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因見黛玉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就向她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的奶娘也跟著一起去相看了,又賠了幾件首飾使人私底下打聽過了,那個人是個好的,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毛病。再怎么著,他們都是我的叔叔嬸嬸,這樣的大事總是要為我著想的。我這里也算是差不多放心了。”
說著,湘云給自己斟了杯茶,一飲而盡,才接著說道:“我這里也就是這樣子了,至于以后的嫁妝什么的,我嬸嬸雖然小氣,又愛錢財,但也不能失了府里的面子,還有我娘留下的嫁妝等物呢,還能虧待了我去?我這里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倒是你,也要有個成算。雖然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的,但是林姑父是個男人難免粗心些有離著遠了些,不如靠著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們。我看他們是真心疼你,不會不為你考慮周全的。你也要有個主意,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人向她們提上一提。”
黛玉原本還仔細的聽著湘云說話,沒成想這話題一下子就又跑到她身上來了,聽著湘云的話,就羞的耳根都紅了,啐道:“你可真是的,還越說越起勁了,快快住了嘴吧,真真是個話口袋子。”
湘云本是一片好心為了黛玉,但見黛玉不領情,也覺得沒意思起來,悻悻的說道:“我是真心和你好,為了你才說這樣的話的。還真道我是沒臉沒皮,什么話都說得出口的?罷了,你既不愿意聽,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話一說完,就丟下手上的茶盞,自去靠在床上不作聲了。黛玉只是臉上不好意思,放不下身段,才說出那樣的話來,這會子見湘云不樂意了,也內疚起來,跟著起了身,也坐到了床上,輕輕地扯了扯湘云的袖子。湘云也不理她,只是歪在那里避開了。黛玉見湘云像是真的生氣了,扯著湘云的衣袖道:“你的好意我懂,只是怪不好意思的。”說著搖了搖湘云的胳膊。
湘云這才拿眼看她,說道:“哎,可真是的,跟你沒法子生出氣來。你既明白了,自己就好好思量,可是我說得那樣?”
黛玉硬壓著害羞,垂著眼點了點頭。湘云見這樣撲哧的笑了出聲:“罷了,現在看你這樣子,還以為我在逼迫你什么呢。”
黛玉想著也覺得好笑,也跟著笑了起來。紫鵑等人進來服侍了姑娘們解了釵環梳洗脫了衣裳,伺候著姑娘們上/床安置了,才出了里屋,在外頭屋子里上夜。
黛玉湘云兩人才剛經過這樣的一番說話,這會子一時哪里睡得著,兩人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湘云在的這一段日子,黛玉沒法拿出寶玉給的那些個畫出來看,只是那些畫兒早就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里,讓她可以隨時隨地地可以體味可以想念。一想起寶玉對自己的那番心意,黛玉就覺得心里暖暖的,柔柔的,覺得心里滿溢著快樂,整個人好似要飄了起來。黛玉雖不得見了寶玉,但總覺得他就伴在自己的身邊,好像一回首,他就會在那里一樣。雖然當她真的回首,那里并沒有什么人,可這又有什么關系,這人早就在她的心里,無時無刻的在那里陪著自己。
黛玉又想著湘云對自己說的話,想起以前紫鵑的那一席話,心里就涌上一股沖動,想要真的像他們說得那樣,去跟老太太說去,去跟太太說去。只是她本就是個多思多慮的人,雖想要去述說的沖動那樣的大,但還是想著這到底好不好,老太太會不會認為自己不守禮數,太太會不會認為自己太過于輕浮,他們會不會對自己失望,認為自己有失對自己這么多年來的教導?若他們真會這樣想,那是不是以后就不能跟寶玉在一起了?一想到這個可能,黛玉就覺得心也會疼得糾了起來。不,她不能這樣子的莽撞,她經不得一點點不能和寶玉在一起的可能。對了,她也曾聽到過,老太太有意把她許配給寶玉的,璉二嫂子以前也拿這個事打趣過自己,那既然這樣子,自己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莽撞了?那要只是傳聞呢?黛玉這邊左思右想的,不得說法,連帶著也無法入睡,只是翻了幾個身。
湘云也沒睡著,見黛玉這樣,就問道:“林姐姐,怎么盡顧著翻身,可是哪里不妥當?”
黛玉這會子心里的事情太多了,壓在心上沉甸甸的,真想找人說說,可偏生又說不出口。這會子見湘云問起,想到才剛湘云對自己掏心窩子的那些個話,就想找她傾訴,想把心里滿滿的喜,以及那些又喜又憂,半喜半憂,喜憂交/雜的事情都倒了出來。只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那心系寶玉這樣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只能委婉的轉了個方式,只是對這湘云說道:“你且等著,待我去取一樣東西來與你瞧。”
說著話,也不顧湘云驚訝的樣子,借著茶水桌子那頭微弱的燭光,悄悄地起了身,輕輕地走到她放貴重東西的地方,尋了鑰匙,摸索著打開了箱籠,輕手輕腳的取出個匣子來,這才回到了床上。
黛玉也不顧湘云的驚訝之色,當著湘云的面打開了那個不大的匣子,取出一物來放在湘云的眼前。借著微弱的燭光和照進來的月光,隱約可辨是個簪子。湘云不明就里,疑惑道:“這是?”
黛玉輕聲道:“這是前朝之物,出自巧匠之手,乃亡母遺物。”
湘云更是摸不著頭腦了,“那你這會子把這個取出來做什么?這東西我現在看不清,但聽你所述,必是個好東西,怎么沒看到你用過?”
黛玉輕輕嘆了口氣,把此物的來歷輕輕的說了,因牽涉到長輩之間的事情,她也不便說得很清楚,只是簡單的說道:“這原本是老太太賜給新兒媳婦的見面禮,后來成了母親的添妝。母親臨去之前把這東西賜給了我。”接著,又把母親臨去之前的交待,特別是“完璧歸趙”這樣的話給湘云說了。
湘云開始還沒明白什么,想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啊”的一聲叫出了口,雖然馬上捂住的自己的嘴,卻還是驚動了值夜的人。只聽得外頭問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說著就聽到細細索索的響動,怕是要起身進內來查看。
湘云忙揚聲道:“沒什么事,不用進來了。我們這就睡了。”外頭聽著這樣說了,說了一句,“不老早的了,姑娘們還是早些睡吧,有什么話還是等明天再說吧。”然后又悉嗦了一下子就沒了動靜。
黛玉忙著把東西收拾好了,才又回到了床上。只是這會子湘云怎么都睡不著了,等黛玉才躺好,馬上問道:“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你到底是有沒有對老太太說過?”
黛玉聽著,心里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就半晌沒有說話,湘云忍不住了,搖著黛玉的胳膊道:“你倒是快說啊,真是急死個人了。”
黛玉輕輕的嘆了口氣道:“那時我還小,有聽沒懂的,加之又傷心,哪里分辨得出什么來?就是現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至于老太太那里,那我可是不孝了,對不起母親,并未把她的話轉告老太太。”
湘云就急了,說道:“看你說話作詩時的那個靈性兒,只當你是個極聰慧的,現在才明白你就是個傻子,那話怎么能不說呢?”
“那時雖還小,只是總覺得這話里有話,我這樣冒冒然說了,是極不妥當的。也就瞞下了。”
湘云想著覺得黛玉那時做的未必就對,只是已經這樣的,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只是對黛玉道:“那會子不說,也不知道你做得是對是錯的。只是你現在拿出來做什么?”
黛玉不說話了,若現在這光再亮些,就可以看著黛玉滿臉通紅的躺在那里。只是現在這樣昏黑的屋子里,湘云并不能看得清楚黛玉。湘云見黛玉又不說話了,就又去搖了搖黛玉的胳膊。只是這會子黛玉鐵了心不說話了。湘云問了兩三次,得不到黛玉的回應。也就罷了,只能自己一個勁兒的蒙頭苦想。
黛玉因為稍微吐露了一點心里的事情,這會子輕松了好多,反倒慢慢的睡著了。只可憐湘云一夜輾轉,只等天都蒙蒙亮了,才蒙眬的睡去。
大家閨秀沒有早上賴床的道理,到了差不多的時辰,黛玉就醒了,外屋的人早就候著了,聽見里都微有動靜,就端著梳洗之物進了來。湘云雖然沒睡好,但還是醒了,硬撐著也起來梳洗了。等倆人完了事兒,眾人端著器具出去了,黛玉一看湘云,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兒,就哧兒一聲笑出聲來。湘云嘟著嘴道:“還不是你勾的,你倒好,自己是睡了,留著我想了一夜。”趁著身邊暫時沒人,湘云說了一通話來,卻沒想到被早一步回來的紫鵑在外頭聽了個正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