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魏立平愣了一下,他報過來,只以為張鳳朝只會略施懲治,沒想到竟然會如此嚴厲。“副都統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萬一盧占魁鬧起來,可有些彈壓不住。”
“怕什么,長此以往,都統署的威信何在,這樣的官兵不如不要,若盧占魁再落草為寇,直接稟告中央,將他給剿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殺了這個白彥公,我倒要看看盧占魁想怎么樣。”張鳳朝不以為然地道,盧占魁已經受過一次招安,若再反,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帶人,跟我走。”
“這當了官兵就是不一樣啊。以前做土匪的時候還要躲躲藏藏,現在不同了,懲治一下刁民名正言順。”白彥公神情得意,梳的中分頭,頭發往兩邊一分,瀟灑的甩了甩,哼著十八摸走上劉記茶樓。
“九當家說得是,今天張有財大閨女那臉蛋,那身段,跟九當家配起來,真是郎才女貌。”旁邊的林麻子恭維道。
“笨蛋,九哥我現在是營長了,一營之長,可不是以前的山大王。”白彥公一巴掌扇在林麻子的頭上。
“是,是,是,營座!”
“對,就是營座,這個我愛聽。”白彥公大笑著抽出板凳一屁股坐下,一拍桌子,渾然不顧別處嚇了一跳的茶客,大聲道:“小二的,給爺來壺涼茶解解渴。”
“這是什么人啊?這么囂張?”
“小聲點,想死啊。人家是盧占魁,盧大土匪的手下。”
“可人家剛才說他是官兵?”
“盧占魁的人,就算是招安了也是土匪,走,走,離開這里。這些土匪殺人搶錢可是家常便飯,從來不需要理由。”
“哦,哦,那快走。”也許是盧占魁的名氣太大,或者是白彥公王八之氣太甚,身后還跟著四個小嘍嘍,上來沒幾分鐘,一干茶客走得一干二凈。
劉記茶樓的小二劉永康欲哭元淚,可要做生意又不能得罪了白彥公,不然以后沒辦法再做下去了。只能老老實實的將茶端過來。
“駕…駕..吁”
劉記茶樓外一陣急喘的馬蹄聲響聲響,駿馬長嘶。
樓梯上腳步聲響起。
“這是誰,竟然比我還囂張,還有沒有天理了。”白彥公放下喝了兩口的茶,扇子一張,起身道:“走,跟我去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
“誰是白彥公?”魏立平一上樓,往茶樓上掃了一眼,大聲道。
白彥公扇子一收,看著魏立平的軍服,也不畏懼,撥了撥中分頭道:“我就是,有何貴干?”
“給我抓起來,帶走!”魏立平得到了張鳳朝的授意,毫不客氣地右手往前一押。身后的幾個警衛猛地沖了過來。
“大膽,你知道我是誰嗎?”白彥公怒喝道。
“剛才不是叫了你的名字嗎?”撲過來的警衛一腿踢在了想要反抗的白彥公的肚子上。
白彥公將剛才喝的茶水全吐了出來。
“你們憑什么抓老子?”白彥公見嚇不住這幾個警衛,又大聲道:“我是盧占魁,盧旅長的人,你們吃槍藥了嗎,連我也敢抓。”
“閉嘴,惡貫滿盈的家伙。”警衛一巴掌扇在白彥公的臉上,另外幾個嘍嘍的待遇也不比白彥公差。受的拳腳不論數量還是質量都比白彥公高出一線,一時間慘嚎不止。
“拖往法場,經張有財確認后直接槍斃。”此時還端坐在馬上的張鳳朝掃一了頭發凌亂的白彥公一眼,淡淡地道。
“旅座,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張瓊急沖沖地往王丕煥的宅子走來。
“張團長稍后,我這就去叫旅座。”王丕煥的警衛攔住張瓊道。
“旅座,張團長前來,說有要事找您。”
“要事?有我傳宗接代重要嗎?這個張瓊,真會挑時候。”王丕煥低聲哼了一句,在綏遠養尊處優幾年,王丕煥已經忘記了當年在陸時騎兵科深造時的豪情壯志。在海洋彼岸受到過的岐視和白眼。如今在紙醉迷金的日子里漸漸消沉。當年學到的本事已經沒剩多少了,增長的只有野心,當然,還有漸趨肥胖的體重。
王丕煥一直想取蔣雁行而代之,趕走上官,自己當一把手的例子不是沒有,五綏遠相接的陜西陳樹蕃便是成功的一例,陳樹蕃趕走陸建章之后,在陜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儼然陜西的土霸王。陜西不比綏遠,王丕煥聽說陳樹蕃在陜西收刮了幾年,現在身家已經不下千萬元了。若是自己掌握了綏遠,雖然比不上陳樹蕃,好歹會有個兩三百萬吧。
可王丕煥有些麻煩,當年陸建章在陜西無惡不作,陳樹璋才能驅陸成功,現在蔣雁行在綏遠還頗有名聲,所以王丕煥沒機會像陳樹蕃那樣名正言順。占據大義。
身下的女人還是盧占魁派人送過來的,盧占魁也是個人精,知道以后想在綏遠長期混下去,巴結王丕煥這個實權人物是必要的。而且通過一些渠道也了解到王丕煥是個既當婊子又立牌坊的人物。于是投其所好,女人,錢財都往王丕煥這里送。王丕煥也一一笑納。
“尋初兄,這么急過來有什么事?”對于張瓊這個心腹王丕煥笑道。
“旅座,出大事了,盧占魁的手下白彥公入室行奸,還打傷了人,現在被張鳳朝派人抓起來了,押往法場,聽說今天就要處決了。”
“此話當真?”王丕煥驚訝地道。
“當然,現在外面都傳遍了。要不要先將張鳳朝攔下來?。”張瓊問道。
“不,讓他殺。”王丕煥眼珠子一轉道:“你以為盧占魁送東西給我是想和我稱兄道弟?不過是看我手里有幾千人,忌憚我的實力,怕我對付他罷了。”
張瓊轉瞬明白了王丕煥的意思,晃然道:“旅座的意思是讓張鳳朝殺了白彥公,盧占魁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讓他們狗咬狗,旅座好漁人得利?”
“不錯。”王丕煥陰陰一笑,“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軍隊里面有一批人聽張鳳朝的命令,咱們再挑動一下,盧占魁為了安撫部下情緒,必然會找張鳳朝的麻煩,借盧占魁之手,除掉張鳳朝,咱們再興師討伐盧占魁。”
“這樣一樣,既能拉攏張鳳朝那批人,又能將盧占魁趕走,以后綏遠就是我說了算了。”王丕煥越想越興奮。
“那蔣都統呢?他遲早要回來的。”張瓊提醒道。
“哼,蔣雁行招安了盧占魁,導致盧占魁光明正大橫行于綏遠,更是直接導致張鳳朝的死亡,他還有臉回綏遠?就算他要回,張鳳朝那些部下也不會肯的。”
“旅座好計策。”張瓊聽明白了王丕煥的想法,不由有些佩服地道。
“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不會忘記你的功勞的,只要我當了都統,到時候一個旅長少不了你的。”王丕煥笑道。
“卑職一定披肝瀝膽,誓死追隨旅座。”
“嗯,等張鳳朝處決了白彥公之后,你親自到盧占魁那里跑一趟,將這把火點起來。就說我支持他除掉張鳳朝這個絆石,以后與他共享綏遠。”
“卑職遵令。”張瓊大喜離去。
“呯,呯,呯,呯!”刑場上的四聲槍響,讓無數人叫好,當然,也惹得不少人怒火中掃。
“張鳳朝欺人太甚,竟然敢殺我的人。”死了個白彥公,十個頭目里面的另外八個悉數到場,為了保持自己在匪軍中的絕對地位,盧占魁不得不拿出個態度來。“諸位弟兄請放心,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讓張鳳朝還個公道。”
“可張鳳朝是綏遠副都統,職位還在旅座之上,怎么找他報仇?”
“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干掉。”
“可這么做不是形同造反,咱們已經招安過一次,若再反,以后可就真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怕個逑,這么多年的土匪都當過來了,政府軍也不能把咱們怎么樣嘛,沒辦法剿滅咱們,就只有招安。”
“話不能這么說,以前只有綏遠的一個旅,若是中央真的狠下心來,再調一兩個師來,你我都沒好果子吃。”
一幫土匪頭目爭來爭去,爭不出個所以然來,仇是一定要報的,至于怎么報卻存在很大的分岐,平時和白彥公有交情的主張血債血償,沒什么交情的則主張注意分寸。
“旅座,王旅長的人張瓊求見。”
“張瓊?他來干什么?”
“卑職見過盧旅長。”張瓊向盧占魁行了一禮,然后道:“對于這次張鳳刺槍殺白營長一事,王旅長和卑職都深感憤慨,張鳳朝在綏遠橫行霸道,若是長此下去,恐怕盧旅長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我又豈會怕了他張鳳朝。”盧占魁哼了一聲,然后笑道:“這么說王旅長想和我一起對付張鳳朝?”
“這,王旅長畢竟和張鳳朝共事多年,直接下手恐怕不好,不過若是盧旅長想要替白營長報仇,王旅長也會暗中助盧旅長一臂之力。”
“大哥,王旅長都答應幫忙了,除掉張鳳朝易如反掌,白老九的這個仇不能不報,要不下面的弟兄都寒了心,人心可就收不回來了。”同白彥公交好的老五崔永勝道。
“對,旅座,這個仇不能不報”
張瓊聽在眼里暗自冷笑,土匪就是土匪,連個稱呼都不統一。還想登堂入室,等解決了張鳳朝,有這些人好看的。
有了王丕的支持后即使和白彥公沒什么交情的幾個頭頭都找不到什么反對的理由了。算是默認了崔永勝的提議。
“好,我盧占魁的人也不是這么好殺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不隔夜晚,我盧占魁從來就不是他媽的君子。挑十幾個身手好的弟兄,今天就趁夜潛到督統署,給張鳳朝一個好看。”說完盧占魁看了張瓊一眼道:“至于都統署的防務,就拜托王旅長了。”
“盧旅長請放心,一定會讓您的部下如入無人之境。”張瓊拍著胸膛道。
“大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王丕煥眼巴巴地送上門來,還來得這樣及時,會不會另有不詭之心?”盧占魁的軍師,張德義等所有人都散去,留在了最后道。
“王丕煥也是個男盜女娼的家伙,可能想借我之手除掉張鳳朝,自己上位。”盧占魁冷笑一聲,“也罷,就趁了王丕煥的心思,除掉張鳳朝,反正這個張鳳朝也一直跟我過不去,就算真有什么名堂,只不過派了十幾個槍手去,就算死絕了,也沒什么損失。”
“也是,大哥心里有數我就放心了。”張德義點頭道。
張鳳朝直接處死了白彥公,無異于直接告訴眾人,要和盧占魁對著干了,一時間歸綏受夠了盧占魁手下的人紛紛拍手稱快,盛情邀請張鳳朝去吃酒,直至夜晚才興盡散去。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十三個身手敏捷,槍法精準,眼帶煞氣的槍手趁著月色快馬進入歸綏城,然后在夜色的掩護下,在王丕煥的暗中指引下,朝張鳳朝接近過來。
刺耳而凌亂的槍聲劃破夜空,夾雜著人的慘叫和混亂……不過夜色卻將這一幕遮蓋了下去。
當一個人經常在你面前轉悠時,你可能會覺得這個人好煩燥,涼快的地方哪么多,怎么不找個地方涼快去。
可一旦眼前的人失去蹤影,又開始慢慢懷念起來。眼下黎元洪便是這種心情了。段祺瑞出走天津之后,黎元洪高興了幾天,本來對段祺瑞的反擊黎元洪也有心里準備,可卻沒想到段祺瑞的反擊來得這樣快,這樣嚴重。
“李經羲那個沒出息的還是不肯來就任總理一職?”黎元洪按了按額頭,有些心力交粹地向心腹金水炎問道。
“李經羲說中央財政瀕臨崩潰,他也束手無冊,還是不肯來接手國務院兼財政總長。”金水炎臉色也有些不好地道。
“什么財政瀕臨崩潰,借口,完全是借口,人家都說虎父無犬子,李中堂當年縱橫清朝官場,哪個不佩服三分,現在這個李經羲連李中堂的百分之一都沒有,段祺瑞手里不就是有十來個督軍嗎?怕個啥?嚇得連北京都不敢來了。”黎元洪勃然大怒。
“大總統。”
“什么事?”黎元洪喘著粗氣道。
“李經羲是李中堂(李鴻章)胞弟李鶴章的兒子。”金水炎小心地道。
“有這回事?”黎元洪瞥了金水炎一眼道。
“千真萬確。”
“那也是丟了他李家人的臉。”黎元洪罵了一句,“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有的是。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人來接管國務院。”
黎元洪說這話就有些打腫臉沖胖子了,國不可一日無主,國務院總理的重要性不比他這個大總統低多少,黎元洪免掉了段祺瑞的職務,勢必要選出一個新任的總理來接管國務院。
可是在段祺瑞的操縱下,李經羲硬是被嚇得不敢進京,無人敢來當這個總理,這直接等于是在打黎元洪的老臉,段祺瑞在時,還不覺得段祺瑞的權勢如何了得。現在段祺瑞走了,才發現此人的勢力簡深入到了北京的每一個角落。呆在總統府還好,出門就能遇到與黎元洪作對的,上到一省督軍,下到地癖流氓。
“大總統,還是向段祺瑞低頭吧,這樣下去情況只會越來越壞。段祺瑞的勢力太強了。”金水炎琢磨了半天,斟酌著用詞道。
“大總統,淞滬護軍使盧永祥求見。”
“不見,不見,讓他哪里來的,回哪里去。”黎元洪擺了擺手,有些心煩地道。
“大總統,這里是總統府,盧永祥找上門來,躲著不見他可能有些說不過去。”金水炎提醒道。
“也好,帶他進來吧。”
“卑職見過大總統。”
“盧護軍使多禮了。”
“應該的,卑職這次來有件事還想請教一下大總統。”
“盧護軍使請講。”
“國務院不可一日無主,現在亂成一團糟,不知道大總統打算什么時候解決這個問題?”
“國會正在商榷,已經有了新的總理人選,這個就不勞盧護軍使廢心了。”黎元洪臉色一沉道。
“什么叫不勞卑職廢心,卑職手下的士兵也要穿衣吃飯,總理的人選沒解決,財政總長也選不出來,難道都讓卑職的手下光屁股上街,沿街乞討不成?”盧永祥絲毫不將黎元洪的臉色看在眼里。不客氣地道,“若真到了那個地步,卑職只怕也控制不住激憤的部下,兵變都有可能。”
“大膽,怎么對大總統說話?”金水炎厲喝一聲。
“哼,我說的是實情,大總統愛聽不聽,倪嗣沖,陳樹蕃等督軍情況比我好不了多少,大總統好生考慮吧,不要非得鬧到最后沒臺階可下時再考慮收場。告辭。”
盧永祥一見金水炎的架勢,心里也有些發忤,黎元洪免去段祺瑞的總理職務時,這個家伙可是當眾掏過槍的。當著段祺瑞的面都敢,更何況他這個小小的護軍使。好漢不吃眼前虧。盧永祥說完了這句,便轉身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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