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寡居有些日子了,并不擅長與人聊天,才剛只是一時失言,說了那些個話,現在倒是有些后悔了,見老太太還在問她,又不好不答,只得說道:“這只是先夫偶爾透露的一些意思,并未曾說定這些。所以我也心存顧慮,萬一有個什么事故,倒叫我那孩子以后為難了。”
老太太一聽就明白這李嬸因為這親事還未曾最后定下來,所以不肯多說,怕以后有了變故,妨礙到他們家姑娘的名聲,也就不再多說了,轉而聊起其他事來。這邊說著,就聽人來報,說是薛家姨太太帶著親戚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老太太一高興,忙讓人請進來。因聽說還有一位小爺跟著,也就讓姑娘們先不必過來。
等薛王氏進了來,才看到,除了寶釵外,薛姨太太還帶著一男一女兩人。子肜是知道,就是薛蝌和薛寶琴了。
先給老太太請了安,又給子肜見了禮,再給李嬸行了禮,身后的幾個孩子也跟著薛王氏給眾人一樣樣的學來。這一圈的禮兜完了,薛王氏才把兩個孩子指出來跟老太太說了,這兩孩子是先薛老爺的弟弟、薛王氏小叔子的孩子,男孩子大名一個蝌字,女孩兒閨名寶琴。然后讓這兩個孩子再次給老太太行了禮。這薛蝌是薛蟠的從弟,寶琴也是比寶釵年幼,這男兒倒也是一表人才,女孩兒也是長得像畫中人似的。老太太看的喜歡,拉著兩人細細看了,又仔細的問著一些幾歲了,喜歡什么,路上走了多久等一些家常話。薛蝌倒也大方,一一的仔細答了。老太太看這更是喜歡,忙讓人給了見面禮。子肜也不能拉下,只能依著讓人去準備著一些金錁子等物。又自度李嬸必沒有料到這些,就讓人去悄悄的回了李紈替李嬸預備下了。
一通問候完了,老太太讓人引著薛蝌去了前院見家里的幾位爺們,還讓人關照給照看好了,不能委屈了薛蝌。然后又拉著寶琴左看右看的,看得出是很喜歡這個女孩子,問著各色的問題,包括可有沒有定了人家之語。
薛王氏也不知老太太到底意為如何,只能小心的答著問話,笑著說道:“這孩子早就定了人家了。當年他父親在京時已將這孩子許配都中梅翰林之子為婚,這回進京正是為了發嫁的。”老太太聽了也沒說什么,只是點著頭。笑著對薛王氏說道:“我看這孩子就是喜歡,今兒個厚著臉向你討個人,留著這個孩子在我這里多住些時候,多陪陪我這個老婆子。”
薛王氏今日帶著兄妹二人過來,一是為了全了禮數,二來心里也是存著這個想頭的。她家里現在正不太平呢,并不想留著這個侄女在家里,讓這孩子也跟著不痛快,同時也不想讓人知道這家里的糟心事。先她還沒張口,老太太倒是率先說了,她反倒是能賣個乖了,笑著說道:“老太太看著喜歡是這孩子的福分了,能跟著老太太身邊,學些個眼高眉低的可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只是這孩子年幼,還不懂事,還要老太太費心了。”
老太太笑著說著不防事,又對著鴛鴦說道:“黛玉云丫頭幾個在哪里?你去尋了他們,來見見客人。”
鴛鴦忙答應著出去了,來到了偏屋里,進了門,也不說別的,只是對著湘云福了下去,嘴里說道:“給湘云姑娘賀喜了”
此話一出,屋子里就沒了聲音了,湘云紅著臉就不吱聲了。看這她這個樣子,其他人像是明白了什么,都看著湘云,笑著說道:“湘云姑娘瞞著我們好苦,有了這樣的好事也沒告訴我們,可見是和我們見外了。”幾個人的嬉笑,弄得湘云的臉更紅了,鴛鴦笑著說道:“好了好了,大家伙兒還是等會兒再恭喜湘云姑娘吧,老太太這會子還在等著呢。”
等幾位姑娘們來到了正屋,跟寶釵等人見了禮,親親熱熱地叫著姐姐妹妹。老太太看這一屋子的花團錦簇的,笑得格外開心。
等著晚上,薛寶琴就歇在了梨香院跟寶釵做伴了。湘云也照舊跟著黛玉回了黛玉的住處。湘云看著黛玉,說道:“看你今兒個的氣色不太好,可是心里有什么事情?”
黛玉心里本就存了事情,聽了這是說話,只是不語,慢慢的眼淚就下來了。湘云看著這樣,不由的急道:“我就看不上你這個,有什么事你不可說嗎?哭得個什么勁兒啊我們也可以算得上自小就在一塊兒的,往日里也能互相交心互相慰勉的,你有什么不可以對我說的?就算是我不能幫著你什么,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有個人商量一下也是好的。還是你不把我當成是知心的人,有什么話不可以對我說的?可是什么人欺負了你不曾?就算我不能做什么,老太太太太也是疼你的,你去回了他們也是可以的。”
黛玉是知道湘云的脾氣的,對湘云的那些急話并不放在心上,現在看到湘云急了,也顧不得只是哭了,忙拉著湘云道:“我哪里不把你當成知心人,也并沒有人欺負了我去,只是這連日來看了這些個人,心里感觸罷了。”說著,幽幽的嘆了口氣,才接著道:
“往日,我們倆也曾說過,我們幾個都是有著欠缺的人,寶姐姐沒了父親,哥哥又是個那樣的,我失了母親,你自小就一個人了,可是今日里看,寶姐姐雖沒了父親,但還是有兄弟可依靠,還有妹妹可以依伴著說話,你以后也有了依靠,就剩下我,雖有父親卻離著老遠,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再見上一面,一個人無根無泮的,還不知日后怎樣個收場。”說道傷心之處,淚又下了來。
這話讓湘云也想起了早逝的父母,陪著落了幾滴淚,才啐道:“呸,你又胡說些什么?沒的擾得我跟著你掉了幾滴。寶姐姐有哥哥兄弟依靠,有妹妹說話,你難道沒有表兄弟們?這府里的幾個姑娘們連帶著我不能陪你說話?你父親雖離著遠,但可依可靠,日后總能團聚的。這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們,老爺小爺們,哪個不是對你好的,更別提有些個還把你當成如珠如寶的?你還有什么可哭的?你要是和我比起來,父母早亡,叔叔嬸嬸又是那樣的,還不得哭死?”
叫湘云如此一說,黛玉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和湘云相比,她可是好上太多了,她這幾日只是見了人有親戚來投,觸動了思親之情而已,心里不痛快,才莽撞了,忙對著湘云賠不是道:“卻真是我想左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并沒有別的意思,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了。”
湘云見黛玉不哭了,如此說話,知道她是想明白了,也就笑了,她是個心胸寬的,自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因此說道:“我要是同你計較這些個有的沒有的,哪里還計較得完?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忽而狡黠地一笑,說道,
“還是說你今兒個跟本不是為了你說的那些個傷心的?對了,你說我定了親,以后有了依靠,你卻無根無泮的,可是姑娘大了,想著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這話一出,把黛玉臊得滿臉通紅的,才剛雖然也是稍微有些這個感觸的,卻不主要是這個,但這樣被湘云直白的說出來,哪里還扛得住?張了幾張嘴,也不敢拿眼看著湘云,扭身啐道:“呸我把你當做個正經人兒,好好的與你說話兒,你倒是這樣消遣起我來。看我以后還同你說心里話。”
湘云看黛玉急了,就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止住笑對黛玉說道:“我這哪里不是正經話兒,可有什么好害臊的?”
說著就去掰黛玉的身子,要去看黛玉臊紅的臉。黛玉哪里有湘云的氣力,只一下子就被湘云掰了過去,逃脫不得,只是把手中的絹帕蓋在了臉上,不讓湘云看她的臉。
湘云又是嘻嘻一笑,一手掰著黛玉的肩,一手去揭了黛玉臉上的絹帕,嘴里還是不正經的說道:“我這算不算是搶了未來的林姐夫的先兒,揭了林姐姐的蓋頭?”
黛玉掙脫不過,又聽了這話,實在是忍不住了,道:“你還混說,我可真的要生氣了。”說著使勁地扭著身子。
湘云見真的把黛玉快惹急了,也就見好就收,松開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林姐姐你也別生氣了。只是我說得真的是正經話兒,雖然別人聽了要說我沒羞沒臊的,不合閨訓禮法,只是那些個東西當飯吃?當衣穿?我們這樣的人,但凡不能多為自己考慮些,還能如何?你可比我好多了,起碼這府里的人是真心對你好的,不像我那里,只是顧著個情面外頭的名聲而已。不過,這回他們倒真的是為了我好,仔仔細細的為我挑了個人。”
(還有一章,要凌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