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
“射!”
老回回和任一龍幾乎在同一瞬間發下了命令,五百名土匪一起向南沖去,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的官兵一起放箭,滿天流矢亂飛,幾十個土匪頓時被射中要害,委頓在地。
但是雙方的距離并不是很遠,弓箭只射了一輪,老回回便帶著人沖到了南邊的包圍圈邊,長槍對彎刀,頓時乒乒碰碰地打了起來。
張逸塵的繡春刀并沒有出鞘,甚至連包在外面的布都沒有取下來,只是揮了揮布包,就將幾只飛過來的流矢蕩開,那一群地上趴著的挑夫運氣也不錯,雖然有幾個人背上背的米袋子被射破了,白花花的大米正在漏到地上,但沒有一個人受傷。
見官兵停止了放箭,鄭曉路和一眾挑夫就看起戲來。
老回回的部眾拼命向南猛沖,但任一龍也不是傻的,平涼城在北邊十里外,賊子肯定要向南逃,任一龍一開始就在南邊堆集了比較多的兵力,官兵大多使用的是長矛,在這種結陣對砍的時候,長矛非常有優勢,老回回的部眾提著彎刀上去撕拼,不少土匪的彎刀剛揮起來,身上就被幾把長矛捅中,完全發揮不出戰力,沖了半天都沒把南邊的包圍圈沖開。
地上不一會兒就躺下了不少尸體,大多都是老回回的部下,官兵畢竟還是要比土匪厲害得多。
老回回見沖不出去,正在著急,便想叫部眾們掉頭再去沖北面。
突然官兵的包圍圈混亂了起來,原來樹林里又鉆出許多人來,這些人個個以墨汁涂面,其中有一半人手上拿著官兵制式的武器,身上也穿著官兵常用的鎧甲,這群人起碼有四千,嘩啦啦地一圍,又將官兵圍在了中間,卻是譚宏領著閻王軍到了。原來閔家兄弟出城之后立即展開輕功,趕緊通知了譚宏,于是閻王軍便急匆匆地趕來救主,正好撞上這邊打得熱鬧。
“哈哈,有趣,十分有趣!”鄭曉路輕聲笑道:“我們外面圍了三層了!”
任一龍嚇了一跳,一見這群新來的匪徒墨汁覆面,立即想起陜南不久之前傳來的情報,說是有一股悍匪,由一個叫“閻王”的匪首帶領著,已經到了陜北。這群悍匪十分兇殘,不但搶了好幾個縣城,還打敗了劉應遇、宋時仁部,非常狡猾。任一龍心里一陣慌亂,趕緊將令旗向北一揮,大聲道:“趁賊人的包圍圈還沒完全合上,趕緊全軍向北沖。”
官兵得了號令,趕緊舍了老回回部,便向北面撤。老回回一時有點暈,但看到外圍的顯然不是官兵,而是和自己一樣的土匪,心中大喜,哪肯放官兵跑,大呼一聲,帶著部眾銜尾追殺。
譚宏見官兵心無斗志,也趕緊招呼閻王軍堵截官兵,三方軍隊,便在樹林里一陣混戰。官兵本來占大優勢,突然一下又陷入兩面包圍,頓時大亂。被閻王軍和老回回部夾在中間一陣亂打。
一個黑臉的閻王軍碰到一拿彎刀的,便招呼一聲:“喲,你也出來打劫啊?”
拿彎刀的道:“是啊,陜西是我家,打劫靠大家!”
“好,兄弟,加把力,咱們一起砍官兵!砍完了一起打劫!”
這一戰打得倒也不天昏地暗,也不日月無光。閻王軍畢竟缺乏訓練,老回回部眾更是烏合之眾,兩股土匪雖然奮力拼殺,但是包圍圈仍然破綻百出,沒過多久,就被官兵沖開一個缺口,任一龍帶著七百多殘兵,拼了命地向北逃去。
譚宏為人穩重,也不追趕,趕緊收兵。老回回此時手下只剩下三百多人,見墨臉土匪不追了,他也就不敢追官兵,只好收了兵,兩邊都停了手,打掃一下戰場,各自救治自己這邊的傷員。
老回回仔細看了看旁邊的墨臉土匪,他也早得了線報,知道有這么一伙人來了陜北,此時還是第一次見到。便走向譚宏,抱了抱拳道:“來的可是閻王大當家?我叫老回回,年初聚眾在這陜北討生活,感謝貴部援手之德。”
譚宏心想,自己并不是大當家,可不能亂應對,便也抱了抱拳,道:“老回回大當家的客氣了。”
兩人走到圈子里面,老回回看著趴在地上的兩百挑夫,忍不住道:“這些糧食……”他心想,這些糧食可是我先盯上的,現在我勢單力弱,這閻王軍不會要強占了去吧?黑吃黑,老子可不怕你,大不了找王嘉大當家來主持公道。原來老回回這股部眾,雖然相對來說是獨立的,但也屬于王嘉起義軍的一個分支,是有山頭可拜的。
王嘉這人不簡單,他本是定邊營的一個明兵逃卒,崇禎元年在府谷率眾起義,因為他曾經當過官兵,懂得一些戰術,也有些統率之才,為人又豪氣,因此陜北的大部份義軍都認他為大當家。例如老回回、點燈子、闖王(這時的闖王還是高迎祥)、紫金梁……包括后來的李自成、張獻忠,都是出自王嘉的手下。這陜北若是出了什么糾紛,白道上官府說了算,上都是王嘉來裁決公正。
“這些糧食,是我們閻王軍的軍糧!”譚宏道。
果然要黑吃黑,這群商人明明是我先盯上的。老回回心里一陣不爽,正想要分辯幾句,抬出王嘉來壓場子。
突然見那幾個坐在地上的商人站了起來,原本干干凈凈的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抹成了黑色,為首的那人笑道:“我就是閻王,老回回大當家,你有什么話,和我說吧!”
老回回一見,頓時矮了一頭,心想,這次扯蛋了,原來這真是閻王軍從城里弄出來的米,黑吃黑的是我,奶奶的,終日打鳥,今日倒是被雁啄瞎了眼。
老回回垂頭喪氣地走到鄭曉路面前,道:“原來這位才是閻王大當家,大當家真是好本事,親身混進城去買米,這次算我載了!”
切,我買個米差點被你搶了,你丫走過來也不倒個歉,不厚道。鄭曉路笑道:“哪里哪里,若不是老回回大當家幫我抵敵了一陣子官兵,說不定我的部眾到之前,我就被官兵給抓了走,還要多謝大當家援手之德啊。”
老回回聽他一說,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不由得一陣心痛,正好告辭而去。鄭曉路卻一把拉著他,笑道:“老回回大當家,若是不嫌棄,兄弟送二十石米給大當家,就當交個朋友吧。”
老子要不遺余力地搞好和各路義軍的關系,嘿嘿,以后才方便混水摸魚的網羅人手給我辦事,鄭曉路心里的潛臺詞是這樣說的。
咦,這人挺厚道啊。老回回心里一算,二十石米就是三千多斤,自己帶著的人手還有三百多,一人可以分上十斤米,若是都煮稀飯吃,倒也能撐上許多天了。心中一喜,趕緊道:“閻王大當家,這可怎么好意思!真是感謝啊。”他嘴上說不好意思,卻急忙叫過一個手下,讓那手下趕緊搬米,生恐鄭曉路反悔。
哈,土匪就是土匪,難成大器,鄭曉路心想,給你幾石米就慌成這樣,一點氣度也沒有。
這時那些挑夫已經驚魂乍定,紛紛從米袋子下面爬了出來,有幾個人身上的米袋子被箭矢射破了,正嘩嘩地漏米,那挑夫看得心痛,就拿手捂住箭孔。老回回得了便宜,倒也有點不好意思,便讓自己的部眾專門選那些袋子破了的米,選了二十石。
那些挑夫此時見自己的雇主居然也是土匪,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怕自己拿不到工錢,聚在一堆,但又不敢說什么,怕這些土匪將自己殺了。鄭曉路趕緊叫譚宏拿出二百兩銀子,分發給挑夫,人無信不立,若是硬賴了挑夫的工錢,那是一件小事,但損的卻是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名聲。
萬尚竿拿到了銀子,卻不肯走,撲通一聲跪在鄭曉路面前道:“大王,您是義氣人。官兵胡亂放箭,不顧我們死活,還不如您寧可不要米,也要保我們的性命。您把小的收去吧,當個小兵小卒什么都行,我在平涼反正也無牽無掛,現在也快活不下去了,隨了您去,也好過現在這般胡混日子。”
萬尚竿一帶頭,立即又有一百多個挑夫過來給鄭曉路跪下,都道愿意跟著閻王軍走,只有幾十個家里有老小妻兒的,不愿意入伙。鄭曉路便都將這些挑夫編入閻王軍,那些不愿意加入的也不為難他們,讓他們自己回了平涼去。
這時老回回已經將那二十石米處理妥當,他的部眾每人身上都有一個干糧袋,一人裝了十斤左右的米在袋子里,將那些米分派好了,老回回走過來道:“閻王大當家,聽說你以前一直在陜南活動,這次跑到陜北來,不知道有何打算?”
喲,想摸我的底,我可不會告訴你。鄭曉路笑道:“能有什么打算,還不是走幾步看幾步,打到哪里算哪里!”
老回回道:“我們陜北的義軍,都奉王嘉大當家為主,若是閻王大當家有什么計劃,最好還是支會王嘉大當家一聲,不然搶州掠縣時撈過了界,也頗有些傷和氣。”
喲,王嘉,這個人我倒是有興趣見一見,李自成,張獻忠的老大,那可是乖乖不得了,若是王嘉不死,后面哪有李自成和張獻忠得瑟的機會。鄭曉路笑道:“老回回大當家,兄弟正想見見王嘉大當家,若是你不嫌麻煩,幫我引薦一下如何?”
“不麻煩,當然不麻煩!”老回回笑道:“王嘉大當家正好發出英雄令,遍請整個陜西的所有當家召開黃龍山大會,要大家伙兒商量個方略出來,像如今這樣亂七八糟的到處搶劫,不是長久之道。我正是帶著這五百兄弟,一路打糧向著黃龍山去,若是閻王兄弟不嫌棄,咱們合營去黃龍山,路上也有個照應。”
照應個屁,還想賴在我身邊,吃我的糧食,靠我人多保護你。鄭曉路心道,這老回回其實也不是個傻瓜,和我合營,他沒吃了的難道我干看著不成?真是狡猾的家伙。算了,哥也不和你計較這點米,等哥回到四川之后,幾百石米又算得了什么。
“那就有勞老回回大當家的帶路了,黃龍山我還真找不到!”鄭曉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