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云待曾媚清及紅玉回了廂房后,才轉回曾太太身邊,輕聲問道:“太太,您方才怎么跟姑娘扯這么多事?”
“欸!我那文書寫的全是她得做的事,可我只需做到帶她去參加喜宴這一條,我怕她想通,不論她心里怎么打算,她都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去到地頭,她不能隨意行動,妳想,她能有機會去到秋會首跟前嗎?不可能的,她的所作所為,只怕早為寶親王所知,那天福安山莊的龍總管會特意讓老爺看到她撒潑的那一幕,可能就是寶親王授意的。”
紅云想到寶親王身邊的龍大總管與龍總管是父子,不由輕喊出聲。“怪不得,龍總管都縱容姑娘這么多年,怎么今年會突然讓老爺明白看到那一幕,然后對姑娘大發雷霆。”
那是寶親王在為女兒,清除對秋冀陽有企圖的雜花野草。
輕嘆一聲,曾太太以手支額,手指頭輕揉著額角。“是啊!所以我帶著她去幽州,她只怕連靠近秋會首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我在文書寫明了,她不能讓她大哥丟臉。”
“太太,這一張文書,有什么大不了的,難道真能管住姑娘不撒潑?”紅云頗為懷疑那一紙文書,對向來恣意妄為的姑娘,會有什么影響。
“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能安她的心,再說了,白紙黑字,在老爺跟前,我有憑證,姑娘答應了我什么條件,才帶她出門的,萬一她做不到,或是在路上有個不好,她想通了,自己先行偷跑,我也好跟老爺交待。”
對曾媚清,曾太太只能說自己怎么做防范都是不足的。
紅云聽了頻頻點頭,姑娘平日就時常去福安山莊,出門對她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了,難講她會不會自己昏頭甩脫她們。
“妳讓人去鏢局請人來,我要托他們護送,要快,我不知道婚期究竟是何時,所以我們要盡快出門,還有明日,我要再回娘家一趟。
一連串的吩咐下來,紅云點頭應諾。
隔日一大早,曾太太便去了何家,將自己將出遠門的事說了。
“妳這小姑的婚事,實在難辦。”何太太聽了女兒的打算后,忍不住輕嘆一聲。
想起當年若不是自己誤會了,女兒也不至于嫁到曾家去受苦,長嫂要身兼母職教養小姑。
何太太心里暗惱著自己當初不察,錯將馮京當馬涼,因著聘金入袋可解家中困境,沒有細問就急急應承了婚事,甚至還在成親當日鬧了個大笑話。
結果,唉!
“是不好辦,不過長嫂如母,我也不能撒手不管。”曾太太輕聲的道。
何太太輕拍女兒的手,安慰她:“幸好女婿沒為難妳。”說起來,這個女婿可是萬中選一,成親幾年無所出,他也不急也不催,身邊沒通房也沒納妾室,待她這個岳母是照顧有加。“妳這身子……”
“大夫說調養了幾年,有大進展。”何定華聲音低微神態黯然,肚皮一直沒動靜,何定華怎么可能不著急,偏偏大夫說她身子虛寒,小日子總是不準,得好好養一養,只不過養了這幾年,每個月丈夫在家的時日也有限,若不是每一次他都如狼似虎的急迫,她還真以為他在外頭置了外室。
“女婿在外頭當真沒人?”老實說,何太太不太相信女婿能熬得住。
“娘,您是知道女兒性子的,如果夫君真的要收通房,我可能攔著嗎?他若是要納妾,我可能不答應嗎?”她不是沒說過,只是曾道眉都是應聲帶過。
“怕只怕,他不是沒對象,而是那對象不好帶回府。”何太太當過官夫人,豈會不知男人的脾性。
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當年何大人家里美妾數名,但仍是流連煙花女,想起那名外室,何太太仍是憤憤不平。挖家里的錢財去討好那女人,可是,何大人落難時,家產充公,她和女兒是圣上開恩,赦免了那次犯案罪官的家眷及未任官職的男丁,她和女兒及何定中才悻免于難。
只是,那個外室與何家無相干,何家遭難于她無關。
她就怕女婿外頭也有個手腕高超的外室,那女兒怎么應對啊!
當年不用她出手,何大人落難時,那女人便消失無蹤了。
女兒的情況與她可是大不相同的,單是無子嗣這一項,女兒的底氣就不足了,萬一外室有后,那女兒的地位豈不岌岌可危?
“我問過他身邊小廝的,沒事,娘,您別胡思亂想。還是好好打算三哥的婚事吧!我已經交代管事去打點媚清的嫁妝,我讓他幫著一起物色表妹的嫁妝,家里面該整理的,您可得早些整理,還有讓人去看日子。”
“我曉得,我曉得。妳啊!出門在外可不比在家里,隨身帶著些藥去……”母女兩個互相交代對方該注意的事情,叨叨絮絮了大半天。
天還沒透亮,寶親王妃便已經起身。
她留在身邊值夜侍候的,不是丫鬟,而是元嬤嬤。
元嬤嬤一起身,便吩咐人去請明珠郡主,說是請,其實心里早有準備,明珠郡主會晚起,果不其然,她侍候寶親王妃更衣洗漱梳妝好,還用完早膳后,才有小丫鬟來報,大郡主才剛起身。
“這才剛起身,何時才能出門?”端著熱茶,正在掀蓋的寶親王妃冷冷的道。
“奴婢讓她們再去催催。”元嬤嬤笑著為寶親王妃遞上擦手的巾子。
“嗯,讓她們快一點。”寶親王妃冷哼一聲。
“是。”
話雖如此,卻仍等朱明珠等到巳初才能出門,寶親王妃臉色很難看的上了車,她看一眼女兒的裝扮,不由暗暗搖頭,明珠穿得這一身寶石紅撒亮金牡丹花褙子,發髻上除釵頭鳳展翅,尚有數枝各式赤金紅寶發簪,胸前赤金盤螭瓔珞圈長命鎖,通身裝扮可謂華麗至極,她現在是去別莊看望祖父母,不是去顯擺。
朱明珠那一身裝扮,在熾熱的陽光照射下,真是光彩亮麗眩目奪人!
寶親王妃緩緩閉上眼,不想看到女兒那身,心里則在想著,是不是該給朱明珠換幾個丫鬟,怎么會讓明珠穿得這般財大氣粗?
要知道,明珠是寶親王府的嫡出郡主,卻裝扮得如暴發戶般的顯擺,不知道的,還當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盡到教導之則。
“母親。”朱明珠上了馬車,向寶親王妃見了禮,寶親王妃草草點頭應付她,朱明珠見狀不悅的撇嘴,徑自坐下,隨行侍候的丫鬟們低眉肅目安安靜靜的依次坐下不敢作聲。
馬車緩緩的出了門,朱明珠很久沒有離開府上,有些興奮的想掀開車窗的簾子往外瞧。
“別忘了妳的身份。”寶親王妃厲聲的提醒女兒。
悻悻然的放下正欲掀車窗簾子的手,朱明珠怏怏的回道:“知道了!”
馬車快速的在京里的道路上奔馳,出了城門,官道平坦寬敞,車隊加快速度往別莊去。
馬車快到別莊時,卻遇上一隊橫沖直撞的馬隊,寶親王妃座車的馬被驚嚇到,馬車好一陣晃動,幸好車夫了得,費了好一番功夫,終將馬車穩住停了下來。
朱明珠幾曾遇過這種事,氣惱的推開擋住她的丫鬟們,沖下馬車對著車夫一陣罵。
車夫低垂著頭悶不吭聲,朱明珠本要再罵下去,卻被寶親王妃讓元嬤嬤把她叫進車里,母親開口,朱明珠不敢不從,悻悻然的轉身上車,上了車見母親神色嚴厲的閉目不語,朱明珠心里有些惶恐不安,卻也不敢開口多說什么,不一會兒,馬車又再度上路。
車隊里沒人知道,遠遠的單人一騎注目車隊良久,他見到朱明珠沖下車,對著車夫一陣亂罵,更見到那一身華貴的裝扮,他的嘴角勾起微笑,似乎對朱明珠頗有意思。
看著車隊往寶親王府別莊去,騎士策馬也遠遠的跟在車隊后方。
別莊的總管乍聽到寶親王妃領著明珠郡主同來,眼里有一點點驚訝,不過很快的便讓他壓了下去,他趕忙派人去通傳,自己則整裝一番,領著人出來迎接。
寶親王妃領著朱明珠進到花廳,丫鬟們悄聲的奉上茶及茶點,又安靜的退下,朱明珠坐不住,起身在花廳里東轉西看。
花廳里的擺設沈穩大氣,紫檀木桌椅樣式簡單低調,寶藍錦緞萬福的椅披,長案上一盆桂花清香濃馥,明珠還不及細細打量其它擺設時,老寶親王及老親王妃已連袂踏入花廳。
寶親王妃和朱明珠兩人上前見禮后,依次坐下。
“明珠又長大了些。”老寶親王看著孫女那一身閃耀奪目的頭面,有點被扎晃了眼。
“祖父可知父親在寧州為孫女備嫁?”朱明珠直言,引得廳里三人瞠目結舌。
寶親王妃轉頭怒瞪朱明珠一眼,朱明珠揚起下巴挑釁的回望母親。
老寶親王妃保養得宜的臉上已然將表情全收妥,看不出適才被孫女的話嚇了一跳,她轉頭看著老寶親王,看他如何應對。
“他是在寧州為映柔備嫁沒錯。”
聽祖父說父親確實在為那個賤丫頭備嫁,朱明珠怒火來得猛烈。“祖父,自古不是長幼有序嗎?我這個長姊都還沒出嫁,映柔那個幼妹怎么可以先嫁?”
“嗯。”老寶親王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見老寶親王沒因此表達什么,朱明珠想再說什么,卻讓老寶親王妃開口給擋了回去。
“妳們今日來就為此事?”口氣非常輕淡,似乎不將此等大事放在眼里。
朱明珠暗吸口氣后才小心開口道:“祖母,小妹出嫁,我們身為娘家人,難道不用去觀禮嗎?”
自小祖母就不喜她,在她面前,朱明珠向來小心翼翼,不敢撒潑。
“是要去觀禮。我們后天就要啟程。”
此言一出,寶親王妃及朱明珠二人臉色甚為難看。
“祖父與祖母要一同前去觀禮?”
“是啊!妳父親的信前兩天到的,說是十年之約總算有個完滿的結果,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我們兩個老的前去觀禮。”
寶親王妃的臉又青又白的,一雙眼里直冒火,手里緊擰著繡帕,指尖都扎進手心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