沂水侯劉戀。戀生欽陽侯

劉英。英生安國侯劉建。建生廣陵侯劉哀。哀生膠水侯劉憲。憲生祖邑侯劉舒。舒生祁陽侯

劉誼。誼生原澤侯劉必。必生潁川侯劉達。達生豐靈侯劉不疑。不疑生濟川侯劉惠。惠生東

郡范令劉雄。雄生劉弘。弘不仕。劉備乃劉弘之子也。”帝排世譜,則玄德乃帝之叔也。帝

大喜,請入偏殿敘叔侄之禮。帝暗思:“曹操弄權,國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

有助矣!”遂拜玄德為左將軍、宜城亭侯。設宴款待畢,玄德謝恩出朝。自此人皆稱為劉皇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謀士入見曰:“天子認劉備為叔,恐無益于明公。”操曰:“彼

既認為皇叔,吾以天子之詔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況吾留彼在許都,名雖近君,實在吾掌

握之內,吾何懼哉?吾所慮者,太尉楊彪系袁術親戚,倘與二袁為內應,為害不淺。當即除

之。”乃密使人誣告彪交通袁術,遂收彪下獄,命滿寵按治之。時北海太守孔融在許都,因

諫操曰:“楊公四世清德,豈可因袁氏而罪之乎?”操曰:“此朝廷意也。”融曰:“使成

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操不得已,乃免彪官,放歸田里。議郎趙彥憤操專橫,上

疏劾操不奉帝旨、擅收大臣之罪。操大怒,即收趙彥殺之。于是百官無不悚懼。謀士程昱說

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時行王霸之事?”操曰:“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輕動。

吾當請天子田獵,以觀動靜。”于是揀選良馬、名鷹、俊犬、弓矢俱備,先聚兵城外,操入

請天子田獵。帝曰:“田獵恐非正道。”操曰:“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時出

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擾攘之時,正當借田獵以講武。”帝不敢不從,隨即上逍遙馬,

帶寶雕弓、金鈚箭,排鑾駕出城。玄德與關、張各彎弓插箭,內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數

十騎隨駕出許昌。曹操騎爪黃飛電馬,引十萬之眾,與天子獵于許田。軍士排開圍場,周廣

二百余里。操與天子并馬而行,只爭一馬頭。背后都是操之心腹將校。文武百官,遠遠侍

從,誰敢近前。當日獻帝馳馬到許田,劉玄德起居道傍。帝曰:“朕今欲看皇叔射獵。”玄

德領命上馬,忽草中趕起一兔。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帝喝采。轉過土坡,忽見荊棘中

趕出一只大鹿。帝連射三箭不中,顧謂操曰:“卿射之。”操就討天子寶雕弓、金鈚箭,扣

滿一射,正中鹿背,倒于草中。群臣將校,見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踴躍向帝呼“萬

歲”。曹操縱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眾皆失色。玄德背后云長大怒,剔起臥蠶

眉,睜開丹鳳眼,提刀拍馬便出,要斬曹操。玄德見了,慌忙搖手送目。關公見兄如此,便

不敢動。玄德欠身向操稱賀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

回馬向天子稱賀,竟不獻還寶雕弓,就自懸帶。圍場已罷,宴于許田。宴畢,駕回許都。眾

人各自歸歇。云長問玄德曰:“操賊欺君罔上,我欲殺之,為國除害,兄何止我?”玄德

曰:“投鼠忌器。操與帝相離只一馬頭,其心腹之人,周回擁侍;吾弟若逞一時之怒,輕有

舉動,倘事不成,有傷天子,罪反坐我等矣。”云長曰:“今日不殺此賊,后必為禍。”玄

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輕言。”卻說獻帝回宮,泣謂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來,奸雄并

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傕、汜之亂。常人未受之苦,吾與汝當之。后得曹操,以為社稷之

臣;不意專國弄權,擅作威福。朕每見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圍場上,身迎呼賀,無禮已

極!早晚必有異謀,吾夫婦不知死所也!”伏皇后曰:“滿朝公卿,俱食漢祿,竟無一人能

救國難乎?”言未畢,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后休憂。吾舉一人,可除國害。”帝視

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帝掩淚問曰:“皇丈亦知操賊之專橫乎?”憲曰:“許田射鹿之

事,誰不見之?但滿朝之中,非操宗族,則其門下。若非國戚,誰肯盡忠討賊?老臣無權,

難行此事。車騎將軍國舅董承可托也。”帝曰:“董國舅多赴國難,朕躬素知;可宜入內,

共議大事。”憲曰:“陛下左右皆操賊心腹,倘事泄,為禍不深。”帝曰:“然則奈何?”

完曰:“臣有一計:陛下可制衣一領,取玉帶一條,密賜董承;卻于帶襯內縫一密詔以賜

之,令到家見詔,可以晝夜畫策,神鬼不覺矣。”帝然之,伏完辭出。

帝乃自作一密詔,咬破指尖,以血寫之,暗令伏皇后縫于玉帶紫錦襯內,卻自穿錦袍,

自系此帶,令內史宣董承入。承見帝禮畢,帝曰:“朕夜來與后說霸河之苦,念國舅大功,

故特宣入慰勞。”承頓首謝。帝引承出殿,到太廟,轉上功臣閣內。帝焚香禮畢,引承觀畫

像。中間畫漢高祖容像。帝曰:“吾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創業?”承大驚曰:臣耳。圣

祖之事,何為不知?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長,提三尺劍,斬蛇起義,縱橫四海,三載亡秦,五

年滅楚:遂有天下,立萬世之基業。”帝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孫如此懦弱,豈不可嘆!

”因指左右二輔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張良、酂侯蕭何耶?”承曰:“然也。高祖開基創

業,實賴二人之力。”帝回顧左右較遠,乃密謂承曰:“卿亦當如此二人立于朕側。”承

曰:“臣無寸功,何以當此?”帝曰:“朕想卿西都救駕之功,未嘗少忘,無可為賜。”因

指所著袍帶曰:“卿當衣朕此袍,系朕此帶,常如在朕左右也。”承頓首謝。帝解袍帶賜

承,密語曰:“卿歸可細觀之,勿負朕意。”承會意,穿袍系帶,辭帝下閣。

早有人報知曹操曰:“帝與董承登功臣閣說話。”操即入朝來看。董承出閣,才過宮

門,恰遇操來;急無躲避處,只得立于路側施禮。操問曰:“國舅何來?”承曰:“適蒙天

子宣召,賜以錦袍玉帶。”操問曰:“何故見賜?”承曰:“因念某舊日西都救駕之功,故

有此賜。”操曰:“解帶我看。”承心知衣帶中必有密詔,恐操看破,遲延不解。操叱左

右:“急解下來!”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條好玉帶!再脫下錦袍來借看。”承心中畏

懼,不敢不從,遂脫袍獻上。操親自以手提起,對日影中細細詳看。看畢,自己穿在身上,

系了玉帶,回顧左右曰:“長短如何?”左右稱美。操謂承曰:“國舅即以此袍帶轉賜與

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賜,不敢轉贈;容某別制奉獻。”操曰:“國舅受此衣帶,

莫非其中有謀乎?”承驚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當留下。”操曰:“公受君賜,吾何

相奪?聊為戲耳。”遂脫袍帶還承。

承辭操歸家,至夜獨坐書院中,將袍仔細反復看了,并無一物。承思曰:“天子賜我袍

帶,命我細觀,必非無意;今不見甚蹤跡,何也?”隨又取玉帶檢看,乃白玉玲瓏,碾成小

龍穿花,背用紫錦為襯,縫綴端整,亦并無一物,承心疑,放于桌上,反復尋之。良久,倦

甚。正欲伏幾而寢,忽然燈花落于帶上,燒著背襯。承驚拭之,已燒破一處,微露素絹,隱

見血跡。急取刀拆開視之,乃天子手書血字密詔也。詔曰:“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

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

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

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

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詔。”

董承覽畢,涕淚交流,一夜寢不能寐。晨起,復至書院中,將詔再三觀看,無計可施。

乃放詔于幾上,沈思滅操之計。忖量未定,隱幾而臥。

忽侍郎王子服至。門吏知子服與董承交厚,不敢攔阻,竟入書院。見承伏幾不醒,袖底

壓著素絹,微露“朕”字。子服疑之,默取看畢,藏于袖中,呼承曰:“國舅好自在!虧你

如何睡得著!”承驚覺,不見詔書,魂不附體,手腳慌亂。子服曰:“汝欲殺曹公!吾當出

首。”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漢室休矣!”子服曰:“吾戲耳。吾祖宗世食漢祿,豈無忠

心?愿助兄一臂之力,共誅國賊。”承曰:“兄有此心,國之大幸!”子服曰:“當于密室

同立義狀,各舍三族,以報漢君。”承大喜,取白絹一幅,先書名畫字。子服亦即書名畫

字。書畢,子服曰:“將軍吳子蘭,與吾至厚,可與同謀。”承曰:“滿朝大臣,惟有長水

校尉種輯、議郎吳碩是吾心腹,必能與我同事。”正商議間,家僮入報種輯、吳碩來探。承

曰:“此天助我也!”教子服暫避于屏后。承接二人入書院坐定,茶畢,輯曰:“許田射獵

之事,君亦懷恨乎?”承曰:“雖懷恨,無可奈何。”碩曰:“吾誓殺此賊,恨無助我者

耳!”輯曰:“為國除害,雖死無怨!”王子服從屏后出曰:“汝二人欲殺曹丞相!我當出

首,董國舅便是證見。”種輯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作漢鬼,強似你阿附國賊!”承

笑曰:“吾等正為此事,欲見二公。王侍郎之言乃戲耳。”便于袖中取出詔來與二人看。二

人讀詔,揮淚不止。承遂請書名。子服曰:“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請吳子蘭來。”子服去不

多時,即同子蘭至,與眾相見,亦書名畢。承邀于后堂會飲。忽報西涼太守馬騰相探。承

曰:“只推我病,不能接見。”門吏回報。騰大怒曰:“我夜來在東華門外,親見他錦袍玉

帶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無事而來,奈何拒我!”門吏入報,備言騰怒。承起曰:“諸公

少待,暫容承出。”隨即出廳延接。禮畢坐定,騰曰:“騰入覲將還,故來相辭,何見拒

也?”承曰:“賤軀暴疾,有失迎候,罪甚!”騰曰:“面帶春色,未見病容。”承無言可

答。騰拂袖便起,嗟嘆下階曰:“皆非救國之人也!”承感其言,挽留之,問曰:“公謂何

人非救國之人?”騰曰:“許田射獵之事,吾尚氣滿胸膛;公乃國之至戚,猶自殆于酒色,

而不思討賊,安得為皇家救難扶災之人乎!”承恐其詐,佯驚曰:“曹丞相乃國之大臣,朝

廷所倚賴,公何出此言?”騰大怒曰:“汝尚以曹賊為好人耶?”承曰:“耳目甚近,請公

低聲。”騰曰:“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論大事!”說罷又欲起身。承知騰忠義,乃曰:“

公且息怒。某請公看一物。”遂邀騰入書院,取詔示之。騰讀畢,毛發倒豎,咬齒嚼唇,滿

口流血,謂承曰:“公若有舉動,吾即統西涼兵為外應。”承請騰與諸公相見,取出義狀,

教騰書名。騰乃取酒歃血為盟曰:“吾等誓死不負所約!”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

大事諧矣。”承曰:“忠義之士,不可多得。若所與非人,則反相害矣。”騰教取《鴛行鷺

序簿》來檢看。檢到劉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議?”眾皆問何人。馬騰不慌

不忙,說出那人來。正是:本因國舅承明詔,又見宗潢佐漢朝。畢竟馬騰之言如何,且聽下

文分解。

卻說董承等問馬騰曰:“公欲用何人?”馬騰曰:“見有豫州牧劉玄德在此,何不求

之?”承曰:“此人雖系皇叔,今正依附曹操,安肯行此事耶?”騰曰:“吾觀前日圍場之

中,曹操迎受眾賀之時,云長在玄德背后,挺刀欲殺操,玄德以目視之而止。玄德非不欲圖

操,恨操牙爪多,恐力不及耳。公試求之,當必應允。”吳碩曰:“此事不宜太速,當從容

商議。”眾皆散去。次日黑夜里,董承懷詔,徑往玄德公館中來。門吏入報,玄德迎出,請

入小閣坐定。關、張侍立于側。玄德曰:“國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承曰:“白日乘馬

相訪,恐操見疑,故黑夜相見。”玄德命取酒相待。承曰:“前日圍場之中,云長欲殺曹

操,將軍動目擺頭而退之,何也?”玄德失驚曰:“公何以知之?”承曰:“人皆不見,某

獨見之。”玄德不能隱諱,遂曰:“舍弟見操僭越,故不覺發怒耳。”承掩面而哭曰:“朝

廷臣子,若盡如云長,何憂不太平哉!”玄德恐是曹操使他來試探,乃佯言曰:“曹丞相治

國,為何憂不太平?”承變色而起曰:“公乃漢朝皇叔,故剖肝瀝膽以相告,公何詐也?”

玄德曰:“恐國舅有詐,故相試耳。”于是董承取衣帶詔令觀之,玄德不勝悲憤。又將義狀

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車騎將軍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長水校尉種輯;四,議

郎吳碩;五,昭信將軍吳子蘭;六,西涼太守馬騰。玄德曰:“公既奉詔討賊,備敢不效犬

馬之勞。”承拜謝,便請書名。玄德亦書“左將軍劉備”,押了字,付承收訖。承曰:“尚

容再請三人,共聚十義,以圖國賊,”玄德曰:“切宜緩緩施行,不可輕泄。”共議到五

更,相別去了。

玄德也防曹操謀害,就下處后園種菜,親自澆灌,以為韜晦之計。關、張二人曰:“兄

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學小人之事,何也?”玄德曰:“此非二弟所知也。”二人乃不復言。

一日,關、張不在,玄德正在后園澆菜,許褚、張遼引數十人入園中曰:“丞相有命,

請使君便行。”玄德驚問曰:“有甚緊事?”許褚曰:“不知。只教我來相請。”玄德只得

隨二人入府見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得玄德面如土色。操執玄德手,直至后

園,曰:“玄德學圃不易!”玄德方才放心,答曰:“無事消遣耳。”操曰:“適見枝頭梅

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張繡時,道上缺水,將士皆渴;吾心生一計,以鞭虛指曰:‘前面有梅

林。’軍士聞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見此梅,不可不賞。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

亭一會。”玄德心神方定。隨至小亭,已設樽俎:盤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對坐,開懷暢

飲。酒至半酣,忽陰云漠漠,聚雨將至。從人遙指天外龍掛,操與玄德憑欄觀之。操曰:“

使君知龍之變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詳。”操曰:“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

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

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

指言之。”玄德曰:“備肉眼安識英雄?”操曰:“休得過謙。”玄德曰:“備叨恩庇,得

仕于朝。天下英雄,實有未知。”操曰:“既不識其面,亦聞其名。”玄德曰:“淮南袁

術,兵糧足備,可為英雄?”操笑曰:“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

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極多,可為英雄?“操笑曰:“袁

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名稱

八俊,威鎮九州:劉景升可為英雄?”操曰:“劉表虛名無實,非英雄也。”玄德曰:“有

一人血氣方剛,江東領袖——孫伯符乃英雄也?”操曰:“孫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玄

德曰:“益州劉季玉,可為英雄乎?”操曰:“劉璋雖系宗室,乃守戶之犬耳,何足為英

雄!”玄德曰:“如張繡、張魯、韓遂等輩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

足掛齒!”玄德曰:“舍此之外,備實不知。”操曰:“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

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誰能當之?”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

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玄德聞言,吃了一驚,手中所執匙箸,不覺落于地

下。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玄德乃從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

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迅雷風烈必變,安得不畏?”將聞言失箸緣故,輕

輕掩飾過了。操遂不疑玄德。后人有詩贊曰:“勉從虎穴暫趨身,說破英雄驚殺人。巧借聞

雷來掩飾,隨機應變信如神。”

天雨方住,見兩個人撞入后園,手提寶劍,突至亭前,左右攔擋不住。操視之,乃關、

張二人也。原來二人從城外射箭方回,聽得玄德被許褚、張遼請將去了,慌忙來相府打聽;

聞說在后園,只恐有失,故沖突而入。卻見玄德與操對坐飲酒。二人按劍而立。操問二人何

來。云長曰:“聽知丞相和兄飲酒,特來舞劍,以助一笑。”操笑曰:“此非鴻門會,安用

項莊、項伯乎?”玄德亦笑。操命:“取酒與二樊噲壓驚。”關、張拜謝。須臾席散,玄德

辭操而歸。云長曰:“險些驚殺我兩個!”玄德以落箸事說與關、張。關、張問是何意。玄

德曰:“吾之學圃,正欲使操知我無大志;不意操竟指我為英雄,我故失驚落箸。又恐操生

疑,故借懼雷以掩飾之耳。”關、張曰:“兄真高見!”

操次日又請玄德。正飲間,人報滿寵去探聽袁紹而回。操召入問之。寵曰:“公孫瓚已

被袁紹破了。”玄德急問曰:“愿聞其詳。”寵曰:“瓚與紹戰不利,筑城圍圈,圈上建

樓,高十丈,名曰易京樓,積粟三十萬以自守。戰士出入不息,或有被紹圍者,眾請救之。

瓚曰:‘若救一人,后之戰者只望人救,不肯死戰矣。’遂不肯救。因此袁紹兵來,多有降

者。瓚勢孤,使人持書赴許都求救,不意中途為紹軍所獲。瓚又遺書張燕,暗約舉火為號,

里應外合。下書人又被袁紹擒住,卻來城外放火誘敵。瓚自出戰,伏兵四起,軍馬折其大

半。退守城中,被袁紹穿地直入瓚所居之樓下,放起火來。瓚無走路,先殺妻子,然后自

縊,全家都被火焚了。今袁紹得了瓚軍,聲勢甚盛。紹弟袁術在淮南驕奢過度,不恤軍民,

眾皆背反。術使人歸帝號于袁紹。紹欲取玉璽,術約親自送至,見今棄淮南欲歸河北。若二

人協力,急難收復。乞丞相作急圖之。”玄德聞公孫瓚已死,追念昔日薦己之恩,不勝傷

感;又不知趙子龍如何下落,放心不下。因暗想曰:“我不就此時尋個脫身之計,更待何

時?”遂起身對操曰:“術若投紹,必從徐州過,備請一軍就半路截擊,術可擒矣。”操笑

曰:“來日奏帝,即便起兵。”次日,玄德面奏君。操令玄德總督五萬人馬,又差朱靈、路

昭二人同行。玄德辭帝,帝泣送之。

玄德到寓,星夜收拾軍器鞍馬,掛了將軍印,催促便行。董承趕出十里長亭來送。玄德

曰:“國舅寧耐。某此行必有以報命。”承曰:“公宜留意,勿負帝心。”二人分別。關張

在馬上問曰:“兄今番出征,何故如此慌速?”玄德曰:“吾乃籠中鳥、網中魚,此一行如

魚入大海、鳥上青霄,不受籠網之羈絆也!”因命關、張催朱靈、路昭軍馬速行。時郭嘉、

程昱考較錢糧方回,知曹操已遣玄德進兵徐州,慌入諫曰:“丞相何故令劉備督軍?”操

曰:“欲截袁術耳。”程昱曰:“昔劉備為豫州牧時,某等請殺之,丞相不聽;今日又與之

兵:此放龍入海,縱虎歸山也。后欲治之,其可得乎?”郭嘉曰:“丞相縱不殺備,亦不當

使之去。古人云:一日縱敵,萬世之患。望丞相察之。”操然其言,遂令許褚將兵五百前

往,務要追玄德轉來。許褚應諾而去。

卻說玄德正行之間,只見后面塵頭驟起,謂關、張曰:“此必曹兵追至也。”遂下了營

寨,令關、張各執軍器,立于兩邊。許褚至,見嚴兵整甲,乃下馬入營見玄德。玄德曰:“

公來此何干?”褚曰:“奉丞相命,特請將軍回去,別有商議。”玄德曰:“將在外,君命

有所不受。吾面過君,又蒙丞相鈞語。今別無他議,公可速回,為我稟覆丞相。”許褚尋

思:“丞相與他一向交好,今番又不曾教我來廝殺,只得將他言語回覆,另候裁奪便了。”

遂辭了玄德,領兵而回。回見曹操,備述玄德之言。操猶豫未決。程昱、郭嘉曰:“備不肯

回兵,可知其心變矣。”操曰:“我有朱靈、路昭二人在彼,料玄德未必敢心變。況我既遣

之,何可復悔?”遂不復追玄德。后人有詩嘆玄德曰:“束兵秣馬去匆匆,心念天言衣帶

中。撞破鐵籠逃虎豹,頓開金鎖走蛟龍。”卻說馬騰見玄德已去,邊報又急,亦回西涼州去

了。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車胄出迎。公宴畢,孫乾、糜竺等都來參見。玄德回家探視老小,

一面差人探聽袁術。探子回報:“袁術奢侈太過,雷薄、陳蘭皆投嵩山去了。術勢甚衰,乃

作書讓帝號于袁紹。紹命人召術,術乃收拾人馬、宮禁御用之物,先到徐州來。”玄德知袁

術將至,乃引關、張、朱靈、路昭五萬軍出,正迎著先鋒紀靈至。張飛更不打話,直取紀

靈。斗無十合,張飛大喝一聲,刺紀靈于馬下,敗軍奔走。袁術自引軍來斗。玄德分兵三

路:朱靈、路昭在左,關、張在右,玄德自引兵居中,與術相見,在門旗下責罵曰:“汝反

逆不道,吾今奉明詔前來討汝!汝當束手受降,免你罪犯。”袁術罵曰:“織席編屨小輩,

安敢輕我!”麾兵趕來。玄德暫退,讓左右兩路軍殺出。殺得術軍尸橫遍野,血流成渠;兵

卒逃亡,不可勝計。又被嵩山雷薄、陳蘭劫去錢糧草料。欲回壽春,又被群盜所襲,只得住

于江亭。止有一千余眾,皆老弱之輩。時當盛暑,糧食盡絕,只剩麥三十斛,分派軍士。家

人無食,多有餓死者。術嫌飯粗,不能下咽,乃命庖人取蜜水止渴。庖人曰:“止有血水,

安有蜜水!”術坐于床上,大叫一聲,倒于地下,吐血斗余而死。時建安四年六月也。后人

有詩曰:漢末刀兵起四方,無端袁術太猖狂,不思累世為公相,便欲孤身作帝王。強暴枉夸

傳國璽,驕奢妄說應天祥。渴思蜜水無由得,獨臥空床嘔血亡。”袁術已死,侄袁胤將靈柩

及妻子奔廬江來,被徐璆盡殺之。璆奪得玉璽,赴許都獻于曹操。操大喜,封徐璆為高陵太

守。此時玉璽歸操。

卻說玄德知袁術已喪,寫表申奏朝廷,書呈曹操,令朱靈、路昭回許都,留下軍馬保守

徐州;一面親自出城,招諭流散人民復業。

且說朱靈、路昭回許都見曹操,說玄德留下軍馬。操怒,欲斬二人。荀彧曰:“權歸劉

備,二人亦無奈何。”操乃赦之。彧又曰:“可寫書與車胄就內圖之。”操從其計,暗使人

來見車胄,傳曹操鈞旨。胄隨即請陳登商議此事。登曰:“此事極易。今劉備出城招民,不

日將還;將軍可命軍士伏于甕城邊,只作接他,待馬到來,一刀斬之;某在城上射住后軍,

大事濟矣。”胄從之。陳登回見父陳珪,備言其事。珪命登先往報知玄德。登領父命,飛馬

去報,正迎著關、張,報說如此如此。原來關、張先回,玄德在后。張飛聽得,便要去廝

殺。云長曰:“他伏甕城邊待我,去必有失。我有一計,可殺車胄:乘夜扮作曹軍到徐州,

引車胄出迎,襲而殺之。”飛然其言。那部下軍原有曹操旗號,衣甲都同。當夜三更,到城

邊叫門。城上問是誰,眾應是曹丞相差來張文遠的人馬。報知車胄,胄急請陳登議曰:“若

不迎接,誠恐有疑;若出迎之,又恐有詐。”胄乃上城回言:“黑夜難以分辨,平明了相

見。”城下答應:“只恐劉備知道,疾快開門!”車胄猶豫未定,城外一片聲叫開門。車胄

只得披掛上馬,引一千軍出城;跑過吊橋,大叫:“文遠何在?”火光中只見云長提刀縱馬

直迎車胄,大叫曰:“匹夫安敢懷詐,欲殺吾兄!”車胄大驚,戰未數合,遮攔不住,撥馬

便回。到吊橋邊,城上陳登亂箭射下,車胄繞城而走。云長趕來,手起一刀,砍于馬下,割

下首級提回,望城上呼曰:“反賊車胄,吾已殺之;眾等無罪,投降免死!”諸軍倒戈投

降,軍民皆安。云長將胄頭去迎玄德,具言車胄欲害之事,今已斬首。玄德大驚曰:“曹操

若來。如之奈何?”云長曰:“弟與張飛迎之。”玄德懊悔不已,遂入徐州。百姓父老,伏

道而接。玄德到府,尋張飛,飛已將車胄全家殺盡。玄德曰:“殺了曹操心腹之人,如何肯

休?”陳登曰:“某有一計,可退曹操。”正是:既把孤身離虎穴,還將妙計息狼煙。不知

陳登說出甚計來,且聽下文分解。

卻說陳登獻計于玄德曰:“曹操所懼者袁紹。紹虎踞冀、青、幽、并諸郡,帶甲百萬,文

官武將極多,今何不寫書遣人到彼求救?”玄德曰:“紹向與我未通往來,今又新破其弟,安

肯相助?”登曰:“此間有一人與袁紹三世通家,若得其一書致紹,紹必來相助。”玄德問何

人。登曰:“此人乃公平日所折節敬禮者,何故忘之?”玄德猛省曰:“莫非鄭康成先生乎?”

登笑曰:“然也。”原來鄭康成名玄,好學多才,嘗受業于馬融。融每當講學,必設絳帳,前

聚生徒,后陳聲妓,侍女環列左右。玄聽講三年,目不邪視,融甚奇之。及學成而歸。融嘆

曰:“得我學之秘者,惟鄭玄一人耳!”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詩。一婢嘗忤玄意,玄命長跪階前。

一婢戲謂之曰:“胡為乎泥中?”此婢應聲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其風雅如此。桓帝朝,

玄官至尚書;后因十常侍之亂,棄官歸田,居于徐州。玄德在涿郡時,已曾師事之;及為徐

州牧,時時造廬請教,敬禮特甚。當下玄德想出此人,大喜,便同陳登親至鄭玄家中,求其

作書。玄慨然依允,寫書一封,付與玄德。玄德便差孫乾星夜赍往袁紹處投遞。紹覽畢,自

忖曰:“玄德攻滅吾弟,本不當相助;但重以鄭尚書之命,不得不往救之。”遂聚文武官,商

議興兵伐曹操。謀士田豐曰:“兵起連年,百姓疲弊,倉廩無積,不可復興大軍。宜先遣人獻

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稱曹操隔我王路,然后提兵屯黎陽;更于河內增益舟楫,繕置軍器,

分遣精兵,屯扎邊鄙。三年之中,大事可定也。”謀士審配曰:“不然。以明公之神武,撫河

朔之強盛,興兵討曹賊,易如反掌,何必遷延日月?”謀士沮授曰:“制勝之策,不在強盛。

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比公孫瓚坐受困者不同。今棄獻捷良策,而興無名之兵,竊為明

公不取。”謀士郭圖曰:“非也。兵加曹操,豈曰無名?公正當及時早定大業。愿從鄭尚書之

言,與劉備共仗大義,剿滅曹賊,上合天意,下合民情,實為幸甚!”四人爭論未定,紹躇躊

不決。忽許攸、荀諶自外而入。紹曰:“二人多有見識,且看如何主張。”二人施禮畢,紹曰:

“鄭尚書有書來,令我起兵助劉備,攻曹操。起兵是乎?不起兵是乎?”二人齊聲應曰:“明

公以眾克寡,以強攻弱,討漢賊以扶王室:起兵是也。”紹曰:“二人所見,正合我心。”便商

議興兵。先令孫乾回授鄭玄,并約玄德準備接應;一面令審配、逢紀為統軍,田豐、荀諶、

許攸為謀士,顏良、文丑為將軍,起馬軍十五萬,步兵十五萬,共精兵三十萬,望黎陽進發。

分撥已定,郭圖進曰:“以明公大義伐操,必須數操之惡,馳檄各郡,聲罪致討,然后名正言

順。”紹從之,遂令書記陳琳草檄。琳字孔璋,素有才名;靈帝時為主簿,因諫何進不聽,復

遭董卓之亂,避難冀州,紹用為記室。當下領命草檄,援筆立就。其文曰: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

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權,威福

由己;時人迫脅,莫敢正言;終有望夷之敗,祖宗焚滅,污辱至今,永為世鑒。及臻呂后季年,

產祿專政,內兼二軍,外統趙梁;擅斷萬機,決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于是絳侯朱虛

興兵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興隆,光明顯融: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司空曹

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匄攜養,因贓假

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丑,本無懿德,[犭票]狡鋒協,好

亂樂禍。幕府董統鷹揚,掃除兇逆;續遇董卓,侵官暴國。于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收羅英

雄,棄瑕取用;故遂與操同諮合謀,授以裨師,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輕

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幕府輒復分兵命銳,修完補輯,表行東郡,領兗州刺史,被以

虎文,獎蹙威柄,冀獲秦師一克之報。而操遂承資跋扈,恣行兇忒,割剝元元,殘賢害善。故

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偉,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首被梟懸之誅,妻孥受灰滅之

咎。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于徐方,地奪于呂布;彷徨東裔,

蹈據無所。幕府惟強干弱枝之義,且不登叛人之黨,故復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響振,布

眾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位:則幕府無德于兗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會鑾駕

返旆,群虜寇攻。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勛,就發遣操,使繕修郊

廟,翊衛幼主。操便放志:專行脅遷,當御省禁;卑侮王室,敗法亂紀;坐領三臺,專制朝政;

爵賞由心,弄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僚鉗口,

道路以目;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故太尉楊彪,典歷二司,享國極位。操因緣眥睚,

被以非罪;榜楚參并,五毒備至;觸情任忒,不顧憲綱。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義有可納,

是以圣朝含聽,改容加飾。操欲迷奪時明,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國。又梁孝王,先帝

母昆,墳陵尊顯;桑梓松柏,猶宜肅恭。而操帥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寶。至

令圣朝流涕,士民傷懷!操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

位,而行桀虜之態,污國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細致慘苛,科防互設;罾繳充蹊,坑阱塞路;

舉手掛網羅,動足觸機陷:是以兗、豫有無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歷觀載籍,無道之臣,

貪殘酷烈,于操為甚!幕府方詰外奸,未及整訓;加緒含容,冀可彌縫。而操豺狼野心,潛包

禍謀,乃欲摧撓棟梁,孤弱漢室,除滅忠正,專為裊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孫瓚,強寇桀逆,拒

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外助王師,內相掩襲。會其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

挫縮,厥圖不果。今乃屯據敷倉,阻河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車之隧。幕府奉漢威靈,折

沖宇宙;長戟百萬,胡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騁良弓勁弩之勢;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

大軍泛黃河而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舉炎火以焫飛蓬,覆滄海以沃[火票]

炭,有何不滅者哉?又操軍吏士,其可戰者,皆出自幽冀,或故營部曲,咸怨曠思歸,流涕北顧。

其余兗豫之民,及呂布張楊之余眾,覆亡迫脅,權時茍從;各被創夷,人為仇敵。若回旆方徂,

登高岡而擊鼓吹,揚素揮以啟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漢室陵遲,綱維弛絕;圣朝無

一介之輔,股肱無折沖之勢。方畿之內,簡練之臣,皆垂頭□翼,莫所憑恃;雖有忠義之佐,脅

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節?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托宿衛,內實拘執。懼其篡逆之

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腦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可不勖哉!操又矯命稱制,遣使發兵。

恐邊遠州郡,過聽給與,違眾旅叛,舉以喪名,為天下笑,則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

進。書到荊州,便勒現兵,與建忠將軍協同聲勢。州郡各整義兵,羅落境界,舉武揚威,并匡社

稷:則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戶侯,賞錢五千萬。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

有所問。廣宜恩信,班揚符賞,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難。如律令!

紹覽檄大喜,即命使將此檄遍行州郡,并于各處關津隘口張掛。檄文傳至許都,時曹操方患

頭風,臥病在床。左右將此檄傳進,操見之,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覺頭風頓愈,從

床上一躍而起,顧謂曹洪曰:“此微何人所作?”洪曰:“聞是陳琳之筆。”操笑曰:“有文事

者,必須以武略濟之。陳琳文事雖佳,其如袁紹武略之不足何!”遂聚眾謀士商議迎敵。孔融

聞之,來見操曰:“袁紹勢大,不可與戰,只可與和。”荀彧曰:“袁紹無用之人,何必議和?”

融曰:“袁紹士廣民強。其部下如許攸、郭圖、審配、逢紀皆智謀之士;田豐、沮授皆忠臣也;

顏良、文丑勇冠三軍;其余高覽、張郃、淳于瓊等俱世之名將。——何謂紹為無用之人乎?”

彧笑曰:“紹兵多而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智,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無用:此

數人者,勢不相容,必生內變,顏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戰可擒。其余碌碌等輩,縱有百

萬,何足道哉!”孔融默然。操大笑曰:“皆不出荀文若之料。”遂喚前軍劉岱、后軍王忠引軍

五萬,打著丞相旗號,去徐州攻劉備。原來劉岱舊為兗州刺史;及操取兗州,岱降于操,操

用為偏將,故今差他與王忠一同領兵。操卻自引大軍二十萬,進黎陽,拒袁紹。程昱曰:“恐

劉岱、王忠不稱其使。”操曰:“吾亦知非劉備敵手,權且虛張聲勢。”分付:“不可輕進。待

我破紹,再勒兵破備。”劉岱、王忠領兵去了。

曹操自引兵至黎陽。兩軍隔八十里,各自深溝高壘,相持不戰。自八月守至十月。原來

許攸不樂審配領兵,沮授又恨紹不用其謀,各不相和,不圖進取。袁紹心懷疑惑,不思進兵,

操乃喚呂布手下降將臧霸守把青、徐;于禁、李典屯兵河上;曹仁總督大軍,屯于官渡,操

自引一軍,竟回許都。

且說劉岱、王忠引軍五萬,離徐州一百里下寨。中軍虛打“曹丞相”旗號,未敢進兵,

只打聽河北消息。這里玄德也不知曹操虛實,未敢擅動,亦只探聽河北。忽曹操差人催劉岱、

王忠進戰。二人在寨中商議。岱曰:“丞相催促攻城,你可先去。”王忠曰:“丞相先差你。”

岱曰:“我是主將,如何先去?”忠曰:“我和你同引兵去。”岱曰:“我與你拈鬮,拈著的便

去。”王忠拈著“先”字,只得分一半軍馬,來攻徐州。

玄德聽知軍馬到來,請陳登商議曰:“袁本初雖屯兵黎陽,奈謀臣不和,尚未進取。曹操

不知在何處。聞黎陽軍中,無操旗號,如何這里卻反有他旗號?”登曰:“操詭計百出,必以

河北為重,親自監督,卻故意不建旗號,乃于此處虛張旗號:吾意操必不在此。”玄德曰:“兩

弟誰可探聽虛實?”張飛曰:“小弟愿往。”玄德曰:“汝為人躁暴,不可去。”飛曰:“便是有

曹操也拿將來!”云長曰:“待弟往觀其動靜。”玄德曰:“云長若去,我卻放心。”于是云長引

三千人馬出徐州來。

時值初冬,陰云布合,雪花亂飄,軍馬皆冒雪布陣。云長驟馬提刀而出,大叫王忠打話。

忠出曰:“丞相到此,緣何不降?”云長曰:“請丞相出陣,我自有話說。”忠曰:“丞相豈肯

輕見你!”云長大怒,驟馬向前。王忠挺槍來迎。兩馬相交,云長撥馬便走。王忠趕來。轉過

山坡,云長回馬,大叫一聲,舞刀直取。王忠攔截不住,恰待驟馬奔逃,云長左手倒提寶刀,

右手揪住王忠勒甲絳,拖下鞍鞒,橫擔于馬上,回本陣來。王忠軍四散奔走。

云長押解王忠,回徐州見玄德。玄德問:“爾乃何人?現居何職?敢詐稱曹丞相!”忠曰:

“焉敢有詐。奉命教我虛張聲勢,以為疑兵。丞相實不在此。”玄德教付衣服酒食,且暫監下,

待捉了劉岱,再作商議。云長曰:“某知兄有和解之意,故生擒將來。”玄德曰:“吾恐翼德躁

暴,殺了王忠,故不教去。此等人殺之無益,留之可為解和之地。”張飛曰:“二哥捉了王忠,

我去生擒劉岱來!”玄德曰:“劉岱昔為兗州刺史,虎牢關伐董卓時,也是一鎮諸侯,今日為

前軍,不可輕敵。”飛曰:“量此輩何足道哉!我也似二哥生擒將來便了。”玄德曰:“只恐壞

了他性命,誤我大事。”飛曰:“如殺了,我償他命!”玄德遂與軍三千。飛引兵前進。

卻說劉岱知王忠被擒,堅守不出。張飛每日在寨前叫罵,岱聽知是張飛,越不敢出。飛

守了數日,見岱不出,心生一計:傳令今夜二更去劫寨;日間卻在帳中飲酒詐醉,尋軍士罪

過,打了一頓,縛在營中,曰:“待我今夜出兵時,將來祭旗!”卻暗使左右縱之去。軍士得

脫,偷走出營,徑往劉岱營中來報劫寨之事。劉岱見降卒身受重傷,遂聽其說,虛扎空寨,

伏兵在外。是夜張飛卻分兵三路,中間使三十余人,劫寨放火;卻教兩路軍抄出他寨后,看

火起為號,夾擊之。三更時分,張飛自引精兵,先斷劉岱后路;中路三十余人,搶入寨中放

火。劉岱伏兵恰待殺入,張飛兩路兵齊出。岱軍自亂,正不知飛兵多少,各自潰散。劉岱引

一隊殘軍,奪路而走,正撞見張飛,狹路相逢,急難回避,交馬只一合,早被張飛生擒過去。

余眾皆降。飛使人先報入徐州。玄德聞之,謂云長曰:“翼德自來粗莽,今亦用智,吾無憂矣!”

乃親自出郭迎之。飛曰:“哥哥道我躁暴,今日如何?玄德曰:“不用言語相激,如何肯使機

謀!”飛大笑。

玄德見縛劉岱過來,慌下馬解其縛曰:“小弟張飛誤有冒瀆,望乞恕罪。”遂迎入徐州,

放出王忠,一同管待。玄德曰:“前因車胄欲害備,故不得不殺之。丞相錯疑備反,遣二將軍

前來問罪。備受丞相大恩,正思報效,安敢反耶?二將軍至許都,望善言為備分訴,備之幸

也。”劉岱、王忠曰:“深荷使君不殺之恩,當于丞相處方便,以某兩家老小保使君。”玄德稱

謝。次日盡還原領軍馬,送出郭外。

劉岱、王忠行不上十余里,一聲鼓響,張飛攔路大喝曰:“我哥哥忒沒分曉!捉住賊將如

何又放了?”得劉岱、王忠在馬上發顫。張飛睜眼挺槍趕來,背后一人飛馬大叫:“不得無

禮!”視之,乃云長也。劉岱、王忠方才放心。云長曰:“既兄長放了,吾弟如何不遵法令?”

飛曰:“今番放了,下次又來。”云長曰:“待他再來,殺之未遲。”劉岱、王忠連聲告退曰:

“便丞相誅我三族,也不來了。望將軍寬恕。”飛曰:“便是曹操自來,也殺他片甲不回!今

番權且寄下兩顆頭!”劉岱、王忠抱頭鼠竄而去。云長、翼德回見玄德曰:“曹操必然復來。”

孫乾謂玄德曰:“徐州受敵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屯小沛,守邳城,為掎角之勢,以防曹

操。”玄德用其言,令云長守下邳;甘、糜二夫人亦于下邳安置。甘夫人乃小沛人也,糜夫人

乃糜竺之妹也。孫乾、簡雍、糜竺、糜芳守徐州。玄德與張飛屯小沛。劉岱、王忠回見曹操,

具言劉備不反之事。操怒罵:“辱國之徒,留你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斬之。正是:犬豕何堪

共虎斗,魚蝦空自與龍爭。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卻說曹操欲斬劉岱、王忠。孔融諫曰:“二人本非劉備敵手,若斬之,恐失將士之心。

”操乃免其死,黜罷爵祿。欲自起兵伐玄德。孔融曰:“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動兵,待來春

未為晚也。可先使人招安張繡、劉表,然后再圖徐州。”操然其言,先遣劉曄往說張繡。曄

至襄城,先見賈詡,陳說曹公盛德。詡乃留曄于家中。次日來見張繡,說曹公遣劉曄招安之

事。正議間,忽報袁紹有使至。繡命入。使者呈上書信。繡覽之,亦是招安之意。詡問來使

曰:“近日興兵破曹操,勝負何如?”使曰:“隆冬寒月,權且罷兵。今以將軍與荊州劉表

俱有國士之風,故來相請耳。”詡大笑曰:“汝可便回見本初,道汝兄弟尚不能容,何能容

天下國士乎!”當面扯碎書,叱退來使。

張繡曰:“方今袁強曹弱;今毀書叱使,袁紹若至,當如之何?”詡曰:“不如去從曹

操。”繡曰:“吾先與操有仇,安得相容?”詡曰:“從操其便有三:夫曹公奉天子明詔,

征伐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操雖弱,得我必喜,其宜從

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釋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從三也。愿將軍無疑焉。”繡從其

言,請劉曄相見。曄盛稱操德,且曰:“丞相若記舊怨,安肯使某來結好將軍乎?”繡大

喜,即同賈詡等赴許都投降。繡見操,拜于階下。操忙扶起,執其手曰:“有小過失,勿記

于心。”遂封繡為揚武將軍,封賈詡為執金吾使。

操即命繡作書招安劉表。賈詡進曰:“劉景升好結納名流,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說

之,方可降耳。”操問荀攸曰:“誰人可去?”攸曰:“孔文舉可當其任。”操然之。攸出

見孔融曰:“丞相欲得一有文名之士,以備行人之選。公可當此任否?”融曰:“吾友禰

衡,字正平,其才十倍于我。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備行人而已。我當薦之天子。”于是

遂上表奏帝。其文曰:“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賢俊。昔世宗繼統,將

弘基業;疇咨熙載,群士響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緒,遭遇厄運,勞謙日昃;維岳降神,異

人并出。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躒。初涉藝文,升堂睹

奧;目所一見,輒誦之口,耳所暫聞,不忘于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潛計,安世默

識,以衡準之,誠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嫉惡若仇;任座抗行,史魚厲

節,殆無以過也。鷙鳥累百,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飛辯騁詞,溢氣坌涌;解疑

釋結,臨敵有余。昔賈誼求試屬國,詭系單于;終軍欲以長纓,牽制勁越:弱冠慷慨,前世

美之。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臺郎。衡宜與為比。如得龍躍天衢,振翼云漢,揚

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帝室皇

居,必蓄非常之寶。若衡等輩,不可多得。激楚、陽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貪;飛兔、

騕裊,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也。臣等區區,敢不以聞?陛下篤慎取士,必須效試,乞令

衡以褐衣召見。如無可觀采,臣等受面欺之罪。”帝覽表,以付曹操。操遂使人召衡至。禮

畢,操不命坐。禰衡仰天嘆曰:“天地雖闊,何無一人也!”操曰:“吾手下有數十人,皆

當世英雄,何謂無人?”衡曰:“愿聞。”操曰:“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機深智遠,

雖蕭何、陳平不及也。張遼、許褚、李典、樂進,勇不可當,雖岑彭、馬武不及也。呂虔、

滿寵為從事,于禁、徐晃為先鋒;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間福將。安得無人?”衡笑

曰:“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盡識之:荀彧可使吊喪問疾,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

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念賦,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

招,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于禁可使負版筑墻,徐晃

可使屠豬殺狗;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其余皆是衣架、飯囊、酒桶、

肉袋耳!”操怒曰:“汝有何能?”衡曰:“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所不曉;

上可以致君為堯、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顏。豈與俗子共論乎!”時止有張遼在側,掣劍欲

斬之。操曰:“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賀宴享,可令禰衡充此職。”衡不推辭,應聲而去。

遼曰:“此人出言不遜,何不殺之?”操曰:“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今日殺之,天下

必謂我不能容物。彼自以為能,故令為鼓吏以辱之。”來日,操于省廳上大宴賓客,令鼓吏

撾鼓。舊吏云:“撾鼓必換新衣。”衡穿舊衣而入。遂擊鼓為《漁陽三撾》。音節殊妙,淵

淵有金石聲。坐客聽之,莫不慷慨流涕。左右喝曰:“何不更衣!”衡當面脫下舊破衣服,

裸體而立,渾身盡露。坐客皆掩面。衡乃徐徐著褲,顏色不變。操叱曰:“廟堂之上,何太

無禮?”衡曰:“欺君罔上乃謂無禮。吾露父母之形,以顯清白之體耳!”操曰:“汝為清

白,誰為污濁?”衡曰:“汝不識賢愚,是眼濁也;不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

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濁也;常懷篡逆,是心濁也!吾乃天下名士,

用為鼓吏,是猶陽貨輕仲尼,臧倉毀孟子耳!欲成王霸之業,而如此輕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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