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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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藍清音惱極,一手拍在他的胸口上,“不許笑!”
“咳,咳!”夏候瑾然嗆住止笑,不過眼底滿是戲謔的笑意,挪揄地睨著她。
藍清音懊惱而羞窘,拿錦被用力地擦了一下手心。
但那滾燙堅硬的觸感,卻似烙在她手里,擦都擦不去。
劇這可惡的人!她瞠眸瞪他,他卻顧自笑得恣意,英氣飛揚,一掃近日來的陰霾郁色。
藍清音瞪著瞪著,也就慢慢消了氣。
夏候瑾然笑看她,漸漸的眼神卻銳利起來上下掃視她,質疑道:“清音,你倒是精氣十足。所謂的‘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朕現在可是一點也看不出。”
航藍清音一怔,遲疑片刻,才答道:“剛剛一時熱氣上涌,穴道自動解開!”
“穴道?”夏候瑾然瞇起眸子,閃現銳芒。對上他犀利的眸光,藍清音無奈輕嘆,道,“請允許我坦白從寬。”
接著便原原本本地道出事情始末,包括為何要瞞著他的原因,以及預備詐死的計劃。
夏候瑾然聽畢,甚是不滿,斥道:“胡鬧,朕不容許你如此兒戲!”
藍清音側躺凝視他,斂容正色道:“并非兒戲!素妍手中的那塊免死金牌,一定要取回。”
夏候瑾然亦沉了神色,默思不語。
藍清音徐徐再道:“素妍腹中的孩子若不出生,那也就罷了。但你一直留她在身邊,想必是要等她誕下北頤國皇嗣,反向威脅北頤國。既然如此,此次由我的‘死’拿回先帝的免死金牌,往后即可無后顧之憂。”
夏候瑾然不作聲,但卻無法否認她說得全對。
見他沉默,藍清音微微一笑,挨近他的胸膛,重新窩回他懷里。
“我困了,一起睡可好?”她掩唇打了個呵欠,將臉輕埋在他的肩頭。
不知何時起她已這般熟悉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它竟能讓她感到安定平靜
“好,睡吧,一切都等天明再打算。”夏候瑾然低嘆,伸出結實的手臂環抱她,下巴輕柔地摩挲著她的秀發。
她身上總是有一股幽香,千凈而清雅,不染脂粉味,也無其它嬪妃慣用的熏香。
他低眸注視她。瑩白如玉的面容,修長如遠山的黛眉,高挺筆直的瓊鼻,粉紅柔嫩的菱唇,無一不是上天的精心杰作。
不得不承認,她的美是得天獨厚的,即使素顏朝天,仍然美得令人心旌神搖。
但他卻不是愛她這張絕色的容顏。
這樣久以來,他已深知她的脾性和品格。
最初他以為她冰雪聰明且手段厲害,如今已知她不過是一只善良的紙老虎。
除非別人逼上門來,不然她不會忍心趕盡殺絕。
夏候瑾然靜靜地想著,藍清音已困倦地依偎在他懷抱中漸入夢鄉。
他俯頭,在她發間輕輕一吻,無聲地逸出一聲嘆息,似滿足又似喟然。
他現在能夠想得清晰明白,那即說明神魂散的藥效褪散了一些,但是沒有人能保證此后他不會再復發。
夜色褪去,天光初現,一出好戲開始正式上演。
未央宮中彌漫著凝重哀傷的氣氛,偌大的寢居內黑壓壓地跪伏一地的宮婢內侍,個個皆是垂首肅穆,莫敢喘大氣。
皇帝坐在鳳床邊,神色深沉陰郁,徑自盯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已無氣息的人兒。
“皇上請節哀……”一名太醫輕輕地出聲,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已薨,皇上萬萬保重龍體……”
夏候瑾然緩緩扭轉頭,冷冷地掃了一眼在場的每個人,然后突地一掌拍擊在床柱上,勃然大怒道:“混賬東西!通通都是沒用的東西!”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微微一震,身子越伏得低了,不敢仰頭也不敢抬眼。
“立刻給朕宣刑部尚書前來!”夏候瑾然一聲怒喝,飽含著威嚴和戾氣。
“是……是……”內侍宮人諾諾地應了聲,誠惶誠恐地奉命去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刑部尚書韓律腳步匆匆地前來覲見,跪地叩首:“微臣參見皇上!”
“韓卿家,朕命你徹查藍皇后中毒之事,究竟有何結果?”夏候瑾然臉色冷凝如鐵,語氣陰鷙,仿佛隨時都將掀起狂風暴雨般的陰晴不定。
韓律暗暗心驚,只覺氛圍詭異。他尚不知藍清音已逝,言辭謹慎地回道:“回皇上,藍皇后中毒的主因乃是蝶飛草,此物原本是北頤國特有之草本……微臣連日查探,確認惟有段皇后的落霞宮中才有種植,但若只因這一點而……”
他還未說完,夏候瑾然謔地站起,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聲如寒冰地道:“既然已確認,為何還不拿人?朕要兇手的人頭來祭奠藍皇后的亡靈!”
韓律聞言悚然震驚,倏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喃道:“藍皇后……已薨?”
夏候瑾然抿唇不作聲,俊容似結了一層冰,透著凜冽寒氣。
韓律見狀,便知藍清音確實逝了,心中陡然劇痛,張口卻說不出話。
他的目光不自禁地越過夏候瑾然,望向鳳床上靜躺的那人。
那張雪白的小小臉孔,此刻看起來分外的沉靜安寧,愈發像他記憶中的那個樣子。
當年在南岐國救他一命的小女孩,亦是這樣膚色白皙神色安靜,完全不似普通小孩的稚氣。
其實當初的那個小女孩就是她吧?
只有她,才會小小年紀便諳得醫術。
只有她,才有那種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也只有她,令他初見就動了綺念。
可是,她竟就這樣離開了人世?!他連道一聲謝的機會都沒有?!
“韓卿家——”夏候瑾然瞇眼看他,語聲一沉,“還不去辦事!”
韓律這才如夢初醒,惶惶地行了禮,退了出去。
夏候瑾然望著他的背影,一雙深眸瞇得愈發細,眸里隱約閃過精光。
以前他從未發現,他底下的臣子居然對他的皇后別具心思!
“皇、皇上……娘娘的身后事……”內侍囁嚅地開口,見他表情凌厲,不由咽了口口水,未敢再說下去。
“朕要親自守靈七日,七日后舉國發喪!”夏候瑾然沉聲說道,一揚手,示意眾人退下,“抬冰晶棺來此!”
“是,皇上!”眾人諾諾,低眉順目地恭謹退出。
一時間寢居里便變得空蕩蕩,寂靜無聲。
鳳床上那原應氣絕的人,忽然起身坐了起來,輕聲笑道:“瑾,你方才那一掌,險些震得我沖破穴道。”
夏候瑾然重回床沿坐下,睨她一眼,道:“你坐起來做什么?現在若有人闖進來倒要以為你詐尸了。”
藍清音忍不住撲哧一笑,平躺回去,邊說道:“此計有你協助,應該能夠順利逼素妍拿出免死金牌保命。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夏候瑾然沉默了會兒,抬手輕撫她耳鬢的發絲,若有所思地道:“當你‘死而復生’的消息傳出去以后,北頤國想必就會起了警覺。”
藍清音“嗯”了一聲,接言道:“如今兩國勢同水火,北頤國原想借素妍和神魂散埋下一招暗棋,但此棋失效,那么北頤國會……”
“北頤國如果還愛惜其皇室的血脈,便會派人來救段素妍。”夏候瑾然沉吟片刻,唇角浮起一抹輕嘲,“也有另一種可能。北頤國為了不受制于人,或許會索性‘處理’了段素妍。”
藍清音一怔,心生幾許憐憫,幽嘆道:“素妍也只是一顆無辜的棋子,她腹中的孩子更是無辜。”
也許那日素妍說的是真心話——
“女子如蒲柳,若覓得厚實夫家可倚靠,那即是一生之幸。”
不得不承認,她比素妍幸運一些,雖然幾經艱難但終是從權斗旋渦抽身出來。
可是素妍,她似乎找不到對的那條路,又或者上天根本沒有給她足夠的機會讓她選擇。
夏候瑾然不以為然,道:“你有閑暇關心別人,不如替朕想想如何才能尋到玄門前輩。”
藍清音順口接道:“若是師父還在……”
話甫出口,兩人同時默然,相視對望,一時無言。
半響,藍清音輕聲低語道:“若是師父還在,他應能鉆研出神魂散的解藥。”
師父是真正的醫學奇才,她只學到皮毛。
如果曾經她多用心多努力些,那該多好。可是再也不可能了……
“你很想念他?”夏候瑾然突然冒出一句問話。
“嗯。”藍清音誠實地回答,凝眸看他。
夏候瑾然頷首,未再多言,也無嫉妒介懷的樣子。
藍清音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右手,然后將頭枕在他的手掌上,臉頰貼著他溫熱寬厚的掌心。
夏候瑾然用另一只手輕拂她柔順的長發,手勢溫柔而繾綣。
此時無聲勝有聲,不需要贅言解釋,因為早已經不再有猜忌置疑。
藍皇后中毒身亡,后宮中人人皆知,但因皇帝不下旨發喪,眾人暗自揣測圣意卻也不敢多嘴置喙。
段皇后涉嫌毒殺藍皇后,被刑部問罪,暫且關入天牢待皇帝親審。
旁人不知后來皇帝是如何審段素妍,惟有藍清音再清楚不過。
其實要讓一個人百口莫辯也非多難的事,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皇帝態度強硬,饒是段素妍不服不甘也無計可施。
最終,段素妍交出了免死金牌,保自己一命。
事情順利地告一段落,藍清音正欲找個借口“起死回生”,卻在這日深夜發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這兩日她一直睡于冰晶棺之中,此舉是為了避免引人疑竇。
而冰晶棺就放置在未央宮的寢宮之中,沒有皇帝命令無人可以擅自搬動。
可是藍清音半夜驚醒時,駭然發現自己已不在寢宮內!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能斷定自己決非在夜明珠高懸的寢居中。
“清音!清音!”
她心中驚然,勉力按捺情緒,靜心凝神,隱隱約約聽見極為熟悉的聲音透過冰晶棺蓋傳進來。
“清音,你怎能先我而去!你可有想過我會多么心痛!”
藍清音愣住,恍惚懷疑起自己是否在做夢。
這道嗓音明明是……
“區區蝶飛草的毒,你竟無法自解?清音!你枉為我端木痕的徒弟!”那溫潤的聲音漸漸高昂激憤起來,“早知徹底放手換來的是如此結果,我便不顧一切帶你一起消失!早知夏候瑾然無法保護你,我就應該不理所謂天命將你搶過來!”
話語略一停頓,緩了下來,那語聲中難掩悲慟哀傷,“清音,我原是不想你為難,才請夏兄幫忙散播我已死的消息。我若死了,即使北頤國與皇朝開戰,你也無需顧慮我會和夏候瑾然為敵。我愿以一生不見你為代價,在這世上銷聲匿跡。清音,我是否太懦弱?我見師尊尚在人世,便拋下玄門不管,我見你已覓得幸福,便自此埋葬自己,我是否懦弱又可笑?”
藍清音聽著澀然,真的是師父,師父沒有死……
“清音,過去我曾救國很多人,有達官貴人,也有平民百姓,窮人乞丐,可是,原來我這樣失敗,我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自己心愛的女子。”端木痕的語氣變得沉寂,帶著濃重的酸楚和自棄。
藍清音正想啟口寬慰,忽聽一聲低低幽幽的囈語飄入耳中。
“清音,我從不曾說過,從今往后也不再有機會說……不知何時我已愛上了你,愛得那般深,竟難以自拔……”
她原已張唇,不由僵住。
如果她現在出聲,師父會否尷尬窘迫?
但也就她閉嘴的那輕微聲響,已足夠端木痕陡然醒覺,他的雙手遲疑地觸向棺蓋邊沿,慢慢抬起……
“清音?”他小心而期待地輕喚。
“師父。”藍清音只得溫聲回應。
“你沒有死?”端木痕的口吻仍是極輕,像是怕打破了美好的夢境。
“沒有,只是詐死。”藍清音從棺中坐起,在黑暗中看到一雙熠熠發亮的眼眸,那幽眸中一點點地綻放狂喜之色,猶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你沒有死!”端木痕重復此句,但已轉換為欣喜若狂的語調。他忽然俯身,一把將她抱起,緊緊摟在胸前!
藍清音一僵,不知該做何反應,愣愣地由他擁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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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中,他把臉貼伏她頸邊,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感覺到仿佛有熱燙的液體滴落在她的頸肌上。
疑慮著,又感覺到他抬首抽離,而自己的額頭微微一熱,似被溫軟的東西觸碰了一下。
“呵,清音……”長長的嘆息從端木痕口中逸出,似滿足,更似一種死里逃生的豁然開朗。
他緩緩地松手放開了她,點亮火褶,對上她的眼睛,揚起一抹俊雅如常的笑容:“太好了,你沒有死。”
藍清音也漾開一抹微笑,注視著他潮濕卻異常明亮的黑眸,點頭道:“是,太好了,師父也活著。”
這樣的對話令他們兩人都不禁莞爾,四目相望,都蘊滿了釋然的歡喜。
靜靜對視須臾,藍清音轉眸看周圍,疑問道:“師父原是打算由此密道偷運清音出宮?”
端木痕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回道:“原以為你冤死宮中,便想帶你去一處無憂無慮之地。但現在不需要了,如此甚好。”
藍清音再次點頭,贊同道:“如此甚好。”
無來由的,她感覺到師父似乎是放下了。
就在剛剛那一個親吻之后,師父好像一下子釋然了。
“見你無恙,我也不必再操心了。但有一件事,必須提醒你。”端木痕斂了帶笑的神色,正容道:“你的‘死訊’已悄然傳開,北頤國必有動作,你要小心段皓凌此人。”
“段皓凌也來了皇朝?”藍清音也正色以對,想起段皓凌亦正亦邪的脾性,她倒也確實有些擔心。
“應該已在路上。”端木痕一面說道,一面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她,“留著防身,必要時候就狠下心腸來。”
“師父要走了嗎?”聽出他話里的告別之意,藍清音不免感到依依不舍。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端木痕淡淡一笑,“待你腹中孩兒出世,他滿月之時,為師自會送上賀禮。”
“謝謝師父。”藍清音誠心地致謝,但卻也憶起,她對他說的最多的似乎就是“謝謝”,便又再多說一句,“師父珍重。”
“各自珍重。”端木痕揚著淡笑,轉身往地道深處走去。
“師父!”藍清音忍不住揚聲喚他。
端木痕止步回頭,望著她但笑不語。
藍清音躊躇片刻,開口問道:“師父可聽說過‘神魂散’?”
端木痕凝眉思考,搖頭道:“曾在玄門的醫術古籍里看到過,但未曾見過其物。”
藍清音淺淺彎唇,不再留他只道:“師父再見。”
端木痕也不多問,回以溫煦笑容,折身繼續舉步前行。
步伐沉穩,沒有接毫停滯。
逐漸的,那淺灰色的素袍隨著火光消黯而淡出了藍清音的視野。
但是藍清音自己明白,她的心底永遠會有一個位置留給他。他是她的啟蒙之師,亦是她年少時愛慕過的人。
此生遇見過這樣的男子她何其有幸。
手里握著他留給她的禮物,她踏上返回地而的石梯。
她沒有請求他留下研究神魂散的解藥,因為他為她做的已經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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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是因為身后那方向是她的往昔,而她現在走向的是她的未來,她應該自己面對與把握自己的未來。
藍清音死而復生,成為一則傳奇。
饒是皇帝嚴令宮中人不準私下談論此事,但天下無不透風的墻,這個消息還是散播了出去。
一時間皇城內眾人議論紛紛,百姓津津樂道于如此奇事。
藍清音倒不介意自己成為他人茶余飯后的話題,她與皇帝商議過后,便對外宣稱是玄門師尊暗中援手令她起死回生,輕輕松松地把傳奇故事推到了師尊身上。
夏候瑾然笑說:“若是前輩得知自己無端成了神仙般的人物,不知會笑還是惱。”
藍清音不以為意,閑閑道:“師尊原就是高深莫測的神秘人物,不差多這一樁奇談。”
夏候瑾然攬她入懷,似漫不經心地道:“前天夜里,發生了何事?”
藍清音心下一詫異,隨即仰首看他,若無其事地反問道:“前夜有何特別的事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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