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村的村口,突然來了幾輛馬車,這馬車用高頭大馬拉著,車廂用的木料考究華貴,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里長耕正在家里喝茶,同時催促著手下趕緊制辦夜行衣。突然有手下來報:“里爺,幾里外的鄭家村鄭老爺來拜訪,見還是不見?”
里長耕一想,鄭家村?難道是長灘湖邊,以網箱養魚出名的鄭家?哇,乖乖不得了,這鄭家不是去了成都,已經成了超級大老爺了嗎?里長耕嚇了一跳,趕緊道:“快請快請,你個不長眼的東西,鄭老爺來了你還問我見不見?你作死啊。咦,別請了,我親自去迎接。”
里長耕整了整衣冠,一路小跑著,穿堂過屋地迎了出來。來人正是鄭曉路,穿一身絲褂,手拿折扇,滿臉賊燜兮兮的笑容,身邊跟著幾個家丁打扮的人,卻是王小滿、譚宏、彭巴沖。
“哎呀,什么風把鄭兄弟吹來了!”里長耕賠笑道:“快請進。”
鄭曉路隨便客氣了幾句,便跟著里長耕進了大堂,笑道:“我來見里爺,是想商量一下紅崖子山上的王家的事!”
“王家?”里長耕心里一緊,莫非我要扮土匪滅了王家的事被鄭家知道了?
“里爺知道,我鄭家老宅就在這附近的鄭家村,那里還有幾十畝薄田,雖然這點產業如今不算什么,卻是我家的祖產,萬萬丟棄不得。”鄭曉路假裝很憤怒地道:“但是這紅崖子山上突然鉆出來一撥土匪,我那祖產就不大安穩了!”
“那可不是土匪啊,鄭兄弟!”里長耕假意道:“王家在縣衙落了戶籍的,是本地的良民。”
“哼!”鄭曉路繼續裝道:“什么良民,他騙得過縣太爺,騙不過我,分明就是一撥土匪。如今我祖傳的產業就在這伙土匪眼皮底下,教我天天茶飯不思!”
里長耕一聽,嘿,有戲,如果這鄭家是真心要對付王家,對于我來說倒是一大助力,鄭家近幾年在四川大大有名,家財多不勝數,如果能拉他入伙,那就合算了。
里長耕微一沉吟,便想好了說辭,道:“鄭兄弟莫惱,哥哥我又何嘗不知道那是個匪窩,只是人家有了戶籍,成了良民,我空有幾百鄉勇,無法痛痛快快的把他給剿滅。”
鄭曉路嘿嘿一笑,道:“里爺,你怕事否?”
來了,里長耕心里一緊,嘴上答道:“我若怕事,何必組建鄉勇對抗土匪!”
“既然里爺不怕,且聽兄弟一言!”鄭曉路狠狠地道:“我們自己裝扮成土匪,找個月圓之夜,偷偷地殺上山去,把那伙土匪連根端了!”
哈,這鄭家居然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里長耕心里大奇,原來你也是個狠角色啊。想雖然是這樣想,但里長耕也不是省油的燈,故意道:“兄弟輕聲點,你這可是殺頭的勾當,哥哥我可不太敢做。”
“有什么好怕的!”鄭曉路狠聲道:“若是攻破王家,那王家的財物我分文不取,都給里爺。王家的丫鬟女眷,隨里爺享用,我只要滅了這伙匪徒,解我鄭家老宅的危就行。”
我操,你這家伙說話怎么和我一個味道,里長耕心里大生知已之感,于是打消了顧慮,道:“既然如此,哥哥我倒愿意想想看怎么個做法,不知鄭兄弟能提供多少人手?”
鄭曉路道:“我鄭家老宅只有幾個人,相必里爺也知道,我在這里拿不出人手來。”
里長耕一聽,面色一沉,心想,你原來是來磨嘴皮子,拿我當刀使的,正要出言嘲諷。卻聽鄭曉路話鋒一轉道:“但是我鄭家有的是錢,里爺要多少刀槍劍戟,只管說來,兄弟我一力承擔。另外,兄弟可以提供給里爺一百把鳥銃!”
“鳥銃?”里長耕大吃一驚:“這可是好東西,有了這東西,想必攻打那匪寨更有把握,但這可是犯禁殺頭的玩意兒。”
鄭曉路冷冷地道:“怕什么犯禁殺頭,難道扮成土匪,摸黑殺人就不是犯禁殺頭么?反正都犯了禁,還怕什么多犯一樁。還有,如果我們打下了王家,將那鳥銃向他莊子里一埋,然后指這王家是私藏火器,我們就反成了正義之師,可以名正言順地到官府領賞,不用擔心事情敗露!”
里長耕一聽,頓時大喜,笑道:“此計大妙,鄭兄弟高才啊!那鳥銃現在何處?”
鄭曉路笑道:“就在外面的馬車上,煩請里爺派些家丁搬運一下,我在這里實在沒人手可用。”
里長耕趕緊叫了些家丁沖出屋外,將馬車直接駛進里家大院里,把好了風,才敢把馬車掀開,只見里面密密麻麻擺滿了鳥銃,加上各種刀槍劍戟,里長耕心想,只是一把鳥銃就要四十兩銀子,這一車兵器,怕是要值五六千兩銀子,這鄭家果然大手筆,他出了這么多銀子,再叫他出人力確實沒道理了。
里長耕趕緊向鄭曉路作了個揖道:“有鄭兄弟這批武器相助,剿滅那山匪王家只在轉瞬之間,哥哥代這附近的鄉民們謝過鄭兄弟高義!”
“好說好說!”鄭曉路笑道:“我拿不出人手,只好拿些武器來幫襯,等里爺的好消息!”
里長耕道:“這些武器,勝過五百條大漢,哪敢再叫鄭兄弟出力。”
兩人各懷鬼胎,鄭曉路嘿嘿笑著告了個辭,坐著空空的馬車返回鄭家村,然后偷偷下車,換了身裝束,將馬車打發回成都,自己則領了王小滿和譚宏彭巴沖又折返回山寨來。
王小滿嘟噥道:“真不知道東家在想什么,給里家送鳥銃做啥,萬一傷到自家兄弟,如何是好?那可是幾千兩銀子呢。”
“你就知道心痛銀子!”鄭曉路笑道:“看我奇謀妙計,徹底解決了東廠和錦衣衛這兩條線!”
譚宏笑道:“屠那曹府引得東廠錦衣衛一直追尾,確也麻煩,當初還是不該圖那一時之快。”
“這樣說可不對!”鄭曉路大笑道:“那曹家派人殺我,傷我阿妹,刀捅彭巴沖,辱我兄弟,就算再多點尾巴和麻煩,我也定要屠光了他,否則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一旁的彭巴沖憨笑道:“正是如此,東家說得對極!不過東家,你究竟在玩什么妙計?我怎么一點都不明白,送武器給敵人也有用嗎?”
“哈哈,等著瞧吧!”鄭曉路的笑聲在山路上回蕩了起來。
八月十二日,成都衛所,張子元正在大廳里哼著小曲兒,卻見張逸塵臉色黑黑地從外面進來。
“喲,逸塵兄,好些天沒見你了,去哪里查案了啊?”張子元笑道。
張逸塵剛剛從紅崖子山趕回來,他仗著超絕的輕功,圍著紅崖子山偵察了一大圈,基本上摸清了整個山寨的布局,卻沒被任何人發現,所有的明哨暗哨,在他看來如同無物。
匪窩,那絕對是個匪窩,居然還有專門打造火銃火炮的鐵匠鋪,這個匪窩的規模可真是不小。所圖之大,讓張逸塵不寒而栗。張逸塵正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張子元,突然,后堂里竄出一個衛所兵,對張逸塵道:“張大人,有錦衣衛的飛鴿傳書到了,是最緊急的紅色信件。”
張逸塵一聽,最緊急的紅色信件!他顧不得將自己偵察來的情報告訴張子元,一把抓過密信,鉆進自己的小屋里仔細看了起來,這一看,只覺得心底里一股涼氣從腳下一直升到頭頂,這只信鴿是八月八日,從北京放飛出來的,是錦衣衛情報系統中最好的信鴿,信上的內容極短,但也極為可怕:皇上不行了,估計信鴿飛到成都時,皇上已經駕崩,見信后速做打算。
張逸塵只覺得心底里咯噔一聲響,明熹宗朱由校沒有兒子,他一旦駕崩,皇位必定由信王朱由檢繼承。信王乃是一個有為之王,膽大心細,心機深沉,信王一旦上位,只怕立即就要力抓權柄,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魏忠賢危也,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作為魏黨,也危也,自己作為田爾耕的親信,危也!
張逸塵猛一咬牙,拿出紙筆,給自己在京中的心腹寫起信來,他是草根出身,家中倒是無父無母,沒什么牽掛,只有一個糟糠之妻還在京城里等著他辦完案回去,張逸塵趕緊在信里吩咐心腹,將他的妻子帶出城外,好好地藏起來,不等到自己的親筆書信,切記不可現身,更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張逸塵連寫了十封一模一樣的信,卷成個十個紙卷兒,分別拿空心竹桿兒裝了,找了十只最好最快的信鴿,一起放了出去,這等重要信件,只發一兩只信鴿他根本放心不下,若是信鴿走失了,他妻子定要死在京中。
張逸塵又是寫信又是發信,全部自己親手做,等做完這些事情一回頭,再想找張子元時,卻發現衛所里空空如也,不但張子元不見了,張子元那群手下,包括衛所里的兵,都沒幾個了。
張逸塵大奇,伸手抓過一個留守兵,問道:“張子元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