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姨娘雖沒有安排,但甘媽媽還是特意囑咐了廚房多添了幾樣菜,又開了壇租戶送得蜂蜜甜酒為杜熙月接塵。
“難得熙姑娘過來,一定要多住幾天才好。”酒過幾巡,甘媽媽的臉頰上泛著紅光,和藹地笑道。
杜熙月看甘媽媽臉上少了幾分平日的嚴肅,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又偷瞄一眼正在吃菜的王姨娘,思量了一會,笑著回道:“打算住上三天就回去,還怕吵了甘媽媽和母親的休息。”
“這是什么話,你母親身邊總不見個貼心的人來,你有心來了看她,她心里高興還來不及,哪里會嫌你吵。再說,我也難得看到你,這一晃,你都長這么大了。想當初,你在我懷里還是只會吃奶的小嬰孩兒呢!”甘媽媽說著,瞇著眼笑起來,又拿手在胸前比劃了一下。
杜熙月應景地笑,她看得出來甘媽媽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再加上一點酒,話匣子很容就打開了。可坐在一旁的王姨娘卻一聲不吭,這讓杜熙月頗為無奈。前世她因為晚來了,惹得王姨娘不快,雖然甘媽媽沒有說什么,但那聲嘆氣和搖頭,讓杜熙月記憶猶新,那誤會如同摔碎的瓷盤,再也不可能是完璧……
掉以輕心,就活該變得被動。這是二太太經常教訓下人的話。所以杜熙月今世再也不會對任何人隨意處之,即便是自己的母親。
想到這,杜熙月看向王姨娘,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母親,您覺得這豆豉味道如何?”
“嗯……”王姨娘細細地嘗了一口,咀嚼了一小會后,拿帕子拭了拭嘴,道,“味不夠鮮,另外偏咸了點。”
杜熙月沒吭聲,也嘗了口豆豉,確實如王姨娘所說味道似乎還差了些,然而心里卻默默記下王姨娘的口味。
“不過是個調料,你也這般挑剔。”甘媽媽以為杜熙月是被王姨娘的話說得難堪,趕緊接了下話,又朝王姨娘使了個眼色。
“甘媽媽,不礙事,母親愛吃這個,必是有所講究。我不過是討了冬梅的一個人情,借花獻佛。不然下次我也試著腌些,再帶給母親嘗嘗。”
杜熙月說得釋然,甘媽媽滿意地點點頭,似乎連王姨娘眼里也帶著一絲笑意。
“人家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你看看這孩子說的話,我倒是喜歡。”甘媽媽毫不掩飾地笑道。
“乳娘,你這般嬌慣她,小心壞了孩子的脾性。”王姨娘說話慢悠悠的,但字正腔圓,字字說得清楚,句句讓人聽得明白。
“你看,你也心疼她了不是?”甘媽媽指著王姨娘爽朗地笑起來,又稱酒有些上頭,先下去歇會,就由小丫頭們扶著到偏廳去休息了。
剩下杜熙月和王姨娘兩人對坐著。王姨娘雖吃得慢,且吃相優雅,卻吃個不停。杜熙月心里暗暗吃驚,她沒想到王姨娘有這樣的好胃口,而且食量還不小。可是少了甘媽媽,飯桌上的氣氛又安靜下來。
杜熙月幾次想張口,卻又不知說什么合宜,只得悶不吭聲地埋頭把飯吃完。
就正在她想著個話題時,王姨娘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小口湯,道:“聽說你要媛丫頭那邊給你寫了封信?”
杜熙月聽了微詫,心里暗笑八成又是那丫頭來多嘴,便清了清嗓子,面上稍帶難過地道:“回母親的話,是我要媛表妹寫的。原本是定在下月初二過來的,但我怕到時府里有事,耽誤了來母親這邊的行程。”
王姨娘輕哼一聲,不以為意地說:“西院能有多少事?有事也是人作出來的。”
杜熙月脧了眼面無表情的王姨娘,知道她對二太太還存著滿心的怨氣,就沒再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下去了。
不過,她說的那句擔憂本來就是實話,只不過是把將來要發生事提前拿出來說而已……雖然現在她已經坐在王姨娘面前,可是她也得讓王姨娘知道,自己出來一趟是多么的不易。
天下沒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父母……只是看跟誰比?杜熙月今兒試探了王姨娘對自己的態度,她明白感情這東西還得慢慢培養,往后還得多跟王姨娘接觸才是。
杜熙月思忖著,轉移了話題,笑盈盈地問道:“媛表妹近來可好?”
“她啊……”王姨娘頓了頓,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說道,“媛丫頭聽說你要來,說要過來找你的。我倒忘了這茬,沒派人告訴她。要不然你明天直接去趟王府,看看她順便也去拜訪你舅舅他們。”
杜熙月輕點下頭,應了一聲,心里卻竊喜,沒想到自己改變前世的軌跡,卻得到了意外的結果。她尋思了一下,去王府,也好,在前世這個時候四表弟逸哥已成立了個書社,今世她不知能不能在那認識些好家世的公子們……
這就是所謂,廣種博收。
第二日,杜熙月起了個大早,還未梳洗,甘媽媽就派人送了件金線蘭花繡圖的桃紅比甲過來。
瑞香捧著折好的衣裳,站在杜熙月面前,好一陣贊嘆:“姑娘,你看看這古香緞的紋路,這色彩,嘖嘖,和我們平日穿得緞子就是不一樣。”
杜熙月正由含巧伺候著洗漱,也沒抬眼,只淡淡說了句:“把衣服先放著吧。”
瑞香微怔,她本以為二姑娘看了這上等的衣料會和自己一樣滿心歡喜,不料熱臉貼了冷屁股,難道姑娘不喜歡這衣服嗎?瑞香滿心疑惑,沒猜透杜熙月的心思。
含巧見瑞香退了下去,又瞧了眼那靚麗的桃紅色,也小聲問了句:“姑娘不喜歡那衣服嗎?怎么見姑娘悶悶不樂的樣子。”
杜熙月斜睨了一眼,走到梳妝臺前坐下,拿了把月形玉梳自顧自梳起頭來。
含巧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夠來接過杜熙月手上的梳子,一邊梳頭一邊陪笑道:“姑娘,方才可是含巧問錯了?若姑娘不喜歡,我們不穿就是了。”
杜熙月輕搖下頭,微嘆口氣,垂下眼眸,什么也沒說。
含巧見二姑娘不想說,也識趣地沒再問下去。
倒是瑞香,提了食盒回來后,見那桃紅比甲還整整齊齊地放在床上,就對含巧責怪起來:“我都出去這么半天,怎么還沒伺候姑娘換衣?一會甘媽媽那邊就要派馬車過來了,總不能讓別人干巴巴地等著說我們姑娘不是吧!也不知在干嗎,交代一點事情就磨磨蹭蹭的。”
含巧被瑞香說得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瑞香,又看了一眼二姑娘,見二姑娘對著鏡子給自己使眼色,蠕了蠕嘴,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兩人伺候杜熙月穿衣時,瑞香還在絮絮叨叨:“我就搞不懂姑娘,這么好的衣料為何姑娘看著還不高興?這要是在府里,二太太可舍不得這么貴重的料子給我們做衣服。”
“你若喜歡,等會回來我脫下來就給你罷。”杜熙月皺了皺眉頭,回應道。
瑞香立刻眼睛一亮,可還沒到眼底,就黯淡下來:“姑娘別打趣我了,這么好的衣服,姑娘哪里舍得。再說這是王姨娘給姑娘的,我怎么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