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鄉路漫長
大家都猜對了,眼前這笑得春暖花開的英俊少年。正幾年未見的克里木江。
寶然很有禮貌地打招呼:“克里木江!……哥哥。……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怎么就不會在這里?”這家伙還是這么的油嘴滑舌,“不錯啊,居然還記得我!”
寶然不跟他繞圈兒了,繞不過他,回頭跟放下了雨鞋警惕地過來拉她的紅梅說:“姐姐,這個哥哥我認識,他叫克里木江。”想想又補充:“廖大爺也認識的!”
“哦!”紅梅對一手整治了五個小子的廖所長印象很深,聽寶然這么說放松了些。
寶然回頭又向克里木江介紹:“這是我紅梅姐姐。”
克里木江立刻又綻放一個大大的笑臉:“你好啊紅梅……”他稍微頓了頓,似乎在心里掂量一下,很快又接著說:“你好啊紅梅妹妹!”
紅梅顯然不能適應陌生人如此的熱情,拘謹地點點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算是招呼過了。
克里木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笑不再關注她,只回頭來問寶然:“原來你家是在這邊的嗎?你這幾年長高了不少啊,我都差點兒認不出來!”
寶然沒接茬兒,她注意到了這家伙剛才的那一絲猶豫,心里有了一個念頭,很認真地糾正他:“哥哥你叫錯啦!紅梅姐姐生日大,她今年三月份就已經滿十五歲了,你該管她叫姐姐!”
克里木江立刻得意地反駁:“那也是我大!我二月生日。比她大一個月!”話音剛落就見寶然鼓起了腮怒視著他,便住了口沒再接著笑下去,隱隱覺得有哪里說錯了,……到底是哪里呢?
“哼!”寶然鄙夷地說,“有人當年就十三了,到現在居然才長了兩歲!”
“啊?是嗎?”克里木江哈哈著,腦子轉得飛快,她怎么會知道?是的,前幾年在外面的確習慣把年紀說得大些,所以今天冷丁逮著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就有些忘形。可自己有跟這個小丫頭說過嗎?想起來了,的確說過,當時她還笑自己十三來著,可這丫頭怎么會記得這么清楚?而且,算得這么快?她才多大?對了,六歲。想到這里脫口問出:“寶然妹妹你今年六歲了吧?上學了嗎?”
“是啊,九月就去上學了!”
克里木江趕緊接口夸獎:“妹妹真厲害!這么小就去上學啦!上學好啊,可以讀書寫字,還有好多同學一起玩!”
“是啊!”寶然跟著他一起笑,“上學好,多學點兒東西免得自己多大了都算不清!”
紅梅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聽出了一些端倪,看到克里木江不停地清著嗓子,低頭偷偷地笑。
克里木江臉皮很厚,鎮定自若地接著打岔兒:“對啊!妹妹運氣好。我就沒功夫上學了,每天忙得不得了!”
唉,算了。這家伙不在乎,揪起來也沒什么成就感,寶然便暫且放過,順著他的話頭問:“你有什么好忙的呀?這回是你家爺爺的事兒還是廖大爺的事兒?”
見她轉移了目標,克里木江又開始眉飛色舞:“這回可不是他們的事兒了,是我自己的事兒!真的!”說著回頭指指身后的小鋪子:“看到沒有,這個鋪子可是我的,我自己的!”
這下紅梅和寶然都瞪大了眼睛,這小子居然已經是個小老板啦?
寶然還好,對于克里木江多少有些認識,紅梅可是實實在在的驚訝兼羨慕了。一個和她同齡的孩子,居然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生意鋪面,而且看起來還是熟門熟路經驗老道的樣子,這對于一心想要盡快長大好擁有一點獨立自主權的紅梅來說,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克里木江對于二人的這種表情大為受用,同門口看攤子的一個干瘦老頭兒招呼一聲,熱情地請她們進去參觀。
同老街的無數小店一樣,這個小店只有個不過七八平方的狹長門頭,平時的貨物就高高地堆積在這個小房間里,白天順著門口一路地幾乎擺到大路中央去。貨堆旁邊留一條窄窄的走道,克里木江帶著她們經走道進去。居然還有個很袖珍的小院子。盡管袖珍,院子里還是固執地站著一顆大榆樹,后面帶著三間房,平頂上還加蓋了一間,都是普普通通平頭土腦的樣子。
但沒人敢小看它們,因為克里木江自豪地說:“這個房子,院子,還有前面的鋪子,都是我自己的!我用自己掙的錢買下來的!”
真正的讓人刮目相看。
可能覺得姐倆個年紀小,克里木江沒有了對著旁人時的那分老成持重,開始滔滔不絕,好像也唯有這時,才能讓人忘卻了他的圓融老練和成熟外表,才顯出一個十五歲少年應有的飛揚活躍。
克里木江自記事起就跟著爺爺走南闖北,販賣倒貨,小到針頭線腦,大至布料皮貨,什么掙錢賣什么,走到哪兒算哪兒。其實他們在烏魯木齊有家,但那個家也只是一所小院子而已,逢年過節回去落落腳。
見紅梅欲言又止,克里木江笑笑,不是很在意地說:“你想問我阿爸阿媽?”用手指指天上,“他們早就去見真主啦!我都不記得他們什么樣子,那時候窮,連照片都沒有。爺爺說我長得像阿爸,只有眼睛像阿媽。”克里木江特意眨眨他睫毛粗重密長的一雙大眼請人欣賞,將姐妹兩個都逗笑了。
他跟爺爺都已經習慣了這種四處游走的生活。這些年他跟著爺爺走過了北京,上海。西藏,年前還南下去了廣州,克里木江感嘆著:“那可是個好地方!什么東西都有!可惜那次去的時候錢和貨都帶少了,帶回來的東西有限,很快就賣得光光的!回來爺爺身體不好,休息了一陣兒,明年我還要去,自己去!”
去年克里木江的爺爺說他十四歲了,是個大人了,問他想做什么。克里木江就跟爺爺要了這些年下來屬于自己的積蓄,挑挑揀揀買下了這個小院子,又雇了個孤老爺子幫他看房子順便守攤兒。
寶然問他怎么想到跑到石城市來買房子。克里木江理所當然地說:“這地方好啊!我前幾年跟廖所長來過一回,那時候就看好這里了。你想,我那點錢在烏魯木齊什么也干不成,附近呢,也就這里人的最多,最熱鬧,收貨賣貨都方便。爺爺不管這邊,以后這邊的生意全都是我自己來了!”
克里木江很有算計,這個小攤零售倒在其次,他主要盯著石城市這個輕紡工業相對發達的小城,從人家手里收些棉毛布匹,都是現在的緊俏貨。轉手出去獲利頗豐,順勢在這里搭建了他的一個進銷網。
寶然從他的一大堆炫耀自夸里提煉出這一點,只能是暗自佩服,這是一個天生的商人,繼承了維吾爾人古老悠久的生意頭腦,才十五歲就憑著本能做到這樣,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人和人不能比啊,自己也只能是羨慕了。就算是重生一回,寶然也沒能突然就變得精明能干,可以馳騁商海叱咤風云,她只知道猴票值錢。國家要改革開放,(好像這一點現在是個人都知道),還知道92股市大漲,就這些還是托福于宅在家里時看的那些YY小說,別的都是浮云啊浮云。
看看周圍,個個兒都比自己厲害能干有主見,自己大概是最沒用的重生者了,寶然想。
“以后只要不出新疆,每個月初我都會過來一趟,你們有時間過來找我玩吧!廖叔叔也知道這里的!”克里木江熱情地邀請姐兒倆。
“好啊!”寶然欣然同意,又告訴他自己家里的地址,“你沒事兒了也可以去我家玩,我家里還有五個哥哥呢,他們肯定會喜歡你!”
是啊,要是讓那幾個小子知道了克里木江,肯定是迫不及待地要來找他,……較量一番。
趁著紅梅還在好奇地東張西望,寶然問克里木江:“你后來又去過那里嗎?”
“那里?哪里?”克里木江正沉浸在盡情炫耀的幸福之中,還沒反應過來。
真是的。寶然張開胳膊做大熊狀,“大叔!”又伸手在下巴上虛虛地做捋胡子的樣子,“爺爺!”
“哦——,你說他們啊!”克里木江恍然大悟,再次認真地看看寶然,“你還真是記得清楚……”見寶然又開始瞪眼,忙說:“爺爺還好好的,天天刷胡子。大叔不見了。”
不見了?什么叫做不見了?
克里木江說:“就是……,這么跟你說吧,大叔本來就不是那個村子的人,南邊來的,后來他自己又走了,誰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寶然張著小嘴,怔怔地看著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克里木江有些不忍心,好言哄著她:“我也是一年里才過去一兩次,那年接了你以后再過去,已經是第二年夏天了,聽爺爺說早就走了。也許是回家了吧。你別擔心,那個大叔厲害得很呢!寶然妹妹都要回自己家,大叔也要回家的吧!”
寶然沒有放過克里木江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顯然他同廖所長一樣,壓下了一些事情沒有告訴她,可就算是知道了,追問下去又能怎樣呢?大叔終究是“不見了”,于是沖克里木江一笑:“回家就好。寶然回家了,大叔也回自己家。”
是啊,人人都有自己的家。
我們也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