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皇上有何事情召見微臣?”把自己的事情解決之后,張信知趣的行禮問道。
“就是……。”朱厚忽然心念一轉,輕聲說道:“張信,剛才朕與母后商議,要派人下江南置辦織造之物,你認為宮中內侍有誰可擔起重任?”
雖然剛才崔文自動請纓,可是朱厚還是信不過他,畢竟這種事情當然要派些經驗豐富之人前去的,可是朱厚對宮里的內侍情況不怎么了解,而張信經常和他們打交道,朱厚自然而然的征求起張信意見來。
“皇上,督辦織造可不是件簡單之事,督辦之人不僅攜帶重金,而且此次下江南可是以皇上的名義前去的,若是有人借次機會從中撈取好處,或者在江南期間敗壞皇上聲譽,這種事情不得不防啊。”張信沉吟片刻,一臉正經說道,這可不是張信在胡言亂語,這種皇家采購是最容易滋生腐敗的。
“朕也是擔心這點。”朱厚點頭說道,他從來沒有消除過去太監的戒心,自然相信這種情況肯定會發生的。
“若是皇上要讓臣決定人選的,臣毛遂自薦,請皇上恩準。”張信拱手說道,心里也帶有幾分期待,希望朱厚批準自己的請求。
“你去,不行。”朱厚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皇上,臣認為自己是置辦織造的最佳人選。”張信說道,只要讓自己辦這個差事,絕對沒有貪污腐敗的事情發生。每分銀子地去向自己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張侍讀,朕今日找你來是為了帝廟之事,如果你下江南了,誰人負責監督修建帝廟啊。”朱厚雖然也承認張信是最合適的人選擇。可是卻不想讓張信離開京城,思考片刻之后,馬上就找到一個反對的理由。
“臣堅持自己的決定。”張信說道:“況且在臣心中。已經有修筑帝廟地不二人選。”
“是誰?”朱厚好奇問道。
“具體修筑交由工部屬司李構負責,同時讓皇舅擔當監督。這兩人比微臣更加能勝任修建帝廟之事。”張信微笑說道,其實他心里也是這個打算,并不是臨時想出來的,近兩個月來蔣榮不停的在他府中轉悠,總是纏著綠綺不放。這讓張信看得很煩心,自然要找些事情讓蔣榮辛苦一下。
“皇舅?”朱厚對張信讓李構負責修建帝廟并不感到奇怪。可是讓蔣榮督辦卻有幾分意外,不過仔細考慮,似乎這是個不錯地人選。
“皇舅督造帝廟,合乎人倫常理,不僅體現皇上的仁孝,別人也無話可說。”給自己地妹夫修建宗廟,御史言官總不好參奏負責督造的蔣榮吧,只有拿帝廟的規格來說事,但是這種事情是由皇帝決定的,當然只能找皇帝來理論。不可能為難修筑的人。
“張侍讀所言在理。那么干脆你們三人一起負責吧。”朱厚點頭說道:“以皇舅為主,你和李構在旁協助。”
“督辦織造。關系到皇家體面,若是讓他人前去,微臣實在放心不下。”張信露出憂心忡忡之色:“要是中間出現疏漏,豈不是耽誤皇上立后大婚之事。”
“張侍讀,似乎你非常想負責此事啊。”朱厚心里泛起幾分疑惑,自己已經幾次暗示拒絕,怎么張信還不識趣啊。
“當初獻帝在世時曾經說過,待到皇上大婚之時,其婚禮儀程都交由臣負責,可惜現在這些事情都由禮部處理了,那微臣只能在織造之事上略盡心意了。”張信傷感說道,當年興王說那句話地場景,張信至今依然還清晰記得。
“張侍讀,你還記得啊。”張信的話勾起了朱厚地回憶,當時自己羞赧的投入母親懷里,在場的眾人笑得那么的燦爛,朱厚心里涌出傷悲之色,眼睛透出閃閃瑩光,不久之后才意識自己現在身在皇宮之中,這樣做十分不妥,忙收拾心情,穩定情緒,卻看到張信和黃錦兩人還在低頭緬懷著。
“既然是這樣,那你就去吧。”朱厚輕聲說道,語氣異常的溫和,如果不是張信提起,自己已然忘記這件事情。
“謝皇上恩準。”張信行禮道,只是依然沒有抬頭,還在哀思之中。
朱厚輕輕點頭,目光掃視龍案奏折時,似乎想起些什么,繼續說道:“這次你江南督辦織造,用時應該不短,那你就替朕辦一件事情吧。”
“請皇上吩咐。”張信忙恭敬說道,心里揣摩著朱厚到底要讓自己辦什么事情。
“你到浙江之時,順便到余姚一躺,給王守仁宣讀朕的旨意吧。”朱厚說道,在他心里張信要辦的才是正事,其他事情只是順帶而已。
“皇上,王守仁不是在南京擔任兵部尚書嗎?怎么跑到余姚了?”張信疑惑問道,當初自己還向朱厚進言,讓王守仁擔任朝廷的兵部尚書,提督京城團營,可惜給幾個大學士給駁回,最后還安慰性的王守仁出任南京的兵部尚書。
要知道自永樂朝將國都北遷之后,南京改為留都,雖然與北京一樣設有一整套官僚機構,品秩亦同,可是但不掌握實權,沒有什么大事可干,全都是閑散職務,王守仁地兵部尚書也是如此,而人家立下這么大地功勞卻給打發到南京,這明顯是有功不賞、妒嫉賢能啊。
“當初王守仁并沒有赴任,而是以以多年征戰在外,家中親老多病為辭,上疏懇乞順道回里省親,朕當時就準許了。”朱厚說道,當時袁宗皋入閣。他心里高興,見到這樣的奏折,自然順手給批準了。
“那省親也不用這么久吧,半年時間還不去南京負任?”張信皺眉說道。該不會又學起讀書人那套清高自傲吧,或者覺得朝廷不公,心有怨言拒詔不從。
“王守仁父考離世。如今他正居家守孝,朕也不怪他。”朱厚說道。心里燃起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那皇上讓微臣到余姚是?”張信試探性詢問起來,只要不是讓自己找王守仁麻煩就行,自己還不想留下千古罵名,要知道王守仁地門徒眾多,要是哪個看自己不順眼。在書里或者文章里隨便宣染幾句,后人還不把自己咒罵死。要知道書生可能別地不在行,可是罵起人來,可謂字字見血,而且都不帶臟字。
“當年平定寧王之亂,王守仁出功基多,朝廷自然不吝封賞。”朱厚說道:“經朝臣商議,封王守仁為奉天翊衛推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新建伯,就勞你到余姚宣告朕的旨意了。”
其實這些封賞早就應該給人家送去,可是朝廷里紛爭不斷。不時有狀況發生。而且朝廷官員對王守仁都不怎么待見,也沒有提醒朱厚的意思。要不是看到張信要下江南,朱厚不一定還記得這件事情。
“皇上,以王守仁之功,只許一個伯爵,似乎有些……。”吝嗇兩字張信怎么也不敢說出來的。
“這是幾位大學士商議之后決定地。”朱厚說道,心里也覺得有幾分不妥,要知道大臣們的意思是,名義上給王守仁的封賞是給與誥券,子孫世世承襲,但實際上,不予誥券,不給歲祿,徒有虛名,連朱厚都覺得這樣做顯得朝廷太過小氣了,立即駁回大臣們地意見,最后決定一切按實給,不玩虛的。
“以前朝廷是因為新政伊始,先帝喪事未畢,資費浩繁,不宜行宴賞之事,可是如今國庫還算充裕,自然要顯示朝廷恩威厚賞。”張信說道:“讓世人知道,朝廷對待有功于國之人,是不會吝于嘉獎地。”
“朕也明白,可是有人參奏王守仁,說他以異學蠱惑人心,而且可能是寧王的同黨。”朱厚說道,朝廷大部分官員不喜王守仁,自己總不能為了他和百官爭辯吧。
“荒唐可笑,若是王守仁是寧王同黨,那么當初為何將其拿下,我看這是有人嫉妒王守仁的功勞,從中抵毀人家。”張信譏笑說道,一語道破其中關鍵。
“張侍讀,事情已經定下,你就不必多言了。”朱厚輕聲說道:“連費學士也認為王守仁雖然有功于朝廷,可是鼓倡異學,不宜重用,給予封賞即可。”
“微臣遵旨。”張信行禮說道,心里卻感到非常無奈,連費宏這樣的正直的臣子也受到社會風氣地影響,以學術正統取人,只要言行不符合理學主流的都反對,根本不看人地才能和品行,所以才會導致許多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稱為天才之人報國無門。
“還是說回你督辦織造之事吧,你準備何時下江南?”朱厚詢問道,如果不是張信堅持的話,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畢竟這一去就是幾個月啊。
“待禮部拿出章程之后,微臣立即起程,此事可不能耽誤。”張信微笑說道:“而且江南有數個織造局,微臣分身乏術,也要從宮里挑選幾個內侍一起隨行。”
“沒有問題,你自己決定隨行人員即可。”朱厚不在意說道,而在一旁的黃錦眼睛露出幾分心動之色,隨即又暗淡下來,雖然知道只要自己懇求,張信肯定會帶上自己的,可是要離開朱厚身邊數月,黃錦可不敢冒這個險,不然自己回宮之時,物是人非,皇帝的身邊再也沒有自己的位置,那時就得不償失了。
得到朱厚的授權,張信興致勃勃告辭出宮,開始構思自己這次出行隊伍的組成人員來,首先自然是從宮里挑選擇幾個有經驗的太監同行,其次當然是護衛問題,雖然說沒有哪些匪徒膽敢打劫皇家隊伍,可是為了以防萬一,說不定真有些不長眼地小毛賊想不開以身試法呢。況且奉旨出行自然要有皇家地派頭,護衛儀仗隊怎么可能少得了。
對于皇帝地事情,禮部還是非常上心地,沒過幾天就列出一個章程來。把應該到江南采辦之物都列出一個禮單來,得到確信消息之后,張信也沒有耽擱。直接找到工部尚書林俊,外出幾個月。怎么也要向上級打個招呼吧。
“奉旨下江南督辦織造?”林俊眉頭一皺,這是宮里太監的事情,張信去湊什么熱鬧。
“是的大人,可能要數月之久,特來稟報大人知曉。”張信微笑說道。其實自己不必前來說明地,到時圣旨一下。林俊什么都清楚了,可怎么說自己也在人家手下任職,張信覺得有必要提前告訴林俊。
“知道了,隨后本官會告訴營繕司屬官的。”考慮到張信的出身,林俊也隨之釋然起來,相比宮中地太監,可能皇帝更加信任張信,所以才將這件事情交給他辦理,況且林俊也清楚明白,張信在工部任職的情況。離開工部也不會有什么影響。自然沒有異議。
“大人,下官只是請休數月而已。回京之后還會回來任職地。”聽林俊的語氣,似乎以為自己是調任職務,張信輕聲提醒起來,不然到時候又傳出什么流言蜚語。
“本官知道,沒有皇上的旨意,不會有人奪去你主事之位的。”似乎遇到什么好事,林俊說話的時候居然帶有幾分玩笑之意。
“大人說笑了,那下官告辭了。”張信稍微有些尷尬,連忙告退起來,
“下去吧,記得要盡心為皇上辦事,督辦織造也不是件簡單地事情。”林俊和聲說道,難得的露出笑容勸告說道,雖然對張信靠著關系升官任職有些抵觸情緒,可是幾月來張信地表現還不錯,忠于職守,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惹是生非,對于這點林俊還是很滿意的。
反正工部官署之中也沒有什么東西可收拾的,張信從尚書房中離開之后,也沒有繼續停留,而且直接奔向錦衣衛官衙,與其他軍衛相比,張信更加相信錦衣衛,不僅是那里有熟悉之人,最重要的是有錦衣衛隨行,不怕招惹上麻煩,畢竟從來都聽說過錦衣衛招惹別人,從來沒有聽說有人敢惹錦衣衛的。雖然很少到錦衣衛官衙來,可是張信的名聲錦衣衛們自然不會陌生,聽到張信通名求見之后,鎮撫司官衙守衛根本不敢攔阻,客氣的請張信到客廳安坐,然后連忙奔去匯報給陳寅知道,陳寅聽到之后自然也不敢怠慢,連同陸松一起迎了出來。
“貴客前來,有失遠迎,失禮失禮。”見到張信之后,陳寅滿臉笑容拱手說道,熱情洋溢的程度讓張信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都是自家人,陳大人不必太客氣了。”張信微笑說道,還禮之后安然坐在首座之位上,而陳寅和陸松兩人卻絲毫沒有露出異樣,理所當然的陪坐在兩旁,寒喧幾句,關心時下地朝廷政事和京城天氣情況,陳寅率先詢問起來:“張侍讀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又在裝糊涂,京城里還有什么事情是陳大人不知道地。”張信笑道:“皇上讓我督辦織造的事情你們應該有所耳聞吧。”
“這個我們自然清楚,所以才會覺得奇怪,按理說張侍讀這時候應該忙碌準備著,怎么會有閑情逸致來鎮撫司探望我們啊。”陸松帶著追究地語氣說道。
“此次下江南路途遙遠,為了防止意外的情況發生,皇上允許我帶上幾百護衛隨行,所以我今日是來求援的。”張信微笑說道:“不知道錦衣衛之中,是否可以抽調數百人隨我下江南辦差啊。”
“自然沒有問題,況且這是一件美差事,兄弟們求之不得啊。”陳寅絲毫沒有猶豫,立即應承下來,只要有需要,再多調數千人也沒有問題,當然,前提是有皇帝的旨意。
“江南可是好地方,如果不是礙于職責,我也想隨張侍讀到那里見識一番。”陸松也隨之放松下來輕聲說道,可見江南之美已經深入人心,連陸松這樣不輕易為外物所動之人。也對江南產生濃厚的興趣。
“這次我下江南,可能要逗留許久,你們想要什么,盡管說出來。待回京之后我給你們帶回來。”張信揮手說道:“除了江南的美景不能給你們帶回之外,其他稀罕之物,只要船只可以裝放得下。你們盡管開
“張侍讀,聽說江南地女子溫柔似水。”陳寅露出向往的神色。但是看到張信臉上的異樣之后,馬上改口說道:“刺繡功夫更是一絕,我家夫人也是羨慕已久,希望張侍讀能從江南帶回幾件蘇繡回來。”
要知道張信這次可是奉命督辦織造為皇上大婚做準備的,如果自己央求他從江南帶回幾個女子回來。這豈不是對皇上不敬,要是給皇上知道那還了得。陳寅慶幸起來,還好自己反應機敏,不然麻煩就大了。
“小事而已,包在我身上。”張信笑道,露出滿意之色,男人好色是天經地義地,但是不能因為這樣而耽誤正事,如果陳寅剛才真的提出來這樣要求的話,張信也不介意給他一點教訓,好讓他清醒清醒。
“陸大人。你想要些什么?”還沒有等陸松開口。張信忽然一拍額頭,連連懊悔嘆息。然后詢問說道:“陸大人,陸炳現在應該還在家中吧。”
“是啊,炳兒正在家中勤學苦練,準備參加朝廷武舉。”陸松有些莫明其妙,不明白張信問這個做什么。
“勤學苦練那是件好事,但是也要注意勞逸結合才行啊,我看不如這樣,讓陸炳隨我一起下江南,到時你想要什么讓他幫帶回即可。”張信輕笑道:“當初在安陸之時,就和陸炳相約有空地話,要一起到江南觀賞游玩一番,差點把這事給忘記了。”
當初和陸炳去南昌的路上,閑極無聊地時候自然談天說地,東南西北的胡扯之時,自然會說到江南的美景,興奮的時候就許下有一天要去江南見識的誓言,如果不是問起陸松,張信還真地想不起來這件事情。
“這樣不太好吧。”陸松有些猶豫起來,這樣做的話會不會給同僚留下不好印象啊。既然張侍讀都發下話來,陸兄你還有什么好猶豫地。”陳寅勸說道,難得張信還記得當年的情誼,還不趕緊繼續聯絡感情。
“如果陸大人舍不得陸炳離開身邊,那就算了,以后有機會再成全陸炳的心愿吧。”張信笑道,自己何必破壞人家父子情深呢。
“當然不是,回去之后我就讓陸炳到張侍讀府上跟隨左右。”陸松說道,為了兒子以后的前途,也不理會影響傳言了。
一切準備就緒,朝廷百官對朱厚任命張信負責督辦織造之事并沒有提出異議,有不少人更是認為讓外臣來做這件事情比讓太監負責好,免得讓太監再得勢,而且大學士費宏對這件事情十分贊成,百官自然也不好反駁他的面子。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人員名單也已經上報,朱厚自然朱筆一揮,全部應允下來,現在就等著擇良日起航揚帆了,不過張信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解決。
“綺兒,我過兩天要下江南了。”張信輕聲說道。
“妾身知道,相公一路順風。”綠綺平靜的說道,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可是眼睛里卻露出幽怨之意。
“綺兒,岳父是浙江上虞人吧。”張信柔聲問道。
“相公,你記錯了,父親是……。”綠綺忽然醒悟起來,神情有些激動的看著張信,綠綺的生父確實是上虞人,當初因為得罪劉瑾獲罪而死,尸骨都不知道被埋在哪里了,而且母親也跟著綠綺父親自盡,年幼的綠綺被發配到教坊司之中,幸好遇到興王將其救出。
“這次下江南我會路過上虞,到時為岳父岳母立個衣冠冢。”張信輕聲說道,掏出絲巾為綠綺拂拭眼淚,其實這也是他想去江南的原因之一。
“相公,謝謝你。”綠綺淚花落得更甚,輕輕依靠在張信懷中。
“你我是夫妻,怎么能說謝呢,況且這也是我應該做地事情。”張信撫著綠綺嬌柔地身子,以緩解她心里的悲傷。
“可惜妾身卻不能親自為雙親上香拜祭。”經過張信地勸慰,綠綺勉強止住淚水,嘆息無奈說道,明亮的眼睛淚光點點,分外惹人憐惜。
“誰說不可以的。”張信怎么可能讓自己的嬌妻失望,輕輕的在綠綺耳邊細語起來,如果沒有綠綺在旁邊看著,自己做那些事有什么意思。
“相公,這樣做似乎不好吧。”聽完張信的耳語之后,綠綺驚愕的說道,淚珠也停滯在粉膩的小臉上,更添楚楚動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