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七八天,鄭家小少爺都幾乎快要忘了那臭烘烘的糞坑了,卻見鄭曉路嘻嘻哈哈地從院外走了進來,手上拿了個鐵打的小圓管。圓管的頭頂比較大,上面還有很多小孔。不禁問道:“這是啥東西?”
鄭曉路嘻笑道:“這便是以后要用來取代柴禾的東西啊。”原來鄭曉路畫了個圖紙,然后跑到村頭,找村頭住的鄭鐵匠按著圖紙打了一個鐵制的火嘴,這東西是仿著后世的天然氣灶的火嘴打制的,當然粗糙了許多,不過在這時代卻也只能將就用著了。
鄭俊材看了看這火嘴,卻看不明白,奇道:“小路哥,我看這只是一塊鐵,別說取代柴禾了,便是一丁點兒也燒不起來啊。”
鄭曉路哈哈一笑,又從屋外拖進來一根長長的鐵管,這根鐵管可來得不易,需要用一根鋼棒做芯,將燒紅的鐵坯卷在鋼棒上敲打,卷成鐵管的樣子。在敲打的過程中必須不斷地取出鋼芯,用水冷卻,才能保證鋼棒芯與鐵皮不會融在一起,待將燒鐵胚完全敲打成一個裹在鐵棒上的鐵皮卷時,抽出中間的鋼芯,就變成一根鐵管了。鄭曉路原本以為明朝時代根本打造不出鐵管,想不到民間匠人們早已懂得用這種笨方法打造出相當長的鐵管了。并且鐵匠還懂得將兩根短鐵管接成一根長鐵管的方法,這些技術讓鄭曉路簡直嘆為觀止。
鄭曉路拿起那火嘴,將它接在鐵管的一頭,這鐵管與火嘴卻是同一個鐵匠打造,自然天衣無縫,接在一起十分穩妥。鄭曉路在接合處抹上些皂水,向鐵管里用力吹氣,絲毫見不到接口處有氣泡吹出,只覺得十分滿意。
鄭曉路拉著鄭俊材進了廚房,將那灶底下已經燒成炭塊的柴禾通通掏了出來,然后將火嘴固定在下面,讓那火嘴的高度距著鍋底十厘米左右。然后在廚房的墻角上挖了一個洞,將鐵管穿了出去,廚房的墻外剛好就是沼氣池的位置。
此時距離那沼氣池封好已經過了七八天,這古代的人畜糞便,雜質比起現代的來少得多,有機養更為豐富,鄭曉路料定沼氣池里已經產出了不少沼氣。當下小心翼翼捂好口鼻,在池頂開了一個小洞,將鐵管插了進去。然后趕緊用事先準備好的米湯等物將鐵管周圍密密地糊好。
鄭俊材笑道:“大哥,你這鐵管不是把臭氣往廚房里送嗎?還正對著鍋底沖臭氣,小心回頭鄭婆婆看到,不把你一頓好罵,我還以為這家里就我和三姐愛胡鬧,想不到你也是個胡鬧的主。”
鄭曉路這些天已經和鄭俊材極是熟悉了,發現這小子著實不錯,雖然比自己小了六歲,但古代的孩子卻比現代的孩子早熟,鄭曉路感覺就像是和自己低年級的學弟一般自在,于是言語方面也隨便了許多,把自己在現代的那套子流氓勁又慢慢的養了出來,鄭曉路笑道:“馬上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安好鐵管,兩人又回到廚房里。鄭曉路點了個火折子,放在火嘴前面,然后慢慢旋開了火嘴旁邊的氣閥。說實在的,鄭曉路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子,畢竟古代的這些玩意兒氣密性都不比得現代,沼氣池里養出來的沼氣實在是劇毒之物,人如果吸入過量,是會要命的。因此每做一個步驟,鄭曉路都非常小心地檢查氣密性,每一個環節都用石灰米湯動物油脂一類的東西反復涂抹。現在終于到了關鍵的時候,由不得他心里有點患得患失。
卻不料氣閥一打開,那火嘴里絲絲地向外沖出一大股氣來,原來沼氣池捂得太久,里面氣壓已經非常之高,鄭曉路又將氣密性做得極好,沼氣竟是絲毫泄露不出來,沼氣池已經漲得快要暴炸。如今氣閥一開,沼氣自然順著鐵管就向外直冒。鄭曉路手上一抖,火折子碰著沖出來的沼氣,頓時轟地一聲沖出一大股火苗。
鄭俊材嚇得哇地一下向后就倒,鄭曉路卻早有思想準備,手上輕輕一旋,將那氣閥關得小了點,然后輕輕地旋轉著氣閥,終于將火苗調節到了一個適度的大小。
這時鄭俊材已經緩過神來,他仔細一看,大喜道:“嘿,這玩意真燒得起來。”鄭曉路牽著他的手去摸著氣閥,笑道:“你扭這個開關,就可以調節火苗的大小。”鄭俊材隨手扭了一下,用力過大,那火苗又竄得老高,趕緊又反扭了一下。待著熟悉了,卻覺得甚是好玩。他少年心性,只覺發現了天大的玩具,而且這東西也有自己出力,大喜,怪叫一聲就往前院跑去。
“爹、大姐、二姐、三姐、云姐兒、鄭婆婆……”趕快來看啊,我和小路哥弄出一個會燒的鐵塊來啦,哈哈,我們家可以不用砍柴啦!”鄭俊材一路怪叫著,把前院弄得一片雞飛狗跳。
不一會兒,一家老小全被鄭俊材半拉半拽地弄了來。大多數人都是聽鄭俊材說得新鮮,主動過來看看樂子的,唯有二小姐鄭佳怡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三小姐鄭佳盈跑在最前面,她今年14歲,只比鄭俊材大了一歲多,也還是少年心性,聽說有玩具可看,當然跑得比誰都快。平日里總被兩個姐姐堵在閨房里學習刺繡,難得有個機會跑出來瘋上一瘋。這三小姐長得倒是水靈,一雙大眼睛,兩根羊角辮,一身花布衣洗得干干凈凈的,可惜的是歲數太小,身子才剛剛開始發育,還沒抽條,因此看上去就不免有些稚氣,還說不上是個美人。
大小姐鄭佳忻平時最是愛惜三妹,見鄭佳盈跑得飛快,心中著緊,也就緊跟在后面。這鄭佳忻和鄭曉路同年,都是快滿20歲的人了,她是鄭煜城的大女兒,從小受的管教最是嚴厲,書也讀得很多,知書達禮,很是有些氣質,老夫人死后,她就成了這個家半個女主人,又磨練出許多成熟穩重來。鄭佳忻早已許了人家,卻是鄰村一個鄉紳李氏的長子,原定在17歲那年過門,無奈幾年前因為滿州人攻打遼東,朝廷四處招地方軍投入遼東戰場,那李氏長子原是川軍中一名校官,便也隨軍出征去了,這一去就是數年,音迅全無,生死不知。
三小姐率先跑進了廚房,正好看到鄭曉路在擺弄那個氣閥,小丫頭湊過頭去,盯著那火嘴百思不得其解,這玩意怎么可能燒起來呢?小丫頭也不懂事,便胡亂伸手去摸,但那火嘴本是鐵物,通體燒得滾燙,哪能用手摸的。鄭曉路大驚,趕緊將三小姐向懷里一抱,向后就跳。這一跳原本不打緊,不料大小姐鄭佳忻卻在此時剛好鉆進廚房來,她見三小姐去摸火苗,也是大驚,正好身子向前一撲。
這一退一撲,卻是剛好撞到了一起,鄭曉路只覺得全身一軟,后背似是觸到了兩團什么柔軟的物事,緊跟著兩只手臂圈了過來,卻是大小姐撲到了鄭曉路背上,她被鄭曉路向后一撞,怕要摔倒,本能地雙手一抱,卻是將鄭曉路抱了個滿懷。場面頓時極為詭異,鄭曉路抱著三小姐,大小姐卻抱著鄭曉路,極為不倫不類。
兩人一驚,那大小姐的臉瞬時就紅到了耳朵根上,她趕緊將鄭曉路向前一推,猛地向后退了幾步,要責怪鄭曉路幾句,卻又知他是無心,因此作聲不得。鄭曉路卻畢竟來自現代,又在大學里當了好幾年的流氓,那臉皮可就厚多了,鄭曉路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將三小姐輕輕放下來,在她耳邊道:“三小姐,那東西燙著呢,別亂摸哦!”說完了才慢吞吞轉過來對著大小姐鄭佳忻,只見大小姐此時臉紅如血,原本溫柔秀麗的臉上驚色未退。
鄭曉路心中暗想,這些古代女人也真是的,不就撞了一下嘛,用得著這樣嘛?呃,不過嘛,古代女人不帶胸罩的,這后背的觸感,軟綿綿的,真是受用。鄭曉路雖然痞氣,但來到古代之后一直夾著尾巴在做人,此時也不敢把痞氣放了出來,只好正色道:“咦,大小姐,剛剛我撞到你的背了,真是抱歉。”
鄭佳忻心中暗氣,卻明明是你撞了我的胸,現在卻故意說成背。正待分說,突然見鄭曉路不停的眨著眼睛,正在對自己使眼色呢。原來此時鄭老爺子走了進來,正奇怪地看著大小姐臉上的紅霞。大小姐見到父親來了,頓時明白了鄭曉路的意思,趕緊順著話頭接道:“下次走路小心則個,撞到我的背還不打緊,撞壞了我爹卻怎生是好!”
鄭煜城聽兩人一說,只當不打緊,也就不在追問,一家人也就都走到灶前,卻見著那火嘴上的火苗,正燒得歡快,眾人都嘖嘖稱奇。鄭曉路關了氣閥,熄了明火。然后從怎么開氣,怎么點火,怎么調節火苗大小,一一講解了一遍。
那負責做家務的鄭婆婆聽完,頓時眉開眼笑:“我老婆子這樣可省心啦,這下燒起飯菜來,卻比平時方便了不知道多少倍。”鄭曉路湊趣道:“燒這東西可干凈呢,還不會有煙灰到處亂飛,免得迷了你老人家的眼睛。”
一般大小姐也有點開心地道:“以后熬湯什么的,也不怕有煙灰飛入湯中了,省了許多麻煩。”鄭俊材便拉了每一個人,依次說道:“這東西是我和大哥造出來的,厲害吧!看我們多厲害。”
老爺子鄭煜城卻是個讀書人,便想要知道這火究竟自哪里來。鄭俊材自告奮勇,拉著自己的老爹就把挖井、倒糞、牽鐵管等一系列動作說了個清清楚楚。老爺子跟著兒子和義子,轉到屋子后面,看著那蓋得嚴嚴實實的沼氣池,思索了半天。突然道:“難道,這個就是故老相傳的火井?”
鄭俊材道:“爹,孩兒只聽說過水井,卻哪里有什么火井?”
鄭煜城怒道:“你個逆子,便只一味不學無術。《易經》里有提到過澤中有火,便是說有一種火是由水澤里產生。《漢書郊把志》里有記載,祠天封苑火井于鴻門!便是說漢代曾經發現過火井,還為火井專門建了一座廟。”鄭煜城又仔細想了想,似乎是記憶有些不大清楚了,終于想到了什么,又道:“宋代李昉的《太平御覽》中有記錄說——春秋潛潭曰,巴火從井出,有賢士從民間起。這是說的火井出現,民間就會出現大賢士啊!”
鄭曉路一邊聽老爺子講解,一邊心中大贊這老爺子不愧是讀書人,雖然說的東西完全不對,但引經據典的,頗有點像那回事,這火井一說,雖然和沼氣池差了十萬八千多里,比孫悟空一個跟斗還要遠,但是卻不失為一個很好的解釋,自己完全可以大加利用,省得以后浪費口水。
鄭曉路當即打蛇隨桿上,笑道:“老爺真是愽學,這便是一口火井,小路前些天無意中發現,便想了個辦法將火井之火取到廚房里來應用。”
老爺子頗為高興,笑道:“做得好,做得好,這火井乃是吉兆,意指為有賢人現世,偏偏從我們家墻后長出,難道我們家就要出個賢人不成?”老爺子說到這里,便拿那老眼去看自己小兒子鄭俊材,心里琢磨著,自己垂垂老也,當然不可能是賢人現世。家里別的就只有一堆女人和長工,那些都不是成為賢人的材料,難道這賢人現世,便是著落在我的獨子身上么?祖宗開眼啊,到我這輩,終于又要養出個可以做官的兒子么?老爺子卻是將鄭曉路忘了,這也難怪,鄭曉路從小當成長工養大,又沒教過他讀書識字,老爺子自然不會將他拿來考量。
老爺子想到這里,心里一急,雖然屋后出了火井吉兆,但這小兒子太過頑劣,書卻沒讀進去幾本,照這樣發展下去,到手的賢人莫不要飛走了。當下老手一伸,揪住了鄭俊材的耳朵,大聲道:“臭崽子,快給我回屋里去,把我剛才提到的三本書抄上一遍!”
鄭俊材一聽大急:“爹啊,你剛才提過哪三本書來著?我一轉頭就忘了啊!”
這一下老爺子氣壞了,提著鄭俊材的耳朵就往院子里走,邊走還邊罵道:“《易經》、《漢書郊把志》、《太平御覽》,記清楚了沒有?小云,你快去準備筆墨,今天這兔崽子不抄完誰也不準讓他吃飯。”云姐兒在一旁應了一聲,便跟著兩人走了。
這邊大小姐臉上猶有桃紅,看來胸部和鄭曉路親密接觸的余波還沒消退,她一把抱起三小姐,飛也似的走了。鄭婆婆自去燒飯,對著那火嘴嘖嘖稱奇,場間便只剩下了二小姐鄭佳怡。
此時鄭曉路已經對這個家漸漸有些適應,雖然仍然不敢放出痞氣,但對上幾位家人,膽子卻大多了,想起前些天二小姐嘲弄自己的事,不由得向她笑道:“二小姐,從明天開始,我不用砍柴了吧?”
鄭佳怡一張清秀的臉龐上不見半分表情,她盯了鄭曉路幾眼,卻似看個陌生人一般,半響才道:“這火井可能持久?”鄭曉路笑道:“每過兩三天加一次豬糞人糞,便可保幾十年使用。”鄭佳怡又道:“那這豬糞人糞,總得有人來加吧,砍柴確實不必做了,但這加糞一事,卻是舍你其誰?”
鄭曉路一聽,心中頓時大怒,好你個小娘皮,變得方兒來耍我啊!說到底仍然是看不起我。只覺得胸中一口惡氣升騰而上,一股隱藏得極久的痞氣沖頂而出,鄭曉路嘿嘿一笑,道:“便是讓我倒糞也無不可,但二小姐的馬桶,卻不讓人碰觸,我又怎么加得。不如請二小姐自己每日清晨,提著自己的出恭之物,來這里給火井加加料如何?”
二小姐到底是古代少女,臉皮薄,被他這一句擠兌得不輕,而且言語中提到少女出恭之物,實在是大大的不妥,不由得鄭佳怡大怒,一揮手轉身就走。鄭曉路還是不依不饒,一伸手拉住了二小姐的布衣袖子,戲聲道:“裝什么大家小姐,還不是穿著一身粗布衣服,也就一村姑模樣。我兄弟鄭俊材穿著一身絲綢衣服,氣宇軒昂,也不見得像你這般拿腔拿調,給人臉色。”
不料這話一說,平日倔強好強,冷漠不待見人的二小姐卻是眼圈一紅,怒道:“你在這家里也有十年了,難道不知道這個家本不富裕,便只鄭俊材是個人物,他有資格吃好的,穿好的。我三姐妹穿布衣,吃粗飯,省吃檢用,便是要供他讀書成材,卻不料他天天閑玩,又要生生再養一閑人出來。你若真本事,卻不要來難為我這等婦道人家,自已多干點活兒!我轉眼被人提了親娶了去,自與這個家再無關聯,卻不想見父親去了之后小弟變成街邊討飯之人!”二小姐說完這幾句,卻是淚如雨下,便似受了十足的委屈。
鄭曉路本在生氣,但聽了她這番話一說,卻雙手一抖,心尖劇痛了起來。他在后世的老家里也有一個姐姐,但家境貧寒,只供得起一個人讀書,姐姐毅然放棄了學業,支持他這個弟弟報考大學。這等恩情雖然鄭曉路嘴上未曾答謝過半句,但內心深處早已發誓定要讓姐姐幸福百倍。
此時聽鄭佳怡一說,只覺得此中情形,與自己何其相似。唯一的不同,就是現在這個鄭家在古代算不得貧窮之家罷了。他仔細一想,家中除了老爺子和鄭俊材穿的是絲綢衣服,三位小姐竟然都是布衣。這雖然有點重男輕女的味道,但仍然不乏三位姐姐都將好的東西讓給小弟的心意在里面。
鄭曉路想通此節,頓時覺得這二小姐不那么討厭了,甚至讓自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扯了扯二小姐衣袖,卻是仍然不放二小姐走,輕聲道:“二小姐,我前些天被水一淹,這腦子有些糊涂了,你能把這個家里的情況,詳細地講給我聽一遍嗎?”
編者按:三位小姐我都在這一節進行了小小的交待,另外,該來的也要來了,看官莫急,且看鄭曉路開始發家!我還是那句話,萬事都要講個合理性,穿越者不可能一開始就天下無敵,要無敵,需要一個催化劑,這個催化得合情合理,得絲絲入扣,不然就真的成了純YY了。有細心的讀者朋友可能以前就注意到過了,我寫到二小姐和三小姐出場的時候,都是說的她們穿的布衣,不信你翻回前面章節看看。呵呵!
另,火井之說,其實指的是古代人偶爾發現的天然氣,這玩意不太靠譜,時現時不現。古人覺得井中發火是為吉兆,因此發現火井就在那里蓋一座廟宇。后來因為迷信相傳,但認為火井出現之地,必然會有賢人降世,越吹越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