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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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衡利弊,必須要做取舍。”夏候瑾然揚唇淡笑,又道:“你是否想聽到朕說,是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吧?”藍清音側頭睨他,笑意盈盈。
“嗯。”夏候瑾然也不隱瞞,沉默了須臾,蹙眉思忖道:“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玄門前輩引朕接近北頤國,應是別有含義,也許朕在此地應有事情未了。”
藍清音直覺地想到黎薇,可再一細想,又覺得不應該僅止于此。
炬夏候瑾然見她蹙起了眉頭,便揶揄道:“你不必費神,你的使命就是好好安胎。”
藍清音緩緩舒展開眉宇,微笑著道:“如此可算是母憑子貴?因有身孕而得皇上的垂憐體恤?”
“你認為呢?”夏候瑾然挑眉,不屑回答。
霧藍清音抿著唇笑,過了會兒,才溫聲問道:“皇上想不想再見黎薇一面?”
“正如玄門前輩所說,相見徒勞,就此罷了。”夏候瑾然沉了神色,語帶慨嘆,“雖然朕不愿意相信命數,但卻不得不承認緣分之說。緣之深淺,冥冥中似有注定。”
藍清音靜靜地抬眸凝視他,憶起那日,她原本心懷忐忑,想著‘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害怕黎薇才是他心里的‘那人’,可事實上她才是。
兜兜轉轉,彼此都找到了對方,這樣的感覺,奇妙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嘆息。
夏候瑾然凝望著她,似察覺她的情緒波動,伸手覆上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握在手里。
古銅色的大手,白晳纖細的小手,在燭火搖曳下似乎格外的相襯悅目。
氣氛正溫馨,房外突然響起叩門的聲音。
“何事?”夏候瑾然皺了下濃眉,揚聲問道。
外面卻無回應,只是持續地敲門。
一下又一下,篤篤有聲,不輕不重。
“何人在外面?可是店小二?”藍清音與夏候瑾然對看一眼,都警覺到不對勁,若來者是范統或侍衛,必然會出聲,而不是如此詭異地不吱聲。
叩……叩……叩……
外面的人依然不答話,固執地繼續敲門。
寂靜的夜中,這富有節奏的咚咚聲響聽起來分外悚然。
夏候瑾然站起,低聲交代道:“清,你躲到我身后。”
藍清音依言起身跟在他后面,兩人緩緩走向房門。
房外那人的呼吸聲并不輕微,倒像是不諳武功的平常人。
夏候瑾然謹慎地側身打開半扇門,門外那人落落大方地站著,臉上綻著淡淡的笑容。
藍清音的目光越過夏候瑾然的肩膀,一眼望去,頓時愣然。
“你是……”藍清音吃驚地看著門外那人,明眸圓瞠。
那磊落挺俊的男子笑容淡然,緩緩開口道:“公主,好久不見。不知是否方便與公主單獨談幾句?”
下意識的,藍清音跨步向前,但又忽地止住腳步。
那陌生男子只是靜立著,并不催促,一雙栗色眸子亮著熠熠清芒,但容貌五官卻是十分普通,正是那種擠進人群中便會被淹沒的其貌不揚。
“閣下是哪位?”夏候瑾然微皺起濃眉,客氣地問道。
但那男子置若罔聞,一眼也不看他,徑自沉默地注視著藍清音。
藍清音間間定下心神,對夏候瑾然解釋道:“瑾,他是我在南岐國宮中的奶娘嬤嬤之子,亦是我幼時的玩伴。”
夏候瑾然掃視那男子一眼,再看向藍清音,道:“莫離開客棧范圍。”
藍清音淺淺一笑,頷首道:“知曉。”
那陌生男子舉步先行,沒有回頭看她是否有跟上,一徑走到客棧后院的馬廄旁。
藍清音心知他此舉的含義。這客棧之內,青衫便裝的侍衛個個皆是高手,亦就是處處都有人盯梢,惟有在馬廄邊談話,讓馬嘶鳴叫聲掩蓋對談聲,才能說一些重要的事。
就站在馬廄木欄旁,男子等她走近,才壓低嗓音道:“清兒,你可好?”
聽到這熟悉的昵稱,藍清音此時才完全確認男子的身份,驚喜道:“齊哥哥,真是你?”
“你不知是我,也敢冒險跟我單獨相談?”男子微揚起唇角,眉宇生輝,竟使得平凡無奇的面容添了幾分英俊神采。
“我認得齊哥哥的眼神,只是真的太久不見,一時不敢相信。”藍清音亦漾開笑容,舉眸凝視他,細細辨認,“這張人皮面具著實精巧,沒有半點瑕疵。齊哥哥,你的手藝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男子笑著接受她的贊嘆,并不自謙,只雙再壓音量,道:“西關事了,清兒,我就幫你至此,不會再返東翌國了。”
藍清音點了點頭,低聲回道:“東翌國西關軍營出了此次的事,等夏候瑾然回國之后必然會慎重徹查,齊哥哥趁現在脫身是明智的。”
男子的栗色眼眸中掠過一絲感慨,低低地道:“潛伏東翌國多年,終能為我南岐國做一些事。只是東翌國兵馬之強,遠超乎外人所料。議和,注定只是短暫的和平。如果可能,還望將來公主能夠從中調停,愿我國往后幸免于戰禍,百姓安居樂業。”
略略停頓,他又道:“東翌國現今由夏候白黎代持朝政,他已暗中發兵,將經沙漠之路,出其不意地攻打北頤國。不論他們哪一國獲勝,我國夾在中間都是岌岌可危。”
藍清音心漸沉,但未糾結于此話題,轉而問道:“齊哥哥,你如何得知我與夏候瑾然在此地?那夏候白黎是否有謀反之心?”
男子勾動唇角,淡笑道:“我既然知道夏候白黎派兵接駕,自然知道你們身在何處。至于夏候白黎是否有謀反之心,目前還很難判斷,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夏候瑾然越遲回朝,他的皇位就越不牢固。”
藍清音沉思片刻,忽然明白夏候瑾然為何要留下不走。
原來他在等,等東翌隊到來,打一場勝仗,然后便可不損君威地回國,人們也就不會再津津樂道于他之前的失蹤,更無人有理由詬病他。
男子目光清朗,淡淡揚笑,不緊不慢地道:“清兒,我來此見你最主要的目的是,我要以南岐國小將的身份協助夏候瑾然攻打北頤國。沒有一兵一卒,僅我一人。但我有把握助他贏此一戰,讓他威風凜凜地班師回朝。請你說服他,若是此戰勝利,東翌國與南岐國簽訂十年互不開戰的盟約。”
藍清音微怔,但無可回駁,只有點頭。
南岐國自有愛國之士,遠比她更加立場堅定。
十年,若能有十年和平,也已是不易。
返回客房,遠遠便見夏候瑾然守在門口等候她。
“瑾。”她緩步向他走去,面帶淺笑。
夏候瑾然的臉色卻不是太好,繃著俊容,拉她進了房。
待關上房門,在桌邊坐下,夏候瑾然才低沉地啟口道:“那人似乎與你十分熟稔?”
“是。”藍清音盈盈而笑,微挑眉梢覷他,“你該不是在吃味?”
夏候瑾然悶哼,卻不語。雖然僅僅是打了一個照面,但出于男人的直沉,他確定那男子就如同端木痕一樣,和清音極為熟稔。
“他姓齊,名天賜。”藍清音徐徐說道,“幼時,我們一同學字念書,也一起爬樹捉鳥雀。直到他弱冠那年,才因男女之別而漸漸少了往來。他雖不諳武功,便騎射之術精湛非凡,且熟讀兵書,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軍事奇才。可惜以前他身子弱,長年纏綿病榻,因此父皇不待見他,一直沒有委以重任。”
此番話自然是真假參半,但她與齊天賜的感情確實很好,他就像是她的哥哥一般,以前她常常遺憾,為何他不是父皇之子。
夏候瑾然聽畢,未發表言論,只一徑地看著她。
藍清音作無奈狀,接著便娓娓地把齊天賜的交易條件如實道出。
夏候瑾然磨著下巴,陷入思索,口中沉吟道:“一戰換十年,未免蝕本。五年,朕給南岐國五年的備戰時間,五年后,成王敗寇莫再叫冤。”
藍清音沒有異議,只道:“那么我去與齊哥哥說。”
夏候瑾然的眸光驀地熾亮,定定地盯著好:“清,你剛剛說什么?”
藍清音一時懵懂,疑惑道:“我說了什么?”
夏候瑾然慢慢地瞇起了眸子,危險地湊近她的臉:“你叫那齊天賜什么?”
藍清音恍然大悟,不由笑起來,毫不避諱地答道:“一貫都是叫他齊哥哥的。”
夏候瑾然伸手,輕捏著她的下巴,沉聲威脅道:“改口!從今日起只準連名帶姓地叫他!”
藍清音也不掙脫,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笑著回道:“這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只怕不容易改。”
“你在挑戰朕的耐性?”夏候瑾然沉了神色,語氣凌厲,但手下卻并未使太大的勁,怕捏痛她。
“那以后我改稱他‘齊兄’,就如同稱呼范統兄一樣,一視同仁,這樣可好?”藍清音略作妥協,以免真捋了龍須,令他惱羞成怒。
夏候瑾然悻悻地松手,勉強算是同意。
藍清音卻又嘀咕地添上一句:“如此霸道,卻不反省自身。只許官洲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在咕噥什么?”夏候瑾然斜橫她一眼。
藍清音抿了抿唇,不吭聲。
夏候瑾然再瞥她一眼,然后別開了視線,似有若無地吐出一句話:“后宮的事,待朕回宮自會處理。”
聲音輕淺,但藍清音聽得再清晰不過,不禁眼睛一亮,道:“此話可算是承諾?”
夏候瑾然不看她,好像自己方才什么也沒有說一般。
藍清音卻興起地纏著他,追究道:“是要廢除后宮?還是另有他意?”
夏候瑾然轉過臉,淡淡看她:“朕有這么說么?”
興致盎然之色僵在藍清音臉上,她有些尷尬窘然地一笑,不再作聲。
她一向不問,也告誡自己要大度,可是心底終究有著那樣的念想,期盼著“一生一世一雙人”。
兩人的世界里,如果多了一人,就必定擁擠不堪,又何況后宮里擠著那么多人。
夏候瑾然輕聲一嘆,不再吊她胃口,溫言道:“清,朕不敢輕言給予承諾,因為已有前車之鑒。但是,朕一定會盡己反所能,但凡你想要的,必會盡力去為你創造。”
藍清音淺淡地笑了笑,接話道:“倘若我想要天上的繁星和皎月呢?”
夏候瑾然卻無玩笑之意,正色地道:“朕相信你是明理之人,不會無理取鬧,也正因這一點,朕才發自心底地更想要愛惜你。”
藍清音回以沉靜微笑,但心中暗道,并非她不想無理取鬧,只是未曾有機會可以放縱自己。
夏候瑾然凝睇她,見她眸底似閃過幾絲落寞之色,不自覺地脫口再道:“若你真的想要繁星和皎月,那朕便努力想想辦法。”
藍清音聞言一怔,隨即綻唇呵呵笑起來,眸中瑩光流轉,光華四溢。
看她笑得真誠愉悅,夏候瑾然也揚起嘴角,心感欣慰。
四目相觸,蕩開柔情漣漪,一時間無聲仿若有聲。
過了須臾,藍清音收斂笑容,輕聲道:“我去請齊兄過來,你們談一談。”
夏候瑾然點了下頭,神色溫和,看著她站起往外走去。
但是,一雙深眸中鋒芒暗涌,隱有蓄勢待發之勢。
藍清音在背過身的那一瞬,面上的神情亦有了細微的變化,浮上隱約的擔憂之色。
這一次兩國若是開戰,恐怕便是夏候瑾然與端木痕正面交鋒之戰。
誰勝誰敗,誰生誰死,都無法預料的未知。
她希望沒有輸贏沒有傷亡,可這顯然是天真的奢望……
時隔七日,鐵蹄聲驚破荒涼的邊塞天空。
連夏候瑾然都沒有估到,東翌國大軍穿起沙漠而來,人數竟達五萬之多!
僅一個時辰的時間,北頤國豐城外的百里荒原已是軍旗笙搖,萬軍駐扎。
趕去與軍隊會合之后,夏候瑾然不禁慨嘆:“原來四皇弟有如此雷霆手段。”
一次遣出五萬兵馬,自然不是為了探路,而是計劃有謀略的征戰。
不可不謂有勇有謀,氣魄過人。
領軍元師乃東翌國鎮國大將軍君行傲,他正沉著一張英氣的俊臉,向夏候瑾然稟告道:“皇上,四王爺托臣帶一封信給皇上。”
夏候瑾然微挑起眉頭,接過紅漆蓋印的信函,打開細看。
信中,夏候瑾白黎并無贅言,只是言簡意賅地問候皇兄安好,另申明道,待皇兄回朝,他便會返法華寺,繼續隱居清修。
閱畢,夏候瑾然收起信,淡淡揚唇。
“皇上請移步一看。”君行傲在營帳內的長案上鋪開地圖,準備闡述攻城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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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夏候瑾然卻一揚手,走向帳門,外道:“齊兄,請進。”
一身儒衫打扮的齊天賜拱手作揖,然后舉步踏入營帳,而跟在他身后的便是男子裝扮的藍清音。
四人相對,氣氛一時顯得靜默。
齊天賜清了清嗓子,率先開口道:“北頤國豐城之中,大約駐兵五萬,與我方勢力相當。若是進行持久戰,我方糧草不繼,必落下風,惟有強攻速戰速決,才是策。”
君行傲也不多問此人身份,只是向藍清音揖禮致意。
藍清音抿唇微微一笑。憶起當初君行傲與其妻于回曲折的坎坷情路,再想及如今他們終能成眷屬,不由為他們感到歡欣。
齊天賜忽然看了藍清音一眼,接著道:“據可靠消息,北頤國一名良將正停留豐城中養傷。等到開戰之時,他一定會上陣迎戰。所謂擒賊先擒王,若能一舉除去此人,豐城兵將必定頓失士氣。”
路藍清音聞言心頭一顫,明眸中閃過憂色。
果然,齊天賜未再賣關子,直言道:“那人即是端木痕,他既身在豐城,他門下的數千弟子想必也在附近。”
“齊哥……”藍清音忍不住出聲,但話未完便又按捺住。
齊天賜歉然望她,低沉了語聲:“端木兄亦算是我的半個師父,往昔相處的情誼我永存于心,但沙場無情,縱使親如父子,到了戰場上也沒有情面可講。”
藍清音默然無語,雖早已料到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是當真正來臨之時,依然被狠狠地震撼了。
聽著齊天賜和君行傲開始討論陣法戰術,她的神思略有恍惚。
在這帳營里,全是深諳兵法之人,而在豐城之內,只有師父……
晃神間,突然聽到“狙心陣法”四字,她陡然回過了神!
抬眸看去,齊天賜正神色冷靜地說著:“此陣法無需操練士兵,只需三名內功深厚的高手沖于陣前,以火箭遠距離射擊敵軍主將。即便一支軍隊有數萬人,但若死了統師與左右副將,也就不足為懼了。”
藍清音怔怔望他,沒料到他居然會提出這個陣法。這是從前她與他還有師父一起討兵書時,笑鬧般地總結出一個最簡單最直接的攻敵之法。怎料有一天竟會用上,且是用在師父身上!
“三名高手。”君行傲沉吟道,“齊兄的武功如何?”
齊天賜揖身抱歉道:“我只懂騎射,但卻不諳武功。”
一直沉默旁聽的夏候瑾然不疾不徐地啟口:“君,小范,再加上朕,正好三人。”
“皇上要御駕上陣?”君行傲皺了皺眉頭,并不贊同。
“有何不可?”夏候瑾然神態淡定優雅,深眸中銳芒閃耀,“朕早就想要光明正大地會一會端木痕,此人到底有多少能耐,今次便可見真章。”
藍清音發覺自己完全插不上話,喉頭陣陣發緊,心底一片冰涼。
她自是知曉,打仗決非兒戲,不是憑她只言片語就能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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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怎能眼睜眼看著……
三個男人圍著地圖緊接著商議其它事宜,藍清音望著他們的身影,無奈苦澀地動了動嘴角,然后默默地退出了營帳。
站在帳外,她眺望遠處。豐城尚遠,只能看見那城樓上軍旗屹立,卻難分辨軍旗上的師號。
不知愣愣站了多久,有人掀開帳簾走出來,輕撫了一下她的發頂。
“清兒。”
低淺溫淡的喚聲在耳畔響起,她轉眸看他。
“清兒,我希望你明白,我的立場從來不曾改變。”齊天賜柔和了目光,栗色瞳仁浮起一絲隱約憐惜。
他沒有變,甚至端木痕也沒有變,只是清兒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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