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的身份是人人都視如草芥的通房丫頭,可不能貪床。雖然在這樣冷的天,她是多希望再那張冰冷的木榻上多睡一會兒。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不怕不怕!
前世的她也是這樣一步步爬上來的,她有吃苦的經驗與心智。
深秋時分了,樟樹梧桐的葉子,都凝了一層白花花的霜。
奴仆們搬起大酒桶走過院子,酒窖里可看到大夫人碧月對著下人們指指點點的身影。
大夫人也起得這么早?還真的為夫家兢兢業業呢!怪不得會深得老夫人的心,從這幾天看來,老夫人待她,甚至于比對大郎還要信任。
早晨的風很冷,她穿著單薄的衣裳,走進廚房。
王媽得了病,獲準休息去了,沒見到她在廚房。幾個婆子早起來了,都將頭發挽在腦后形成一個圓髻,正在刷洗著廚房呢。
為了讓一天都能吉利,這晨起第一件事就是要洗廚房。廚房清潔干凈了,便不會得罪灶主——就是相當于后來迷信里的灶神——,這樣一天的伙食也一定會干干凈凈的。
木香原先是一等丫環,現在還是通房丫頭,論等級可比這些粗使婆子們高,不必親自去洗刷廚房,只要安排好一天的事宜便成。
她看了看今日備菜,看伙食夠不夠,缺少的就寫好叫買菜的去添置,這些活與前世的廚師總監一樣,沒什么難的,只是這古代的繁體字看得很累而已,還有她發現這個時期的主子不喜歡吃豬肉,于是她令人多多去備置海鮮,以求得營養的均衡。
安排完畢,她便去服侍楚云起床。
楚云原來的婢女木葉早就端著臉盆守在楚云的榻前了。
木香朝楚云行了一個禮,便站在一邊,看了木葉一眼。
木葉只是輕蔑地瞥了木香一眼,并沒有行禮,甚至于連普通的問好也沒有。
木香是通房,按理說比木葉是大一個等級的,木葉卻不問好,木香心想:還真以為我不懂古代禮儀不成?算了,我暫時沒空與你計較。
木香與木葉一起幫著楚云穿戴好,洗瀨完畢,木葉還想如往常一樣扶著楚云去吃早點,木香叫了一聲:“木葉。”
木葉故意裝作沒聽見,頭也不回地繼續扶著楚去向前走。
倒是楚云對木葉說:“木香叫你了呢!”
木葉只好將頭略微偏了偏,看了木香一眼。
木香淡漠說道:“木葉,你留下來,將三郎的房間好好收拾一下。三郎就由我扶著去用早膳吧。”
木葉一張尖尖的嘴不服氣地撅了起來,聲音也尖尖的:“過去一直是這樣的,房間自然會有別的奴婢收拾的。”
木香的眼睛盯著木葉,聲音還是那樣淡淡的,輕輕的,可是卻透著一股力:“其它奴婢已被我叫去做別的事了。府上奴婢也不多,你且就留下來吧。”
說完,不由分說地上前,攙住了楚云的手就走。
木葉還抓著楚云的手不放,楚云笑笑:“木葉,你就聽木香的吧。”
木葉一臉不高興地應了一聲:“是。”臉上的表情是極度的委屈,幾乎要哭了,扭著屁股跑進了屋。
楚云還看向木葉的方向,木香對楚云說:“三郎,請開步。”楚云的思緒被木香給拉了回來,便笑道:“好!好!走吧!”
還真是一個仁慈到軟弱的少年!木香心想,和他的哥哥墨云個性真的是完全相反的一般!
木香扶著楚云到了膳房,墨云與大郎凌云都已盤腿坐好了。
他們每人面前都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不高,他們跪坐著。奴婢為他們各人的桌前端上伙食,他們就各吃各的,這叫分餐制。
當時中國已經有合餐制了,就是大伙都坐在一張大桌子周圍,坐在椅子上吃飯。可是在一些人家,尤其是在非正式場合時,還是喜歡沿襲著過去的分餐制。
木香站在楚云身后,等著楚云吃完,她才能走。
墨云看都沒看木香一眼,只是問了楚云一句:“可還睡得好?”
凌云倒是一直色迷迷地盯著木香看。木香誰也不看,只低著頭,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了。
等到楚云吃完,扶著他回去后,才是奴婢們吃飯。
楚云用完飯,去書房跟著老師溫書去了。木香則留在廚房好好接替王媽管事。
老夫人因為年老,身體有些不佳,便是端到房里給她吃的。而大夫人太忙了,她自愿晚一些吃。木香令廚房給大夫人留著飯,還要溫得好好地容后給她端來。
至于小姐,聽粗使婆子們說,小姐自有女房用飯,一般不與兄弟們在同一個房間吃。她一一記在腦海中,順便也將主子們各自喜歡吃什么都記好。
忙了一上午,用過午飯后,老夫人來令:“木香來老夫人房內一下。”
木香到了老夫人房內,跪下去行了一個十分卑賤的跪禮(這對于一個現代人而言簡直卑賤到家了,可是現在木香只能忍著)。
老夫人今天換上了一件寬松的冰蠶冰石青繡裙,一個很有福氣的大肚子,胖胖而端莊的身材,她對著木香揮了揮手:“過來吧。”
木香上前來,老夫人伸出尖尖的手指,在木香下巴上按了一會兒,那尖厲的手指抵進肉里真不舒服,老夫人將木香的臉這樣按著看了半天,竟然做了個點頭的動作。
木香一時轉不過神來,為了對老夫人這個“點頭”動作來點反應,她也機械般將頭往下點了點。
“嗯?你何故點頭呀?”老夫人一臉慍容。
不會吧?點頭也犯罪?木香怔在了那里。
老夫人臉上很不高興,將手從木香的下巴處移開,說道:“你這一起死回生,別的都沒變,卻總讓我感覺不一樣,總覺得你怪怪的。一見了你,心里就不安。”
木香正想說什么,老夫人繼續說道:“不過現在府上也的確缺人。你是知道的,大郎好賭成性,玩物喪志,這個家,之前一直是我操持著。碧月嫁進來之后,便由她輔助,才將這個家管得井井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