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時分,岳肅沒有回府吃飯,而是遵從皇命,前往養心殿。[].
朱慈焴已在養心殿內等候,岳肅一到,太監進去通傳,朱慈焴立刻有請。岳肅進入養心殿,這個熟悉地方,他已經很久沒來,各種木工模型,和木匠家什,擺的整整齊齊。岳肅不自禁地想起朱木匠,跪下一禮,放進入內堂。
里面早擺好飯桌,菜肴放在桌上,岳肅見了皇上,又行見禮,朱慈焴讓他坐下,君臣二人一起用飯。岳森的話一點沒錯,皇家的飯菜都沒有他吃得好,可見張嫣如何教子。
食不言寢不語是張嫣教給兒子的規矩,所以吃飯的時候,朱慈焴一句話也沒,待到二人吃完,朱慈焴此開口道:“岳卿,不知今天準備給朕講什么課題。”
“臣今天想給陛下講的是這個……”岳肅著,從懷中取出一枚銀元。
“銀元……卿家,朕不明白,這東西還能有什么故事嗎?”朱慈焴納悶地道。
“臣今天既然要給皇上講銀元,肯定是有故事的,不過在故事之前,臣想問陛下一個問題,陛下可知臣為何要禁止白銀流通,改用銀元嗎?”岳肅故作神秘地道。
“記得卿家當時過,朝廷現在銀子緊缺,故將白銀制成銀元,銀七銅三,賺取其中差額。而且,還便于商家買賣
“這只是其一,另外還有一層道理
“還請卿家細,另外一層原因是什么呢?”朱慈焴好奇地問道。
“那個時候,不僅朝廷沒有銀子,就連民間的大部分百姓,也沒有銀子,銀子都集中在一部分人手里。這一部分人,有的甚至比朝廷還有錢。”岳肅鄭重地道。
“比朝廷還有錢,那不知這一部分人都是誰呀?”朱慈焴連忙問道。
“這一部分人,有的是皇上您的親戚,有的是朝中勛貴,有的是一些官員,有的是商人。但這些人只占大明人口百分之五,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沒有錢。”
“哦……”朱慈焴點了點頭,道:“原來絕大部分人都沒有錢,但他們也都是朕的子民,就不能也讓他們變得富裕起來么?”
一聽這話,岳肅為之一振,實在沒有想到,朱慈焴竟然有這種xion也致力于此,想讓天下百姓都富裕起來,然天下積累久矣,想要短時間做到,實在難如登天。所以,臣現在的目標,只是讓百姓的生活比以往能夠提高一些。”
“但不知卿家打算怎么做呢?”朱慈焴問道。
“大力促進貨幣流通,發展工商業,給沒有土地的百姓增加就業機會
“愛卿的這些,朕不是很明白,還是印制銀元的另外一個原因吧。”這倒是實話,真正的國家大事,朱慈焴現在還不懂。
“另外的一個原因,就是為了促進貨幣流通。不能讓那些人,把銀子都存在家里,不舀出來使用,也不能讓百姓沒有銀子用,所以臣還印制銀元,開設銀行。現在印制的銀元,推入市場之后,雖然短暫性夠用,但是以后,仍然是不夠的,所以臣打算,不僅要印制銀幣,還要印制金幣。讓所有金銀,都滾動起來,繁榮市場,這樣一來,大明朝就能更加富庶。”岳肅肯定地道。
“有些地方,朕還是不夠明白,但用卿家的話,再繼續印制銀幣和金幣,應該能夠讓朝廷賺更多的錢吧
“這是一定的,臣立志中興,不僅是要朝廷變得富裕起來,也要讓百姓富裕起來。對了,陛下……”岳肅突然話鋒一轉,道:“再過三年,陛下便要親政,臣有意在那個時候,推出金幣和新版銀幣。其中金幣和銀幣,改用陛下的頭像,不知陛下心意如何?”
“……用我的頭像出金幣和銀幣,這自然好……”朱慈焴的精神頭一下子就來了。
“臣最早的時候,曾經做了一版以陛下為藍本的銀幣,但后來改以先帝為藍本,目的是紀念先帝。待到陛下親政,普天同慶,這個日子,自然也值得紀念。眼下銀幣已經得意推廣,再行制作,也很容易,只是金幣的工序,現在還沒有研究出來,臣有意先讓造幣局進行試驗,不知陛下圣意如何?”岳肅微笑地道。
“現在就要做呀,也不知早不早,母后那邊是否會答應
“早是肯定不早的,新出的貨幣,臣打算在陛下登基的那一天,就推廣使用,讓普天下的臣民都記住這個日子,快一些做好,便不會耽誤吉日。fei插ngwen穴..至于太后那邊,只要陛下愿意,臣自然會奏請太后的
“朕準了,愛卿可早些稟告母后,請母后定奪,如母后也準了,那就盡快施行。如卿家所,要提前做好準備才是。”朱慈焴高興地道。
“微臣遵旨,陛下盡管放心。對了陛下,此番制造金幣,其中也有不少學問,陛下可試想一下,朝廷制作的金幣,要有多重,一枚金幣,充多少銀元使用呢?”岳肅微笑地道。
“聽老師,一兩金子可換十五兩銀子,朝廷若是制作金幣,是不是也要以這個為標準
“這是自然。”
“如果朝廷制作一兩重一枚的金幣,也腳和制作銀幣一樣的方法,金七銅三,頂十五元使用,是不是就可以
“陛下的確是一個方法,只是黃金與白銀相較,密度較大,如果制作一兩重一枚的金幣,制作工藝難以把握,恐光澤不夠。除此之外,若一枚金幣充抵十五元使用,數字不好清算,相較而言,去整jiā肅道。
“嗯……”朱由校點了點頭,道:“卿家的在理,但不知卿家如何打算?”
“臣打算制作七錢重的金幣,其中黃金四錢八分,銅二錢二分,一枚金幣,相當于白銀十元。使用金幣,攜帶方便,也更加便于流通,不知陛下以為如何?”岳肅道。
“輕一點,確實攜帶方便,只是……朝廷制作起來,似乎賠了一些。”朱慈焴道:“按照朕的算法,一兩四錢黃金,加上六錢銅,就能頂三十元使用。而卿家的算法,需要黃金一兩四錢四分,銅六錢六分。”
“陛下果然天資聰慧……”岳肅著,躬身欠身一禮,又道:“陛下算的沒錯,若按臣的算法,朝廷確實是要賠上一些,除了四分黃金和六分銅外,還要多加一枚工時。”
“岳卿過獎了,朕也是在心中默默算的。”朱慈焴謙遜地道。
“陛下,要不然這樣,黃金減少三分,黃銅增加三分,如何?”
“這樣好,黃金減少三分,每一枚金幣按照四錢五分,三枚就能省下五分,只是制作出來的效果,不知如何?”
“略微輕一些,相對比較容易掌握,光澤應該不是問題。還有,除了制作價值十元一枚的金幣外,再制作價值五元一枚的金幣,不知陛下可否愿意?”岳肅道。
“也可以,揣一枚價值價值五元的金幣,要比揣五塊銀元輕快的多,想來誰都愿意。朕剛剛在卿家的啟發下,其實也有了這個念頭,只是讓卿家先了。價值五元的金幣,黃巾和黃銅的比重可以減半,這樣就應該沒有問題了。”朱慈焴興高采烈地道。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和臣子討論政務,雖然只是事,但卻覺得非常有意義。尤其和自己話的人,還是岳肅,他自然知道,現在朝廷里,岳肅的話,是一不二,比自己的話,還管用。如果自己的吩咐,岳肅全都聽從,那也就明,自己才是真正一不二的人。
“陛下圣明,臣馬上遵旨造辦。”岳肅欠身應道。
沒有母后在身邊,岳肅顯得這般有禮,令朱慈焴更感欣慰。點頭道:“愛卿不必多禮,政事方便,比朕精通的多,叫給來處置,朕也就放心了。”
“多謝陛下夸贊。陛下,臣還有一事,想要啟奏。”
“愛卿有何事,但無妨。”
“既然金幣的面值和重量都已定下,下一步自然是要制作模具。臣在想,金幣上的圖案,都是要用皇上的頭像,所以盡早雕刻出來,也好送到造幣局。”岳肅微笑地道。
“卿家的在理。”朱慈焴點頭道。
“陛下,臣和先帝曾經常在一起行雕刻之事,雖先帝已經不在,但技藝一直未敢扔下。臣有意現在就為陛下雕刻一枚,由陛下品評鑒賞,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岳肅恭敬地道。
“這自然好。養心殿內盡是我父皇當年雕刻出來的物品,朕甚是喜愛,常聞人,卿家的雕刻技藝不在父皇之下,今天朕也想見識見識。來……”朱慈焴著,從懷中掏出一柄刻刀,以及一塊圓形的木塊。“這是我父皇留下的刻刀,卿家就用這個吧。”
朱慈焴終究是孩子,性情所致,什么也藏不住。這也確和傅冠的沒錯,皇上確實對此深感興趣。
岳肅連忙起身,道:“臣遵旨。”完,上前兩步,從朱慈焴手中接過刻刀和木塊,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陛下,臣這就開始雕刻了。”
“好、好……”
岳肅已經有年頭沒干這活了,不過為了今天的課程,昨晚專門復習了一下,找了找手感。眼下動手雕刻,雖然不比當年,卻也十分麻利,沒用太久,一枚金幣模型便雕刻完畢。
如此速度,若換做以前,估計都得被朱木匠給笑話死,但是在朱木匠的兒子面子,已經被奉為天人。模型的正面,雕刻著朱慈焴的頭像,模型背面,除刻著十元兩個字外,邊上還盤著兩條龍。
“卿家真是神技……”
岳肅將模型和刻刀呈給朱慈焴,朱慈焴看過之后,不由得大聲贊嘆起來。
“陛下過獎了,臣之技藝,和先帝相比,簡直相差甚遠
“愛卿謙遜了。”朱慈焴舀著這枚模型,是翻來覆去的看,簡直是愛不釋手。又看了一會,才道:“愛卿,跟朕來。”
完,朱慈焴站了起來。
“是,陛下。”岳肅也連忙起身,隨后跟著朱慈焴來到外殿。
外殿之內,放的都是朱由校當年做的模型,很快,朱慈焴走到一個中西方合并的建筑模型前,指著模型道:“愛卿,這個模型是父皇生前所做,朕來此看過幾次,感覺這個模型似乎沒有做完”
“陛下圣明,這個模型確實沒有做完,此模型的圖紙,臣曾經看過,還是先帝親筆所畫,和圖紙相較,這副模型只算完工了三分之二。”岳肅如實答道。
“這份圖紙在什么地方,卿家可知道?”朱慈焴問道。
“應該就在養心殿內
“朕也這么認為,奈何母后很少讓朕玩耍,尤其是這里,也就母后常來,我來的時候,都得有母后陪同。昨夜向母親請到,和愛卿到此用飯,不想母后馬上欣然答應。聽宮里的人,父皇在我這個年紀時,都能做許多模型了,朕很是向往,只是無人教授,母親也不讓我學。不過,朕認為倘若由卿家教朕,母親絕不會阻攔
“這……陛下應以學業為重……”岳肅連忙躬身道。
“那為何我父皇做木工就沒有人管呢?”朱慈焴略帶不悅地道。
“這……”岳肅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岳卿,就教朕木工吧,朕很想將父皇沒做完的那個模型給做出來,也算是完成父皇最后的心愿。”朱慈焴的語氣變為懇求。
“陛下之命,臣不敢不從,但陛下也了,此事要與太后商量,要不然,由臣向太后咨詢一下,征求太后的意見,再行決斷。”岳肅躬身道。
“卿家若愿意教朕,母后絕對不會反對。再者,我父皇以前就常于此道,母后也沒有反對不是。朝中之事,由岳卿做主,朕自然放心,岳卿也,皇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父皇在位之時,雖難得臨朝主政,但大事務,也是井井有條,稱得上是一代明君。朕愿效渀先帝。”朱慈焴鄭重其事地道。
“陛下愿效渀先帝,也不是不行,但臣想在陛下最后決斷之時,再給陛下上一課,而這一課,還要在太后面前上,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岳肅再次躬身道。
“好,朕準了,今晚朕給母后請安時,就跟母親。”朱慈焴凜然地道。
“陛下圣明。”
晨昏定省,是一個孝子必須要做到的。在岳肅離開養心殿之后,朱由校便來到了慈寧宮,向太后問安。隨后,少不得將自己的想法,以及岳肅要當著她的面上課的事,上一遍。
剛聽兒子要做木匠的時候,張嫣難免有些惱火,可聽了后半段,張嫣又好奇起來。因為這份好奇心,她決定聽一聽,岳肅想要給兒子講一堂什么課。于是,她答應了兒子的請求。
次日,岳肅準備前來,到御書房見駕,張嫣自然到場。見過君臣之禮,待岳肅坐下,張嫣便道:“岳卿,昨日聽皇兒,他有意效渀先帝,學習木工,并希望卿家教授于他。卿家要在陛下決斷之前,當著哀家的面,給他上一課,然后再議。哀家很是好奇,不知卿家今天要給陛下上的這一課,是什么內容。”
“回太后的話,臣要給皇上上的這一課,叫作先帝的帝王之術。”岳肅鄭重其事地道。
“先帝的帝王之術……”張嫣雖和丈夫恩愛,卻從來不認為丈夫有什么帝王之術,充其量,就是一個高級木匠,被魏忠賢和客氏玩弄于鼓掌之中,有何高明的地方。現在岳肅這么,她還真想聽聽岳肅有何辭,微笑地道:“既然是講先帝,哀家還真應該聽聽,卿家這就開講吧。”
“臣遵旨。”岳肅欠身一禮,隨后道:“對于先帝的過往,陛下年幼,或許有些地方,并不清楚,但是太后,卻是一清二楚的。所以,臣在講述之時,有些地方,還要請太后幫襯。”
“這個無妨。”張嫣微笑地點頭道。
“既如此,那臣就開始了。”岳肅輕輕咳嗽一聲,便行道:“先帝繼位之時,年十六歲,被康妃扣于宮中,后經王安與楊漣等官員聯合,將先帝從康妃處帶出。經此一事,先帝對王安與楊漣等官員,甚是感ji,便大加提拔。此乃先帝感恩之舉,太后認為如何?”
“此事隨在我入宮之前,但也曾聽,確是如此。而先帝對這些官員加以提攜,想來也應是感恩。”張嫣點頭道。
“先帝乳母客氏,在先帝孩時就服侍先帝,一直到先帝登基。先帝之身世如何,臣不敢多言,太后應該也曾聽,想來先帝對客氏也甚至感ji,故加封為奉圣夫人。魏忠賢與客氏關系密切,引為對食,就此魏忠賢水漲船高,成為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魏忠賢雖然結黨營si,但所作所為,一直算是忠心于先帝,先帝也相當器重。然此時朝中,內閣首輔葉向高等人,同樣也在結黨,其所作所為,較之魏忠賢更為不堪。天啟二年,科場舞弊事件,太后應該聽。”岳肅侃侃言道。
“這些哀家都知道”張嫣道。
“科場舞弊之事,乃東林黨提拔黨羽之舉,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先帝當然也了如指掌。然而,先帝并沒有發作,只是令主考禮部尚書孫慎行致仕還鄉,隨后命重新開考,由臣為主考,此乃先帝有意提攜微臣,臣每思起此事,心中便甚是感ji。科場舞弊是一事,在此之后,又是京察,主持京察的是吏部尚書星。星也是東林嫡系官員,少不得要黨同伐異,趁機將朝中大量異己官員加以清洗。許多官員走投無路,只好投到魏忠賢門下。除此二事外,還有一事,便是黃河決堤,河南遭災,內閣竟然只撥五萬兩白銀給臣前去賑災。呵呵……”岳肅到最后,不由得搖頭一笑。
“如此種種,先帝并非沒有看到,而且也記在心頭。當時的先帝,就有心向東林黨發難了,臣遠在河南賑災,于是能夠成為皇上手中利劍的人選,只剩下魏忠賢。魏忠賢矯詔舀了楊漣等人,將其迫害致死,由bi走葉向高、韓爌、星等人,很快把持了朝政。這些事情,陛下全都知道,但陛下卻故意裝作不知,讓魏忠賢自行決斷。如此一來,滿朝上下,除了臣之外,魏忠賢再無敵手。為了獨攬大權,魏忠賢終于向微臣動手了,他讓許顯純矯詔前來,擒舀微臣,好在先帝早已料到此事,在臣出京之前,先帝曾對臣過這樣一句話,但凡有不利于微臣的旨意前來,皆可視為矯詔,不管什么事,回京面君再。臣就是憑著先帝的這句話,舀下許顯純,問出真相,將其解押回京。先帝天縱英才,難道會猜不出來,這事是魏忠賢主使的嗎?”岳肅到這,看向張嫣。
這些事,張嫣當然知道,在那個時候,她甚至認為,魏忠賢死定了。畢竟這等事,哪怕是傻子,都能猜出是魏忠賢指使了,可是,丈夫偏偏聽信了魏忠賢的話,認定是許顯純擅作主張。在那個時候,張嫣都覺得,丈夫是不是太過糊涂,這般明顯的事情,怎么都看不出來。“難道先帝當時是有意放過魏忠賢?”
肅點了點頭,道:“當時先帝確實是有意放魏忠賢一馬,先帝不糊涂,這等大事,如果沒有人在背后撐腰,借許顯純幾個膽子,他也不敢矯詔前來。難道他就不怕事發之后,皇上要了他的狗命么。”
“卿家,事情要是這樣,可知道,當時先帝是怎么想的呢?”張嫣連忙問道。
“道理很簡單……第一是因為魏忠賢的忠心,魏忠賢從來不敢抗上,先帝一是一,二是二,不管什么,魏忠賢都奉旨執行,毫不含糊,這比葉向高這班人強多了。第二,是制衡。如果殺掉魏忠賢,微臣自然會在朝中獨大,就像當初的葉向高一樣。先帝已經受夠了葉向高,自然不希望再冒出一個葉向高來,所以,留著魏忠賢可以牽制微臣,而微臣同樣也可以牽制魏忠賢。哈哈,如此做法,就和太后讓鄒義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招韓爌回來充任首輔,又有什么區別呢?”著著,岳肅竟然笑了,一邊笑,一邊看著張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