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后,萬尚竿領著一大群挑夫走進了糧行,鄭曉路仔細一看,這些挑夫個個面黃肌瘦,衣衫破爛,有些人瘦得像根柴似的。
我的媽呀,這群人能挑得動米么?這‘晚上干’肯定是習慣了黑燈瞎火,做起事來也一點都不靠譜。不過這些人看上去再沒用,也只能用他們,鄭曉路假裝風度地揮了揮手,向這群“人干”大聲道:“兄弟們,幫我把這些米搬到城南外的買家村,我給你們一人一兩銀子的力錢。”
鄭曉路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一聽到一兩銀子的高工錢,這些挑夫立即雙眼發紅光,有如打了興奮劑。雖然看上去風都能吹得走,但他們力氣卻是極大,一人一石米,喊了聲“嗨呀喲”就挑了起來,萬尚竿領在最前面,大聲道:“兄弟們,城南買家村,大伙兒都識得路吧?不識得的跟著我來!”
兩百挑夫,挑著兩百石大米,走向南門,那南門的守軍顯然是識得這些挑夫,有個守軍還在萬尚竿的屁股上踢了一腳,罵道:“晚上干,你怎么不賣皂角,又當起挑夫來了?”
萬尚竿笑道:“軍爺,小的活得艱難,有活兒就干,哪里還分什么當挑夫還是賣皂角,若是給我銀子,您讓我賣糞肥,我也賣得。”
“你們這是挑的什么?要挑去哪里呀?”那守衛倒是挺負責,雖然是熟人,還是要例行盤問。
“有位大爺買了點糧食,要挑去城南買家村。”萬尚竿笑道:“是厚道人,給的賞錢很充足,一人一兩銀子呢!”
“切,算你小子走運!”那守衛道:“你別看我站在這里威風,我都半年沒領到餉銀了,要不是今天輪值守衛,我也去給這位爺挑米去。”鄭曉路聞弦音而知雅意,一錠十兩重的銀子扔了過去,那守衛頓時笑嘻嘻地開了門。
鄭曉路領著兩百挑夫出了南門,飛快地趕向買家村去。他們前腳剛離了城門,糧行的掌柜就一路小跑著來到門邊,對著城門的守衛道:“小的要見總兵大人!剛才出城那些人,不對勁。”
平涼總兵官任一龍此時剛好走到南門來巡視,見這糧行掌柜拉著城門守衛在那兒說話,便走過來道:“有何事?”
那掌柜見到任一龍,趕緊道:“總兵大人,剛才那一群買糧的,我覺得不對勁,他們一次買了兩百石糧食,卻不怕賊匪搶劫,非要運出城去,花起錢來大手大腳,小的覺得他們行跡非常可疑,有可能是哪里的山大王化裝成良民來買糧。總兵大人不可不防!”
任一龍與這糧掌柜素有往來,糧掌柜的運糧隊就是任一龍罩著的。他一聽掌柜的話,咦?賊人跑到我轄區里來大搖大擺買糧,這事若傳出去,于我的官聲有礙,大大的有礙,看來有必要追過去查查,若是良民放走就是,若是賊人,抓回來也算是我的功績。
任一龍趕緊點兵,平涼的駐軍與天水一樣,也是兩千官兵,任一龍留下一千人守城,身邊帶著了一千精兵,直奔買家村而去。
鄭曉路剛出了南門,便叫過閔家兄弟道:“你們兩人先行一步,去通知一下譚宏,帶些人馬下山來接糧,那掌柜不可靠,恐有追兵。”閔家兄弟應了一聲,展開身法,三兩下消失在眾人前方。
鄭曉路則帶著一群挑夫,急匆匆地順著小道,向買家村走去。這條路基本上全是山路,路很窄,兩旁全是亂石老樹,兩百挑夫在路上排成了一條長龍。這種路最怕下雨,若是有點雨就會變得一片泥濘,所幸陜西早就不下雨了,因此倒還算走得順利。
十幾里,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直到前面隱隱看到買家村的炊煙,眾人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萬尚竿笑道:“這位官爺,要到地頭了!下次您要挑什么東西,再來找我啊。”
鄭曉路剛要答應,突然聽到道路兩邊的山林里一聲口哨響起,一大群人從樹林里鉆了出來,這些人皮膚黝黑,穿著白黑相間的衣服,頭上帶著一頂白色的方帽,手上拿著彎刀。這群人一出現,立即封鎖了前后山路,并且道路兩邊也分布了許多,頓時將鄭曉路等人和兩百挑夫圍在了中間。
前面道路中間走出一個中年漢子,也是黑白相間的衣服,白色的方帽,與其他人打扮并無不同,他大聲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我暈,居然碰上土匪截道,有沒有搞錯,我自己就是土匪啊。“得,你別說了,后面的我知道!”鄭曉路截口道:“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對吧?”
那中年漢子愣了一愣,心想,這商人倒也鎮定,不過這膽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來接我的口,當下怒道:“我乃老回回,你這商人,好不識相,快點把米放下走吧,我也不想殺你們。”
那群挑夫看到來了強人,立即聚在了一堆,將扁擔拿在手中,隨時準備反抗,此時聽到匪首自報家門,萬尚竿立即扯了扯鄭曉路的衣袖道:“官爺,這伙強人是有名的強盜,為首的叫老回回,聽說這伙強盜只要錢財,不要命的,若是不反抗,他們就不殺人。”
鄭曉路一聽名字就已知道對面的就是老回回馬守應,這個強盜可不簡單,在歷史上,馬守應一直轉戰各方,是明末農民起義中最重的義軍之一,一直到崇禎十七年,明朝快要滅亡之前,馬守應才病死,他的實力只比李自成和張獻忠差一點點,端的是個厲害人物。
鄭曉路伸出左手,將鄭佳忻拉到身邊,右手伸入懷里,摸住了翼虎的握柄。這老回回從總體大格局上來說,不是自己的敵人,但是此時卻不能把米交給他,若是這些米給了老回回,自己的部眾吃什么去?此時被老回回的手下圍在中間,四面八方只怕不止五六百的敵人,若是硬拼,自己就幾個人,挑夫們是肯定不敢拼的。這仗沒法打,看來只好拖些時間,等閔家兄弟搬來譚宏和自己的閻王軍了。
鄭曉路仰天打了個哈哈,正想胡說八道一番拖點時間。突然聽到外圍喧嘩聲大作,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鉆了一大堆官兵出來,嘩啦啦地一圍,又將老回回的部眾圍在了中間。
官兵中走出一員將領,大聲笑道:“老子是平涼總兵任一龍,哈哈哈!老回回,你這賊子今天死定了!”
原來任一龍帶兵出來追蹤鄭曉路這假商人,追上之后,為了防止鄭曉路等人逃掉,便悄悄將官兵分散開來,散開成了一個大環,從樹林里幾個方向包抄過去。沒想到樹林里的老回回也正帶隊圍鄭曉路,任一龍旁觀者清,就將自己的包圍圈子再放大了一圈,結果老回回的五百人圍住了鄭曉路,任一龍又用一千人從外面圍住了老回回。
老回回大吃一驚,他在平涼里安排了眼線,聽說有大商戶運著許多米糧去買家村,因此在這里等候,原以為幾百挑夫,沒什么了不起的,因此只帶了五百手下,沒想到官兵跑出來橫插一手,這一下被圍在中間,只怕性命堪憂。
老回回的部眾被外面官兵一嚇,齊齊轉身面對外圍,倒是把中間的鄭曉路和兩百挑夫給直接無視了。老回回看了看任一龍的手下,一千精兵,裝備精良,自己這五百手下都是業余的鄉下把式,明顯敵不過。他咬了咬牙,大聲叫道:“孩兒們,集中起來,一會兒我一聲大喊,大家拼命向南,沖出一個缺口殺出去。”他的部眾聽到頭兒命令,便慢慢聚向一起。
任一龍笑道:“垂死掙扎!弓弩手,給我瞄好了!”
一副將提醒道:“將軍,亂射弓弩不大好吧,賊人中間有兩百挑夫和一個商戶,容易誤傷!”
“嘿,那商戶我本以為是個賊人,現在看來倒像是普通商戶。”任一龍道:“別管他,射死活該,老子剿匪重要,誤殺幾個人算什么。”他說得很大聲,場中人人聽了個清楚明白。
鄭曉路倒是沒什么,他后面的兩百名挑夫聽到這話,顯然十分憤怒,抓著扁擔的手青筋直冒。鄭曉路見他們被卷入其中,有些可憐,便回過頭,低聲對萬向竿道:“叫大家趴下,將米袋子壓在背上,就不怕弓箭了。”
萬尚竿道:“官爺,這么做倒是保命的好辦法,只是您的米袋會被射破,糧食只怕要漏掉不少。”
“笨蛋!”鄭曉路道:“糧食沒了,可以再買,若是人死了,難道還能再生出來不成?快快叫你的兄弟們趴下,將米袋子壓好。”
萬尚竿道:“官爺好心腸!”他知道事態緊急,趕緊轉身對身后的挑夫說了一遍,然后自己就地一趴,將米袋子壓在自己背上,便如同一只烏龜一般。后面的挑夫有樣學樣,一轉眼間,兩百挑夫都趴下了,就如同兩百只烏龜,還有幾個人背著米袋子爬來爬去,將身子擠在一起,十分可笑。
鄭曉路哈哈一笑,拉著鄭佳忻坐了下去,對著張逸塵道:“逸塵兄,我可沒躲箭的本事。我和我大妹就靠你的刀啦!”
彭巴沖也坐到鄭佳忻另一邊,笑道:“我坐在這邊,我塊頭大,可以幫大小姐擋擋箭。”
張逸塵將繡春刀從背上取了下來,輕輕地橫在胸前,自信地道:“不會有箭射中你們的,官兵又不是專門瞄準我們射箭,只是一些流矢罷了,過不了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