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整個代城籠罩在緊張的氣氛里,山雨欲來的時候,寶鼎在五更巷的待遇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一個死囚突然變成了“座上客”,當然了,這個座上客時刻處在旅賁衛士的嚴密監控之下,自由僅僅局限在一個小小的花園之內。
這件事從頭至尾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詭異,對寶鼎來說如此,對荊軻來說同樣如此。
寶鼎自從與荊軻達成約定,禁錮他的五根鐵鏈便去掉了,只剩下手鐐和腳鐐,寶鼎的“牢房”也改為一座幽靜的花園,閑暇時也可以在花園里轉轉,但除了睡覺外,他絕大部分時間都泡在難聞的藥水里,喝著一碗碗苦到極致的水藥,吃著一顆顆各式各樣的藥丸子,肉體上的傷則是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好轉。
前世寶鼎對中醫持肯定態度,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中醫的衰落也是不爭的事實,中醫的療效更是飽受爭議。穿越后經過親身感受,寶鼎發現中醫不是療效不好,而是子孫后代不爭氣,沒把老祖宗的技術一代代傳承發揚下去。后世人自己沒本事,卻把罪責歸咎于祖宗,當真無恥荒謬到了極致。
這種憤世嫉俗的想法在寶鼎的心里不過一閃而逝而已,很多時候坐在木桶里想到的都是前世的家人和朋友,尤其是開始的幾天,想著想著就悲傷不已,兩眼含淚。他不知道父母和妹妹現在是否接到了自己醉死街頭的消息,不知道胖子是不是已經把自己火化了。胖子肯定會把自己死亡的消息通知學姐,自己虧欠學姐太多,這下一了百了,學姐終于可以放下這份痛苦的感情重新尋找幸福了。
隨著肉體的痛疼逐漸減輕,寶鼎也從悲傷中逐漸擺脫出來,開始把心思放在了今生今世上。今生不知道命運如何,但從目前來看,厄運當頭,若想活下去,首先就要度過眼前一關。前世自己連雞都沒有殺過,今世卻要靠殺人來博取活命機會,當真是匪夷所思。
秦國黑冰臺的秘兵其實就是間諜,而其中的黑冰武士當然就是身懷絕技的殺手了。前世寶鼎和大多數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樣,對間諜、殺手、刺客這種高風險的神秘職業非常向往。后世這種電影小說太多,已經把這種職業打造成了無所不能、為所欲為,甚至是拯救地球和人類的神話,使得這種職業成了很多年輕人追求的夢想。但夢想重歸是夢想,當寶鼎真的成為一個殺手,一個戰國時代的刺客,必須靠殺人來換取自己性命的時候,他就不得不哀嘆,殺人真的是一個技術活,一個需要高超技能才能干的活。
我能殺人嗎?靠一身力氣去殺人?那豈不是找死?
這天上午,當寶鼎正泡在藥水里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荊軻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這幾天,荊軻每天上午都要來一趟,下午則護從李牧與燕國公子隆談判,但今天走進屋子的時候,他發現幾個衛士都是陌生面孔,這讓他立即意識到什么,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寶鼎感應到身邊有人,馬上睜開了眼睛,果然是荊軻,他當即露出一張笑臉。就在剛才,他做了一個決定,拜荊軻為師,學習武技。荊軻當然不會答應,彼此是敵人,怎么可能授敵以武技?再說也沒有足夠的時間,但寶鼎卻要臨陣磨槍,沒辦法,光有力氣不行,總要掌握幾招殺人的技巧,否則純粹去送死嘛。
“衛士換了?”荊軻問道。
“早上起來就換人了。”寶鼎也沒有在意,隨口答道,“估計是半夜換崗了。”
荊軻暗自苦嘆,眼里閃過一絲悲色。那幾個衛士聽到了他們不該聽到的東西,性命肯定保不住,只是沒想到他們死得這樣快。
“荊卿,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寶鼎小心翼翼地問道。
荊軻點點頭,心里頓時戒備起來。眼前這個少年迥異于常人,至今還是云山霧罩,難以看透。
先前他在黑衣的酷刑折磨下以令人恐怖的堅強毅力硬是頂了三天,那時候的他就象一頭被困樊籠的野獸,讓人恐懼和震撼,然后他被黑衣活活打死了。荊軻認為他死了,但在李牧的要求下,死馬當活馬醫,誰知他又奇跡般的復活了,在荊軻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更讓荊軻匪夷所思的是,復活后的他就象換了一個人,開口招供,膽小怕死,而且聰明伶俐,尤其在他侃侃而談的時候那眼神、那神態、那語氣完全是一個成熟的年輕人,哪有半點癡兒的樣子?不過,在他復活之前,他的的確確是個癡兒,荊軻絕對相信自己的判斷,但事實擺在眼前,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此后他就覺得這件事從頭至尾充滿了詭異的色彩,讓人忐忑不安的詭異,為此荊軻甚至懷疑這是黑冰臺的陷阱。
荊軻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了李牧和黑衣,但這兩個人似乎沒有放在心上,他們已經從這個少年身上獲得了遠遠超過他們預想的東西,而且,李牧設下陷阱抓捕黑冰秘兵,其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從他嘴里撬取內賊的秘密。黑冰有黑冰的保密方法,任何一個黑冰秘兵所掌握的機密都是有限的而且不完整,不可能隨便抓一個黑冰秘兵就能獲取所需要的機密,這是顯而易見的。荊軻也是在李牧返回代城后,才知道李牧抓捕這個黑冰武士的真正目的是要利用他殺一個人,然后嫁禍于秦國。
李牧交給荊軻的任務是以最快的速度醫好寶鼎的傷,并在最短時間內恢復寶鼎的體力。
當初黑衣刑訊的時候非常有技巧,下手也極有分寸,并不是剝皮抽筋打斷骨頭等野蠻手段,之所以不慎把寶鼎打死,純粹是被寶鼎的頑強激怒了,那一瞬間黑衣失去了理智,結果沒有掌握好尺度,失手了。正因為寶鼎的骨頭臟器都是好的,不過是皮肉外傷,醫療的速度當然就快。今天荊軻來,就是打算讓寶鼎做一些恢復體力的訓練。
寶鼎看到荊軻答應了,馬上說道:“殺人要做一些準備,比如練練劍什么的,所以……能不能現在就給我一把劍?”
在寶鼎看來,直接對荊軻說,我要拜你為師,那肯定不行,要迂回一下,比如當他的面練練劍,請他指點一二,等到荊軻看到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擊劍的技巧,肯定會大失所望,那時自己再提出跟他學幾招的要求,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你要我殺人,我沒有殺人的技術,你總要教幾招吧?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荊軻沉吟不語。這少年有神力,但沒有武技,來來回回就那一招砍柴式,但勝在一個“快”字,快得讓對手根本沒辦法招架。碰到一般武者,而且是在第一次交手的情況下,肯定措手不及,勢必會被這少年殺得狼狽不堪,但如果碰到真正的高手,這少年很快便會露底,然后他就必死無疑了。
這個少年不是一個武者,但絕對是一個難得的刺客。刺客各種各樣,但這個少年具備刺客的所有條件,最可怕的就是他的快,只要給他近身的機會,必定一擊斃命,只要一擊。由此可以想像黑冰臺的厲害,從這個少年的身上可以看得出來,黑冰臺在訓練刺客方面有其獨到之處。
荊軻就是一個武技高手,他根本沒把寶鼎放在眼里,他考慮的是給寶鼎一把鐵劍還是一把木劍。
“給你一把鐵劍。”荊軻淡淡地說道,“我給你喂招。”
要想讓寶鼎迅速恢復到最佳狀態,實戰訓練顯然是最好的辦法。
寶鼎喜出望外,他萬萬沒想到荊軻會主動提出來陪他練劍。荊軻是什么人?再過幾年他要就刺秦,再過一百多年司馬遷就要給他做傳,然后他就成了名揚青史的千古第一刺客,我竟然在穿越后有幸與千古第一刺客練劍,這簡直就象做夢一般,太不真實了。
半個時辰后,寶鼎泡完藥水,隨便擦了一下,然后開始穿衣,他的動作有些笨拙,搞了半天還沒有穿戴整齊,至于頭發更是隨意披散,根本沒有束發的意思,其實他根本就不會束發縛冠。
荊軻對他的古怪行為已經習慣了。這幾天,寶鼎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好奇,什么東西都要看個仔細,而且他似乎啥都不懂,禮節不懂,方言不懂,服飾不懂,器具不懂,甚至連食物都區別不清,至于穿衣束發更是一竅不通。不懂也就罷了,他還喜歡問,逮誰問誰,希奇古怪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有些問題簡直就是白癡,讓人氣得恨不得一拳砸死他。
這小子明明是個聰明人卻非要裝白癡,好在他年紀小,又總是擺著一張笑臉,裝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荊軻和一幫衛士想著他也沒幾天活頭了,也就耐著性子對付著。
荊軻帶著寶鼎到了花園草地上,然后示意衛士打開寶鼎的手鐐腳鐐。
寶鼎有些激動,也有些緊張,他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后接過荊軻手上的長劍。這柄劍式樣普通,入手較重,刃口在陽光的映射下發出耀眼光芒。
荊軻退后五步,右手搭上劍柄,一股凜冽的氣勢霎時噴涌而出。
寶鼎驟感重壓,雙手慌忙抓住劍柄,豎在胸前。他前世沒有碰過劍,更沒有練過武術,但在電影電視里看到過相當變態的武俠高手和讓人眼花繚亂的打斗場面,所以這下意識擺出的姿勢還頗有些高手風范。
突然,心靈震顫,一股熱血驀然從心底激射而出,跟著轟然爆開,一股股熱流瞬間流遍四肢百骸,一股盎然戰意沖天而起。
寶鼎霎間失去了自我,他的心神完全被激揚的戰意所控制,他的眼睛里只有敵人,他的身體里熱血奔騰,他的力量無限增長,他猛地高舉長劍,嘴里發出一聲震天狂喝,“殺……”
一道電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射向了荊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