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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大家都是“寇”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猛子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猛子 | 大秦帝國風云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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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風云錄VIP卷


凌晨,寶鼎從昏睡中蘇醒。()

唐仰、琴珪、東方無畏等人圍在榻邊,關切詢問。

“傳令下去。”寶鼎嘶啞著聲音說道,“天亮我們就起程北上雁門。”

唐仰不假思索地勸阻道,“天寒地凍,路途艱險,一旦下雪,更是酷寒難當。武烈王還是在離石休養為好,相信過不了幾天,司馬尚、曝布、章邯等人就會趕來離石。”

寶鼎輕輕搖手,“當務之急是緩解北疆的緊張局勢,我必須急速趕赴蒼頭河擊敗匈奴人,唯有如此,才能扭轉被動局面。”

唐仰看看琴珪,又望向東方無畏,十分為難。

目前局面下,擊敗匈奴人豈是一件容易的事?咸陽在財政上給予的支持非常有限,以此來逼迫北軍統率們在調遣大軍回鎮京師一事上做出讓步,而北軍統率部無論是從北疆整體利益還是從個人或者小集團利益來說,都不愿意削減自身實力,這不但導致咸陽和北疆矛盾激烈,也激化了北軍內部矛盾,所以寶鼎若想在代北戰場上擊退匈奴人的入侵,難度太大,最起碼他現在就無法得到王賁、司馬尚兩位北軍副統率和司馬斷、蒙恬等眾多北軍統軍將軍們的支持。

唐仰還想再勸,被東方無畏阻止了。

武烈王既然做出了決斷,誰能阻止?以武烈王的才智,既然決定要在代北戰場上擊敗匈奴人,那必定有把握,而從目前北軍內部的狀況來說,武烈王也的確需要一場勝利來鞏固自己在北疆的地位,繼而狠狠打擊一下以王賁為首的試圖爭奪北軍控制權或者試圖架空他這位北軍統率的對手們。

“我們馬上安排行程。”琴珪也贊同寶鼎的決策,不待唐仰繼續勸諫,一口應承下來。

這段時間琴珪在北疆也承受了難以想像的重壓。咸陽削減北軍兵力,削減對北疆的財政投入,中止了北伐,延緩了北疆建設速度,這其中受到沖擊最大的不僅僅是北軍統率,還包括在北疆建設中投入巨資的巨賈們。

巨賈們之所以認同寶鼎的策略,積極參與北疆建設,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對北疆未來利益的預期較為樂觀,然而,形勢突然就變了,咸陽因為財政危機和國內局勢的動蕩,實施了休養生息之策,并在財經政策上包括工商政策上做出了一系列重大調整,而這種調整非常有利于巨賈們獲得財富。

可以想像一下,在大秦寬松的財經政策下,在關東地區的地方勢力日趨強大并與中央的對抗愈演愈烈的背景下,在舊的關東富豪已經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不復存在的情況下,以秦人官吏和依附秦人官吏的關東士人為主的新興地方富豪們,必然利用這個機會飛速崛起。

這時候,大秦本土和昔日關東地區的巨賈們再一次進入關東地區,必然能把他們手中的財富和其背后的權勢與關東地方勢力緊密結合起來,雙方各取其利,最終的結果就是巨賈們和地方勢力聯手掠奪中央和國民的財富,造成貧者愈貧,富者愈富的局面,進一步激化國內的矛盾。

北疆前景悲觀,但大秦本土和關東地區的前景卻是一片璀璨,巨賈們做出何種選擇,不言而喻。雖然今日中土巨賈以蓼園為最,但依附于大秦其他政治勢力的巨商富賈們也是一個龐大的群體,這些人當初未能在北疆建設中瓜分到太多利益,此次形勢驟變后,他們反而以最快速度搶占了這一輪財富爭奪的先機,相反,蓼園系的巨賈們卻被北疆建設拖住了,急切間無法把全部力量投放到關東地區。

巨賈們在迅速改變獲取財富策略的同時,對北疆建設造成的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琴珪做為主掌北疆財經事務的官長,其承受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本章節孤獨他也是巨賈出身,當然理解巨賈們的想法和做法,但武烈王一直把北疆做為自己的根基之地進行建設,巨賈們為了追逐財富而放棄北疆,實際上就是對武烈王的背叛,其后果非常嚴重,為此他必須竭力阻止,想方設法讓巨賈們兼顧到個人和蓼園的利益,不要因小失大,自我毀滅。

建設和發展北疆的策略是寶鼎拿出來的,迫使咸陽實施休養生息之策也是寶鼎所堅持的。從北疆利益來說,這兩個策略前后矛盾,由此不但讓北疆人無法理解,蓼園巨賈們也是無所適從,而寶鼎這段時間一直在咸陽,既沒有與北疆人溝通,也沒有給蓼園巨賈們做出任何解釋,這導致大家對寶鼎這種以損失自身利益來實現政治上的妥協策略非常不滿,一個個怨言滿腹。

寶鼎的威信產生了危機,他在北疆的地位也開始動搖,而最好的挽救辦法就是在戰場上取得勝利,給某些貪婪而叵測者以沉重一擊。

琴珪和東方無畏都支持寶鼎北上雁門,唐仰雖然擔心寶鼎的身體堅持不住,但考慮到咸陽和北疆的緊張局勢,他也只能妥協。

“是否要奏請咸陽?”唐仰謹慎提醒道。

既然一定要在代北戰場上打勝仗,那時機的選擇很重要,由此導致雙方對峙僵持的時間較長,這需要咸陽在財政上予以支持,僅靠北疆本身力量顯然難以做到。

“不需要。”寶鼎說道,“我只要打一場勝仗,迫使匈奴人撤兵即可,這一目標不難實現。”

唐仰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是否先行告之北行轅?”

“不必。”寶鼎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相信他們。”

第二天清晨,武烈王離開北軍大行轅,急赴代北。代王公子將閭隨同北上。

統率部的官員們或多或少揣測到匈奴人入侵和十萬北軍回鎮京師有某種關聯,但這種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而武烈王僅在大行轅待了一夜,既沒有與統率部的官員們見面,也沒有向他們傳達咸陽方面的任何訊息,便匆匆趕赴代北戰場,這清晰地表露出武烈王對北軍統率部的不滿和不信任。武烈王的離去,讓北軍統率部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人人惶恐,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王賁送走寶鼎之后,馬上召集行轅內的主要官員和幕僚議事,商討退敵之策,最終形成決議,繼續奏請咸陽,懇請始皇帝調撥錢糧,并向關東地區征發兵役。

北疆太窮,北虜諸種尤其是代北和東北疆的蠻夷,對大秦尚沒有認同和歸屬感,大量征發北疆邊郡的兵役會惡化北疆局勢,所以王賁和北軍統率部建議咸陽從中原、河北、山東和兩淮等地征發二十萬青壯以補充北疆鎮戍力量,如此既能確保長城防線的安危,又能鎮制邊郡北虜諸族,同時還能有效促進關東人守護中土的意識,讓關東人更快地融合到統一后的大秦王國。

王賁的長史在擬寫這份奏章的時候,王離就站在他身后,仔細看著,神色十分凝重,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老秦人并不想和武烈王形成直接沖突,雖然王翦、司馬鋅、麃公等老將軍們,甚至包括公孫豹,在給王賁的信中都表達了奪取北軍控制權的想法,但大家都知道這其中的難度太大。

武烈王為了控制北軍,一次次向始皇帝妥協,這對兄弟之間始終保持著一定程度的信任和默契。從始皇帝的立場來說,如果讓他在宗室和老秦人之間做出選擇,他肯定會選擇由宗室來控制北軍,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即便宗室割據自立了,那也是老嬴家內部的爭奪,但如果老秦功臣割據自立了,那問題就嚴重了。始皇帝之所以在郡國制上做出讓步,其關鍵就在這里,假如封國王不是皇子,始皇帝肯定不會答應實施郡國制。始皇帝和武烈王之間的信任是以宗法和血緣為基礎,這是非嬴姓貴族所無法具備的。

另外武烈王與北疆人尤其是代北人建立了信任關系,這種信任關系經歷了戰爭與貧窮的考驗,雙方在建設和發展北疆的過程中同甘共苦、生死與共,雖然在利益的驅動下雙方可能有矛盾,但這些矛盾都不足以動搖代北人對武烈王的信任。

武烈王所具備的這些優勢也就是老秦人的劣勢,所以老秦人很難取代武烈王控制北軍,最起碼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看不到希望,于是他們只好退而求其次,試圖利用北軍內部各派系之間共同的利益訴求來緩解彼此間的矛盾,繼而聯手架空武烈王,間接控制一部分北軍軍權。

這個機會來得很快,老秦人也抓住了,但武烈王豈是輕易認輸的人?

昨日王賁和公子將閭實際上已經主動向武烈王妥協了,十萬北軍將士可以回鎮京師,但三十萬北軍總兵力不能變動,而用來補充的兵源也不是從北疆邊郡征募,而是從關東地區征募,也就是從他們的地方勢力范圍內征調,這樣他們不但控制了更多的軍隊,還為將來地方勢力割據自立打下了基礎。

想象一下,當某個地方勢力割據自立,而這個地方的精銳將士都在北軍,由這個地方勢力背后的政治勢力所控制,它將對局勢產生何種影響?如果北軍有大約三成以上的軍隊,比如西北疆軍隊大部分來自割據自立或者形成割據事實的地方勢力,那么它將對北軍的凝聚力產生多大的沖擊?將對武烈王控制北軍造成多大的障礙?將對咸陽造成多大的威脅?

昨天寶鼎雖然沒有明確拒絕這一妥協方案,但今天他匆忙離開大行轅趕赴代北戰場,等于直接表明了他的否定態度。

王賁當然不會繼續等待下去。寶鼎既然已經表態否決,那么他只好聯合其他政治勢力向咸陽施壓,向始皇帝施壓,迫使始皇帝妥協。

始皇帝妥協的可能非常大,首先始皇帝不希望看到寶鼎利用這次機會完全控制整個北軍。北軍兵力是減了,老秦將士都回鎮京師了,但削減之后的北軍卻都在寶鼎的控制下,就連西北疆都不得不對寶鼎言聽計從,而寶鼎隨時可以征發幾十萬北疆預備役,寶鼎的實力不減反增,這足以讓咸陽寢食不安。其次是始皇帝要集中軍權,要想方設法控制北軍,為此他需要王賁、蒙恬、李信等人牽制寶鼎,掣肘寶鼎,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就要讓王賁等人有可以實際控制的軍隊。再次,抽調關東地區的壯勇鎮戍北疆,明顯可以改善關東地區的緊張形勢,減少不安定因素,而且因為只要征調二十萬人,也不會對恢復和發展關東造成實質性的影響。

但問題的實質不是始皇帝是否妥協,而是王賁在沒有征得寶鼎同意的情況下,沒有征得司馬尚和辛勝兩位行轅官長支持的情況下,以北軍統率部的名義向咸陽請奏征發關東兵役以補充北疆鎮戍力量,這實際上就是挑戰寶鼎的權威,與寶鼎公開對抗了。

此奏一旦送達咸陽,王賁和寶鼎就形成了直接沖突,而始皇帝一旦妥協了,答應了王賁的奏議,那么等于就是在這場由北軍兩大統率爭奪軍權的博弈中推波助瀾,最終的結果必然是支持了王賁,打擊了寶鼎,進一步集中了北軍軍權。

始皇帝如何選擇,現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寶鼎會采取何種反擊之策,以便影響甚至決定始皇帝的最后決策,保證他始終控制北軍軍權。

王賁的長史草擬好奏議,呈送給王賁,由其審閱和修改。

王離移動腳步,又站在了王賁的身后。

這位長史意識到他們父子間肯定有商議,尋了個借口離開了。

王賁看完之后,轉頭望向王離,“你有何看法?”

“我們非要和武烈王正面對決?”王離毫不客氣地質問道,“這樣做對我們是否有好處?假如兩敗俱傷,便宜了誰?”

“不是我們非要和武烈王正面對決。”王賁嘆了口氣,連連搖頭,“事實上,是武烈王把我們逼得走投無路了。”

王離皺眉不語。

“武烈王到了咸陽,馬上做出調十萬北軍回鎮京師的決定,而且這十萬北軍都是老秦將士,其目標直指我們老秦人。”王賁憤然說道,“他在做出這個決策的時候,可曾與我們商量?可曾考慮到我們老秦人的利益?”

王離猶豫良久,說道,“這十萬將士屯駐藍田,再加上三萬中尉軍,兩萬鎮戍關中要隘的內史軍,都是老秦將士,雖然他們由咸陽直接指揮,但一旦爆發戰事,需要調用這些軍隊的時候,還不是由我們來統率?還不是我們的軍隊?”

王賁望著王離,欲言又止。

老秦人現在的利益已經不在本土了,而是在關東地區,在未來的“諸侯分封”。原因其實很簡單,一個是對權力和財富的攫取,一個則是生存的需要。現在始皇帝和武烈王試圖讓中央直接控制老秦軍隊,接下來呢?老秦功臣們在失去軍隊之后,其地方勢力必然遭到打擊和清洗,這不但危及到老秦功臣們對權力和財富的占有,還直接危及到他們的生存,雙方必然爆發沖突,而沖突的后果就是“兔死狗烹”,始皇帝和老嬴家會毫不猶豫地屠戮老秦功臣,把威脅到老嬴家統一中土的最大隱患連根拔除。

王賁不知道如何向兒子解釋,如何把問題的本質說透,因為這種事一旦說得太清楚,其實就和謀逆扯上邊了,所以上位者說話的時候看上去冠冕堂皇,但其實內中都充滿玄機,如何理解,各憑才智了,理解錯了,就可能萬劫不復。

王賁思索了片刻,問道,“武烈王是否愿意與我們反目成仇?”

王離搖搖頭。以他對武烈王的了解,武烈王絕不會對老秦人下手,兩者不僅在利益上有共同訴求,還有世代的淵源,自相殘殺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對雙方都沒有任何好處。

“那武烈王為什么要削弱我們?打擊我們?”王賁又問道。

王離驀然意識到什么,低頭沉思。

“我們和武烈王的命運休戚相關,從前是,現在也是,將來還是。”王賁說道,“我們倒了,武烈王也要倒,所以,我們不能倒,武烈王也不能倒。我們和武烈王可以為爭奪軍權而大打出手,但在這番廝殺的背后,卻是為了彼此生存的需要。現在雙方都面臨著深度的生存危機,你知道嗎?”

生存危機?王離豁然頓悟。怪不得就連公孫豹都致書王賁,請他竭盡全力奪取北軍控制權,原來這不僅是為了老秦人的生存,也是為了武烈王的生存。

“養寇方能自重。”王離苦笑道,“原來不僅匈奴人是‘寇’,我們也是‘寇’,武烈王也是‘寇’,大家都是‘寇’。”

王賁微笑點頭,“現在你能理解武烈王的所作所為了?”

“如果不來一番你死我活的廝殺,咸陽無論如何不會征發關東兵役。”王離說道,“如果此次我們能征募二十萬關東壯勇鎮戍北疆,那北軍實力將得到空前增長,如此可確保我大秦實現對外防御、對內威懾。”

“內有十五萬老秦將士,外有三十萬甚至更多的北疆大軍,大秦武力將達到一個新高度。”王賁撫須笑道,“武烈王要生存,我們也要生存,但前提是大秦必須生存,這就是此番博弈的最終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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