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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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清音醒來時,已是日落西山。
寢居里靜謐溫馨,暖爐中煙氣裊裊飄散。
她伸個懶懶腰爬起,感覺體內寒氣已褪,但是仍有些虛軟。周身肌膚覆著一層薄汗,頗覺粘膩,大抵是被厚厚的錦被里得太嚴實之故。
她喚了宮婢進內,吩咐備水凈身。
眷在皇宮之中,最富麗寬敞的浴池名叫‘碧漾池’,惟為皇帝可用。
即使她貴為皇后,平常亦不過是使用浴堂里的大木桶。但今日宮婢卻告知她,皇帝已授意,往后她可隨意去碧漾池。
皇帝專屬的浴池,大得令人瞠目。
緘約莫有五丈余闊,十丈多長,內有四尺深淺,鑿有水道,隨時蓄滿干凈溫水。
藍清音屏退侍候的宮婢,舉目環顧。浴璧以紋石為質,金石鏤,成奇花繁葉,雜置其間,甚是奢華壯麗。
騰騰熱氣氤氳池水上空,模糊了視線。她靠著池璧閉目冥思。
范統中了毒,她也食入了微量毒素,三日之內,必須取到解藥。
而想要解藥不外乎兩種途徑,一是找上修羅門,二是與黎賢妃談判。
相對而言,后者比較可行,但她該拿什么籌碼去談判?
正深思著,忽聽池旁描金彩漆的衣架發出吱呀輕響。
“何人?!”她陡然睜眼,本能地把光裸的身子沉入水中。
“能進入碧漾池的,除了朕,還會有誰?”閑適的低笑聲漸近,帶著戲謔的調侃。
聞言,藍清音并未感覺放松,,反而愈加戒備。他莫不是想鴛鴦浴?
她浸在水里,慢慢游到浴池的另一側,與他遙望。
所幸水面上鋪滿芬芳花瓣,不至于令她徹底曝露。
“又想逃?”皇帝也不迫她,俯身蹲下,就在池岸這么盯著她瞧。
“臣妾能逃去哪兒?”藍清音自嘲苦笑,早知就不該貪圖新鮮,入了他的專屬地。
“朕今早被暖爐熏得渾身冒汗。”皇帝語速極為緩慢,像是有意拖長音調,觀察她的反應。
“臣妾已沐浴完畢了,皇上請到外堂飲杯茶,臣妾更衣之后即刻命人換水。”藍清音暗暗蹙眉。
“這偌大的池子,換水耗時。”皇帝斜挑起一邊長眉,直勾勾地盯著她。她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水浸濕,纏繞在胸前,襯著凝脂般的雪肌,格外的誘人。
“那么?”藍清音暗惱地望著他,心知他存心要看她的窘樣。
“知道朕為何開鑿了這個池子么?”皇帝忽然轉了話題,一瞬不瞬地凝睇著她。
“為何?”藍清音接言詢問,心下默道,筑造浴池若不是為了沐浴,還能為了什么?
“朕不好美食,亦不好美色,惟獨對沐浴有嚴苛要求,此處必須隨時蓄著熱水。”皇帝說得一本正經,好似沐浴是何等大事一般。
“臣妾明白。”藍清音雙手抱在胸前,語氣淡淡。她在凌宵宮住了一段時日,自是知道皇帝有多繁忙。
他的時間幾乎都花在處理朝政上,風事皆親力親為,并不肓目依賴輔政大臣。
很多時候她已經就寢,而他卻還在御書房批閱奏章。
每日這般勞碌,入眠前的沐浴就成了唯一享受,他乭于水中靜思歇息,亦可舒緩疲勞。
“既然明白,你應該不會再試略阻攔朕下水了吧?”皇帝徐徐勾起薄唇,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藍清音心中忿忿,撇過臉去,不愿目睹他寬衣解帶。
不多時,聽嘩啦啦的波蕩水聲,知曉他正向她游過來,思忖片刻,她忽地眸對上他,綻唇一笑,皓臂驀然揚起,運出掌風,衣架上披著的裙衫即刻被卷掠而來,落至她手中。
她快速地里上裙衫,淺淺笑道:“皇上平日習慣了單獨沐浴,臣妾就不在此擾皇上清凈了。”
皇帝手臂一伸,果決地攬住她的腰,又引起一陣水波聲響。
“朕不介意與你共享沐浴之樂。”他垂眸看她,目光灼灼。
“可是臣妾已經浸泡了好一會兒,被熱氣熏得頭暈。”藍清音也不掙扎,任由他摟著,只用言辭推脫。
“水溫太高?”皇帝故意曲解她的話,“那又何苦穿著裙衫,濕衣粘身,更加難受。朕幫你脫了。”
“不用了,皇上!”藍清音低喊,緊揪著領口,但仍拗不過他強勁的力道,衣裳半褪,香肩外露。
皇帝突然俯頭,在她肩頭印下一吻,薄唇緩緩下移,靠近酥胸。
池水正好到她的胸口,皇帝皺了皺濃眉,抬首未再進犯。
藍清音臉頰漲紅,既怒又赧。
雖然不知覺間已經習慣了他的摟抱,但肌膚相觸的親密還是會令她驚急羞惱。
“‘那一天’到底是何時?”皇帝深感無奈地嘆了口氣,凝望她緋紅似云霞的清麗臉龐。
藍清音不發一語,緊抿菱唇。但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想笑。
他這副欲求不滿的模樣,讓人瞬間忘記了他的深沉和凌厲,感覺他僅僅只是一個尋常男子。
皇帝掃視著她,低哼一聲:“在看朕的笑話?”
她抿著唇笑,溫聲答道:“臣妾不敢。”
皇帝看她半響,唇角一京京勾起,劃過一道邪魅弧度。
藍清音已熟知他這笑容的含義,頓時心生警覺,戒備地盯著他。
“你臨出宮之前,答應了朕一件事。”皇帝施施然啟口,眸中熾芒閃爍。
藍清音一愣,她差些忘記了,她確實應承過,如若他恩準她離宮一趟,她就主動吻他一次。
“莫告訴朕,你患了健忘癥,什么也不記得了。”皇帝嘴邊噙著一抺笑,顯然是在消遣她。
“臣妾記得。”藍清音點了下頭,暗自咬牙,一臉慷慨就義的神情。
“記得就好。”皇帝悠哉地半闔雙眸,慵懶倚靠池璧,等著她獻上香吻。
藍清音目不斜視,不敢低看,因為他全身,未著寸縷。她稍稍湊近,飛快地在他唇上一啄,然后便退了開去。
皇帝睜眼斜睨她,語聲促狹而邪惡:“看來你還不知道何為吻,朕決定今日好好教導你。”
池波蕩漾,水面暈開層層的漣漪,映射著金石的顏色,靡麗眩目。
皇帝的眼神幽深而魅惑,俊臉微微俯近,扣住她纖腰的大手略一用力,便就將她攬到胸前。、
未等她反應,他已猝然低文封住她的唇。
他的擁抱霸道有力,不容她動彈,但是唇舌及為溫柔,勸誘般地掃過她的唇瓣,循序漸進地探入她的檀口。
藍清音腦中一片混亂,想要掙扎,但又顧忌著他裸/身赤袒。
只是片刻的遲疑,他的舌尖就已竄入,糾纏挑逗著她,欲要引誘她一同投入熱情激吻。
皇帝腳踏池底,修長結實,即使一絲不掛,姿態仍猶如神袛般高貴傲然。
他的吻,始于征服的,但漸漸地,他已忘記了攻心的企圖,只剩本能的汲取。
越吻得深,越抱得緊,就越發不滿足。
他的手撫上她的胸,再往下探,手勢已然有一種難耐的急迫。
自下腹傳來的陣陣燥熱,令他神思混沌,心跳失速。
藍清音輕輕顫抖著,已隱隱察覺危險太甚,即將逼近底線。
“皇……唔……”她才想說話,就立刻被他強悍地堵住。
男子獨有的陽剛氣息將她整個人團團包圍,他的薄唇溫軟而又熱情。
攻勢是這樣的猛烈,叫她不知如何招架。
她身上里著的裙衫,無聲無息地滑落,飄浮在水面上。
玲瓏的女子身段,健碩的男子身軀,似散發著原始的誘惑,不知覺間互相貼緊,不余絲毫的間隙。
他的唇不曾抽離,一手扣牢她的腰際,另一手四處探索,直抵禁忌之處。
藍清音渾身一震,頓時清醒了幾分,使力狠狠地推他。
“嗯?”皇帝略微移開些許距離,深深凝視她。
“不要。”她很輕地說,嗓音中抑不住那一絲戰栗。
“你想逃避到什么時候?”皇帝深望著她,眸光熾烈深邃。
“皇上說過,會等‘那一天’。”她的聲音輕輕淺淺,有些飄忽不定,眸中猶留一抺迷離。
“就是今天。”皇帝聲線低沉,卻異常堅決。
“今天?”藍清音一凜,恐懼之感頓生。
“清音,你已經不再抗拒朕的碰觸,為何還要自欺欺人?”皇帝看著她,語氣沉篤,但又似夾雜一絲忍耐,“你的身體比你的心誠實。”
“不是!”她直覺反駁。
“你并非接受不了與朕親密。”皇帝目光幽暗了幾分,緩緩道:“你的堅守,意義何在?怕失了身又失了心?你想留身與心給何人?”
藍清音重重搖頭,可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把她看得這樣透,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敢這樣深層地剖析自己。
“君無戲言,朕說了今日便是今日。”皇帝沉聲說道,但卻松開了手,“朕會去一趟齋宮,無論用什么方法,都會盡力取到解藥。今夜,一定是朕與你的洞房夜。”
他的語調沉穩平淡,但那秉天生的霸氣卻無法遮掩,震懾得怔仲無言。
晚膳時分,宮燈初上,照亮夜色。
藍清音,端坐在膳桌前,未曾舉筷。心文紛亂,耳畔猶回蕩著皇帝的那一句話。
今夜,是洞房夜。
她低低嘆息,擱下手中銀筷,著實沒有進食的胃口。皇帝去了齋宮,未知情況如何。
如果他順利索到解藥,那她大概逃不過今晚的事了。
其實早在嫁入方小說翌國之前,她已做好心理準備,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
她曾想過,倘若方小說翌國皇帝是一個性情暴戾的男子,她也會暫且忍下。
相比南岐國的社稷安定,她的皮囊又算什么?
可是,為何現今她益發猶豫起來?
是她太過縱容自己,還是夏候瑾然有意無意的遷讓使她得寸進尺?
也許她的堅持是無謂的。只要能保住心,又何必在乎身體的片刻歸宿?
輕站起,她走出寢居,佇立庭院中。
夜風悶熱,似乎即將有一場暴雨降臨。她仰天眺望,不知師父現在身在何處,可有受苦?
“皇后娘娘,范俠士求見。”一名內監疾步走來,躬身稟告。
藍清音緩過神,溫淡回道:“請他在前殿等候。”
“是!”內監領命,匆匆退下。
藍清音微蹙眉頭,舉步前往。范統是否受不住毒發了?
殿堂中,燈火明亮,一身粗布衣袍的范統負手而立,聽見腳步聲,便利落轉過身來,拱手道:“皇后鳳安。”
藍清音屏退左右,才開口道:“范兄,無礙吧?”
她上下端詳他,忍不住再次皺眉,“你的氣色極差,是否強行運氣逼毒?”
“這毒刁鉆狠辣,竟逼不出分毫。”范統面色發青,神情卻是淡然,“生死有命,范某不會強求。不過皇后中的只是些許余毒,應有法可治。”
“如何治?”藍清音聽出端倪,定定望著他。
“端木痕以醫術聞名天下,若有他在,皇后定能化險為夷。”范統微低眸,避開她直視而來的目光。
“即便師父在此,也來不及研制出解藥。”藍清音輕嘆一聲,道,“范兄,余毒易解,因為發作時間遲緩,能拖月余。不需師父,我亦能為自己解毒。但你中毒甚深,非解藥不可。”
“皇后何必欺瞞范某。”范統抬眼,正色注視她,最初他也覺得她僅是中了余毒,不會太嚴重,但后來越想越覺不對勁。
她若能自醫,甫回宮時就應先往太醫署,而且白日皇上宣見他時,說太醫們束手無策,她亦無袪毒方法提出。
“該聰明的時候倒未見你這般敏銳。”藍清音淡淡一笑,不再隱瞞,“這毒確實厲害,只是少許,就已竄行五臟。你會毒發得比我快,大約三日之期。而我應能心你多撐幾日,師父夾在這里,確有可能治愈我。”
范統劍眉扭起,冷然的炯目中隱約透出一絲憂心之色。
“范兄,你是否有我師父的消息了?”藍清音凝眸看他,平掙問道。
范統很淺地點了下頭,幾不可見。
“他在何處?”藍清音沒有過早欣喜,看范統的神色,死怕師父的境況堪憂。
“在修羅門。”范統聲音低啞了下去,有些躊躇遲疑,“今早回宮之后,范某便安挑了眼線守在義莊附近。”
“查探到什么?”藍清音語聲無波,異常冷靜。
“沒有。”范統迎上她澄澈清冽的明眸,心中莫名一跳,口中的話不受控制地吐出,“修羅門放話,端木痕就在他們手中。皇后若欲見人,今夜子時去往義莊。如若不然,等著收尸。”
藍清音眼神一沉,迸出冷光。
范統不由懊悔,一時無言。
“多謝范兄告知。”藍清音斂眸,語氣平緩,“皇上去了齋宮,待皇上回來,再做打算吧。”
范統又沉默了會兒,才開口道:“皇后切莫身犯險,范某愿意代皇后前往。”
藍清音輕輕搖頭:“距離子時尚早,不急。”范統身中劇毒,即使他去了,也是無用。
范統心中亦清楚這一點,沒有再贅言,抱拳揖身,告辭退下。是他太不經思慮,可是他若不說,萬一端木痕斃命,而又得不到解藥,她便會陪他共赴黃泉。假若如此,他死不瞑目。
藍清音目送他離去,見他高大如青柏的身軀有一分伊僂,不禁暗自輕嘆。范統為人重義,此次的事,定令他糾結難受。
緩步回了寢居,她坐在窗旁,靜等皇帝返來。即使皇帝能拿到解藥,她也必須再出宮一趟。師父的安危,她怎可不顧。
約莫半個時辰光景,聽得珠簾清脆聲響,有人走入了內居。
皇帝的臉色鐵青,負于背后的雙手攥得極緊,但卻道:“明日一早會有解藥。”
“明日?”藍清音微微蹙眉,黎賢妃既然愿意交出解藥,也就等于默之一切,可卻又要等到明日?
“嗯。”皇帝不愿多說,繞紂她,一頭倒在軟榻上,容色疲倦,似乎心力交瘁。
藍清音替他端來一杯熱茶,一邊暗忖,黎賢妃并非容易勸服之人,他到底如何周旋的?
皇帝閉著雙眼,就著她的手啜了嗏,張紓一口氣。
“皇上還未用晚膳吧?可要傳膳?”藍清音侍立一旁,心中默默斟酌著,他已特許她出宮一次,可還會再次同意?
“不必,朕沒有胃口。”皇帝聲音略微沙啞,帶著幾分明顯的倦怠。
“黎賢妃承認了與修羅門尚有來往?”藍清音試探地問。
“她出身于修羅門,有其獨門解藥,亦非罕事。”皇帝四兩撥千斤地回道。
藍清音輕嘲地揚唇,目光微涼,掃過他英俊的臉龐。
皇帝倏然睜眼,正對上她眼中的一抺譏誚。
“朕費盡心力,是為了誰?”他冷淡睨她,隱有一絲慍怒。
“是為了臣妾?”藍清音反問,淺淺而笑。范統是他的江湖知己,亦是得力部下,他又豈會看著范統毒發身亡?而救她,只算是順手之便罷了。
“即使只有你一人中毒,朕也會為你尋得解藥。”皇帝沉了聲,定定直視她。
“累皇上勞心,是臣妾的罪過。”她話語恭謹,不想爭辯這個話題。
皇帝突然低嘆,眉宇黯淡,徐徐道:“朕方才與薇兒大吵了一架。”
藍清音訝異看他,他也會有那樣不住氣的時候?會和人吵得臉紅脖子粗?真是難以想象。
“曾經純真俏麗的少女,怎會變成如今的模樣?”皇帝似在自言自語,感慨萬千,“初識時,她說她不只一面,說她實則是個內心陰暗的人。朕卻不信,一味欣賞她快樂雀躍時的甜美笑靨。現在想來,確是朕的過錯。朕把心之所向的伴侶形象強加于她身上,其實說穿了,朕只是愛上了自己心里塑造出來的一個幻象。”
“皇上對黎賢妃說了這些話?”藍清音輕聲問道。
皇帝點頭,眉心浮現一道皺褶:“朕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大多是不動聽的。”藍清音唏噓,“皇上那樣說,黎賢妃便會認為皇上抺煞了過去的一切。”
“朕并非這個意思,縱然當中出了錯漏,朕也不會否認曾喜愛過她。”皇帝皺著濃眉申辯道。
“女子心細,會往深處去想。”藍清音心想,現如今的黎賢妃,比起從前敏感更甚,皇帝的一言半語應都會令她反復咀嚼,質疑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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