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夢第一百五十二章:態勢之爭(上)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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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態勢之爭(上)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周元祀  分類: 歷史 | 外國歷史 | 周元祀 | 土佐之夢 
土佐之夢

,最后更新:2011102523:03:37

東昇之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教派之爭(下)

“主公請息怒,”我起身撿起折扇送還給信長,并且勸諫道,“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佛門門風敗壞,也不是今天才有的現象。(小說)以這件事情本身來說,主公及早發現了不好的苗頭,應該是一件幸事。”

“你這話說得不錯,”信長點了點頭,“那么,關于勘合貿易……”

聽信長這樣開了個話頭,弗洛伊斯明白,接下來的談話可能涉及政務了。他知趣的站了起來,躬身向信長告辭:“請允許我先行退下……非常感謝殿下這次的接見和對吾人的理解。期待還能有機會和殿下見面”

“會有機會的。”信長滿意的給了他這樣一個保證。

等到弗洛伊斯離開,信長繼續問道:“關于勘合貿易的船隊,你準備得怎么樣了?”

“回主公,準備建造的三艘三千石大帆船,第一艘花費了三個半月,已經于去年年末交給信孝少主,由若狹水軍派人試航;如今第二艘的工期也已過半,按照這個進度,應該可以提前完成主公交付的任務。”我回答說。

“赴明使團呢?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消息傳來,”我搖了搖頭,接下來的話語中卻是胸有成竹,“不過,事情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波折。臣下估計,他們上月就已經到達北京,如今想必已完成此行的使命了”

“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信長十分欣慰,“也就是說,長秀的貨物征集、使團編成工作也差不多可以著進行了啰?”

“臣下這邊沒有問題,”我欠了欠身,“只不過,臣下雖然已經向明廷奏報廣州市舶司過于遙遠,請求重開寧波市舶司,但是目前還不知道明廷是否允準。所以,臣下還不能確定航線和航程,給養配額和貨物運量也不能確定。”

“到廣州和到寧波,有很大的區別嗎?”信長不解的問道。

“有相當大的區別,”我試著向信長解釋,“如果是到廣州,那么航程比到寧波要遠一倍,配備的給養也要相應增加。不僅如此,考慮到海風的變化,可能出發和回返的時間也要調整;還有,因為交易地點不同,運出和采購的貨物種類也要有所變化……”

“這些事你和長秀商量”信長不耐煩的揮了揮,“我想說的是紀伊的事情”

“關于紀伊……”我有點跟不上節奏,怎么突然就從勘合貿易扯到了紀伊國?

“我得到消息,足利義昭一行得到堺町商人的資助,已經離開堺町,前往紀伊國依附畠山高政了,而且毛利家也派了人,似乎和義昭有些聯絡,”信長冷哼一聲,顯然又想起了畠山高政不肯降服的往事,“這是南海道的事情。既然你這幾個月有空,就趁著還沒有和毛利家發生沖突,先把畠山高政的勢力和邊上的雜賀眾都清除掉”

現在就征伐紀伊?我感到有點頭痛。紀伊國也是個大坑,國內的雜賀眾、國人眾、高野山、根來寺和粉河寺,哪一家都不是那么好惹的,若要平定的話,恐怕比一向宗輕松不到哪去。歷史上織田信忠和秀吉分別征伐紀伊國,每次都動員了近十萬兵力,才能取得不錯的戰果,卻也付出了不小的傷亡。例如秀吉出兵的那次,根據日本耶穌會的年鑒和弗洛伊斯《日本史》的數據,秀吉的損失是將近一萬人,紀伊方面僅死亡人數就達到一萬五千以上。

就目前的形勢,我覺得完全不用理會足利義昭,讓他待在紀伊國就好。國內的寺社勢力雖大,但是他們基本不參與武家之間的爭斗。例如高野山,作為和天臺比叡山其名的全真言宗總本山,除了在南北朝時期支持過南朝外,其余時間一直保持著超然世外的態度,以致戰國時代的各大名死后,為了身后的安全和祭祀的保證,六成以上的人都在這里設置了靈所(包括武田勝賴,戰敗前就遣人向高野山寄進一些黃金,并送去了自己常用的佛像、經卷、肋差等)。所以,足利義昭根本無法借用他們的力量,即使再怎么不甘心,能辦到的不過是在紀伊做做打倒信長的白日夢罷了。

但如果出兵攻打紀伊國,國內的寺社力量肯定會反抗,而足利義昭也很可能轉往毛利家領內,勾連毛利家和信長為敵。到時候,不僅是在紀伊,就是在四國和瀨戶內海,我都面臨巨大的挑戰,而這絕對會超出我的應付能力。

我決定推辭這個任務:“關于這件事,臣下自感無力承擔。”

“你說什么?”信長不滿的看了過來,“是無力承擔嗎?”

“正是,紀伊國寺社勢力極為龐大,要平定的話,恐怕要動用整個畿內的力量”我斟酌著說道,“如今石山的一向宗尚未未定,隨時有可能趁亂起事,所以臣下認為,還不是征伐紀伊的時候。”

“你擔心寺社勢力?擔心一向宗?”信長略一思索,笑了起來,“放心沒讓你去攻擊高野山……正是知道你是真言宗的,所以才讓你負責攻略啊可以緩和與高野山、根來寺方面的關系,還可以調略雜賀眾中信奉真言宗的土橋一派,孤立信奉一向宗的鈴木家”

“是。臣下領命。”我松了一口氣,僅是雜賀眾和畠山高政的話,我還是可以應付的。如今的信長,畢竟還沒有發瘋,行事還有分寸,判斷和策略也十分恰當。

“那么你就下去準備。”信長吩咐說。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越前國的形勢突然發生了變化。

事情的起因,是越前守護代桂田長俊施政過于嚴苛。為了防備加賀的一向宗勢力,他居然在春種前征發民役修建城池,而且嚴令必須在五月農閑期之前完工。但是,他主政越前才幾個月,朝倉家的大部分積蓄又被信長帶走,他根本拿不出建城所需的資金和軍糧,只能向國中的大小武士領主攤派。這樣一來,無論是武士還是領民都不愿忍受了,首先是領內的農民們掀起了抵抗民役和加征的土一揆,然后以府中領主富田長繁為首的武士們也起兵反抗桂田長俊。兩方于二月中旬合流,人數高達三萬,很快就攻下正在重建的一乘谷城,將桂田長俊一族盡數斬殺。

次日,富田長繁順勢北向,攻擊織田家三代官所在的北之莊城。三代官派出朝倉景健、朝倉景作為使者,以退出越前為條件,說服富田長繁停止了攻擊。之后三代官逃回京都,向信長報訊;而富田長繁則斬殺了國中另一位實力者、掌握大野郡的魚住景固一族,自稱越前守護代,獨攬一國大權,并且將弟弟作為人質送往京都,向信長提出賜封越前守護的要求。

以信長的性格,在一般情況下,是肯定不會答應他的——不僅不答應,很可能還會勃然大怒,立刻聚兵討伐。然而這時候,加賀一向宗卻趁機行動了,顯如派駐加賀的坊官、被信眾稱為“加州大將”的七里賴周聚集了十四萬一向宗信眾,越過失去魚住一族和大野眾守備的大野郡,很快攻進了亂成一團的越前府中。正是這樣一個情報,讓信長改變了主意,他立刻給富田長繁送去了守護任命朱印狀,命令他就地抵擋一向宗。

考慮到富田長繁力量不足,肯定無法取勝,而且越前看來還要亂上一陣子,信長放棄了遷到今濱的打算,正式將北近江淺井家舊領伊香、淺井、坂田三郡封給羽良秀吉,作為南近江和美濃國的屏障,并且繼續修筑今濱城。然后,他將畿內的大部分力量召集起來,準備應付蠢蠢欲動的石山本愿寺。

除此以外,作為信長的盟友和加賀、越中一向宗的死敵,上杉謙信也趁機出陣,攻擊越中的增山、守山等城,并且把勢力伸入了加賀國……

就這樣,在短短的大半個月之間,整個畿內和北陸忽然亂成了一鍋粥。織田主家和自己本家的大量情報蜂擁而來,幾乎讓我目不暇接。

但是,在那些充斥著軍勢、戰況、傷亡等關鍵軍情之外,有一則不起眼的情報卻引起了我的特別關注:三月三日,南禪寺南禪院院主仁如集堯圓寂。

這個消息,讓我忍不住好一陣黯然。來到日本十多年,仁如集堯可以說是我見過的唯一一位真正的有道高僧,也是極少數讓我感到親切、愿意引為師長的人物。雖然因為要征伐紀伊,我暫時放棄了脫離真言宗皈依禪宗的想法,但是我還是期望著能夠繼續和這位大師交流。只不過,我最近正忙于景次郎元服的事,一時無法抽出時間而已,沒想到卻是再也沒有了機會。

和信奉禪宗的竹中重治拜祭過仁如集堯,我信步走出寺外,在山門之外停下了腳步。山坡上的云珠櫻緋紅如夢,紛繁的花瓣不停的飄落著,在一片靜謐中,似乎就能聽見花瓣落地的聲音。想到去年仁如集堯還曾經邀我來年春天一同鑒賞,再想到在京都這片平靜之地以外,周圍正是戰云密布,連我自己也馬上就要出征,心中不禁就涌起一些世事無常的感慨來。

竹中重治忽然咳嗽了幾聲,又讓我想起了一件心事,于是連忙問道:“這兩年身體還好?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癥候?”

“主公放心,沒什么問題,”竹中重治微微露出一個苦笑,“就是近不得這些時令鮮花,不然就咳嗽不停,而且身上奇癢無比……所以櫻花雖好,卻一直沒能仔細鑒賞一番,只能如這般遠觀罷了。這真是一件莫大的遺憾啊”

“還有這樣的事情嗎?”我笑著問道,心里卻放下了心。看來只是對花粉過敏而已,并沒有什么大問題,長期住在海邊的溫暖地帶,對身體確實有好處。

“是,一直都這樣。小的時候,在這個季節,一般很少出門的。”竹中重治回答。

“既然這樣,那么就不看了,先回本能寺”我率先向前走去,點頭嘆道,“總之沒事就好。這幾年來,一直是你負責三重城和三重町的繁雜事務,而且還要抽空教導景次郎,我真擔心你撐不住……但是,家中除了你,一時也沒人能夠擔負起這副重任,所以只好偏勞了。”

“得主公托以重任,是臣下的榮幸,”竹中重治的聲音從側后方傳來,“如今為少主元服,大概是為了趕上紀伊征伐?……能夠看到少主在戰場上的英姿,而主公的事業也有了后繼的人,家中的諸位一定會感動莫名的。”

“不錯,難得這次是奉主公之命單獨出征,可以由他擔任我的副將,這樣的機會不多啊”我微微嘆了口氣,“之后征伐毛利,他大概要留守伊勢,無法出陣身為武家之子,不能在戰場上有所表現,總是會有些缺憾。”

“主公無需擔心,”竹中重治顯然明白了我的考慮,出言安慰道,“如今大殿席卷天下之勢已成,而且進展非常迅速,等到少主繼承家業,恐怕不會遇到多少戰事了。之后以本家的地位和少主的身份,自然是主政中樞,這正是少主發揮才能之時啊。”

“你說的很對。”我點了點頭。

如果事情一直這樣發展下去,作為家中第一大勢力和信長本人的女婿,景次郎自然是不會放在外面的。從目前的表現來看,景次郎確實有內政方面的才能,他身邊的竹中重治、山內一豐、前田玄以,一直是家中內政方針的制定者,包括三奉行制度、尺貫法、市易法、統一戶籍等所有的創新和改革,都是從三重郡開始實施,然后推廣到家中所有領地,甚至整個織田家。這些政策的出臺和修訂,他都親自經歷過,長期的耳濡目染,自然會近朱者赤。

只不過,世事如棋局局新,誰能保證事情沒有波折?明日之事就一定正如昨日?即使是我,現在也有很多事情無法保證,所能夠做的,不過是有備無患、未雨綢繆而已。

第一百一十四章:紀伊征伐(上)

京都的三月,是一年中最美的兩個月份之一,開遍全城的櫻花,以及十月火紅的楓葉,是京都最動人的景致。(wap.shouda8機小說)至少菜菜是這么認為的。而聽她這么一說,我才突然想起,原來菜菜是在京都長大的啊

自從嫁給我之后,她就再沒回過京都了,尤其是最近兩三年,她很多時候都留在凈琉璃院跟著寶心院修行,并且教導家中的女孩子們,基本處于深居簡出的狀態。

這次如果不是景次郎元服,恐怕她也不會離開三重城。

或許是故地重游,又或者是孩子即將元服,菜菜的心情非常好,整個人都是神采飛揚的,行動和裝束間甚至恢復了幾分少女時代的活潑。這一下可苦了景次郎,元服儀式之前的那段時間,他本來就十分忙碌,需要學習不少禮儀方面的事,或者跟隨我拜訪一些同僚,難得有多少休息的時間,結果卻還要被迫乘上牛車,陪母親到處參拜佛寺、神社之類,幾乎沒有什么空閑。就連我本人,也被菜菜拉了好幾次壯丁,和她母子倆一同或者去郊外觀賞風景。

我知道菜菜是故意的,希望能夠讓我暫時從繁重的工作中解脫出來,享受難得的天倫之樂。考慮到景次郎的元服儀式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而且有竹中重治、石谷賴辰等人在里里外外的操持,可以代勞相當一部分事務,不需要我凡事親力親為看,我很樂意的接受了她的安排。

到了三月七日,景次郎的元服儀式如期在京都舉行。由于和冬姬之間的婚約,儀式由信長親自主持,場面頗為盛大,吉良周景、仁木景政兄弟,吉良宗家的所有重臣,土佐吉良家諸譜代,與力蒲生賦秀、佐脅良之、前田利家等,以及在京的畠山義周、丹羽長秀、塙直政、明智光秀、細川藤孝、村井貞勝、堀秀政等人都到場觀禮,家中的武田信孝、北畠信雄、羽良秀吉、瀧川一益,外樣的細川真之、筒井順慶、德川家康、荒木村重等也紛紛送來了禮物。還有南近江的柴田勝家,北河內的佐久間信盛,雖然一向不怎么對眼,卻也看在信長的份上,向我送來了恭賀的信函。

命名的時候,信長順理成章的賜予了景次郎“信”字偏諱,為他取名叫做吉良信景,正如之前作為信長妹婿的佐治信方、作為女婿的德川信康那樣。不過,由于我是家中的譜代,情況自然和德川信康不同,盡管早已訂親,信長卻沒有急著讓冬姬嫁過來,不至于讓信景像佐治信方、德川信康兩人那般,在九歲十歲的小小年紀就背上家庭的重任。

這次元服,原本是很好的機會。不過,考慮到他即刻就要出陣的關系,信長決定把兩人的婚事推遲到明年。對于這件事,菜菜感到十分遺憾,按照她的想法,自然是希望早日看到孩子成家,這是所有母親共同的心情。

等到眾人離開,她就在正廳里向我提起了這件事,語氣中微微帶著些抱怨:“冬姬公主明明可以出嫁了的……她已經滿十三歲了,比景次郎還大半年呢”

“也沒什么不好啊?”我卻不怎么在意,甚至還有些慶幸。在我看來,十二三歲的孩子結婚,無論是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說,都是太早了一些,所以能遲一年就遲一年

“哦……”得不到我的支持,菜菜有些失望。

不過,這并沒有太多的影響她的心情,隔天的時候,她甚至逗著信景說:“主家的冬姬公主,聽說是非常出眾的美人哦所以,要不要你父親去和大殿說一下呢?”

然后,看著信景窘迫的樣子,她掩著口呵呵笑了起來。

等到菜菜回房,我笑著吩咐信景道:“你母親難得來京都一次,而且心情不錯。有時間的話,就多陪她到處走走。”

“是,”信景點頭答應,接著卻興奮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那么,什么時候可以出陣呢?”

“你很希望上戰場嗎?”我反問道。

“我希望和父親大人一樣,成為武名卓著的大將,”信景回答,臉上顯出躍躍欲試的表情,“跟著直虎母親學了那么久,我覺得應該有足夠的能力了”

他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了他六歲的時候。那次信長突然來到三重城,問他以后想做什么,他的回答就是想做一國的總大將。正是這個坦率的回答,得到了信長的歡心,然后決定把冬姬嫁給他。

他從小就這樣,因為沒有受過什么挫折,而且受到眾人的一致愛護,所以性格非常開朗積極,對身邊的人都滿懷著信心,凡事也以樂觀的心情看待。這有利于讓他獲得家臣們的認同,但是在思慮上卻常常有所欠缺,以致把事情看得過于簡單。

“戰爭并不是單純的拼殺,”我決定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好好的替他上一課,“其實,在你元服之前,戰事就已經開始了。”

“是嗎?”他的臉上露出了困惑。

“昨天元服,秀景叔父不在,你一定感到奇怪?”

他點了點頭:“確實……不過,我覺得應該有充足的原因。秀景叔父待我一向很好,還是我的武藝啟蒙師父,肯定不會故意怠慢的。”

“你想得很對,”我鼓勵了他一句,然后告訴他道,“其實,他是去了雜賀城,請雜賀眾幫我們一起對付畠山高政……”

“我明白了”信景忍不住叫了起來,“父親大人一直沒什么動作,原來是為了避免驚動雜賀眾和畠山高政,隱藏我方的攻擊意圖……然后,雇傭雜賀眾對付畠山高政,既可以得一助力,也可以削弱雜賀眾,方便下一步的征伐……是這樣嗎?”

“你能夠想到這一步,已經是非常難得了。”我感到十分欣慰。征伐雜賀眾和畠山高政的事,是信長私下給我的命令,并沒有在家中公開。當然,作為預定的副將,信景自然是知道的。而從這一番見解看來,他確實從井伊直虎、竹中重治那里學到了很多。

“想要做好一件事,一定要選擇合適的人,”我進一步教育他,“之所以讓你秀景叔父親自去,是因為他曾經指揮雜賀眾攻破蓮池城,并且擊敗長宗我部家,所以雜賀眾對他十分服氣,很有可能接受他的要求。而秀景叔父選擇你元服的同一天出發,就更加顯示了我們的誠意。”

“是這樣啊,”信景想了想,忽然問道,“可是,剛借助了雜賀眾的力量,馬上就去對付他們,這是否有失誠信呢?我記得,父親大人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這你就錯了,”我正容告訴他,“戰爭是很殘酷的事情,為了獲得勝利,并且盡量減少己方的傷亡,就需要靈活的運用各種段和謀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誠信的名聲也是一種可以利用的段,而如果已經確定是不死不休,那么就切切不能被所謂的名聲所束縛。”

“是這樣嗎?”信景疑惑的望著我,“可是,這個名聲……畢竟不太好?”

“你的擔心有道理,或許不必做到那個地步,”我點了點頭,“對于大殿來說,畠山高政和足利義昭合流,比雜賀眾的威脅嚴重得多。如果雜賀眾向我方表示好意,幫助我方對付畠山家,應該能夠得到大殿的寬恕。”

事實上,即使對于畠山高政,我也毫無惡感,甚至有幾分欣賞之意。他是一個非常堅持義理的人,從教興寺之戰到放棄家主之位,一直為幕府和自家的復興而盡力奮斗著。無論是對將軍家的義輝和義昭,還是對作為繼承人培養的弟弟,他都給予了不遺余力的支持,即使三度被流放,也依然不改初衷。只不過,當初信長和義昭聯盟時,他是受到信長肯定的南河內守護;如今和義昭決裂,他就成了信長的眼中釘。

如今兵戎相見,既無關天下大義,也無關個人品質,完全是因為雙方無法協調的立場。如果說雜賀眾還有緩和的余地,那么畠山高政是信長一定要打倒的,既因為他傾向足利義昭,也因為他對畠山義周有不小的妨礙。

遲一些的時候,秀景回到了京都,向我報告出使雜賀的情況:雜賀眾的確對秀景表現出了相當程度的歡迎,但終究還是婉拒了秀景的要求,不肯再次接受我的雇傭。

“鈴木重意說,雜賀眾不便參與本國之內的作戰。我覺得這應該是托辭。”秀景的神情稍稍有些慚愧,“總之是沒能夠完成托付的任務,讓兄長失望了。”

“既然這樣,那么準備先進攻雜賀眾”我很快做出了決定。

“進攻雜賀?”信景驚訝的問道,顯然一時轉不過彎來。怎么前一刻還要盡力表現出誠意爭取,后一刻就馬上發動進攻?

“這樣程度的誠意,還不能打動他們,顯然是立場無法調和,那就沒辦法了,”我稍稍嘆了口氣,“剛才不是告訴過你嗎?當斷之時,一定要果斷行事……而且,這種情況也在我們的預料之中。如何對付雜賀眾,我和重治等人之前就已經有所考慮。”

紀伊國多山,全境八成以上的地方都屬于山地,包括北紀伊東部和整個南紀伊,少數的平野地帶,幾乎全部分布在北紀伊國的西部。其中最大的一塊,被稱為和歌山平野,是整個紀伊國的精華,橫跨大半個紀伊半島的紀川,從大和國的高臺原蜿蜒而下,給這片平野帶來充足的灌溉之利。北紀伊六郡中,處于紀川之北、從西往東依次分布的海部(紀伊)、名草、那賀三郡,以及紀川南部的有田郡,都屬于和歌山平野的區域。剩下的兩郡,一為高野山、九度山所在的伊都郡,位于那賀郡以東的紀伊山地;另一郡是日高郡,位于有田郡之南,和有田郡以有田川作為郡界。

這幾郡之中,日高郡是紀伊國中湯川、山本、隅田等土豪控制的地帶,通常所說的紀伊國人眾,主要就是指的他們。那賀郡和伊都郡,分別由根來寺和高野山控制,是他們寺領的一部分。有田郡的東部,同樣屬于寺領,由天臺宗的粉河寺控制,西部和歌浦及和歌川(又名雜賀川)一帶的雜賀莊和十之鄉,是雜賀五組中的北兩組,也是雜賀眾的大本營,另外的宮鄉、南鄉、中鄉三組,則位于紀川以北的名草郡,并且控制著成四塊分布在名草、有田兩郡海濱的紀伊海部郡,合計領地大約在七八萬石之間。

三月九日,我向在京都的眾人發布了攻擊雜賀的命令。除二見光成守小豆島、吉良親貞守中村城外,配下的北伊勢眾、淡路眾、伊賀眾、土佐眾和與力蒲生賦秀、前田利家、佐脅良之、生駒家長部軍勢,被我一分為三,并分別下達了攻略任務。

第一部分是本家水軍主力五千人,由巖松經定率領,稱為川,推進到有田、日高兩郡邊境的有田川,負責截斷日高郡畠山高政和雜賀眾可能的聯系。

第二部分是土佐眾、伊賀眾和蟹江備,分別由土佐水軍、熊野水軍運送,在紀川一帶匯合,稱為山,連水軍總計一萬兩千人,由秀景、周景、景政、蜂須賀正勝、本多正信、福地宗隆指揮。這一部分的任務比較繁瑣,土佐水軍、熊野水軍負責守備紀川,截斷名草郡雜賀眾宮鄉、南鄉、中鄉三組與有田郡雜賀莊、十之鄉兩組之間的聯系;土佐眾負責在紀川南岸的和歌山(又名紅葉山)上修筑和歌山城,作為攻擊雜賀眾大本營的支撐;伊賀眾負責守備山林線,由服部正成的伊賀組負責聯絡,一旦發現成規模敵人,立刻由蜂須賀正勝的蟹江備出擊。

第三部分是由津島備、三重備、淡路備、朝明備、淡路眾、西阿波眾組成的主攻力量,人數約一萬人,稱為濱,在我和信景、竹中重治、蒲生賦秀等人率領下,從名草郡海濱出發,一路掃蕩雜賀眾宮鄉、南鄉、中鄉三組的各個城呰,然后渡過紀川,匯合山一起攻擊雜賀眾的大本營。

第一百一十四章:紀伊征伐(中)

兩天之后,我這一路的濱在洲本城完成集結,向東橫渡大阪灣,于泉南郡與紀伊名草郡交界處的潮岬深日港登岸,開始攻擊雜賀眾的各個據點。(小說)

首當其沖的,是紀伊國的北部門戶中野城。這座城由紀伊國人土豪貴志教信所建,教興寺之戰時,畠山高政大敗,配下紀伊國人眾和根來眾斷后,包括時任河內守護代湯川直光在內的許多國人眾武士戰死,貴志教信一族幾乎滅亡,這座城就歸于雜賀眾所有,成為雜賀眾領內的北部重鎮。

由于我方的攻勢非常突然迅捷,而且戰力極為強大,這座城只堅持了半天,就被作為先陣的前田利家拿下,臨時聚集的四百三十余人守軍大部戰死,余者四散而逃。

此戰的迅速勝利,打破了雜賀眾的防御步伐。他們原本就十分倉促,寄予厚望的重鎮又突然陷落,領內幾乎處在不設防的狀態,完全算不上什么防御。我方趁機迅速推進,搶占了孝子峠、土入川口等要地,然后就地布置防御,沿紀伊街道一線將雜賀眾的宮鄉、中鄉和南鄉分割開來。

三月十二日,佐脅良之、前田利家、生駒家長三人率淡路備和西阿波眾抵達紀川,和山勢方面的土佐水軍、熊野水軍會師。至此,濱的第一階段任務宣告完成。

這一天的下午,我和信景率直屬的津島備到達紀川北岸的平井鄉,將河畔九頭神社附近的一間居館團團圍住。居館大門緊閉,幾支鐵炮從墻洞中伸了出來,全部指著門前小路的方向。看到這番情形,我更加有把握了。看來,居館中住著的人,的確就是雜賀眾大頭領鈴木重意的長子、鈴木家嗣子孫一郎重秀的兄長鈴木重兼。

鈴木重兼幼名孫一郎,原本是嫡子的身份。但是他從小體弱多病,元服后沒多長時間,就把繼承權讓給了小他六歲的弟弟鈴木重秀,自己離開本家的十之鄉遷居此處,因此又名平井孫一。

我吩咐宮田光次向居館喊話,指明請鈴木孫一郎重兼出來一敘。或許是被叫破了名姓,明白我方是有備而來,居館里的人很快就撤去防御,打開了居館的大門。

既然他們識趣,我也不能不表現一番誠意。

“鐵炮組,放下戒備。”我命令道,然后再次讓宮田光次喊話相邀。

過了片刻,一個身著麻布常服的削瘦中年人孤身走出門外,站在了居館門口。

我上前走了兩步,和他遙遙相對,微笑著通報了名字:“鈴木重兼殿下?我是吉良宣景。”

“淡路殿的身份,在下大概能猜到,”鈴木重兼點了點頭,“不過,卻不知淡路殿來意如何?……在下早已隱居,山野病夫而已,恐怕當不得淡路殿的大駕啊”

“說到來意,確實談不上,”我有意淡化了自己的口氣,“只不過是偶爾行軍至此,然后聽說了你的事情,感到有點好奇,所以順便來探望一下。\本章節貞操打

“是這樣嗎?那真是在下的榮幸。”鈴木重兼客氣的回答道,語氣中卻明顯的透著懷疑。

“恩啊主要是因為令弟的關系,”我點了點頭,“令弟鈴木重秀頭領,與我有過幾次并肩作戰的因緣,甚至在前幾天,我還讓身為淡路守護代的弟弟前來接洽,只可惜……如今雖然敵對,但是我對令弟卻依然是非常欣賞的。”

鈴木重兼沉默了,臉上顯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既然心愿已了,那我也該離開了”我忽然拍了拍,讓近侍提出一籃鯨魚肉送過去,“這是我平日嗜好的鯨肉,算是難得的美味……倉促見面,就以此相贈好了,希望鈴木殿下多加保重。”

“哦……”鈴木重兼有點吃驚,“那么就多謝淡路殿的好意了。”

“不用客氣,”我笑著點了點頭,“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再次見面的機會呢”

說完這些,我就率領軍勢離開了平井館。

信景跟在我的后面,明顯有些疑惑,心里大概是在想,對于這種可能派上用場的敵人,就應該先行拘捕并降伏如果是這樣的想法,并不能說是錯的,因為我的確有利用鈴木重兼招降鈴木重秀的打算。但是,這是在嚴重削弱雜賀眾之后、防止他們作垂死一擊的舉措,而且作為雜賀眾的大頭領,他倆的父親鈴木重意必須要伏誅。

殺死父親,再讓兒子降伏,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能夠說服鈴木重秀的,恐怕只有鈴木重兼一人。那么,反正他不可能對我們造成什么威脅,就讓他保持現在的身份和立場,這絕對比歸降我方之后更具有說服力

既然他不問,我也就不必告訴他其中的關竅。讓他在心里多憋一陣也好,這有助于改進他思慮不深的習慣。

接下來,我把軍務交給竹中重治,帶著信景和十幾個武藝出眾的親衛離開了大營,沿山間的根來街道向東進發。意識到我居然離開大營,信景終于憋不住了,非常好奇的問:“父親大人,咱們這是去哪里?”

“這是根來街道,當然是去根來寺啊”我理所當然的說。

“根來寺?”信景有些傻眼。

“不錯,去拜訪一位大師,”我指了指他頸上的護符,“你應該知道,你出生時,是由大和長谷寺的專譽大師賜福的?如今他已經回到根來寺,并且擔任了寺中的學頭之職。”

說真的,當初特地花重金請專譽為信景賜福,除了讓信景脫離和一向宗的聯系以外,另一個主要原因就是看中了專譽的前途。后世影響極大的真言宗豐山派,就是以專譽作為派祖,和作為真言宗宗祖的弘法大師空海、離開高野山另創根來寺的中興祖覺鑁一脈相承。當然,我并沒有預料到現在的情況,也沒有預料到他這么快就擔任了根來寺學頭這樣的重職。突然冒出這樣一條關系紐帶,只能說是機緣巧合

“可是,我們去見他作什么啊?”信景仍然不明白,“我們現在不是在攻略雜賀眾嗎?”

“去根來寺,就是最重要的攻略啊。”我說。

信景想了想,搖了搖頭,顯然是無法理解。

“恩,你想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我表示了理解,并且趁勢教導他說,“明國的兵法中有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覺得這是所有兵法的基點。你若做到了這一句,就能很快明白整件事情的關竅。”

“還請父親大人賜教。”他恭敬的說。

“這就要從雜賀眾的興起說起了……雜賀眾的興起,是依靠著根來眾兩大頭領之一、泉識坊坊主土橋家的支持。而原本的雜賀眾大頭領,乃是控制著雜賀莊的土橋家,他們是泉識坊坊主家的同族。”

“但是現在雜賀眾的頭領,為什么是鈴木家的人呢?”信景問道。

“因為后來事情發生了變化……”我慢慢的向他解釋了下去。

事情要追溯到文明八年(1476)的時候。當時本愿寺蓮如前往南紀伊參詣熊野神社,歸來時訪問有田郡冷水浦,剃度了當地土豪喜六太夫,于是冷水就成為本愿寺在紀伊的本處,稱為冷水道場。后來,冷水道場遷移到和歌川北岸的鷺之森,在秋葉山上建立了頗具規模彌勒寺,改名為鷺森別院,又號稱紀伊御坊(本愿寺顯如離開石山后,就是駐留在這里)。時間一長,除了雜賀莊的頭領土橋家等少數人依然堅持著信仰外,附近雜賀莊、十之鄉的大部分雜賀眾都皈依了一向宗,徹底壓過了真言宗的影響力。十之鄉信奉一向宗的鈴木家也跟著水漲船高,漸漸控制了雜賀莊,取得和雜賀土橋家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隱隱占據上風。

也就是在這之后,歷任的鈴木家家主,都自稱雜賀孫一或雜賀孫市(鈴木家嗣子的通名叫做孫一郎),以宣示自身在雜賀眾中的頭領地位……

“但是,紀川之北的宮鄉、南鄉和中鄉卻沒有皈依,依然保持著真言宗信仰,并且和名草郡以東的那賀郡根來寺保持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如果得到根來寺方面的配合,讓這三鄉降伏于我,并且和紀川之南的雜賀莊、十之鄉決裂,將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最后我解釋道。

大約走出十來公里,我們越過風吹峠,很快就進入了根來寺的門前町。根來寺擁有守護不入、檢斷不入和諸稅不入的特權,在寺領之內完全是自成一國,擁有自己的各種行業和各類設施,并且在政治和軍事上保持嚴格的中立。領內的防務、各種雜務、門前町和寺內町的管理,全部由從屬于各個坊、院的低階僧眾負責,稱為行人方,大名鼎鼎的根來眾,主體就是負責寺中防務的杉之坊津田家、泉識坊土橋家所率領的行人方僧眾。

與行人方對應的是學侶方。他們是寺中的高層,原本是專注于佛法修行的僧侶(但是現在……),之后因為自身的種種宗教特權,從各領主那得到供奉或者寄進的土地,聚集起龐大的寺領(最高時根來寺寺領達到七十萬石)。而附近的地侍也樂于將土地或者家中的子弟交給寺院,從而獲得守護不入、檢斷不入和諸稅不入的權利,自身也搖身一變,成為津田家、土橋家那樣為寺院效力的行人方世襲高層。

我們這一行人,一望而知都是武士,走在門前町中很有些惹眼。不過,只要我們不鬧事,寺院方面是不會干涉的,而且也不會在意我們的身份,正如町前所書的“來者不拒,入者不問,留者不查,去者不追”四句那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倒是非常自由的地方,是有別于時間的別樣天地。

一直到了行者堂附近,即將進入寺中本坊,才有知客僧前來,向我們詢問道:“幾位施主前來,是祈愿?是還愿?還是奉佛?煩請告知小僧,讓小僧代為引導如何?”

我轉頭看了看,行者堂一帶很有一些人,但似乎只有我們一行有這個待遇。

信景也發現了這一點。他的口快,立刻直言不諱的問道:“這位師父,佛門不是說眾生平等嗎?為什么單單招待我們呢?”

“小施主問得有理,”僧人雙合十,微微露出笑容,“雖然眾生平等,廣開方便之門,但是畢竟諸門有別……幾位身份不俗,行色匆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自當格外對待。”

“是這樣啊,”我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信景,“此番前來,算是為犬子還愿”

“但不知是哪一院哪一堂?”僧人問道。

“貴寺學頭專譽大師,是在哪一院哪一堂修行?”我反問道,并且向他解釋,“當年犬子出生時,曾蒙專譽大師賜福;如今犬子已經元服成年,故而特來還愿。”

“小僧明白了,”僧人態度變得更加恭敬。如今在出生時能夠接受高僧賜福的,至少應該是一方的大豪族:“專譽大師在大佛法院修行……請幾位殿下隨小僧過來。”

不久,我們一行到了寺中心的大佛法院。這是寺中歷史最為悠久的一院,是根來寺開山之祖覺鑁統轄高野山時,奉鳥羽上皇的院宣而建。覺鑁離開高野山、另在根來寺創建新義真言宗后,過了一百五十余年,當時的高野山學頭頼瑜將大佛法院寺籍轉移到根來寺,成為根來寺諸院之首。

我取下信景頸間的護符,交給大佛法院的知客僧,讓他轉交給作為學頭的專譽大師。沒多長時間,專譽就和知客僧一起來到了大堂,請我和信景進后殿敘話。

“真沒想到,竟然是淡路殿親自前來,實在是讓貧僧大吃一驚啊”專譽摩挲著中的護符,話語中既有驚訝,也有好些感慨。

這個護符,是他親自制作、開光和持誦的,自然和一般的大路貨不同,一看到護符的形制、材質和符文,他立刻就能分辨出來。

當初重金請他為景次郎祈福時,他尚在大和長谷寺修行,而我也不過是擁有兩萬多石領地的蟹江城主。如今十二年過去,各人的境遇都有了極大的變化。

第一百一十四章:紀伊征伐(下)

“應該的,”我笑著叫過身后的信景,“這是犬子信景,幾天前剛剛元服……能夠這樣諸事平安,無病無災的長到現在,是多虧了大師的佛法護佑啊。(wap.shouda8機小說)”

信景十分聰敏,聽到我的話,立刻俯身拜了下去。

“賢父子太客氣了”專譽連忙以示意,讓一旁的門徒扶起信景,口中謙遜的說道,“信景公子吉人天相,自有神佛關照,貧僧不敢貪天之功,實在當不得如此大禮。”

“大師無需太謙。”我呵呵笑著,堅持讓信景完成了禮拜。

“……賢父子如此心誠,那么貧僧就愧受了,”這次專譽沒有再推辭,“只是貧僧有些疑惑。淡路殿目前,應該是率領著軍勢攻略雜賀眾?為什么還有閑暇來到本寺呢?”

“大師明智,”我非常坦率的點了點頭,“我這次來,一是以父親的身份為犬子還愿,二是以信眾的身份拜山奉佛……”

說著,我從衣袖中拿出兩張折疊的狀紙,遞與門徒轉交給專譽。兩張狀紙的上面,分別寫著“平安賜福還愿五百貫”、“佛前敬奉香錢三千貫”這兩行字,末尾都有日期和我的花押。

“阿彌陀佛淡路殿如此虔誠,想必定能得到佛祖的庇佑”專譽口頌佛號贊嘆道,將其中的一張交給門徒收起,“貧僧冒昧猜測,淡路殿還有話沒說?”

“正是。還要請大師先代為參詳參詳,”我繼續說了下去,“第三件事,是以織田家重臣的身份拜訪座主,希望能夠就雜賀眾和貴寺護法眾(根來眾)的問題商談一番。”

“這件事情……”專譽微微皺起了眉頭,“本寺向來專注于佛法,并不參與世間的爭端。依貧僧的淺見,淡路殿所言之事,恐怕座主不一定會理解。”

“我非常理解貴寺的立場,所以才舍棄了附近的兩萬常勝軍勢,以信眾的身份前來拜山,”我點了點頭,“然則貴寺既然專注于佛法,當知佛法的真諦,在于普渡眾生;而我以信眾的立場來說,也不希望與同宗之人敵對,進兵以來,雖然勢如破竹,卻在盡力減輕殺戮……所以,為了信奉本宗的宮鄉、南鄉和中鄉雜賀眾,并且避免和貴寺護法眾引起誤會,我覺得實在有商談的必要。”

“淡路殿所言也有道理。”聽了這番柔中有剛的話,專譽陷入了思索。

“大師也這么認為嗎?”知道事情大有希望,我露出了一個笑容,“那么就請大師代為通報座主,轉達我這番忠言如何?”

由于專譽的助言,根來寺方面很快與我達成了協議。根來眾派出專譽作為使者,替我招降紀川之北信奉真言宗的宮鄉、南鄉和中鄉雜賀眾,之后攻略紀川之南,可以有償請求根來眾提供援軍。{.打/

Shouda8}作為報答,我承諾給予雜賀眾土橋家優厚的降服條件,尊重根來寺在名草、海部郡的影響,并且承認寺領的所有權和守護不入、檢斷不入、諸稅不入這三大特權。

當晚,我們一行在大佛法院的客殿住下,次日和專譽一起回返軍營,聯名向以宮鄉太田左近為首的雜賀眾北三鄉送去了文書,要求他們向我方投誠。鑒于專譽本人的名聲和代表的立場,太田左近等人很快降伏,并且送來了人質和效忠的誓紙。于是海部、名草兩郡順利平定。

秀景的山方面,情形和我預料的差不多,雜賀眾利用地利之便,不斷的對正在修建的和歌山城發起小規模襲擾。好在伊賀眾同樣出身山林,擅長偵察、追蹤、襲擾的各項套路,稍稍熟悉地形后,很快就抑制住了雜賀眾的小動作。期間雜賀眾兩次聚起了數百人,試圖集中力量突破一點,反而被蜂須賀正勝的蟹江備及時逮住,丟下了近百具尸體后逃回。

和有田郡內的喧囂相比,巖松經定的川勢那邊顯得非常平靜和悠閑。不知是因為沒有受到直接侵犯,還是農忙期召集軍勢殊為不便,畠山高政那邊沒有任何動作。而且還有傳言說,足利義昭似乎已經離開紀伊,前往了毛利家的領內,讓日高郡和牟婁郡西部的國人眾大為沮喪,畠山高政雖然有心支援雜賀眾,卻已經無力將一眾豪族凝聚起來。

我覺得,這個傳言很可能就是事實。如今畠山宗家的家主,乃是足利將軍家出身的畠山義周,家格極為高貴,而且背靠著整個織田家,地位極為穩固。這種情況下,畠山高政已經不可能奪回家業,可謂是日薄西山。紀伊眾跟隨他,即使立下功勞,也無法得到任何封賞,如何能夠期望他們有多大的積極性?

去年出陣河內國,從大義上是討伐叛臣,為主家家主畠山昭高報仇;從實利上是向信長示好,可以趁勢靠攏織田家。可是畠山高政卻一心扶持幕府,讓紀伊眾也跟著失去了賞格,白白的辛勞了一陣。現在足利義昭若是真的前往毛利家,紀伊眾肯定會覺得是被拋棄了,從而對幕府和畠山高政徹底離心。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是否還有征伐日高郡的必要?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隨意放縱敵人,固然會助長對方的氣焰,滅自己的威風;可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加以征討,卻會徒然留下創痕,將原本可以降服的勢力推向自己的對面。

我把聽到的傳言報告給信長,請他加以詳查,并且附上自己的考慮。與此同時,我率領濱渡過紀川,和秀景的山匯合,逐步向彌勒寺、雜賀城兩處推進。

三月十七日,信長的回書傳來,證實了足利義昭離開紀伊的傳言。回書中說,足利義昭目前正居于備后國的鞆津,由因島水軍首領村上吉充的弟弟、鞆城城主村上亮康擔任警護。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地方,對足利家具有莫大的意義,當初的足利尊氏,就是在這里接受了光嚴上皇的院宣,正式討伐占據京都的新田義貞,從而揭開了足利家創建幕府的序幕。

不僅如此,足利義昭還派人致書朝廷,推舉毛利輝元擔任右馬頭之職。這一職是右近衛大將的兼務,而信長如今的官職正是右近衛大將,所以,足利義昭的這一行為,等于是公然向信長發出了挑戰書。

信長估計,毛利家很快就會有所動作了。這個時候,他需要我盡快從紀伊脫身出來,然后回到四國,從側面牽制毛利家的力量,并且對付毛利水軍。所以,他命令我加快攻略雜賀眾的進度,還派畠山義周率南河內眾前來紀伊,看是否能降服湯川、玉置、山本等國人眾,命令他們驅逐畠山高政,把紀伊守護的職位收歸畠山宗家。

“這位公方殿下,還真是個不安分的人啊”我把信中的內容大致說了下,然后對主帳內的眾人嘆道。

說是眾人,其實只有四個,分別是擔任副將的信景、擔任軍奉行的竹中重治、暫時負責情報的蒲生賦秀和沒有什么事情的景政。其余的眾人都各有職司,分別在前線指揮各國眾、各備隊的行動,由秀景在前線負責協調步伐,而周景和本多正信等還留在和歌山城筑城工地上。

對于我的這句感嘆,他們都不好說什么。畢竟評價的對象是幕府的將軍,在作為主君的我來說沒關系,但是他們就不那么方便。

“對于大殿的命令,大家有什么看法?”我在帳中環視了一遍。

“把國人眾交給畠山殿下對付,尋求雙方體面的下臺,這讓我們的攻略省事不少,”竹中重治說著,微微皺起了眉頭,“但是,要加快攻略進度,就必須改變目前穩步推進的方針才行啊。”

“重治大人所言極是。”信景立刻表示贊同。

“那么,具體該怎么辦呢?”我帶著考究的語氣問道。

信景想了想,把目光望向竹中重治。顯然,第一次涉及到需要靈機應變的具體軍務,他還是嫩了一些。

“景三郎,你怎么看?”我望向景政。

“這個,”景政稍稍有點局促,“孩兒在想,父親大人會怎么做……”

“你想到了什么?”我微微嘆了口氣。太依靠父親,這可不怎么合適。

“還沒想到。”他老老實實的回答。

“哦……那么就先聽聽大家的意見”我看了看竹中重治和蒲生賦秀。

“我認為,有兩種方法可以考慮。或者是尋求主力決戰,或者就盡快攻下雜賀城。”蒲生賦秀說道。

“貿然攻城的話,恐怕不見得奏效,傷亡也會比較嚴重。畢竟雜賀眾還有兩千余人,戰力不俗,又是在本鄉作戰,還占據著地形之利。”竹中重治首先否決了其中一條。

“是啊,”我點了點頭。這一點我深有感觸,隨著越來越靠近雜賀眾的大本營中心地帶,我方受到的阻力也越來越大,不少的信眾都加入了反抗的行列,并且向著彌勒寺和雜賀城聚集。

“臣下倒有一個想法。不過,也許要稍稍冒一點險。”竹中重治想了想說。

“先說說看。”我向竹中重治點了點頭。

“臣下認為,可以先不管畠山高政,將經定的川調動過來,然后以這里作為突破口,”竹中重治起身拿起一枚白棋,放到桌面地圖上和歌川畔的秋葉山彌勒寺位置,“那么就全盤皆動了”

“不錯”我贊嘆了一聲。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只是畠山義周還沒來,所以對調動巖松經定有些顧慮。不過,正如竹中重治所說的那樣,想要盡快完成攻略,只能冒險一點。

“就這樣辦”我作出了決定。

當日,我命令巖松經定率部前來和歌川,封鎖彌勒寺邊的水面,并且在山下建筑城呰。上月才加裝了艦火炮的鐵甲吉良船“伊勢丸”,原本還在水試和操練階段,被我提前從淡路調來,從和歌川上向彌勒寺發起炮擊。

彌勒寺作為石山本愿寺的別院,號稱為紀伊御坊,地位就和石山本愿寺在畿內的地位仿佛。此刻受到攻擊,信眾們立刻蜂擁前往,協助寺方抵御巖松經定的攻擊。少了他們的搗亂,我方在領內受到的阻礙立刻降低了許多。然后我暫時停止了和歌山城的建設,將土佐眾解放出來,和淡路眾、伊賀眾、西阿波眾、北伊勢眾匯合,一起圍攻彌勒寺。

四五國的國眾,加上川的話,總人數達到了一萬八千,這已經是一股非常可觀的力量。一時之間,標高六十七米的秋葉山被團團包圍,彌勒寺處于了風雨飄搖之中,山上濃煙四起,似乎馬上就要陷落似的。

看到這種情況,鈴木家很快就坐不住了。領內的一向宗信眾,乃是他們的實力基礎,如今看見御坊方向的險情,他們雖然明白不能和我方硬碰,卻不得不屈從于部屬和信眾們的要求,召集全部軍力前往支援。

在愛宕山口,鈴木家軍勢和我方圍點打援的蟹江備、三重備迎頭碰上。鈴木軍有五千余人,包括兩千余雜賀眾和三千余信眾;我方則是三千余人,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精銳。交戰沒多久,雙方戰力的高下就顯現了出來,鈴木家很快就潰不成軍。

當我親自率領由津島備、淡路備和朝明備組成的另一路打援軍趕到戰場時,戰事已經結束了。鈴木家軍勢不出意料的被擊潰,沿來路了撤回雜賀城。

不過,稍稍檢視了一番,我們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貓膩。

“戰死的基本都是信眾,雜賀眾主力被沒有怎么損失,”作為先陣的蜂須賀正勝露出一個苦笑,“才剛一接戰,臣下就發現了。”

“鈴木家出兵,本來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為了向信眾們交代。”竹中重治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現在的這個結果,足以讓鈴木家有理由堅守雜賀城了……這就有點麻煩了。”秀景嘆了口氣。

“那也不盡然,”我卻是搖了搖頭,“經此一敗,雜賀眾還能剩下多少士氣?領內的信眾還會有信心抵抗嗎?”

再次看了看戰場上堆積的尸體,我搖了搖頭。這些信眾,實在既可恨又可憐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一回合(上)

擊潰雜賀眾的增援后,我加緊了對彌勒寺的攻擊。(小說)大半天下來,雖然信眾們仍在苦苦抵抗,寺中的僧眾卻堅持不下去了。彌勒寺建立至今,何曾受到過什么成規模的攻勢?特別是偶爾從河上飛來的炮彈,已經砸毀了十幾間房屋,將十七八個人磕得斷折骨,皮開肉綻。很顯然,如今即使躲在寺中也不安全,而傷者的痛苦呻吟和哀嚎,幾乎成為一堆血泥的尸首,無不讓他們膽戰心驚,這般的遭遇,誰能保證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他們派來使者,表示愿意遣散信眾,交出此山,條件是保留寺中所有人的性命。

這個沒問題,對于他們的性命,我根本沒有任何興趣,需要的不過是拔掉這個一向宗信仰策源地,將之改造成我方的據點而已。

我爽快的答應了他們的要求,用船把他們全部送往石山本愿寺,隨后把淡路備、淡路眾和川留下,負責守備和改造工作。其余的近兩萬軍勢,我全部帶往雜賀城,將不大的城池圍得水泄不通。

但我并沒有立刻發動攻勢,而是派去了勸降的使者。我告訴他們,這次征伐,主要原因是鈴木家在石山和長島數次與本家作對,而且拒絕了我前番給予的將功補過要求,所以鈴木家必須交出一半領地,退出雜賀眾的中樞,由土橋家單獨主導,鈴木家的家主、雜賀黨的大頭領鈴木重意也必須負起責任來。至于其他人,念在曾經并肩作戰的份上,只要早早降服,都可以既往不咎。

這個條件,已經是非常寬厚了。如果不是信長讓我盡快結束戰事,我根本不會開出這樣的條件,因為回去后很可能會受到信長的訓斥。而雜賀眾才經過一場大潰敗,如今又被十倍的重兵圍困,想必會很滿意這個條件。當然,其中不包括被勒令切腹的鈴木重意,也不包括即將失去一半領地和雜賀眾頭領位置的鈴木家。

當晚,城中發生了一起變故,由于意見嚴重不合,鈴木重意、重秀父子當場動武,殺死了土橋家家主土橋重隆、嫡子土橋守重和幼子土橋重治三人,留在居館的土橋家庶支土橋平丞得到消息,逃到我的使者藤堂高虎居處,隨即和藤堂高虎一起被鈴木家的人團團包圍。但是,鈴木家并沒有失去理智,他們讓藤堂高虎派出隨員,向我通報土橋家謀反伏誅之事,要求重新修訂降服條件。

“這是釜底抽薪啊殺掉土橋家的家主和宗家一門,就沒人能夠有資格統轄雜賀眾了……鈴木家打的好主意。”竹中重治有些無奈。

我倒沒有太多的感慨。這次按照與根來寺的協議抬舉土橋家,我就隱隱明白會有這個結果。鈴木重意、重秀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絕不會甘心就此失去地位。不過,這沒什么不好,他們愿意幫我削弱和分裂雜賀眾,我自然沒有什么意見。以現在的情勢,即使保留鈴木家的大頭領位置,南三鄉也不會跟隨他們了,而根來眾和鈴木家之間也會產生裂縫。

“既然這樣,那么就修訂降服條件”我吩咐了下去,“鈴木家可以保留大頭領的位置,但是領地必須要削減,家主也必須謝罪。至于土橋家謀反之事,其中頗有可疑之處,鈴木家必須給我方和根來眾一個說法……對了,派人去平井居館,將此事通報給鈴木重兼。”

“兄長,這是不是太縱容鈴木家了?土橋家一直在和我方聯系,現在一門被謀害,難道就這么算了嗎?”秀景質疑道。他負責和土橋家的聯絡,而且和土橋守重有并肩作戰之誼,對于我的這個決斷有些意見。

“秀景,大殿的命令很急,只能先這樣了,”我解釋道,“畢竟,我們的目的是平定雜賀眾,不是來主持公道的。”

“……是。”秀景想了想,只好嘆息了一聲。

“接下來是和歌山城的事——”我的目光在帳中掃視了一遍,“大殿應該會把這里交給本家駐守,為了控制住局勢,這座城一定要修建得堅固些才行。”

“父親大人,還是由我和正信大人繼續修建”周景主動請命道。

“你們不合適,”我搖了搖頭,“如今織田家和毛利家交惡,接下來很可能會在伊予打起來,他們的土佐眾必須返回領內。”

“臣下遵命。”本多正信答道。看他的神情,似乎早預料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繼續打量著眾人,眼光落在了景政的身上。這次征伐,無論是信景還是周景都不乏表現,只有他擔著一個守護的虛名,在軍中毫無存在感。看見父親、叔父、兩位兄長都是那樣耀眼,甚至自己的代官也威風凜凜,他肯定很有點失落

或許,應該讓他擔負一些責任,逐步建立一點威望才行。雖然不期望他在伊賀國內壓過福地宗隆,但總不能就這樣荒廢下去。

“景三郎,”我和藹的喊了他的幼名,“你和宗隆殿下的伊賀眾無事,就負責和歌山城的修建如何?建成之后,由你擔任城代。”

“啊?”景政稍稍楞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連忙大聲領命。

“這是你第一次擔任這樣的職務,我會派藤堂高虎協助你。他曾經主持過洲本城的修建,是家中的筑城高,所以你要多多借重才是。”我繼續囑咐他說。

“是父親大人”景政恭敬的應道。

天正二年的紀伊征伐,就這樣落下了帷幕,最終的結果,很有些虎頭蛇尾的意思。日高郡、牟婁郡西部的國人眾雖然驅逐了畠山高政,在名義上成為畠山義周的部屬,實際上卻保持著半獨立的立場,畠山義周也無法隔著東部大片紀伊山地控制他們;而對于我的降服條件,鈴木家也打了個折扣,重兼、重秀和重朝三兄弟聯名通報藤堂高虎,聲稱已經推翻了自己的父親鈴木重意,但是卻不知他去了何處,所以無法向我方交人。看在他們同意獻出一半領地的份上,我接受了這個解釋,并且答應在信長那里替他們轉圜。

雖然不是非常理想,但畢竟雜賀眾已經被嚴重削弱,畠山高政也失去了力量,大致算是初步平定了紀伊,信長也就接受了這個結果,并且賞賜了有功之人。

暫時平定的紀伊國中,日高郡交給畠山義周,擔任分郡守護;雜賀眾大本營所在的有田郡,果然是交給了我。雖然這一郡石高達到八萬,我實際上能拿到的卻只有沿海的三萬石左右,分別奪自彌勒寺和雜賀眾中,另外的五萬石,有四萬石屬于郡東粉河寺的寺領,另外鈴木家及其配下也保留了一萬石。土橋家由于一門絕嗣,不得不廢除家名,族中遠支的土橋平丞不敢繼續留在雜賀眾,前往根來寺投奔泉識坊土橋家。

西阿波三人眾作為先陣,也受到了信長的嘉獎。其中生駒家長收獲最豐,作為信忠的親舅父,他被轉封到了與舊領美馬郡相鄰、原先由我領有的讃岐國山田郡,并且擔任東讃岐守護代之職。而由于生駒家轉封,前田利家和佐脅良之也增加了領地,分別領有了美馬郡和阿波郡全域。

山田郡的石高,大約在兩萬石左右,其中有一萬石屬于十河家。如果依然是在我上,自然是沒關系的,但是由生駒家長領有,就實在是太強大了些。為了方便管轄,生駒家長接受了我的意見,以十河存之身為庶子、無法統轄宗家為由,提高了植松、三谷兩分家的地位,和作為宗家的十河家共同擔任自己的家老。于是十河家一分為三,再無法達到和生駒家分庭抗禮的程度。

這一招式,是我從德川家身上學來的。歷史上,他們建立幕府之后,就曾經以種種介于有理和無理之間的理由,將不少勢力過大的外樣大名拆分甚至改易。對比起來,我這已經算是非常理直氣壯了。

這也提醒了我,一定要牢牢維持住嗣子的地位,否則的話,免不了會有一些隱憂。為此我將朝名備派回三重城,作為信景的直屬力量,以此在家中宣示信景的權威。其余的蟹江備依然由蜂須賀正勝掌握,淡路備是在秀景的中,我直接控制的有津島備和三重備,不過三重備一般是交給作為與力的前田利家、佐脅良之、生駒家長三人。

四支直屬備隊,如今全部被我聚集在淡路國。這同樣是信長的要求,是我在京都敘職時,他特地吩咐的,讓我準備應付毛利家。根據他的情報,毛利家正在領內作總動員,很可能會有什么大動作。

這個時刻,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山陰和山陽的毛利家(不習慣說中國)身上。他命令

尾張、美濃、伊勢和南北近江加強軍備,由他親自掌握,準備隨時迎擊毛利家;命令攝津的荒木村重加強戒備,留意山陽方面的動靜;命令武田信孝、丹羽長秀準備攻擊山陰的丹后國,以報復一色家之前收留比叡山逃僧、支持足利義昭的過錯,同時打通山陰方向;命令明智光秀、細川藤孝管理丹波國的幕府預料地,讓波多野秀治及其在播磨妹夫別所長治宣誓效忠;另外,由塙直政兼任大和守護,率山城、大和、河內三國防御石山本愿寺,以保證畿內形勢的穩定。

織田家這么大的動作,自然瞞不過毛利家。作為對應,他們也加快了戰備進度,于是兩方之間的形勢變得越來越緊張。

五月初的時候,戰事終于爆發了。不過,引起戰事的,卻不是織田和毛利兩家的任何一方,而是備中國的三村元親。

事情要從三村元親已故的父親三村家親說起。當初三村家親在世的時候,依靠著毛利家的支持,逐步統一整個備中國,然后向備前國和美作國發動了進攻。然而,正當他雄心勃勃之時,卻在永祿九年二月五日,與重臣在美作國興善寺舉行評定的期間,被備前的宇喜多直家派人以鐵炮暗殺。這一卑劣的行徑,讓三村家怒不可遏,家親之子三村元親繼位后,立刻出動兩萬軍勢進攻宇喜多家,為自己的父親報仇,結果被宇喜多直家寢返家中重臣,不得不無功而返。

經過這一戰,三村元親和宇喜多直家已成不共戴天之仇,而毛利家也藉此看到了宇喜多直家的實力。去年的時候,為了防備我的水軍,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家達成協議,共同防御宇喜多家的兒島;到了今年,為了對付織田家,小早川隆景更是提議和宇喜多家結成同盟。盡管負責山陰方面的吉川元春考慮到三村家的立場,堅決反對這一提議,但是因為家督毛利輝元的贊同,這樁提案還是在評議上獲得通過,然后很快變成了現實。

聽說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結盟,三村家家督三村元親憤怒了。在他看來,三村家和毛利家已經有了好幾十年的盟約,如今毛利家卻和三村家的死敵結盟,這是對兩家盟約徹徹底底的背叛。怒極攻心之下,他立刻做出了背離毛利家的決定,并且派人前往京都聯系信長,準備投靠織田家。三村元親的叔父三村親成竭力勸說家督,卻無法挽回他的心意,于是和兒子三村親宣離開了領內。

得到三村家不穩的消息,毛利輝元搶先下,將原本準備攻擊織田家的八萬軍勢全部派往備中國,對三村家發動了極為強大的攻勢。宇喜多直家素來精明,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很快就召集軍勢,會同毛利家一起攻擊三村元親。

這樣一來,三村元親感到吃不消了,數倍的軍勢,兩方的夾擊,豈是那么好應付的?他一面竭力在領內組織防御,一面再次向信長派來信使,請求織田家給予支援。

第一百一十五章:第一回合(中)

接到這則情報,我非常的無語。(小說)三村元親明知毛利家已經作好了出陣動員,居然還頂風而上,在這個時候和毛利家決裂。真是,既然仇敵是宇喜多家,那么攻擊宇喜多家就好了,到時候毛利家自然會明白三村家的決心和立場,然后給三村家一個交代。畢竟三村家和毛利家兩方是幾十年的盟友,而宇喜多家之前還是敵人,面對二選一的抉擇,無論是從感情上來說,還是從實力上來比較,抑或從維持自家的信譽方面考慮,毛利家都不會輕易拋棄三村家的。上次三村家被宇喜多家擊敗,毛利家不是曾經讓穗井田元清幫忙奪回城池嗎?這次即使不會這樣立場鮮明,至少也會大力調解才是。

可是他卻選擇了和毛利決裂,把毛利家也變成敵人。如此一來,不僅需要面對毛利家和宇喜多家兩方面的攻擊,而且還促使毛利家和宇喜多家更加緊密的聯合在一起。這樣的行事,委婉一點說,是過于魯莽,不客氣一點,這完全是不可理喻。

而他居然還把希望寄托在我們織田家身上。也不看看地圖,織田家想要支援他們,至少先得平定播磨國或者備前國才可以,而且,面對毛利家、宇喜多家的近九萬軍勢,織田家異地作戰,至少需要動員十多萬人才行……這現實嗎?

“就和一個嫉妒得失去理智的女人一樣。”蜂須賀正勝說道。

佐脅良之咧嘴笑了。仔細想一想,這個形容還真是貼切呢毛利家是強勢的丈夫,三村家是原配,而宇喜多家是和原配嚴重不和的小三。可是,面對丈夫的出軌,原配既沒有努力挽回丈夫的心意,也不是選擇和小三死拼,而是和丈夫的仇敵私通,以此表示自己的抗議。

那么,強勢的丈夫除了責打原配,并且和小三更加親密外,還會怎么做啊?

“主公應該會很高興”蒲生賦秀也露出了笑容。

“那么,大殿事先有什么安排呢?”生駒家長詢問道。

“主公只是讓我將直屬力量聚起來,并沒有交代怎么做,”我想了想,“那時候,毛利家才剛剛和宇喜多家同盟,主公的原意,或許是讓我給宇喜多家一下,以此警告周邊的其余勢力……但接著三村家就暗暗聯系了主公,然后毛利家就出兵了,所以主公才沒有送來進一步的命令。畢竟,面對萬的軍勢,我這點力量還不夠看的。”

聽了這番話,秀景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或許,連大殿也沒有想到,三村家的反應會這么激烈。”

“殿下,現在要怎么辦?”前田利家直接問道。自我兼任土佐守護以來,他對我的態度就越來越尊重了。

“主公沒有明確的命令,也就是說,讓我們自己決斷。所以我想先聽聽大家的想法。”我看著在座的五人說。

“不妨先等待主公的進一步行動如何?”生駒家長建議道,“是向北陸出陣,還是馳援西國,現在還沒有確定,我們也不好輕舉妄動,以免影響主公的安排。”

“我們的目標,是攻略毛利家,只要是給毛利家添堵就成。北陸的事情和我們無關。”佐脅良之大大咧咧的說。

“總要和主力軍勢配合才行啊說無關就過分了。”前田利家提醒道,同時瞪了一眼這個向來缺少一點覺悟的弟弟。

“如果是這個問題,我倒很有把握,”我胸有成竹的說,“主公最痛恨的敵人是誰?是一向宗如今毛利家被三村家拖住,西線暫時不用擔心,所以主公肯定會向北陸出陣……而且,越前一國,是主公準備用來分封給家中重臣的。”

“分封給誰?”佐脅良之連忙問道。

“給羽良、明智和瀧川三位殿下,”秀景回答道。關于這個問題,我們曾經私下討論過:“看看之前的北之莊三奉行是誰的與力就知道了。”

“這倒是……”前田利家想了想,“不過,秀吉殿下不是已經被封在了北近江么?”

“那是越前國內發生變故、北之莊三奉行被富田長繁驅逐之后,”我解釋道,“僅憑這一件事,主公就絕不會善罷甘休,封富田長繁為守護,不過是暫時穩住他罷了。即使他上月沒有陣亡,主公出陣后,也絕對饒不了他。”

聽了這句話,在座的諸人一齊點頭。對于信長的性格,大家都是非常清楚,掃了他面子的人,絕對沒有什么好果子吃。在家中資格極老、地位極高的佐久間信盛,去年不過是質疑了他的判斷,結果就被大罵一頓趕回領地。還有剛剛獲封北近江的秀吉,攻下小谷城后,因為替阿市的養子萬福丸求情,馬上就被信長一腳踢翻。

而且,隨著威權越來越重,信長的面子也越來越大了。家中能夠得到他另眼相待的,只有我和丹羽長秀兩人。長秀是個恭謹盡職的老實人,基本上不會抵觸信長的任何意見;我呢,大概是他覺得我能夠理解他的想法,還把我當個可以商量的人看也許,我該為此感到榮幸?

“說起來,富田長繁確實勇武驚人,居然兩度正面擊潰數萬之敵,將十四萬一向宗信眾擋了半個月……不愧是越前名將啊。”蜂須賀正勝很有感觸的說。

“好了,”我輕咳了一聲,“主公出陣北陸,這差不多是肯定的事情。那么我們應該如何?毛利家和三村家大戰,我們什么都不做,主公大概不會滿意?”

“但是,毛利家兵威太盛,我方貿然介入,又沒有什么倚靠的據點,這恐怕不妥當,很容易吃上大虧。”秀景直言道。

“秀景殿下此言甚是。”前田利家點了點頭。

“也許,可以敲敲邊鼓,例如以水軍出擊?我方的水軍,并不比毛利家弱。”蒲生賦秀想了想說。

“也可以在伊予國,將主客之勢倒轉過來,”蜂須賀正勝也開竅了,“臣下在土佐待過一陣,對南伊予倒有一些了解。那里臨近我方領地,出陣非常方便。而且,中村城的親貞殿下,也早已作好了軍備,無論是抵御毛利家,還是攻擊南伊予,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錯”秀景也表示贊同,“據臣下所知,周景和正信殿下也都有所準備。”

“既然這樣,那就出陣?”佐脅良之說道,滿懷希望的看著我。前田利家和生駒家長也望了過來,顯然是表示贊同。

“等一等,”我微微搖了搖頭,“讓我再想想。”

“這還有什么好想的……”蒲生賦秀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笑了笑。哎,畢竟是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

和他們比起來,我要考慮的問題要多得多,除了從戰術方面考慮,還要照顧戰略方面,并且要考慮的信長可能的想法。例如,毛利家在西國大戰,我卻在四國之南挑事,這邊鼓是不是敲得太遠了?而且南伊予和我的領地接壤,毛利家在南伊予的行動,要受到我和大友家的制約,影響力十分有限,所以攻擊南伊予和攻略毛利家的事情扯不上太大的關系,倒是很有試圖私自擴張領地的嫌疑。

好,我承認,對這塊地盤,我確實很有想法,是我預定的對明貿易和攻略九州的基地。那么問題就來了,和作為舊領的土佐國不同,我和伊予并沒有什么淵源。無令而攻,即使攻了下來,信長完全可以把它封給別人,那么到時我到哪哭去?

所以,在信長有明確命令之前,盡量維持原狀……

“拿地圖來”我吩咐門邊的佐竹能若丸道。

能若丸很快跑到隔壁的書房,取來了瀨戶內海周邊的地圖。這個區域,是我目前勢力所及的地方。

仔細權衡片刻,我決定了攻略方向:“就向伊予宇摩郡出陣”

“攻擊東伊予,兄長是怎么考慮的呢?”秀景問出了眾人的疑惑。在他們看來,攻擊東伊予顯然不如南伊予方便。

“因為這座城的位置,”我把地圖遞給他們,“宇摩郡臨接讃岐、伊予和土佐三國,郡中的川之江城,是除了白地城外,四國島上最重要的樞紐(后世的四國中央市),考慮到白地城位于深山之中,不便通行,那么川之江城的地位就更加突出。另外,目前在瀨戶內海,我方和毛利家是以宇多津兒島這一線為界,而川之江城恰好在宇多津東邊一點,是毛利家防備我方的前沿。如果攻擊此處,絕對能夠觸到毛利家的痛處,讓他們調動水軍跨海來援。”

“也就是說,這很可能是一場海戰?”蜂須賀正勝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座下諸人之中,他算是最為精通海戰的。

“不錯,”我點了點頭,“攻擊川之江城,我除了直屬精銳備隊以外,還可以借助土佐國和讃岐國的力量,所以基本沒什么懸念。關鍵是在海上阻擊毛利家水軍,防止他們的增援軍勢。”

“八萬軍勢,攻擊備中一國實在太多了。想必他們也在防備主公侵入播磨或者備前國……隨便分出一兩萬增援伊予的河野家,就夠我們麻煩的”前田利家表示同意。

“那么就要把經定從紀伊調回來。這樣的戰事,可不能缺了他。”秀景提議說。

“自然是要的,”我稍一思索,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命令安宅信康率所部熊野水軍趕往紀川,接替經定的任務,運送物資協助景政修建和歌山城。另外,派人把第三艘鐵甲艦淡路丸開來,盡快安裝艦首火炮進行調試”

川之江城位于瀨戶內海海邊鷲尾山上,是一座小山城,城主妻島友春,是郡中領地數千石的中等豪族,從屬于掌握宇摩、新居兩郡的石川家配下,然后石川家又接受河野家、毛利家的支配。

這塊沿海的平野地帶,是伊予和讃岐的爭奪焦點,之前細川家和三好家強大時,都曾經侵入過這兩郡,和伊予守護河野家爭奪控制權。石川家現任家主石川勝重的父親石川通清,當初就曾經依附過三好長慶,而且和長慶本人私交甚好。歷史上長宗我部元親占領讃岐時,也入侵過此地,并且將三弟親泰的女兒嫁給了石川勝重的兒子虎竹。

可見,我拿這里開刀,是符合歷史潮流的,不僅延續了以往的政策,也具有深度的前瞻性……

從我的宇多津港到川之江城下的外港,大約有四十公里的海路。而如果我所料不虛的話,此行最大的對,將是位于川之江港西北四十公里處的因島水軍和能島水軍。

在毛利家的水軍系統中,因島、能島和來島水軍并非嫡系,加入得也比較晚,尤其是今治港西部的能島水軍,完全是跟隨河野家水軍行動的,來島家上代家主村上通康,是河野通直的女婿,一度被立為河野家的繼承人。不過,這三家和毛利家屬于協力關系水軍,卻是毛利水軍稱霸西部瀨戶內海的關鍵,比毛利家本部的小早川水軍、乃美水軍強大許多。毛利家明白這一點,向來對這三家非常親厚,極盡拉攏之能事,例如元就嫡出第四子穗井田元清的正室,就是村上通康的女兒,而這位女兒所生的毛利元秀,在很長時間內都是毛利輝元的養嗣子,也是關原之戰中毛利家的總大將。

總之,這是勁敵,也是死敵,只要我和毛利家爭奪瀨戶內海,就沒有絲毫緩和的余地。

而水軍的這次出陣,也是我在覆滅北畠水軍的二見浦之戰、擊潰安宅水軍的紀伊水道海戰后,面臨的最大挑戰。除了未能及時完成調試的淡路丸外,家中直屬的嫡系水軍力量傾巢而出,先護送著運輸船隊前往本家的宇多津港,然后分為兩路,船隊上的精銳備隊和讃岐眾、土佐眾匯合,一起由陸路攻入伊予宇摩郡,水軍則突破兩方約定俗成的勢力界線,前往川之江港的外海擺下陣勢。

和上次攻擊安宅家水軍一樣,這次我仍然選擇了信任巖松經定和二見光成,將水軍全部交由他們指揮,自己率領陸上的近兩萬軍勢沿海岸行進。

第一百一十五章:第一回合(下)

這么大規模的軍勢,自然是不可能隱藏住行跡的。(wap.shouda8機小說)更何況,我根本沒有打算隱藏。在我看來,只要擋住毛利家從海上而來的援軍,以目前河野家的實力,即使給他們充足的時間召集軍勢,也根本無法擋住我的進攻,更不用說作為河野家配下豪族的石川家。

石川家應該也知道這這情況等到我率軍越過伊予、讃岐邊境的余木崎,距離川之江城不到四公里時,他們的使者到了。

來人身背石川家的飛鶴靠旗,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左右,騎著一匹栗毛馬徐徐前行。在他的身后,跟著十來個足輕,卻并沒有拿武器,而是各自挑著一副肩擔。

他大大咧咧的擋到軍勢之前,向我軍的先陣大聲喊道:“可是淡路殿的軍勢?在下是石川家的使者金子元宅,有要事面見淡路殿”

擔任先陣的是三重備,由前田利家作為主將。他聽對方自稱使者,連忙遣人向本陣報訊,還大致的描述了他們一行的那番神氣。

“你說他叫什么名字?金子元宅?”我問使番道。

“是。他是這么通名的。”使番回答。

金子元宅么?這個人我知道,是石川家筆頭家老金子元成之子,同時也是石川家家主石川勝重的妹婿,石川勝重死后,嫡子虎竹年幼,就由他擔任后見役,掌握宇摩、新居兩郡的實權。后來投靠長宗我部元親,抵擋豐臣秀長的四國征伐,都是他在主導,并且最終率兩千部眾死磕小早川隆景的三萬大軍,被隆景稱贊為“極具武士氣概的勇猛果敢之人”。

如果真是本人親身到此,倒是有些意思。

“我親自去看看”我很快做了決定,帶領一干親衛直接馳往軍前。

金子元宅依然站在道中。但是看見一支裝束精良的騎隊馳過來,打著著名的五本骨扇五三桐軍旗,而且被擁在中間的人騎著白馬,他肯定明白了來者是誰,很快就跳下戰馬,躬身行禮道:“在下石川家使者金子元宅,拜見淡路殿”

“使者辛苦了,”對于他的眼力和態度,我相當的滿意,至少他還知道輕重,并非一味自矜的人,“不知使者前來,所為何事呢?”

“事情是這樣的……敝主公石川備中守殿下,聽說淡路殿有意出狩本家領地,所以特命在下前來迎候。”金子元宅平靜的說道,仿佛我真是來打獵的一般。

“石川備中守還真是客氣啊,”我笑了笑,“但不知貴方準備如何迎候?”

“這個,石川備中守殿下說,想請淡路殿暫時休息一陣……久聞淡路殿仁厚之名,應當會理解本家的立場?”金子元宅道。

“是這樣么?”我想了想,繼續問他,“既然說是讓我暫時休息,石川備中守應該會有所招待?”

“這是當然的事,”金子元宅把一招,叫過了在后方的十名足輕,“在下特地帶來了十擔新居菓子,是本地的特產,味道甘甜,聊供淡路殿和其余各位殿下享用……”

這個回答,讓我忍不住一愣,差點笑了起來。不錯,我的確向來以仁厚自矜,但如今兩萬大軍到達伊予,已是箭在弦上之勢,僅憑一番口舌之功,再加上這十擔所謂的特產,就想讓我按兵不動?

——真是的,雖然我毫不擔心他們的力量,但也沒必要中這蹩腳的緩兵之計。真要這樣做了,那肯定不是叫仁厚,而是叫迂腐,或者干脆叫做腦殘。

“很有意思的提議”秀景呵呵笑道,替我說出了心里的想法,“石川備中守,一向是這么風趣嗎?”

“這位殿下過獎了,只是不想付出無謂的犧牲而已,”金子元宅依然很淡定,“如果本家沒有猜錯,淡路殿的水軍,此刻恐怕就要到了?”

“哦?”我有了一點興趣,很坦白的承認道,“確實是這樣……那又如何?”

“然后,毛利家肯定會試圖支援伊予,從而和淡路殿在海上發生沖突。兩方都是極為強大的存在,勝負恐怕很難預料……”說到這里,金子元宅的神情變得格外鄭重,“所以,本家有個提議:如果淡路殿在海上獲勝,本家將立刻加入淡路殿的麾下;但如果淡路殿失利,就請退出東伊予如何?不然的話,即使強行占領此地,也很難抵擋毛利家的增援,只是白白的讓此地遭受兩次兵革之災而已。以淡路殿的仁厚和明智,想來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哪金子殿下,”我認真的看了他幾眼,鄭重承諾道,“這件事情,我答應你了”

“殿下……”前陣主將前田利家欲言又止。

“沒關系的,又左”我解釋道,“如果連半支毛利水軍也戰勝不了,還怎么掌握這片海域?到時讓毛利家增援上來,發生金子殿下所說的事情,就完全違背了出陣的初衷。”

“淡路殿確實是仁厚之人”金子元宅深深的躬身為禮,“那么在下就可以向家主回復了”

“請等等,”我叫住了他,“我有個疑問,想請金子殿下為我解惑。”

“在下會盡量答復。”金子元宅謹慎的說,似乎是擔心我問出什么事關機密的問題。

他這副樣子,讓我忍不住笑了:“金子殿下不用顧慮。若是不方便,盡可以選擇不答,不會影響之前的約定。”

“哦?……那么請請淡路殿垂詢。”金子元宅依然十分謹慎。

“據我所知,石川家是從屬于守護河野家的?為什么擅自輕易作出這樣的決定,毫不考慮河野家的想法呢?”我奇怪的問道。怎么說河野家也是伊予守護,是他們名義上主君,為什么會這么漠視?有那么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是自己虎軀一震,渾身散發出了王霸之氣,立刻將石川家懾服得忘了自家老大是誰。

“是這件事啊,”金子元宅松了口氣,“淡路殿可能有所不知……”

他娓娓的說了下去,然后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來,河野家雖然雖然控制著整個東伊予,宇摩和新居兩郡的地位卻非常特別。在應仁之亂以前的好幾十年,河野家就分裂成了兩支,宗家領有周桑平野的周布,桑村,越智,野間四郡,以湯筑城為本處據點;分家領有西條平野的宇摩和新居兩郡,居于高峠城。后來分家逐漸強大,開始和宗家平起平坐,并且爭奪守護之職;尤其是參與應仁之亂、分屬東軍和西軍的河野教通、河野通春兩人,從繼承家業起就爭破了頭,守護職務也先后在兩人間轉換了七次。之后河野分家好不容易沒落了,細川家卻又打了過來,并且將備中細川家配下、備中守護代石川家的石川虎之助移來,作為宇摩和新居兩郡的代官,于是這兩郡就繼續保持著獨立于河野宗家的姿態。

也就是說,從一百多年起,這兩郡就沒河野宗家什么事了,而且還經常發生戰事;等到石川家入主,在大約五十余年的時間中,無論是跟隨細川,還是跟隨三好,總之這兩郡都是和讃岐站在同一立場上;直到永祿十年,毛利家大舉進入伊予國,次年三好家又被織田家打倒,這兩郡才被迫屈服,暫時從屬了毛利家。

所以,鑒于長期以來與河野家敵對的立場,以及和讃岐國在歷史和地理上的因緣,只要我能夠擊敗毛利水軍,這兩郡將很樂意再次和讃岐國站在一起,正如原本的軌跡中,他們寧愿和三萬小早川軍死磕,也要堅決跟隨領有讃岐的長宗我部家一樣。

這樣的緣分,還真是令人感嘆,也令我格外的欣慰。

“非常感謝金子殿下的解釋,也謝謝石川備中守殿下的新居菓子”我笑呵呵的揭開筐蓋,拿起一枚包在紙包里的菓子放到口中。飴糖餞制的梅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極為可口,依稀有幾分記憶中的味道——果然不愧是名傳后世的名特產“別子飴”啊!

雖然達成了協議,但由于我的堅持,兩萬軍勢繼續向前行進著,一直開到川之江城城下才停住腳步,并且團團包圍了這座不大的山城。對此金子元宅免不了有些嘀咕,覺得我過于急切,然而看到我滿懷信心的樣子,他也就沒有多加計較。

到了傍晚時分,沿岸的海風忽然止住了。這是瀨戶內海特有的現象,稱為“凪”,一般出現在早上或傍晚,代表著海風和陸風準備進行轉換。于是,整個海面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如同一塊湛藍色的鏡面似的,美麗得讓人心折。

而就在這時,從海面方向傳來了兩聲沉悶的炮擊。

我明白,經過四個時辰的航行,我的水軍終于和因島、能島水軍遭遇,開始了海上的決戰。

作為發動進攻的一方,我的準備自然是更充足一些。對面的因島、能島水軍,至多不過是三千余人的規模,我方卻是近六千人的主力全軍出動,而且還有伊勢丸和熊野丸助陣。這兩艘鐵甲船速度很慢,將決戰時間拖延了不少,但是根據在淡路的演習結果,船身上覆蓋的鐵甲,對付焙烙火矢確實非常管用。

至于艦首火炮,我倒不期望它能在海戰中起到多大作用,畢竟,這個時代的水軍交鋒,主要還是以弓箭、鐵炮等近距離對射,以及之后短兵相接的接舷戰為主要模式,從遭遇到交戰,可供火炮發揮的距離并不長。所以,裝備火炮,主要考慮是用來攻擊海邊的城呰,正如上次在紀伊國那樣。

接下來,該是近戰了?我坐在海邊的一座小山上,心里這樣想道。

然而,讓我驚訝的是,炮擊雖然稀疏,卻持續了好一會。我和秀景、蜂須賀正勝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有些驚訝的意思。按照常理,一旦開始近戰,由于雙方的距離,是不適合繼續炮擊的。

“或許,是我方的鐵甲船邊退邊開炮?”蜂須賀正勝想了想說。

“若是這樣,倒是說得過去。不過,鐵甲船速度本來就慢,逆行發炮的話就更慢了,恐怕爭取不到多少距離……”秀景說道。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想法,這時炮擊果然停了下來。我松了口氣,似乎是心上壓著的大石頭終于消失了。然而,緊接著我又提住了呼吸,因為這意味著殘酷兩方開始了殘酷的近戰。

或許,真該親自參加才行啊雖然明明很有把握,明知道我方占據主動,而且在兵力、裝備方面都有很大的優勢,勝面至少占到七成,可是這么干等著,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憑有限的動靜猜測戰局,實在比身臨前線還更加讓人緊張啊……我忍不住自嘲的想。

夜幕漸漸的降下,一輪圓月從海上升起,灑下了皎潔的清輝。海陸風向的轉換也已經完成,帶著些許咸味的海風吹來,帶起了絲絲的涼意。月光和海風,讓我的心情平復了不少,而后沉悶的炮聲再次傳了過來,于是我徹底放下了心。

這個時候,距離開戰已經超過了一個時辰。

“我們已經取得了海戰的勝利,正在追逐敵勢。”我笑著說道。

“淡路殿何以得知?”西讃岐守護代香川信景奇怪的問道。他是被我臨時召集到主營帳的,本來是考慮到他在三好家時,曾經多次和東伊予打過交道,所以想通過他了解一些西讃岐和東伊予之間的事情,沒想到一時就給忘了。

而既然他問起,我也就向他解釋了一番。

“因為我方重新開炮了啊”我笑著說道,“這說明兩方的距離又拉開了,所以兩方肯定已經分出了勝負,現在是追擊逃亡的時候。”

“那為什么能肯定是我方獲勝呢?”他又問道。

“當然是我方獲勝了”我的心情非常不錯,“如果我方失敗,處在被追擊的局面,鐵甲船就只能全力逃跑了那樣的話,艦首炮背對敵方,怎么可能還有再次發力的機會?”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寶(上)

明白自家水軍獲勝,我很放心的回了營帳歇息。(小說)到次日早上起來,巖松經定和二見光成已經率水軍來到了川之江港。經過一場大戰和半夜的航程,兩人的面容上顯得有些疲憊,但是情緒卻非常的不錯。

除了海戰獲勝外,他們還告訴了我一個消息:因島水軍已經完全滅亡。

在三島水軍中,因島水軍是比較特殊的一支。和來島、能島相比,可以說更接近于豪族,和同樣擁有水軍的小早川有些類似。所以,當初河野家水軍掌握瀨戶內海時,來島水軍、能島水軍都選擇了跟從,因島水軍卻依然保持著中立,而且和鄰近的豪族小早川氏更為親近。后來毛利家崛起,小早川家成為毛利家的支族,因島水軍就憑著數十年的因緣跟隨了毛利家,并且在嚴島合戰時說服能島、來島水軍提供協助。

這一點,從三島水軍的本處就可以看出來。因島水軍占據的因島,面積差不多有三十四平方公里,領內的糧食、水源完全可以自足,是一片不錯的居住地(后世的圍棋名家本因坊秀策就是因島居民);而能島水軍所在的能島,不過是一片兩平方公里半的荒地,既沒有水源,也不能種植糧食,全部要依靠鄰近的鵜島補給,但是能島卻控制著瀨戶內海最重要的航路之一,因而才被能島水軍作為本處;至于來島,與其說是本處,不如說是個據點,全島方圓百米左右,剛夠修建一座城呰。

巖松經定和二見光成都知道這個情況,所以在擊敗因島、能島水軍后,他們沒有直接返回,而是率水軍直接攻上因島,將因島領內的三座小城呰全部燒掉,并且擊殺了村上吉充次弟村上吉忠,將島上的海賊眾掃蕩得干干凈凈。只可惜村上吉充見機得早,先行逃往了東對岸的備后國鞆城。那是他三弟村上亮康控制的城池,也是足利義昭暫時居住的地方。

即使這樣,我已經是非常滿意了,尤其是對首先提議攻擊因島的二見光成。從最初的二見浦之戰起,他就能夠很好的完成任務,而且往往還能做得更好。這一點尤其令我看重,也是他升遷得如此迅速的原因。

毛利家的水軍,是以本家的兒玉、飯田、栗屋三家,以及安云武田家的福井、山縣、香川三家為基礎,最初稱為川內警固眾,后來小早川水軍和小早川庶家的乃美水軍加入,算是初步具備了規模,直到支配了河野家,逐步覆滅大內家,將原大內家配下周防水軍、石見水軍、警固眾、屋代島眾納入控制,才成長為西瀨戶內海的海上主宰。然而,其中最強大的一股力量,還是要數作為毛利家協力的三島水軍與河野水軍,他們都不是毛利家的直系。

這樣說起來可能有些驚心,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如果按照同樣的方式描述我的水軍,可能比毛利水軍更加嚇人:以津島水軍、服部黨、川并眾為基礎,統合了整個伊勢灣,然后吞并熊野水軍、淡路水軍、土佐水軍等,另外還有志摩水軍、佐治水軍、木造水軍、鹽飽水軍作為協力……

和毛利家不同,在我的水軍系統中,直系的主力才是最強大的,僅憑我的直系水軍,就足以和毛利水軍抗衡。會員打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以毛利家之強,依然不敢輕易招惹我的水軍力量,而是選擇了和我達成默契,兩家以瀨戶內海中段為界,劃分各自的勢力范圍。

一直以來,我也很好的遵從了這個默契,沒有挑戰毛利水軍在西瀨戶內海的權威。但是這次備中兵亂,毛利家幾乎是傾巢而出,小早川水軍的小早川隆景、乃美水軍的乃美宗勝二人也盡皆作為家中大將出陣。對于我來說,這個機會實在太好了,不趁機攻擊毛利水軍,就完全對不住他們的這次疏忽。

而在覆滅因島水軍、重創能島水軍后,毛利水軍的實力幾乎損失了三成,可謂元氣大傷。從此以后,只要我不犯錯誤,就可以一直克制毛利水軍,稱雄整個瀨戶內海,而包括伊予在內的四國島也會完全被我控制。毛利家軍勢雖強,總不能憑空越過大海,想要再度進入伊予的話,必須先得擊敗我的水軍。

石川家明白這個道理,確定我覆滅了因島水軍后,很快就送來人質,交納了效忠誓書,向我表示降服。作為人質的,自然是石川家的嫡子,今年才兩歲的虎竹。考慮到他的年齡,而且三重城的景次郎已經成年,一年半載之內就要迎娶冬姬,我將於加和秋津接來洲本城,讓她照顧這個孩子,并且整理被簡妮特弄得一團糟糕的本丸家務。

對于於加的到來,簡妮特有些不滿。不過,她現在正懷著好幾個月的身孕,洲本城本丸確實需要有人代為主持,而且於加個性謙和,并不和她爭寵,所以簡妮特很快就接受了於加。

於加就是這樣,從前就和菜菜、小夏相處得很好。她一向非常知足,兒子擔任一國守護,長女作為主家的養女嫁給大豪族,次女成為主家三子的正室,在她來說已經再沒有更大的奢求。相較于自己的狀況,她反而在我面前替菜菜說話,覺得菜菜作為正室,卻一直獨自居于異地,實在是太可憐了些。

關于這個問題,涉及到我和主家之間的默契,我不方便和她解釋。而且,對于武家的事情,她還是了解得太少了。稍大一點的武家家族之中,夫妻分居,實在是很平常的事情。有的時候,是被迫將正室送出去作為人質,尤其是那些新降服領地的中等豪族,他們的正室,往往就是兩個實力家族之間的紐帶,送出一個正室,就等于是兩個家族的降服,甚至像伊達政宗那樣的大大名,也被迫送出過自己的正室。有的是因為家主需要長期在外履職,這種情形在織田家內尤為突出,例如瀧川一益,長子出生于天文二十二年(1553),之后擔當方面之任,一直等到信長統一美濃后才能一家團聚,次年次子出生時,比長子足足小了十三歲;歷史上的秀吉,從擔任京都奉行,到擔任橫山城代,再到后來出鎮播磨,十四年間有十年都和寧寧處于分居狀態;我下的本多正信,歷史上因為離開德川家,也有十幾年和妻子分居,六零后的長子正純,和八零后的次子、三子完全是兩代人的格式。

當然了,也有因為感情不和的,例如德川家康和筑山殿。但是,我和菜菜分居,自然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還有其他的事情嗎?”我問於加道。

於加見我不愿意多說,也就體貼的換了個話題:“是……妾身動身時,少主剛接到大殿的命令,和虎夫人前往遠江支援德川家。”

“是嗎?”這件事我知道,竹中重治的匯報已經送了過來。事情的起因,是武田勝賴攻擊高天神城,然后信長接受了德川家的求援要求,向遠江派出了援軍。

不過,據我隱約的記憶,織田家派出的人,似乎根本沒有和武田家對上,因為德川家的家臣主動向武田勝賴獻出了城池。如此一來,這座曾經讓武田信玄望而卻步的堅城,就被武田勝賴順利的拿下了。為此武田勝賴極為得意,自認已經部分超過了父親,于是在次年大舉進攻德川家,結果卻慘敗于三方原。

既然是這樣,那么我就根本沒必要擔心什么。而且,退一步說,即使歷史發生了改變,有直虎在,還有朝明備和井伊赤備,信景也不會吃什么虧。

而我想知道的,其實主要是本丸之內的狀況。這些重治不可能清楚。

“家里的情況還好?母親大人可還安康?”我繼續問道。

“哦殿下倒提醒妾身了,”於加雙一拍,“虎夫人讓我轉告殿下,說是回來后,準備搬到二之丸去住,那樣也方便處理上的事情……至于寶心院大人,一向是非常安康的。只是,前一陣雨津出嫁,這一次秋津又跟隨妾身過來,寶心院大人覺得身邊一下子就空虛了很多,言語間有些嘆惋的意思。”

“母親大人,少了幾位孫女的陪伴,一定會感到十分寂寞……還有阿虎,真是委屈她了。”我嘆了口氣。

直虎是個很聰明很體貼的人。她看到我將於加召來了洲本城,肯定就明白了我的用意,才主動搬出本丸天守閣,將其完完全全的讓給信景一個人,避免打擾即將嫁入本家的冬姬公主。

在幾位妻妾之中,直虎是和我相處最短的。她和我之間,可以說更接近于主臣關系,同時也是不錯的知己。我理解和明白她的心境,她也了解我的抱負和性情。對于她來說,駐守城池,創建赤備,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應該比身著華服、深居簡出、以和歌及花道等作為消遣更加舒心

而且,即使再愿意多陪陪她們,我也確實抽不出時間來。

就在於加到達洲本城沒幾天,赴明使團也回到了日本。這件事情是信長特別交待的,我不能怠慢,只能先安排好家中防務和擴建川之江城的事,然后就離開洲本城前往京都。

比我更忙的是丹羽長秀。他原本受命輔佐武田信孝攻略丹后國,開辟攻略山陰方面的通道;然而因為毛利家的全部力量用在了備中國攻略,信長得以放心的前往北陸平定一向宗,他又改往越前和信長匯合。不僅如此,稍后開展勘合貿易的事,應該也少不了他。

不過,因為他現在隨同出征,信長送來命令,讓畠山義周暫時代替他的地位。

去年六月底,畠山義周奉信長之命,和正室廣橋永子離緣,娶了畠山昭高的遺孀、信長的妹妹高屋殿為正室。沒過多長時間,高屋殿就懷孕了,到上個月中旬時,順利誕下義周的嫡子彌三郎(河內畠山家嫡子幼名格式)。作為信長的親外甥,他的地位是絕對穩固的,而畠山義周也因而受到信長的額外青眼,儼然成為家中親信。

如今義周能夠擔任這么重要的任務,除了正室和嫡子的因緣之外,他自身的身份和能力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作為曾經的鹿苑寺住持,他精通漢文,熟悉整個禪宗的事務,對勘合貿易的事情也十分了解,當日的赴明正使西笑承兌,正是出于他的推薦。而由他負責貨物征集,也是非常合適的,無論是作為足利家或畠山家的人,還是作為信長的妹婿,他都能夠具備相當的權威。

由于是第一次擔當如此的重任,和我一起處理事務時,畠山義周表現得非常謹慎和謙虛,同時也非常的敬業。

合作辦公的第一天,他就問到了輸入永樂錢的事情。

“使者回報說,明廷拒絕了我們提出的回賜永樂錢要求……宣景殿下認為,這是什么原因呢?”

“似乎是因為原銅不足”我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李芳梁的報告,“明國產銅稀少,連本國的用度都不能保證,哪還有外賜的余地啊?”

“那為什么以前的勘合貿易,能夠得到大量回賜的永樂錢呢?”畠山義周認真的問道。

“因為明廷重新使用銅錢,是從宣德十一年(1516)開始的。當時大明寶鈔嚴重貶值,官員、官軍都不愿意接受,因此明廷重新鑄造銅錢,作為官俸發放,之后就漸漸代替了寶鈔,作為白銀的輔助在國內流通了……而在之前的永樂年間,明國自身不須用銅,自然可以大量外賜。”

說著,我拿出了一份文書,遞給畠山義周:“除了國書之外,這是由使團帶回來的明廷公文,希望我方在進貢貢物中,務必包含相當數量的銅錠。”

“這個倒是無妨,”畠山義周看了看漢文文書,“只是,沒有永樂錢回賜,實在是辜負了右大將殿下的期望啊”

我想了想,決定給他透露一點內幕:“其實,關于這件事,主公和我已經有了解決方法。”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寶(中)

“可以說說嗎?”畠山義周坐正身子,態度鄭重的問道。(小說)然而,隨即他又連忙向我表示了歉意:“這樣動問,或許有些冒昧,畢竟我只是暫時代替丹羽殿下而已……不過,我確實希望能夠盡量為義兄大人效勞。這份心情,宣景殿下想必能理解”

這似乎是畠山義周的試探,試探我本人對他的信任程度,也通過我試探信長的態度,看他自己是否能夠進入了織田家的內政核心。

在一般的情況下,我肯定不會貿然透露,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畢竟他只是暫時代替丹羽長秀而已。可是,我已經聽到了消息,信長準備在平定越前之后,將柴田勝家、瀧川一益轉封過去,擋住加賀國的一向宗;然后,信長將會在成為直領的南近江修筑新的居城,而筑城的普請總奉行,已經預定了丹羽長秀。換而言之,畠山義周的這個臨時任命,極有可能馬上轉正,所以預先告訴他應該無妨,既可以進一步拉攏和他的關系,也可以更方便的取得他的配合。

“義周殿下面前,自當言無不盡”我露出了極為誠摯的笑容,“是這樣的,赴明之前,主公交給了我一項秘密使命,要求我獲得大明的鑄錢技術……如今這項使命已經完成,所以沒有永樂錢回賜也無妨了,我們盡可以自己鑄造高品位的銅錢。”

“是嗎?那真是可喜可賀”畠山義周忍不住露出了驚容,“義兄大人和宣景殿下,果然都是具有非凡魄力之人啊”

他這么驚訝,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日本第一次鑄造銅錢,是在八世紀初,仿唐制開鑄和同開珎之時,主要目的是為了籌措遷都經費,之后在兩百多年間,又陸陸續續的鑄造了其余十一種錢,合稱“皇朝十二錢”,可是由于鑄錢技術低下,這些錢品位極低,再加上錢法苛刻,到十世紀末就退出了流通,改以米和布作為貨幣。直到平清盛開福原港,和宋朝展開貿易,進口大量渡來錢,銅錢才重新成為日本的流通貨幣,并且在幾十年后,由鐮倉幕府出臺正式法令予以規范。

但是,從皇朝十二錢停鑄以來,六百余年的時間里,除了各地私鑄的鐚錢外,無論是朝廷,還是兩代幕府,都沒有任何一個中央政權重新開鑄官錢。這自然是多方考慮、權衡自身能力后的結果。因為官錢和私鑄錢不同,從鑄造、推廣使用到維持錢幣信譽,都需要耗費大量的政治和經濟資源,而官錢的流通情況,就直接關系到國內的經濟和民生,關系到當政政權的權威和名譽。一般的人,還真沒有這么大的魄力。

信長和我之所以敢這么干,主要是因為有撰錢屋撐腰。經過十余年的運作,到現在為止,由信長制訂、靠撰錢屋調度的“稅賦惟永樂錢是用”令,已經在領內完全推行,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不僅是交納稅賦,即使是在一般的交易中,永樂錢也差不多成為了唯一使用的銅錢。可以說,永樂錢實際上已經成為織田領內的官錢,并且輻射到了周邊的區域,外地來的人,進入織田領后,都會入鄉隨俗,將鐚錢兌換成永樂錢再使用。這一點,從撰錢屋中越積越多、幾乎難以兌出的鐚錢就能看出來了。

僅僅鑒于這個事實,我們也必須重新鑄造官錢,否則的話,領內的官錢面臨短缺不說,也浪費了那些由大量鐚錢融成的銅錠……

撰錢屋的情況,畠山義周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除了對信長和我的決定感到吃驚以外,也很有些擔心的意思。

“只是,這樣重大的事情,有足夠的把握嗎?”他問我道。

“不會有什么大問題。”我很有把握的向他解釋,“實際上,永樂錢的使用已經深入人心,撰錢屋的調控能力也得到了充分驗證。只要我們能夠鑄造出和永樂錢相當品位的銅錢,然后像以前推廣永樂錢那樣在領內發行,肯定能夠被領民接受的……或者,我們干脆就鑄造永樂錢,只當是從明國運來的就是了”

“……我明白了,”畠山義周欠了欠身,“宣景殿下如此坦誠相待,實在是非常感謝”

“義周殿下客氣,”我還了一禮,“既然義周殿下受命和我一起負責勘和貿易,這些內幕自然不用隱瞞。稍后的事情,還要麻煩義周殿下幫忙呢。”

“那么,請宣景殿下盡管吩咐,我義周一定盡力。”他認真的承諾道。

“就是關于明廷要求貢銅的事,”我揚了揚他剛才看過的那張公文,“明廷的要求,我們不能置之不理,而鑄造銅錢,也需要大量的銅。如今撰錢屋雖然儲存了不少銅錠,但是恐怕無法應付這兩方面的需求,所以主公肯定會下令籌措銅料……這項任務,撰錢屋不方便參與,我覺得,應該會和勘定貿易的貨物征集一起進行。”

“唔,”畠山義周沉吟了一會,點頭表示同意,“宣景殿下的考慮,的確很有可能……那么,之前所說的幫忙,是指什么呢?”

“其實就是想做一筆生意,”我笑了笑,“因為這件事正由義周殿下主持嘛所以,我希望能由津屋負責具體籌措的工作。”

“這個沒問題津屋愿意負責,我自然非常放心,”畠山義周爽快的同意了,“如此一來,我身上的擔子也減輕了些……這是宣景殿下的好意啊”

不久,在津屋之下,除了鹽屋、藍屋以外,又設立了一間銅屋,負責采購銅料的事。

這間新的分屋,目前是毫不起眼。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隨著官錢的開鑄,它將會具有多大的影響力。

日本有三大銅山,分別是別子銅山、赤沢銅山和尾去澤銅山。別子銅山于1690年被發現,由住友家從德川幕府取得“永代請負”的世襲開采資格,然后一直開采到昭和年間,托起了一個龐大的住友財閥;赤沢銅山被久原房之助(田中內閣通信大臣)于明治年間買下,改名為日立銅山,創立久原財閥(日立制作所的基盤),之后由久原的妻兄、明治元老井上馨的侄外孫鲇川義助(近衛內閣外務大臣)接,改名為日本產業,簡稱日產,由此奠定了日立、日產兩大企業的基礎;尾去澤銅山雖然排名第三,卻是最早開采的,“和同開珎”這一名稱中的“和銅”,指的就是尾去澤銅山,斷斷續續的開采到明治年間,這座銅山由土佐的巖崎彌太郎接經營,而巖崎的企業,名叫三菱商社,前身是土佐坂本龍馬的海援隊。

由此可以看出,銅山所蘊集的財富,實在是驚人之極。

在三大銅山中,別子銅山是最大的一座,閉礦之后,成為日本國內的世界文化遺產之一。而這座銅山,就位于我正在擴建的川之江城南面,然后一直延伸到相鄰的新居郡。

歷史上,這座銅山整整開采了兩百八十二年,產銅量合計超過七十萬噸。如果不考慮產量的波動,平均每年的產銅量大約在兩千五百噸左右,全部鑄造成純質銅錢的話,價值大約是六十七萬貫,按照織田家目前設置的三貨兌換比,大約可以兌換一百噸白銀,或者是十來噸黃金。

這么大一個錢庫,如果讓中國戰國時代的縱橫家們評價,大概會不約而同的冒出這么一句:“此霸王之資也”(這是足以稱王稱霸的雄厚資本啊)

可以說,我謀求宇摩、新居兩郡,大力擴建川之江城,就是為了這座銅山。如今建立銅屋,取得鑄錢所用銅料的獨家經營權,就是我將銅山轉化為財富的開始。

當然了,想順利完成這一轉化,還需要幾個前提。

首先,我必須把持這項特權。這個問題不大,如今畠山義周已經同意由我負責,只要津屋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即使換了丹羽長秀甚至其他人,也應該很樂意繼續維持現狀的。

其次,這件事情必須得到信長的認可,同時又不能引起他的貪欲,至少礦山的規模必須部分的瞞著信長。所以,我特地成立了這家銅屋,準備交由合適的人代為經營,以商業段撇開我和銅屋的關系。而銅屋的利潤,也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賬面上核算的利潤,大約占總利潤的兩成,然后以這個利潤的稅額,分別交納給我這個領主的運上金(領主向領內工商業戶攤派的租稅),以及給信長的冥加金(由取得江野河海專營權的商戶“主動”回報政府“國恩”的租稅);其余八成的利潤,則直接歸于我的倉庫。

第三,官錢的鑄造量必須非常龐大,而且是越大越好。越大的話,所需的銅料就越多,而我的利潤就越豐厚。所以,我決定利用中的職權,全力推進官錢的鑄造和流通,從而在政策上提供支持。而能夠順利發行官錢,對于織田家來說,也是非常有利的事情,信長絕對很樂意看到我那么勤勉。

這樣考慮了一番,我發現,三個前提之中,第二個前提最為重要,而其中的關鍵,就是找到一位合適的商人,好代我經營銅屋。

如果只考慮能力和忠誠,三井家自然是最合適的。可是,如今三井家主持津屋,而且已經有了金座,再加上銅屋的話,擔負的責任就實在太重了。真要這樣發展下去,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三井家,都不見得是好事情。

想象一下,日本后世的三井、住友、三菱三大財閥中,如果三井和住友合并,將會是怎樣一副景象?恐怕連當時的政府都會為之震顫、然后強行將其拆分

所以,銅屋都不能由他們掌握。

仔細思考了一番,我選擇了三重撰錢屋的煉銅師理右衛門。他原是李芳梁的伙計,從事粗銅精煉工作。這是個很有前途的職業,因為在日本的粗銅中,常常含有少量的金銀,而他的工作,就是通過葡萄牙的“南蠻吹”精煉法加以分離,并且成功的學到了這種方法。后來他來到撰錢屋,是由于李芳梁的推薦。當時信長發布“稅賦惟永樂錢是用”令,三重撰錢屋聚集了大量的鐚錢,一度讓我頗為苦惱,然后李芳梁就把他轉送給我,負責熔化鐚錢和粗銅精煉的事務。

算算時間,他在撰錢屋已經服務五六年了,而且向來兢兢業業,無論是人品還是技術,都非常值得信任。把銅屋的事交給他,我很放心,同時也算是對他這幾年辛勤工作的獎勵

我命令津屋將理右衛門召到京都,然后在四條祗園街道的澳屋偏廳接見了他。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本人。由于長期在熔爐邊工作的關系,他的樣子極為滄桑,臉上、臂和脖子已經完全變成了古銅色,一雙上全是老繭,而且骨節非常粗大。

“小人理右衛門,見過家主”他的聲音有些發顫,顯然是心情非常激動。

對于他這樣完全從屬于武士、地位接近于奴仆的工匠下人,能夠得到家主的單獨接見,無疑是極為榮耀的事。

“理右衛門,你有苗字嗎?”我問道。

“苗字……回家主,小人祖祖輩輩都是匠人,怎么可能有苗字呢?”理右衛門連忙回答道。

“那么,從今以后,你就以……”我想了想,給他找了個最古老最著名的姓氏,“……就以‘蘇我’為苗字”

“苗字”理右衛門驚訝的抬起頭來,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他顯然不明白這個原為姓氏的苗字有何來歷,但是賜予苗字的意思,他還是很清楚的。

“還發什么愣?以后,你就是武士大人了還不趕快拜謝嗎?”一旁的李芳梁笑道。

“是”他這才會意過來,我的確是提拔他當了武士,于是連忙拜服在了地上。

“這是對你幾年間努力奉公的獎勵。以后也好好做”我簡單的說了一句,然后就離開了偏廳。至于剩下的事,自然有津屋的人安排。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寶(下)

越前的戰事,很快就落下了帷幕。(機閱讀本章節請登陸

wap.shouda8)(小說)信長兵分兩路,一路以尾張、伊勢、南近江全國和美濃半國的六萬軍勢為主力,由他自己親自率領,和占領了越前大部的加賀一向宗十多萬信眾在北之莊城外對峙著,另一路是武田信孝、丹羽長秀、羽良秀吉、樋口直房率領的若狹眾和北近江眾,人數合計為九千人,由若狹水軍送往越前與加賀國境,將加賀一向一揆勢的退路切斷。他們接連攻破好幾處城池,從后面向一揆勢慢慢壓來。一揆勢本來就是烏合之眾,打打順風戰是無妨,可是一聽說后路被斷,而且腹背受敵,他們的軍心立刻就動搖了,很快就被信長擊潰,亂哄哄的逃回加賀國,死傷的信眾高達三萬。

即使這樣,加賀一向宗的勢力依然十分強大。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在出戰前信長就已經有所考慮,準備在越前設立家中的第二個方面軍團。所以,才擊退一向宗,他就發布了封賞命令,將越前十二郡六十八萬石分賜了下去。其中,柴田勝家獲得八郡四十九萬石,擔任北陸方面的總大將,原南近江領地奉公,成為信長的直領;瀧川一益擔任柴田勝家的副將,加增大野郡七萬石領地,在前線防備一向宗;佐佐成政、不破光治擔任柴田勝家的與力,和早先擔任與力的中川重政平分府中兩郡十萬石;剩下的敦賀郡,由武藤舜秀獲得,他的地位比較特殊,不需要接受柴田勝家的調遣,而是作為信長的直臣,擔當越前國的目付(監察)之責。

由于南近江成為了信長的直領,修建新的居城之事也提上了日程。信長解散軍勢,回到京都之后,很快就發布建城命令,指定由丹羽長秀全權負責。建城的地點,決定是在琵琶湖邊的安土。這里距離觀音寺城、長光寺城都不遠,原本有一座小城,當初南近江爆發一向一揆時,曾經由中川重政負責守備。但是,小城和日后的安土城相比,規模可謂是熒光之于皓月。這一點,從建城劃出的土地面積就能看出來,標高199米的安土山,差不多全部被劃入了城規劃之中,在山下琵琶湖邊,有一片大約數公頃的水灣,被東西兩邊的城垣圍起,成為了安土城的內湖,而整個工程的造價,據丹羽長秀的估計,大約要花費一百一十萬貫的資金。

即使是掌握了大片領地,控制著京都、堺町、大津、岐阜(含熱田)、清州(含津島)等繁榮商町的信長,一時之間要拿出這么多額外的資金來,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這樣的話,勘合貿易和鑄造銅錢的利潤,對他而言就顯得非常十分重要了。

為此,才安排好建城的事,他就召見了我、畠山義周和林秀貞三人。

三人之中,畠山義周接替普請總奉行丹羽長秀,負責勘合貿易的貨物征集;林秀貞為信長打理撰錢屋,去年鑄造的上百萬枚、價值四十多萬貫的小判金和分判金,現在這些錢還沒有發行出去;我則在兩邊都擔負責任,一方面要負責勘合貿易的交涉和運輸,另一方面也主持三貨體制的維護。

難得能夠代替丹羽長秀的工作,畠山義周很重視這個機會。他利用信長的名義和自身的人脈,將征集貨物的事情梳理得井井有條。整個的貿易份額,被他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交給各家中譜代和外樣大名,由信長的親信奉行人福富秀勝、堀秀政、菅屋長賴、木下家定、長谷川秀一負責;一部分交給各方町眾,由信長任命的堺町奉行松井友閑、效忠于信長的大豪商今井宗久等人牽頭;還有一部分,交給了京都相國寺、本能寺、奈良東大寺(華嚴宗大本山)、興福寺(法相宗大本山)、奈良春日大社、尾張熱田神宮等各大寺社,由家中負責內外交涉、新近獲封三位法印大和尚(僧正階,高于僧都階的法眼和尚位、以及朝山日乘的律師階法橋上人位,三位為權僧正)的武井夕庵負責。

這個方案,很大程度上都參考了我的意見,優點在于可以與家中目前的勘定、城町、寺社三奉行制度順利對接,利用現成的體系,將原本紛雜的事務分別歸納起來,同時也大大減輕了工作量。

另外,負責各項具體事務的,差不多都是信長的親信,這樣的安排,信長肯定會非常滿意至于他自己,作為外樣大名和以一門眾身份掌總的人,既不適合也沒必要太過攬權,反正事情辦好之后,最大的功勞肯定是屬于他。

而結果也正是這樣。對于畠山義周的安排,信長表示了極大的贊賞,著實的勉勵了他一番。不過,以信長的敏銳,自然看出其中有我在參與,等到畠山義周退下,他立刻就向我指了出來:

“這件事情,肯定有你替義周籌劃”

“是。臣下確實給義周殿下提了幾個建議,”我很坦白的承認了,“主公是如何得知的呢?”

“義周并不是本家的家臣,家中的內政體系,還有人事結構,他怎么可能了解得這么清楚?”信長嗤之以鼻,“你該不會認為,這么明顯的事情,能夠在我面前隱瞞過去?”

“主公明鑒而且,臣下并沒有想過要隱瞞。”我連忙澄清道。

“那么,你這么熱心,是為了什么呢?”他的臉上滿是笑容,“你已經負責與明國之間的交往了,總不會想連日本這端的事務也一起掌控?”

這一番話,雖然是開玩笑的口氣,我卻絲毫不敢輕慢,誰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

“主公取笑了。那是長秀殿下負責的事務,臣下可不敢自認能夠勝過長秀殿下,”我恭敬的向信長解釋,“如果是長秀殿下主持,自然可以做得非常妥帖,不用臣下饒舌;可是,如今是義周殿下代為負責,正如主公所言,并不是本家家臣,對家中的運作沒有多少了解,所以臣下只好給予一些建議,以免義周殿下處理不周,耽誤了主公的大事。”

“你倒是很輕松啊”信長點了點頭,“那么,我交待的事情,你應該辦妥了?”

“是。明國的筑錢技術,臣下已經有了很充分的了解,并且還請來了兩位鑄師。”我一邊說著,一邊從頭懷中拿出一張紙,讓信長的側近轉呈。這位側近,就是大名鼎鼎的森蘭丸。他是森可成的第三子,今年十歲,由于堀秀政、長谷川秀一等人都忙于勘合貿易的事,因此最近受召擔任信長的小姓。

而那張紙上,寫的是翻砂鑄錢法的具體步驟。這種鑄錢法,發端于唐代,然后在宋代完全成熟,當時經濟發達,銅錢需求量極大,而且各項技術和工藝也處于高度發展的階段,因此才能夠完善這種極為便捷和快速的鑄錢法。具體說起來,和同樣發端于宋代的活字印刷術有些類似,首先要制作一枚雕母(又稱祖錢),再以雕母鑄造一批精致的母錢(有錫母錢、銅母錢等),然后以木框和砂土固定百枚母錢作為錢模,分別制作面范和背范,之后取出母錢,制作澆口、直澆道、分澆道,最后合范固定,澆鑄銅汁。以這種方法鑄錢,由于錢范可以成批制作,而且因為是整框母錢翻砂,砂模受力均勻,所以不僅鑄錢速度極快,所鑄的錢也非常均勻,是我國(中國)鑄錢工藝上的一項飛躍,比唐代以前鑄五銖錢的陽文母范鑄錢法先進得多。

而現在的日本,那些私鑄銅錢的大名,所用的正是已經被淘汰的陽文母范鑄錢法,所以鑄造出來的錢很不清晰,大小也沒有一定的規制,正如唐代以前的五銖錢那樣。但是,即使沒有我,幾十年后日本也會得到翻砂鑄錢技術,因為這種技術在明國流傳得太廣泛了,例如在崇禎年間成書的《天工開物》中,就有翻砂鑄錢法的詳細工藝介紹。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滿清編修《四庫全書》時,和其余兩千八百多種、一萬三千六百余卷、十五萬余冊書籍,一百七十余種、八萬余塊書版,以及大約一千萬份明代檔案一樣(僅剩三千余件),《天工開物》也遭到了全面禁毀,百多年間再沒有重新刊行過,反而在日本發行了四版,印刷二十余次,并且在歐美也出版了兩次。直到民國時,才有學者從云南地方志中發現有引用自《天工開物》中的內容,然后從日本尋回了這本世界上第一部關于農業和工業生產的綜合性著作……

或許是因為個人性格,信長對這些技術方面的內容沒有多大興趣。他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把紙張放在了一旁。

“具體的事情,就委托你和佐渡守了。”信長向我和林秀貞點了點頭。

“是。”林秀貞躬身答應道。這個時候,他才有了說話的機會。

“那么就還有一件事情,”我向信長請示道,“新錢應該如何印制呢?”

“如何印制?這是什么意思?”信長反問道。

“臣下是想請示,是精選永樂錢,作為母錢開鑄,還是重新刻制雕母?如果重新刻制雕母,應該使用什么名稱?……畢竟,這些錢有望在天下間大量流通,名稱不能不慎重考慮。”

“哦?”聽我這么一說,信長的興致立刻上來了,“你覺得,可以鑄造代替永樂錢的新錢嗎?”

“如果主公是指所鑄銅錢的品位,臣下可以保證……而且臣下認為重新刻制雕母更好,畢竟我們沒有永樂錢的母錢,以流通錢為錢母,鑄出的錢頂多和通過私商貿易進口的錢相近,比正品永樂錢要差。”

“這倒是個問題,”信長想了想,作出了決定,“那么重新刻制雕母……新鑄的錢,就叫做‘天正通寶’好了”

“是。臣下遵命。”我首先領命道,然后林秀貞也跟著俯下身去,拜領了信長的命令。我看著看他的神情,心下安定了很多。雖然信長讓他和我一起負責,但是整件事情完全出于我的建言,雕母也會掌握在我的上,所以鑄錢的事自然會由我作為主導,他也似乎沒有挑戰我的權威的意思。

“是了,佐渡守,”提到天正通寶,信長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些天正小判、天正分判,還留在京都的撰錢屋?”

“是。合計為四十余萬貫,老臣一直善加看管,未敢有一日懈怠。”林秀貞表示。

“那么,現在差不多可以用出去了。這四十萬貫,你分一半給長秀,作為他建造安土城的第一批費用。”

“老臣遵命。”林秀貞欠身道。

“另外,你準備兩萬貫金分判,給遠江的家康送去”信長又吩咐道。

“送兩萬貫給濱松殿下……”林秀貞有點轉不過彎來。

“對,就是送給家康。”信長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次家康向我求援,我派出了信忠和信景,率美濃半國和北伊勢軍勢前往遠江,結果卻沒有幫上什么忙……雖然,其中的主要原因,是高天神城的守將向武田勝賴降服之故,但我畢竟沒有盡到作為主家的責任,所以就以兩萬貫補償家康的損失好了”

“主公此舉,深具主家的氣概,也是負責的表現,”我忍不住稱贊道,“如此一來,家康殿下一定會慶幸加入了本家的麾下”

“是啊,我正是這么想的”信長的心情非常不錯,“勝賴小兒,居然也敢學他父親,放言打倒我織田家,真是不自量力……如今北陸已定,是該給他一個教訓了”

“主公所言極是。”我和林秀貞一起說道,然后施禮向信長告辭。

當月月末,在信長的命令下,信忠合美濃全國之力,攻下了前年年末被武田家秋山虎繁占領的巖村城。秋山虎繁力戰而死,委身于秋山虎繁的信長姑母巖村殿,卻并未向歷史上那樣被信長下令處死,只是幽禁在岐阜城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兒女之事(上)

天正二年末,信長向各位重臣、外樣大名傳達命令,將次年的新年賀儀轉移到岐阜舉行。(wap.shouda8機小說)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自上洛以來,信長就很少在岐阜舉行新年賀儀了,如今信長已經以天下人的姿態統治了整個畿內,并且在離京都不遠的安土建造新的居城,實在沒有舍京都而就岐阜的道理。不過,既然他有命令,眾人還是都凜然遵從,一體前往岐阜。

在賀儀之上,他首先對眾人在去年的工作褒揚了一番,尤其是夸獎了信忠支援遠江、收復東美濃遠山家的巖村、明智諸城的功績,然后就宣布了更為出乎意料的命令:

“鑒于信忠的這番功績,我決定將東美濃、中美濃和岐阜城賜予給他,并且由他繼任織田家家主之位……”

這個消息是如此的勁爆,以至于好些人都忘了禮儀,當庭和身邊的人低聲交流起來。

看到這番情形,信長并沒有生氣,反而還露出了笑容,似乎對眾人的驚詫感到十分得意。

“主公”羽良秀吉忽然深深的伏下身子,“如今天下還未平定,主公怎能輕易言退啊”

聽他這么一說,無論是家中的譜代,還是各外樣大名,無論是真心實意的,還是虛情假意的,無不拜服在地板上,一齊苦勸信長收回成命。

身處這樣的情形,我自然也跟著拜服了下去。但我的心里明白,信長傳位給信忠,肯定不會是準備隱退。實際的用意,據我猜測有兩個,一是正式確立信忠的地位,讓他獲得更大的權威;二是跳出織田家的框架,以天下人的身份統領包括織田家、北畠家和武田家在內的所有大名。這一點,我認為羽良秀吉也能想到,之所以出言進諫,不過是為了表達忠誠之意而已。

這只玲瓏的猴子啊……

“傻蛋猴子”信長笑罵道,“身上的責任,我豈能不知?還用你來提醒我嗎?”

“是……臣下惶恐”羽良秀吉連忙致歉。

“起來……你也是出于一番忠誠之意,沒什么可以道歉的,”信長揮了揮,轉向眾人說道,“正如秀吉所言,如今天下依然戰亂不斷,所以我還無法引退,請諸位繼續追隨我,輔佐天皇陛下繼續平定這個亂世。”

“是。”眾人一齊應命道。

“那么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信長點了點頭,叫到了信忠的名字,“信忠,上前來”

“是。”信忠領命上前,坐在了信長的側下首,居于畠山義周、松永久秀等從四位下外樣大名和家中一眾重臣之上。他應該是預先得到了消息,臉色非常的平靜。

“從今天起,信忠將代替我統領織田家,家中的諸位,稍后要留下來拜見新任家督,今后也將成為定例……其余的諸位朝廷重臣,包括獲得朝廷正式位階的宣景、勝家、直政三位,以后到了新年,就請前往京都隨我向朝廷敬賀。”

“是。”眾人再次領命道。于是事情就這樣訂了下來。

出了評定間,羽良秀吉叫住了我,遞給我一張折紙。我展開一看,上面寫著“還禮五千貫”幾個字,還有他的畫押。

“這是……?”我奇怪的問道。

“啊呀,實在不好意思”秀吉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幾年前石松丸出生時,你送了五千貫的大禮,實在是幫了我的大忙。后來才聽寧寧說,是她向你暫借的,只可惜家中一直不寬裕,所以直到現在才能夠還上……”

“你這么說就見外了”我把折紙遞給了他,“以我們兩家之間的關系,實在沒必要計較這么清楚……要說起來,長野藤敦還欠我好幾千貫的鐵炮錢呢,還不是一笑了之?”

“既然是欠款,家中又有了余錢,自然是要歸還的……這也是寧寧特別交待的啊”羽良秀吉堅持道。

去年的大半年間,秀吉的收入的確不少。他新建的長濱町,因為靠著琵琶湖,并處于畿內道、北陸道和東山道的交匯點,所以很快就繁榮起來,向他繳納了相當可觀的一筆稅錢。另外,在征伐北陸時,同情一向宗的樋口直房私自和加賀一揆議和,因此被信長下令處決,作為主家的堀秀村也被沒收了領地,包括四萬余石直領在內的坂田郡十萬石歸了秀吉,也大大的增加了秀吉的收入。

可是,去年年末的時候,秀吉唯一的親子石松丸卻夭折了,只剩下了寶藏丸和孫七郎(豐臣秀次)兩個養子。雖然他表面上沒有太過在意,還新納了前北近江守護京極高吉之女、淺井久政外孫女京極龍子為側室,并且有心情向信長表忠心,但是內心深處免不了會感到悲痛?這個時候,我怎么能收回當初作為石松丸賀禮的錢呢?

反正,這區區五千貫,對于我來說也不算什么。

由于我一力堅持,秀吉不得不收回了這張還款單。

“那么我就愧受了,”秀吉把還款單塞進了衣襟,“其實,本來還有一件事情想拜托的。你這么一來,倒是讓我不好意思再提……”

“一碼歸一碼,不用放在心上。有什么事情,還是盡管說”我大度的說。

“是這樣的。今年寶藏丸已經滿了十三歲,所以我想請你擔任烏帽子親,主持他的元服儀式。”秀吉說道。

是了,寶藏丸和吉祥丸是雙生子,也已經到了元服的年齡呢說起來,他們比去年元服的信景還大八個月,只是因為奉命征伐紀伊,我才提前為信景元服,讓他趁機完成初陣。

如今寶藏丸元服,作為家中重臣和孩子伯父的我,確實是非常合適的烏帽子親。當然這“親”也不是隨便結的,不僅要送上一份厚禮,太刀和戰馬也必須為孩子準備齊全(具足除外,一般都是家傳)。

我忽然想到,如果我之前接受了秀吉的還款,此刻接到這個委托,以我的大方性格,以及和寶藏丸的親緣,大概是會順把這筆錢再送給他……這個猴子

但是寶藏丸元服,我確實很高興,那點禮物實在算不了什么。于是,我立刻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這是我的榮幸啊”我爽快的說道。

“哎呀,這真是太好了。”秀吉摸了摸腦袋,忽然問起了吉祥丸,“那么,令弟秀景殿下的嫡子,也是今年元服嗎?”

“……大概要在等兩年”我聳了聳肩,“這個孩子,從小就被彌夜當寶似的護著,已經是被寵壞了。秀景因為忙,也沒多少時間管他,所以現在雖說已經到了元服的年齡,卻還沒有什么作武士的覺悟。”

“居然有這樣的事情……”秀吉驚訝的說道。

“是啊”我點了點頭。實際的情形,在外人看來確實就是這個樣子,這一點我無法否認。但我能看出,吉祥丸本性不錯,人也十分聰明,只是嬌慣了些,倒沒有什么敗家的跡象,大不了讓他再跟著秀景歷練兩年,等十五歲再舉行元服儀式。

在回答之余,我還順勢夸獎了寶藏丸和他一句:“和寶藏丸比起來,實在差得太遠了……可見你確實教子有方啊”

“能得到你淡路殿這句話,還真是讓人安心啊”秀吉由衷的露出了一個笑容,“那么寶藏丸元服之事,就拜托給你宣景殿下啦。”

回到淡路州本城,輪到我接受眾人的敬賀,不過僅限于身在淡路、讃岐和土佐三國內的家臣們。北伊勢太遠,家臣們的賀儀由菜菜和信景一起替我接受;而伊予川之江城和紀伊和歌山城,我沒有作硬性要求,他們分別要警戒強敵毛利家,以及還未完全歸心的雜賀眾。

然而,和歌山城的仁木景政卻來了。雖然有些意外,但我還是很高興的。

我在正廳接見了他,笑著隨意的問道:“不是讓你不用麻煩的么?……和歌山城那邊沒有問題?”

“不會有什么問題,父親大人請放心。”景政回答道,態度比以前大氣了許多。看來,這大半年主持筑城適宜,還真讓他多了不少歷練。

“既然這樣,那么你就多住幾天好了。難得你美津姐姐也已經跟著賦秀從宇多津城過來,可以多聚一聚。”我欣慰的說。

“是。我正是這么想的。已經和姐姐說好了。”景政笑著回答。他和美津的感情很好,除了是一母所生之外,也因為小時候美津常常維護他。

那時,因為景次郎是嫡子,景太郎的母親是最受寵的小夏,盡管他們兩人并沒有自矜的意思,景政卻總有些底氣不足,各人的近侍偶爾發生矛盾,他就下意識的選擇避讓,然后作為長姐且深受寵愛的美津就會站出來,替他和她的近侍們主持公道。

“那好,”我點了點頭,“說起來,你還沒來過淡路國?沒事的時候,不妨多轉一轉,或者陪陪母親,不用有什么拘束的。”

“是,”景政應道,卻忽然欠了欠身,“其實,這次過來,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父親稟報。”

“是嗎?那說說看。”這是談公事的格式,我的態度也鄭重了一些。

“就是關于上次逃逸的鈴木重意,”景政的臉上微微有些興奮,“我已經查出了他藏身的地方”

“……是粉河寺,對不對?”我想了想,這樣猜測道。

“父親大人早知道了?”景政一臉驚訝的說。

“那倒不是,”我搖了搖頭,“當初鈴木重意逃逸,我就知道肯定不出粉河寺和高野山兩處,根來寺也有部分可能。現在既然你能查出來,那么就肯定是粉河寺了。根來寺和高野山,畢竟是遠了一些,而且也不是那么容易進行調查的。”

“父親大人明鑒”景政佩服的說道,語氣中卻掩飾不住的透露出一絲落寞。這我能夠理解,辛辛苦苦得來的情報,原來卻根本不算什么,換了誰都會感到失望

想了想,他繼續問道:“那么,父親大人,是不是要趁機征討粉河寺呢?”

“征討粉河寺?”我搖了搖頭,“不,現在還沒到那個時機。”

“可是,宗隆殿下已經把這個消息上報給大殿了。”景政說道。

“還有這樣的事?”我詫異的問道。作為外樣守護代,福地宗隆的確有直接晉見信長的資格。可是,以他和本家的關系,不應該會繞過我私自上報的啊

“這個消息,到底是你還是宗隆殿下獲得的?還有,你和宗隆殿下之間,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我嚴肅的問道。

“消息是高虎大人從行商口中得到的,然后高虎大人就告訴了我,我這才派人親自查探,并且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可是,宗隆殿下知道后,卻責怪高虎大人沒有和他商量,私自就做了決定,”景政氣鼓鼓的抱怨著,“父親大人您看,這哪是在怪高虎大人,分明是在怪我自作主張……可是,我明明才是守護嘛”

聽了他的話,我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毫無疑問,這是兩人之間的一次交鋒。伊賀由守護代主政,這是在仁木義政時代就定下了的,并且得到了國中所有豪族的認同,也是在景政入嗣仁木家時,我和福地宗隆達成一致了的。在那個時候,我主要是考慮到要收攏伊賀一國,而且景政的性格也不適合主政。可是,人畢竟是會變的,先是在紀伊征伐中,看見父親、叔父、兩位兄長都那么耀眼,接著又主持建造和歌山城,初步有了作為上位者的體驗,景政自然不會再甘于只擔任一個名義上的守護。

藤堂高虎繞過福地宗隆,也是非常自然的事。他作為我的家臣,肯定會站在主家少主的立場。可是,這一行為讓福地宗隆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冒犯,說不定還會認為這是出于我的指使,是我想推翻之前的約定,強行讓自己的孩子掌管伊賀國。所以,他才會用直接向信長稟報的方式,隱隱的向我表達他的不滿情緒。

“……你放心,大殿是明理之人,同樣也不會貿然征伐粉河寺的。”想了片刻,我避重就輕的安慰景政說。

第一百一十七章:兒女之事(中)

“可是,宗隆殿下這樣擅自行事,分明是不尊重父親大人您的權威,也表現出了對本家離心的趨向……難道這也沒關系嗎?”景政不屈不饒的說道,一副堅持要把話說開來的架勢。(小說)

“要說擅自行事,也是你和高虎首先沒有尊重宗隆殿下啊”我嘆了口氣,叫著他的小名告誡道,“景三郎,伊賀由宗隆殿下主政,這是國中豪族們的一致決定,也是經過雙方妥協后的結果。即使是我,也無法輕易改變這一事實,否則伊賀國人眾很可能會抵制我們,然后發起惣國一揆,回到之前由國人眾聯合議事的狀態去。”

“那就起兵征伐好了”景政很是不以為然,“以本家的力量,對付區區伊賀國……”

我微微側過頭,嚴肅的望著他。在我的目光逼視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景三郎,不要僅僅只參加了一場戰事,就以為自己已經是合格的武將了”我斥責道,“戰爭不是兒戲,需要投入大量財力、人力和物力,還要付出相當的犧牲,或許還要承擔戰敗的巨大后果。所以,不能輕易發動戰爭,更不能自找戰爭,這是非常重要的存亡之道”

真是,伊賀國是那么好打的嗎?在原本的歷史上,以信長后期的威勢,集結了大和、伊勢兩國四萬多人,合丹羽、瀧川、蒲生、筒井、淺野等知名武將之力,也花了近兩個月才平定下來,而且還是伊賀國人眾主動降伏……難道我如今的一人之力,還會勝過他們不成?我可不會自大到那種地步。

而且,景政只擔任伊賀國名義上的守護,這件事情也得到過信長的確認。真發生這種動亂,還是因為景政不甘寂寞而造成,估計信長會很生氣,即使我將其平定了下去,伊賀一國也極有可能被收歸信長直屬。這同樣是我不愿看到的事情。

“是……孩兒受教了。”景三郎低頭回答說。大概是想到自己這個傀儡要繼續當下去,他的神情顯得十分沮喪。

看他這副樣子,我忽然又有點不忍心了。當初答應讓他當這個傀儡守護,是因為他一向唯唯諾諾,才覺得這樣比較適合他的性子,但顯然我是看錯了,他并非毫無志向,只是習慣于在家中避讓兩位兄長而已。如今他既然想有所作為,或許該給他一個機會。

我想了想,吩咐景政道:“總之,伊賀國的現狀,短時間內是無法改變的,所以不要有什么不且實際的想法……但是,如果你愿意,就先替我治理紀伊國有田郡稍后我會致信宗隆殿下,讓他將有田郡的政事全部交給你和高虎,只負責軍務上的事情。”

“是”景政高興的俯下身下去,“我一定盡職盡責,絕不辜負父親大人的期望。”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我繼續說道,“為了消除這次的誤會,并且加強兩家之間的羈絆,你還要娶宗隆殿下的長孫女為正室。”

“這個……要娶汐里姬為正室嗎?”景政的神情十分驚訝。

“你果然認識她啊那么就最好了,”我笑著點了點頭,“聽說是位非常溫柔嫻淑的女子,又是宗隆殿下嗣子宗次所出的嫡女,你應該沒什么不滿了?”

“……該怎么說呢?”景政撓了撓額角,“倒是沒什么意見,只是我今年只有十三歲,還沒有想過這件事情。而且,兩位兄長都還沒有迎娶正室,所以能不能遲兩年呢?”

“汐里姬今年已經十六歲,再遲就不好了。宗隆殿下一直沒有讓她嫁人,本來就是在等你的……至于你兩位兄長,景次郎馬上也要和主家的冬姬公主結親,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連景太郎呢,也已經有了結親的意向。”

“真的嗎?和哪一家啊?”景政連忙問道。

“是畠山金吾殿下的女兒畠山明子。她的母親是那位已經離緣的廣橋夫人,現任參議中納言、武家傳奏日野輝資是她的舅舅。”我回答道。

這樁婚事,是去年勘合貿易船起航之后,畠山義周主動向我提起的,準備等貿易船回來時,就向信長申請。在他來說,這是進一步向織田家靠緊的意思,信長肯定會樂見其成。

在這個時代,聯姻是加強彼此關系的最重要段,而這種段,信長向來非常的擅長。當年濃尾合一時,他就曾經大力鼓勵過兩國之間的豪族聯姻,于是就有了蜂屋賴隆娶丹羽長秀之妹、森可成娶林通安之女、前田玄以娶村井貞勝之女等多樁婚事。到了現在,他顯然也希望能夠通過家中重臣的子女們,將各外樣大名也拉攏一番。去年年末,他就促成了明智家和荒木家的聯姻,將光秀的女兒明智倫子嫁給荒木村重的嫡子荒木村次;另外,還還收明智光秀的另一女秀子為養女,和筒井順慶的養嗣子筒井定次約定了婚姻。

所以,既然畠山義周有這個意向,而且他還是周景元服的烏帽子親,那么差不多可以算是定下來了。

“周景兄長,是要和畠山宗家聯姻啊”景政嘆著氣點了點頭,“真是可喜可賀……”

這個時候,於加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她靠在門邊,側身向廳內望了望,發現我和景政似乎在談論正事,于是轉身準備離開。

“於加是?快進廳里來。”我叫住了她。

於加稍稍有點躊躇:“這樣可以嗎?殿下似乎在談論正事……”

“不錯,是正事,而且和你有關,所以也一起來聽聽好了。”我笑著說道。

“是。”於加順從的進了正廳,然后繞過景政走到我的身側,在下首端莊的跪坐下去。

“看你剛才的樣子,似乎有事情要說。是?是和我,還是和景三郎?”我首先問道。

於加笑了起來:“也沒什么事情,就是剛聽美津說,景三郎想在這邊住幾天,所以就為他安排了位置,然后過來和他說一聲。”

“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

“那么,殿下剛才說,有和妾身有關的正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呢?”於加問道。

“恩,我剛才替景三郎決定了婚事,是守護代福地家的孫女。我覺得應該先讓你知道,畢竟你是母親啊。”

“哎呀,這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於加合起雙,開心的笑了起來,“美津和雨津都有了很好的歸宿,景三郎也馬上就要成家……這樣的話,妾身就沒有什么事情需要掛念了”

說著,她含笑望向了景政:“對方是守護代家的孫女,景三郎一定也非常高興?”

“只要您高興就可以了”景政賭氣說了一句,起身離開了正廳。

“這是怎么了?”於加不解的問道。雖然被頂了一句,可是她向來性子很好,而且又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并沒有生什么氣。

我心里明白,大概是聽說長兄娶得是名門之女,次兄娶的是主家的公主,他卻不得不娶了自己代官的孫女,以便和對方結好關系,所以感覺有些不平衡

說起來,這對他確實有些不公,但是他既然繼承了伊賀守護仁木家,就必須承擔起作為家主的責任。

而且,和家中其余重臣的孩子們比起來,他剛成年就能夠擔任一國守護,已經是非常了不得了;娶守護代的孫女,也是非常榮幸的事。他感到不滿,大部分應該是出于被指責過后,還不得不向福地宗隆示好的原因。

另外,看他對於加的態度,似乎還有些責怪自己的母親,覺得她在家中身份不如小夏,以至于景太郎比他的待遇要好得多?

如果是這樣,那只能說他太鉆牛角尖了,而且被一時的不滿和憤怨蒙蔽了內心。

這個世界上,哪有完全公平的事?

“就由他去靜一靜……總之,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我這樣回答道。

經過兩天的反省,景政主動向我承認了錯誤,并全盤接受了我的安排。于是繼信景迎娶冬姬后,他也在三月份迎娶了福地宗隆的孫女汐里姬。作為禮物,我讓藤堂高虎替他在伊賀新建了伊賀上野城,作為他的守護居所。

不久,赴明進行勘合貿易的四艘大帆船順利返回。這四艘船,名字分別是“簡尼特號”、“東瀛號”、“東濛號”和“東溟號”,簡尼特號主要裝載的是明廷指定進貢的四萬貫生紅銅,換算成公制大約是一百五十噸,另外還有大友家的一些貨物。這些貿易份額,是之前大友家協助我方使團聯絡朝鮮時,和信長特意約定好的,而且,我方前往廣州市舶司,必須依靠他們作為向導,只有他們熟悉這條航線。

明廷官方的白銀和銅錢兌換比率,和我規定的一樣,都是一兩銀兌換一貫銅錢(一明兩略少于一日兩)。我們所進貢的銅,就按照這個比例折算成白銀,然后和其余貢物一起匯總計算,由明廷給予一定的回賜。出于明廷的慣例,這個回賜的標準,自然是高于貢品的價值,不會讓遠來的藩屬吃虧。

然而,回賜雖然豐厚,對比起勘合貿易的利潤來,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近一百七十年前,義滿將軍進行貿易時,使用的是三只載重一千八百石的天龍寺船,而且基本全部是以進貢和回賜的形式,每趟的貢物價值大約在兩萬貫左右,加上造船及航海成本,大約是四萬貫,但是回賜的價值可以達到三十多萬貫,所得利潤極為驚人。而歷次勘合貿易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是在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由東洋允澎率領的勘合貿易團,有船十只,人數近一千二百余人,所攜帶的貨物也是極多,例如硫磺三十六萬四千四百斤、蘇木十萬六千斤、紅銅十五萬兩千斤等,若按往年舊例給價,則只附載商品中大宗貨物的價格已達六十一萬五千余貫,如果再加上回賜部分的價格,以及寧波、北京各市場交易的價格,那么將是一個超級驚人的數字,結果,禮部不得不奏明景宗,予以大幅度地削價,但是所得利潤依然以數十萬貫計。

而這一次貿易,是兩國近三十年來的頭一次,也是萬歷登基、張居正執政后第一次有新的藩國入貢,所以明廷格外慷慨大方,使團在明的一應花費,全部由明廷供應;另外,特許五十人進京,在奉天門舉行獻貢儀式,自正使以下各贈冬衣一套,期間還不時有其余恩賞;回國之時,市泊司還特地撥下“關米”,足夠海上百日航行之用。

至于由明廷給價官買的大宗貨物,價格也給得非常實惠。原本按照進貢的慣例,當完成獻貢的藩國認為給價官買部分價格過低時,亦可在明廷的監督下自行于市面出售,可是這次因為明廷的大方,西笑承兌等人干脆就省去了這番計較,直接將貨物全部交給明廷,然后由官倉中購入大量生絲、紅線、北絹、摺絹、緞子、藥品等在日本非常緊俏的貨物。

當這些來自明廷的貨物到達堺町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除了各大名、豪族和寺院自留的部分外,其余供出售的份額很快就被各豪商、各倉屋分別瓜分,然后分銷各地。這些貨物,我和武田信孝收取的一成運費,算起來支付造船的成本是綽綽有余,各自所領份額的貨物,利潤也極為可觀;信長要收取一成半的稅錢,僅此一項的收入,初步統計即達到了近二十萬貫之多,這還不算他自己名下的貨物所能取得的利潤。

這樣的話,本年度興建安土城的近四十萬貫費用就有了著落,完全不用耽誤家中的政務和軍務。

此刻的信長,心情是一片大好,很快就同意了畠山義周和我聯姻的要求,而且慷慨的將下和泉六萬石領地賜予了義周,一方面獎勵他去年的努力,一方面也方便他繼續主持勘合貿易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兒女之事(下)

接下來,就輪到和武田家的會戰了。(wap.shouda8機小說)

去年六月間攻下高天神城,收降小笠原信興,讓武田勝賴信心爆發得一塌糊涂,自認軍略已經不遜于其父武田信玄了,于是今年五月再次侵入東三河,揚言要討伐早先臣服于武田、矢作河原之戰后又歸參德川家、并且娶了家康長女龜姬的長篠城主奧平貞昌。

可是,他卻不去細想,當初武田信玄撤去高天神城之圍,并不是攻不下,而是覺得沒有必要。而武田信玄攻擊三河,也是趁著信長被朝倉淺井聯軍拖在北近江的機會,而且還有畿內的足利義昭和長島一向宗牽制。從這方面來說,武田勝賴的武略或許不遜于其父,但是謀略卻差得太遠,在取舍之道、進退之機的把握上遠遠不如。

這次攻擊東三河,他出動了一萬五千軍勢,很快就掃清了外圍,將奧平貞昌的長篠城團團圍住。奧平貞昌只有五百人,在武田軍的攻擊下險象環生,只好派家臣鳥居強右衛門向德川家康求援。考慮到武田家強大的野戰能力,家康沒有貿然出陣,直到信長親自率領三萬精銳到達后,才從兩國中挑選了八千精銳一同向長篠城進發。

我本來是有機會參與這場戰事的,而且對于即將爆發的鐵炮與騎兵決戰也很有興趣。可是,景政和藤堂高虎卻在紀伊挑起了事端。他們首先要求粉河寺交出鈴木重意,被拒絕之后,又派和歌山町奉行所的三十余名協力足輕(警察)私自進入寺領內搜索,結果這些人全部被粉河寺殺害。這樣一來,我就無法再保持沉默了,為了這些被殺害的協力足輕和作為領主的尊嚴,我只能對粉河寺發起報復。

北陸的柴田勝家,面對著蠢蠢欲動的加賀一向宗,同樣也無法抽出力量,而且還需要信長預留部分兵力準備支援。這正是信長只帶領三萬軍勢前往三河的原因。對此信長都表示了理解,只是向我和柴田勝家分別抽調了一千鐵炮隊,由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率領著前往支援。這兩支鐵炮隊,再加上他的本陣之中,由軍奉行塙直政、近侍福富秀勝、信忠近侍野野村正成掌握的三千鐵炮,已經是迄今為止日本出現過的最大鐵炮集團。

想到要錯過這場經典之戰,以及注定要獲得的巨大功績,我忍不住對景政和藤堂高虎的舉動感到非常的不滿。

率領軍勢來到和歌山城,我立刻叫來了他們兩個,然后向景政大聲斥責道:“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現在還不是征伐粉河寺的時候為什么還要擅自挑事?”

景政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拜伏在地板上。

“稟主公,這不關少主的事,”藤堂高虎替景政解圍道,“之所以要求交出鈴木重意,是因為有傳言說,他準備促成雜賀眾和粉河寺之間的聯盟,所以我們才不得不揭破鈴木重意藏在粉河寺的事實,并且向粉河寺表明立場,迫使他們驅逐鈴木重意。”

“但是,景政肯定還有私心?”我一口道破了景政的打算,“難道你不想趁這個機會,將郡中的軍務也掌握到中?”

“父親大人明鑒”景政抬起頭來,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后來派協力足輕進入粉河寺搜查,正是我一個人的決定,和高虎無關。”

“主公……這……少主……”藤堂高虎為難的看著我們。他大概沒想到,景政會直接承認這件事情,而這顯然是在挑戰我之前作出的、由福地宗隆和景政二人分掌郡中軍政的決定。

“請主公息怒”他只好這樣說道。

只不過,我并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些欣賞。能夠承認自己的行動,而且替下屬擔當責任,這是有男兒氣概的表現,也說明他成熟了一些。比起以前側近在家中發生矛盾時,即使有理也避讓在后,依靠美津來主持公道的行為來,他這番擔當讓我很是欣慰。

“說說你的考慮”我向藤堂高虎擺了擺,平靜的向景政問道。

“是,”景政順從的點了點頭,“父親大人曾經說過,政務和軍務是相輔相成的關系,軍務需要有政務提供支持,并且要為政略目標服務,兩者不能獨立運行。我仔細想了想,以郡內目前的形勢,政務的推行,的確需要軍務作為后盾。可是,宗隆殿下卻一心要維護自己的地位,不希望我進行干涉……例如在粉河寺拒絕我方要求后,我本來是準備以城內守備軍勢配合交涉的,宗隆殿下卻推脫道,茲事體大,要等待大殿的命令才能向寺社動,以至于我和高虎大人一籌莫展,不得不讓奉行所的協力足輕前去搜索。”

“是這樣么?”我點了點頭。當初作出安排時,主要是為了避免景政和福地宗隆發生更嚴重的對立,確實沒有考慮到郡內形勢會有這樣的變化。

在我原本的計劃之中,征伐粉河寺,應該是在平定一向宗之后,到時有大勢支持,降服的阻力會小很多。我完全沒有想到,我方這么快就和粉河寺發生了沖突,以至于需要動用軍勢來進行交涉,如今更是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

只能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你的顧慮,我已經明白了,”想了想,我給了他一個承諾,“這次恐怕會和粉河寺一決勝負,雖然獲勝是一定的,接下來卻要面臨嚴重的治安問題。所以,我會支持你把和歌山城的軍勢擴建到兩千人,并且由你和高虎指揮。到時候,希望你能夠替我穩住這一郡”

“是。孩兒一定不辱使命”景政欣喜的應道。

等到他們兩人離開,我仔細的思索著這件事情,總覺得似乎別有內情似的。粉河寺是天臺宗寺院,自從作為天臺宗總本山的比叡山延歷寺被信長燒討,天臺座主覺恕法親王引為奧援的武田信玄也于前年死去,天臺宗諸寺都謹慎了許多,粉河寺自然也不例外,怎么會貿然做出這種挑釁我的事情?他們只擁有五萬石寺領,僧兵不到三千人,只要給我充足的出兵討伐理由,那么就絕對會被我滅掉。這一點,他們難道不知道嗎?

為了得到一個結論,我派出伊賀眾前往粉河寺調查我方協力足輕遇襲之事。

到傍晚時分,服部正成回到了和歌山城。

“辛苦你了,”看著他風塵仆仆的樣子,我關切的問候了一聲,然后才問起正事,“如何,事情清楚了嗎?”

“是,已經有了一個結論,”服部正成欠了欠身,“在下去粉河寺調查了一番,對于三十名足輕被殺的事,他們似乎也感到驚訝,甚至還有些不知所措,顯然不是他們動的。”

“那么,是哪一方動的呢?雜賀眾嗎?”我連忙問道。

“實在抱歉在下還不能夠確定。”服部正成回答。

“這樣啊”我沉吟了一會,緩緩的點了點頭,“不怪你。如果是雜賀眾想要嫁禍于粉河寺而做下的,那么知情者肯定不多,而且會嚴守秘密,打探不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下會繼續努力,一定會給殿下一個交待。”他承諾說。

“不用再追查了……反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征伐粉河寺已經勢在必行,所以就當是他們做下的”我吩咐道。

“那么,在下這就撤回在粉河寺的人。”服部正成領命。

“這個不急,先休息一下再去就行,”我叫住了他,“另外,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不敢,請殿下盡管吩咐。”服部正成恭敬的說。

“是關于你嫡子半藏的。據我所知,他今年已經十一歲了?我想讓他擔任景政的近侍,之后和柘植清廣一起參贊軍務,不知你意下如何?”

“……也好,”服部正成沉默片刻,同意了我的處置,“雖然在下希望他能夠繼承家業,可他似乎更愿意成為武士……殿下特意安排下這個契機,他肯定會欣然從命的。”

兩天之后,我以粉河寺擅殺領主部眾為由,正式發布了討伐命令。粉河寺方面雖然派使者前來申訴,可是我方畢竟有三十名協力足輕死于他們領內,而他們也無法給予任何說得過去的解釋。這一點讓我占住了道理,也讓不少依附于粉河寺的中小豪族有了其余的打算。等到我發布了十分嚴厲的通牒,他們為了保住自家的領地,紛紛脫離了粉河寺,有些人甚至直接前來軍中投奔。此消彼長之下,粉河寺更加不是我的對,沒多長時間就被迫降服,寺領也被我削減到了五千石。

趁著這個機會,我決定連雜賀眾這個隱患一起解決。雖然鈴木重意為了撇清雜賀眾和這件事之間的聯系,主動在粉河寺切腹,我依然勒令鈴木重秀和鈴木重朝兄弟前來和歌山城晉見。

如果你們不來,就證明是心中有鬼,而且給了我討伐不臣的名義。我在心里暗暗計較著。

鈴木重秀卻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他順從的接受了我的命令,帶領弟弟鈴木重朝來到了和歌山城。

那么就只能選用另一個方案了。我決定強行轉封鈴木家,然后打破雜賀眾的惣領自治狀態,在有田全郡之內確立領國支配體制。

這套體制,又稱大名領國制,是在戰國時代才出現的,包括大犯三條檢斷權,刈田狼藉檢斷權,使節遵行權,半濟給付權,關所地給付權,段錢、棟別錢征收權,軍務、警務權和經濟利得權等。是否具有這些權利,是區別守護大名和戰國大名的主要指標,而與之對應的,就是一些實力寺社和國人惣領的守護不入、諸稅不入及檢斷不入等特權。

“對于你們的這番忠勤,我感到十分欣慰,”接見鈴木兄弟時,我的態度十分和氣。無論如何,對于順從的人,總該給予一些優遇才好:“因此,我決定正式收錄你們兄弟為我吉良家的家臣,并且加增鈴木家的領地。”

鈴木重朝聽說要加增領地,顯得十分高興,臉上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可是,鈴木重秀卻敏銳的發現了我話中的意思:加增領地,是以正式出仕吉良家為前提的。而這樣的話,鈴木家將失去半獨立的地位,接受吉良家的控制和指揮。

“非常感謝淡路殿的這番盛情,”他客氣的拒絕道,“只是,在下兄弟向來自在,下兒郎也習慣于自由受雇的生涯,所以請恕我們無法接受。”

“那么,如果我愿意長期雇傭你們呢?你們能夠保證,一定遵守協議,始終接受我的命令嗎?”我換了一種說法。

鈴木重秀依然搖了搖頭:“實在抱歉本家即使受雇,也必須有一定的自由,并且要堅持自己的理念……淡路殿乃是仁厚之人,想必能夠理解才是。”

“也就是說,不排除和本家作對的可能,就像上次在福島那樣?”我嚴肅的問道。

鈴木重秀沒有回答。這顯然是一種默認的態度。

“那么,你們現在回去”我揮了揮。

“感謝淡路殿的大度”鈴木重秀連忙說道。

“恩,你確實該感謝我,因為我一直非常縱容你們。從土橋父子之死,鈴木重意之逃,到這次與粉河寺結盟的意圖,我都非常大度,”我點了點頭,“但是,耐心畢竟是有限度的,仁厚也是有條件的。這一點,鈴木殿下不妨仔細思量一番。”

鈴木重秀臉色有些變了。他抬起頭,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淡路殿這么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沒什么。只是因為你們這次愿意前來,所以我也愿意和你們多說幾句,”我回答道,然后話鋒一轉,“言盡于此,接下來你們如何抉擇,才是事情的關鍵。就我個人來說,倒是很欣賞鈴木重秀殿下,這才會給予多次機會。所以,希望鈴木殿下不要辜負了這份欣賞。”

“……淡路殿的話,在下明白了,”鈴木重秀欠了欠身,“請容在下考慮兩日。”

“恩,去”我說道。

三日之后,鈴木重秀做出了決定,接受我將其轉封至土佐安蕓郡的安排。

第一百一十八章:勢態調整(上)

無論是對于織田家,還是對于整個天下而言,天正三年都注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份。(wap.shouda8機小說)在這一年中,織田家內部的架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期間發生的幾件大事,也對整個日本的形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第一個重要的日子,是天正三年的五月二十一日。由于這個時代大多數勢力的募兵和出陣習慣,這一天前后往往是每年戰事正酣之時,也是許多重要戰事和事件發生的日子,永祿三年信長擊殺今川義元的桶狹間之戰,永祿八年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眾襲殺義輝將軍,都是發生在這個時間的事情。而這一年,則發生了武田家和織田家之間的長篠之戰。

結果不出我的意料,信長贏得了這場決戰的勝利,斬殺的武田軍超過一萬人,幾乎將武田赤備全部消滅,并且討取了數十名武田家中有數的將領。信玄時代的武田二十四將,至今健在的僅剩十一人,每人都曾隨信玄多年,無不是身經百戰之輩,卻有內藤昌豐、馬場信春、原昌、真田信綱、三枝守友、土屋昌次六人在此戰中陣亡,只余下武田信廉、一條信龍、春日虎綱、小山田信茂和小幡昌盛五人。另外,二十四將的后嗣之中,武田信繁之子、繼承信濃名門望月家的望月信永,山縣昌景之子山縣昌次,繼承名門高坂家、代父親春日虎綱出陣的高坂昌澄,山本勘助之子山本勘藏,多田滿賴之子多田常昌,甘利虎泰之子甘利信康,橫田高松婿養子、原虎實子橫田綱松,板垣信方孫女婿、板垣家家主板垣信安,這些年輕武士也盡數死于戰事之中。

他們這些人,自然不是孤身上陣,和他們一起奮戰的,還有各自家中的一門眾、譜代眾和有力武士等,并且也同樣承受了極大的傷亡。可以說,以武田二十四將為骨干的武田家精銳,在這一戰中已經損失得七七八八,一兩代之內都無法完全恢復元氣。從此以后,他們再也無法發起這種強度和規模的進攻,在各條戰線上都將被迫轉為守勢。

我不知道,當武田勝賴看到家中最負盛名的武田赤備紛紛倒在柵欄后的織田家鐵炮之下,聽見物見番的足輕回報一位位家中名將陣亡的消息時,他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心中會是什么樣的想法,但毫無疑問的是,經過這一戰,他在家中本來就不高的威望將受到極大的打擊。

織田家同樣也損失不小,包括德川家八千精銳在內的三萬八千軍勢中,死傷的人數也達到了七八千。然而,以織田家龐大的軍力,這些傷亡還不足以傷筋動骨。更何況,軍中的傷亡基本都集中在一線的長槍陣之內,作為骨干的家臣武士并沒有戰損多少。和取得的戰果比起來,這個程度的傷亡完全可以接受。

解決掉東海道和東山道方面的威脅,信長把目光放到了西線的山和山陽道。

山方面,他將丹后國封給武田信孝和細川藤孝分領,命令二人討伐之前收留比叡山逃僧、前年又站在義昭那邊的丹后一色家。丹波國被封給坂本城的明智光秀,這一國緊鄰京都所在的山城國,國中以波多野家為首的大小豪族卻始終沒有徹底臣服,如今信長有事于山陰方面,對他們也失去了耐心,于是令明智光秀掃平這一國。

而這兩步完成之后,丹波、丹后和若狹三國將編為山陰方面軍團,由明智光秀出任方面總大將,進攻領有因幡和但馬兩國的山名家。這一家乃是幕府“四職”之一的名門,現任家督山名佑豐,乃是結束應仁之亂的西軍總大將山名政豐之孫。不過,時至今日,名門的輝煌早已成為過往,只能依附于周圍的強大勢力。之前在信長入主京都的次年,因為立場問題,這一家受到時任京都奉行羽良秀吉進攻,一下子就丟掉了宗家世代居住的此隅山城,于是家督山名佑豐不得不向信長低頭,通過今井宗久面見信長,得到了但馬一國的安堵狀。可是,由于最近毛利家的八萬大軍平定了備中國,山名家又派出重臣太田垣輝延和毛利家達成了和睦,這自然讓信長大發雷霆,將山名家列為山陰方面的下一步打擊目標。

山陽道方面,如前所述,三村元親沒能抗住毛利家的八萬大軍,居城備中松山城被小早川隆景攻破,本人于作為自家菩提寺的真言宗松連寺切腹。不僅如此,自細川當政時就擔任國中守護代的石川家和莊家也都沒落了,趁勢崛起的是備中高松城城主清水宗治。他原本是石川家的重臣,還是家主石川久智的女婿,面對毛利家的大舉入侵,他趁亂奪取了主家的備中高松城,然后向小早川隆景降服,為毛利家平定備中國立下了大功,因此得以在事后領有備中國大部領地。至于另外的一小部分,則是被趁火打劫的宇喜多直家拿到了中。

這樣一來,播磨一國就夾在了織田家和毛利宇喜多聯盟之間,國中的大小豪族們又到了站隊的時候。其中,西播磨半國守護龍野赤松家的赤松政秀,十年前在浦上家和黑田家的聯姻婚禮宴席上,突然襲殺浦上政宗(浦上宗景之兄)、清宗父子和黑田家女兒(黑田孝高之姊),之后一直受到浦上家的攻擊,五年前向浦上家降服,很快就被毒殺身亡,如今雖然保留著家名,卻已經完全沒落下去,領地由浦上家占領,而浦上家鑒于毛利家和自家家臣宇喜多家的強勢,很快就倒向了織田家。中播磨的小寺家,一向和浦上家關系友好,自然也是跟著浦上家親近織田,另外鑒于目前浦上家已經被家臣宇喜多家壓過,呈現出主弱臣強之勢,家主小寺政職聽從了一門重臣、侄女婿黑田孝高的勸諫,向信長派來信使,直接和織田家建立了主從關系。然后是控制東播磨國的別所家,家主別所長治在義兄波多野秀治和信長兩人之間掂量了一番,再想到隔壁慣于巧取豪奪的攝津守護荒木村重,也向信長表示了降服,于十月份親自前往京都謁見。

有了播磨國這三大豪族的支持,織田家在山陽道也就有了立足點,只是,關于山陽道方面的總大將,信長卻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的顧慮,我大致能猜得差不多。從資歷上來說,北河內的佐久間信盛是當然的人選,但是佐久間的能力并不算突出,最近兩三年來,已經很少有出彩的地方,而且在態度上也有些問題,太過于看重自家的利害,為此信長在前年平定越前時,就曾經斥責過他。讓他負責這么重要的事務,對付幾乎占據整個山陰和山陽的毛利家,信長總覺得不那么可靠。

另外還有一個人選,就是北近江的羽良秀吉,他在北近江的攻略中,展現出了極高的守備能力和調略段,正適合目前播磨國和山陽道的形勢。只不過,他去年才領有北近江,自家的領地都還未梳理清楚,不適合立刻遠赴播磨承擔其他重任。這可不比明智光秀,領地和攻略目標都在信長的直領旁邊,可以很方便的獲得支持。而且,明智光秀在幕府服務多年,和細川藤孝兩人是織田家中舊幕府眾的代表,可以替織田家拉攏一大批人,擔任方面總大將并不為過。和他比起來,羽良秀吉出身農民,才統領半國,如今就要擔任方面軍團總大將,根基和資歷實在太淺了些。

也只有在織田家,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信長的野心實在太大了,而織田家的擴張也實在太迅速了,以至于下家臣們的成長速度,還趕不上他們晉升的速度……

這年六月,在擢升為右近衛大將的兩年之后,以織田信忠繼任家督、長篠之戰擊敗武田家為契機,信長再次受到了朝廷的升遷,擔任了從二位權大納言之職。作為織田家信任家督和信長指定的繼承人,織田信忠也晉升為正四位下參議,踏入了公卿的行列。另外獲得晉升的,還有幾位方面總大將或者備任總大將。其中,我仿照三管領的格式,由從六位下左衛門尉晉升為從五位下左衛門佐;柴田勝家仿照四職的格式,由左京大進轉為修理職,晉升從五位下修理亮;塙直政的地位有些特殊,雖然兼著兩國守護,是方面總大將的格式,但自然不可能統領畿內,除了對付一向宗以外,更多的時候是輔佐信長,大致相當于畿內副將的地位,這次他由從六位下治部大丞晉升從五位下治部少輔;明智光秀已經是預備的山陰方面總大將,這次敘任正六位下日向守之職;佐久間信盛的官職沒有變化,依然是無位階的右衛門尉;羽良秀吉則擔任了筑前守的官職,同樣無位,而筑前國和日向國,正好在九州的北面和南面。

除此以外,由于安土城即將建成,丹羽長秀也受到了嘉獎,擔任從六位下民部大丞。他和同樣在畿內負有責任的塙直政、明智光秀兩人,分別從朝廷獲得了惟住、原田和惟任這三個九州名族的苗字,一如當年松平家康獲得“德川”苗字一樣。至于我的“吉良”和作為斯波氏庶流的“柴田”,都算是名門了,自然是不用下賜什么姓氏苗字。

趁著和毛利家還沒有全面開戰,或許還受到了我上個月平定粉河寺的鼓舞,信長再次對一向宗發起了鎮壓。他率領南近江、北近江、西美濃和伊勢國眾,與柴田勝家的北陸軍團,合計五萬余人攻入了加賀國,同時令原田直政率山城、大和、河內及攝津四勢對石山本愿寺發起攻擊。

我沒有參與這兩場戰事,這兩個地方都不屬于我的責任范圍,也沒有哪個總大將的位置能安排我的。而且信長也似乎發現了,我不怎么喜歡參與這種以信眾或者領民為對的戰事,對于打擊海賊和水軍倒是很有勁頭。在臨走的時候,他給我交待的任務,是繼續打擊毛利水軍。

這項任務很有一些模糊,他也沒有指示具體要達到的目標。仔細想想,如今毛利家水軍主要還剩下三個部分,一是包括庶支乃美家在內的小早川水軍,二是湯筑城的河野家水軍,三是三島水軍中還剩下的來島和半支能島水軍。這三支水軍,目前已經很少出港,要打擊的話,必須配合陸路的攻勢。可是,信長卻沒有相關的命令,所以這個任務可以說十分空泛,沒有什么具體的內容。我私下認為,這大概是信長還沒有最后決定毛利家攻略,也沒有決定如何安排伊予國的緣故。

真正值得我投入關注的,是鑄造天正通寶的事。目前,天正通寶的雕母和母錢已經制作完成,要先鑄造出一批樣錢供信長審核。這項事務,由我和林秀貞共同主持,實際負責的是我派出的山內一豐和林秀貞的第三子林勝吉。這兩人的能力,我都是信得過的,山內一豐自不用說,林勝吉也不是無名之輩。歷史上他和父兄一起被信長追放,等到信長去世,很快就被山內一豐收為家臣,后來擔任土佐藩譜代家老,主持新田開發之事,并且獲賜山內一豐的“山內”苗字和“一”字偏諱,改名山內一吉,領高岡郡窪川鄉五千石。

作為建策者和負責人,天正通寶于我的關聯實在太大,如果工藝不過關,我肯定要擔負最大的責任。而且,天正通寶的接受程度,決定它的生命力和發行量,進而也決定了我的銅屋所能獲得的持續收益。鑒于這兩個原因,對于鑄錢的各個步驟,我都監察得非常仔細,并且堅持按照銅八鉛二的比率配備錢料。這是正品永樂錢的錢料配比,然而在如今的明國,由于缺銅和銅貴鉛賤的關系,即使是官鑄錢,也不可能再達到這個比例,更不用說那些私鑄的永樂錢。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大半個月的努力,第一批天正通寶成功出爐。截枝打磨之后,望著一枚枚字跡清晰、色澤周正、閃耀著金黃光澤的銅錢,我知道,鑄錢之事已經大功告成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勢態調整(中)

七月五日,是這年的第二個重要日子。(

)(wap.shouda8機小說)這天,大阪方面傳來噩耗,率軍圍攻石山本愿寺的軍勢遭到側方突襲,設在三津寺的本陣崩壞,原田直政本人在亂軍中陣亡。

接到這個消息,我簡直不敢相信。歷史上,原田直政的確是在圍攻本愿寺時陣亡的,討取他的乃是雜賀眾的鈴木重秀。可是如今雜賀眾已經被我平定,鈴木重秀轉封土佐國安蕓半郡一萬三千石,為什么還會出現這樣的結果?而且,這件事應該發生在明年才對啊

我迅速命令近侍通過京中的渠道收集消息,并派出身邊的伊賀眾,讓他們前往大阪打探詳細情報。不久,從津屋、澳屋和逃回京都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在我這里匯總,讓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攻擊我方軍勢的,是來自紀伊方面的三萬一向宗信眾,他們乘船在大阪沿岸登陸,然后從側面發動了攻擊,原田直政的本陣首當其沖,立刻被一向宗信眾沖破。

“紀伊怎么會有一向宗信眾?他們怎么通過大阪灣的”我簡直有些氣急敗壞了。這兩件事,都和我脫不了關系,平定紀伊一向宗大本營鷺森別院的是我,控制大阪灣和紀伊水道的也是我,如果我不能作出合理的解釋,辦事不力的罪名還是輕的,說不定就是一頂圖謀不軌的大帽子壓過來。因為現在信長率軍去了北陸,如今原田直政一死,能夠有威望控制畿內的就只有我一個人……

現在該怎么辦?我不得不努力思索這個問題。

最合理的舉措,自然是利用我在織田家以及昔年上洛平定大和、河內兩國的威望,將潰散的軍勢聚攏起來,補上被突破的戰線,然后和另一邊的荒木村重、中川清秀、高山重友一起合圍這批信眾,避免他們趁勢肆虐這一帶的富庶地區。可是,這樣做的話,肯定會引起信長更大的疑慮,到時他率軍回轉,即使我立刻交出軍勢,以他的性格,是否會相信我的解釋,或者是否會給我解釋的機會?這可不比上次在南近江征伐甲賀郡,當時有信長的命令,而且他還沒有從岐阜遷往南近江,而如今畿內卻是他的大本營,他決不會允許有任何意外出現。

可是,如果不這樣,那么我就只能看著事態發生了。到時查明了事件的來龍去脈,追究起相關的責任,也不會有我的好果子吃。

時間慢慢的過去,因為軍勢失去了主將,事態正在不斷的惡化,而各國的軍勢,無疑會選擇返回本國,各自守備自己的領地。到時候,即使我想再聚集軍勢圍困一向宗,因為沒有信長的命令,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愿意響應了。

這時候,服部正成回到京都,帶來了進一步的情報。這些一向宗信眾,基本上都從日高郡跨海而來,而由于安宅信康已經返回熊野,水軍主力又在川之江城一帶,淡路海援隊也主要布置在明石海峽,重點監視備前、播磨一帶的宇喜多家、浦上家、明石家的動靜,所以對大阪一線的監控幾乎處于空白,這才給了一向宗信眾可乘之機。

和有田郡一樣,日高郡的美浜地方,也有一座一向宗的日高別院。這座別院和鷺森別院分別號稱上御坊和下御坊,創建于天文年間,首任住持湯川信春,法名佑存,乃是前河內守護代湯川直光第三子,現任湯川家家主湯川直春親弟。在石山御坊和鷺森別院先后被拔除后,這座別院就成了畿內最大的一向宗據點,所控制區域在現代被命名為御坊市。

由于目前我在有田郡實施嚴格的領國化政策,并且重點打擊一向宗,當地原屬鷺森別院轄區的近兩萬信眾紛紛南逃,和日高別院合流。這次聽說石山御坊受到圍攻,信眾們立刻群情洶涌,聚集了三萬人由海路前往大阪支援,結果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剛好躲過了我平時活動于全大阪灣的淡路海援隊。

我不知道當初信長吩咐我繼續加強對瀨戶內海的控制時,是否預料到會有類似的事情出現。但是無論如何,作為家中的水軍總領,卻沒能阻止一向宗信眾由海路支援石山,我無論如何都必須承擔責任。

“組織這次一向宗轉進的,是否石山方面的人?”我問服部正成道。

“聽說是一個名叫大島親崇的和尚……他是三好一族的三好長延之子,原本居于長島旁邊的大島,是長島一向宗的骨干之一。前年長島覆滅之后,他僥幸逃出性命,然后就隱藏在一向宗日高別院。”

大島親崇?倒是有這么一號人物。說起來的話,他和羽良秀吉還能扯上關系,秀吉的姐姐日秀,丈夫是尾張豪族三輪家的人,名叫三輪彌介,而三輪彌介的妹妹,就是大島親崇的正室,所以他是豐臣秀次的姑父。后來秀次成為三好康長的養子,三輪彌介改名三好吉房,即是靠著這樣一份親緣。

“也就是說,這支一向一揆勢和本愿寺無關,完全是在紀伊國自發結成的啰……總之,是難辭其咎了。”我嘆了口氣。

既然這樣,那么就負起責任來。我站了起來,吩咐城戶一輝道:“馬上召集眾人,準備前往大阪另外,派能若丸前往淡路,傳令秀景大人出陣;請在京的細川昭元大人前往荒木大人軍中,以我和丹羽大人的聯合名義,讓他們務必維持在西北方向的戰線;傳令山內一豐趕往北陸,向大殿通報畿內有變的消息,請大殿迅速回轉穩定事態;派宮田光次前往三重城,命令少主和重治大人也立刻趕往北陸大殿的軍中,稟報事情的經過,并代我向大殿請罪,就說我平定紀伊不周,守護海路不力,請大殿給予責罰。”

“這……”聽到最后一條,城戶一輝有些驚訝。

“還愣著干什么趕快行動”我大聲說道。

“是”城戶一輝領命而去。

不久,我率領三百親衛隊離開京都,趕往山城國南面的久御山。這里是從大阪通向河內、大和兩國的要地,如果兩勢撤軍,肯定要經過這里,而從塙直政本陣潰逃的南山城眾,想要回到領內的話,也自然是往這里來。

強行收編了南山城潰軍,然后勸服率軍返回領內的佐久間信盛、畠山義周、筒井順慶和松永久秀四人,我聚集起了兩萬軍勢,迅速向大阪方面推進。這時候,紀伊一向一揆勢的內部似乎起了一些爭端,有些人要聽從本愿寺顯如的命令,出陣擊潰另一面的攝津軍勢,另一些人卻希望趁機轉向東南,前往堺町和京都大肆搶劫。這兩種意見爭執不下,而作為主將的大島親崇根基和威望都不夠,一時無法協調過來,于是給了我寶貴的反應時間。在擊敗了沿途兩三支脫隊的小規模一揆勢后,我到達天王寺附近立下本陣,指揮軍勢將一揆主力趕回三津寺一線,暫時穩住了事態。隨后,我停下了步伐,穩守陣地,等待信長率軍返回。

信長的反應非常迅速。他的加賀攻略,原本進行得十分順利,出陣沒多久,已經占領了加賀國江沼、能美兩郡。但聽到畿內一向宗勢力大熾、原田直政陣亡的消息后,他很快就作出了決斷,命令柴田勝家修復大圣寺城,留下親信梁田廣正、原朝倉家臣堀江景忠兩人守備,然后就率本部軍勢回返,僅用五天時間就率軍趕回了南近江。

聽到這個消息,我把軍勢交給佐久間信盛,帶領少數親衛前往正在修建的安土城晉見。路過京都的時候,我特意命近侍回去一趟,取來了十貫新鑄的天正錢和之前準備好的呈報書。

可能是因為加賀攻略被迫中止,而且擔心畿內事態,信長的神情非常嚴峻。不過,看到我獻上的天正錢和說明鑄錢詳情的呈報書,他的神情很是緩和了一些。

“鑄錢的事,看來你的確是費心了,”他點了點頭,“那么,石山方面的情形如何?”

“請主公放心,事態已經大致控制住了,”我首先給了他一個安心的消息,“目前石山的西北面戰線,依然由攝津的荒木殿下率軍控制,東南面是山城、河內和大和三勢,由佐久間暫時統帶。兩方將石山和紀伊一揆勢包圍著,只等主公下令,便可以進行下一步行動。”

“唔,”信長點了點頭,“信景和竹中重治,我已經見過了,如今正在軍中……日高郡的事情且不說它,但是海上出現這樣的紕漏,以你平日的性格,還真是罕見啊而且,我不是交待過你,要加強海上的控制嗎”

“是。這完全是臣下的失責,”我只能伏地請罪,同時努力分辯兩句,“但是,整個備前、甚至整個山陽道的形勢,都已經是非常嚴峻了。宇喜多直家得到毛利家的支持,已經在事實上脫離了作為主家的浦上家,并且圖謀整個備前,毛利家也有意繼續東進,將目前傾向于我方的播磨國拿下,另外還想報上次水軍戰敗之仇……如今臣下的水軍主力集在伊予,淡路島海防空虛,必須留意備前水軍的動向,防止他們運送毛利家軍勢攻入淡路。”

這番話讓信長陷入了思索。他持折扇,一下一下的在地板上拍擊著。

過了好一會,信長從錢串上摘下一枚天正通寶,仔細的看了看后,出把錢丟了過來:“看在你實心任事、厘清中樞政務,并且穩定畿內形勢的份上,這一次的紕漏就算了……但是,紀伊發生一向一揆,必須徹底的平定才行。這一件事,就交給你怎么樣?”

“主公,這是給臣下的正式命令,還是在向臣下征求意見?”我沒有接錢,任由銅錢打在肩上,然后向他確證道。

“也就是說,你對此有不同意見啰?”信長反問我說。

“是有一些淺見,”我點了點頭,“紀伊國的一向宗勢力,在國中并不占主導地位,而且如今正處于我方的包圍之中,討伐其中的骨干之后,就沒什么問題了;即使是加賀和石山的一向宗,勢力也在不斷的萎縮。臣下認為,相對于一向宗而言,毛利家才是本家的心腹大患,他們有前將軍義昭作為大義名份,實力依然在持續膨脹著,假以時日的話,恐怕會非常難以對付……當年的義滿將軍,能夠平定南朝,降服大內,卻在山陰、山陽的山名家身上吃了大虧,這就是前車之鑒。”

“是么?”聽我提起首開勘合貿易的足利義滿,信長掀了掀眉毛。

“而且,主公已經把日高郡和紀伊守護職給了畠山家,臣下也不方便越俎代庖。”我繼續說道。

“你的意見我明白了,”信長揮了揮,“先下去稍后會有正式的命令。”

“是。”我行禮如儀,然后離開了營帳,心里稍稍輕松了些。

得到信長的原諒,原本在意料之中。我派自己的嗣子、信長的女婿信景前往謝罪,又孤身離軍前來晉見,已經充分表示了吉良家的忠誠。有了這份忠誠做保證,看在事出有因、治事有成的份上,信長自然不會過于苛責。而剛才關于攻略方向的一番奏對,除了交流見解之外,同時還是我和信長心照不宣的討價還價。

勘合貿易這項事務,是每年可以帶來大量收益的聚寶盆,僅憑三十萬貫的關稅分成,即相當于近百萬石領地的年貢收入。畠山義周因為組織貨物有功,得封下河泉國,武田信孝從我上分得東瀛號,也因此分潤了一份組織航運的功勞,結果得到半個丹後,我作為倡議人和負責人,加增的領地自然要比他們兩人多。信長讓我攻略紀伊,實際上就是想把日高郡甚至南紀伊那片山地給我,但我卻希望能加增伊予國的領地,所以向信長諫言將毛利家作為主要攻略對象,并表達了自己愿意參與攻略的意思。

當然,我不會奢望獲得伊予全國,實際的目標,不過是伊予國東部,甚至只是別子銅山所在的宇摩、新居兩郡而已。

第一百一十八章:勢態調整(下)

整個伊予國,分為東予、中予和南予三部分,總石高達到三十六萬六千石,是四國島土地最富庶的區域。(小說)我目前的領地,連同正在進行領國化的有田郡和名義上從屬的伊賀國,林林總總加起來已經有四十四萬石,再加上這一國的話,就將會達到八十萬石,超過信忠目前領有的尾張國、東美濃和中美濃,也超過信長直領的南近江、西美濃和上和泉,這是信長不會允許的事。所以,能夠得到東伊予十五萬石,已經是極為理想的結果。

晉見后的第三天,備前國傳來了消息,宇喜多直家結連同為浦上家家臣的明石景親等,一起攻擊浦上家的天神山城,正式向主家浦上宗景掀起了反旗。

毫無疑問,這件事情是趁著這次石山事變、信長的主力正清剿紀伊一向一揆勢的機會發動的,背后則是毛利家的影子。而宇喜多直家的出陣理由也很充足,奉的是浦上家前任家主浦上誠宗遺子浦上久松丸的名義。

當初浦上政宗、清宗父子被赤松家殺害后,由政宗的第三子浦上誠宗繼任家督,并且娶了黑田孝高的另一位姐姐。然而,在浦上久松丸出生不久,浦上誠宗就被自己的叔父浦上宗景毒殺,然后浦上久松丸和母親一起被送到黑田家,由黑田職隆、孝高父子撫養。久松丸今年剛滿九歲,卻已經頗有主見,對于外公和舅父不顧父親之仇,依然和浦上宗景交好,他非常的不滿意,這次聽說宇喜多直家有意反對浦上宗景,他立刻主動離開了姬路城,前往依附宇喜多直家。黑田孝高深知宇喜多直家的性情,發現久松丸私自離去,明白他和宇喜多直家合作,完全是與虎謀皮,恐怕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年中被宇喜多直家毒殺,和祖父、父親一樣死于非命),在宇喜多直家起兵前就向信長派來了報警信使。而消息到達的時候,正好是宇喜多家起兵的同一天。

接到這個消息,信長當機立斷,發布了一連串的命令。

攝津的荒木村重,立刻率軍返回國內,看是否能夠救援浦上家。若是救援不成,立刻緊守備前、攝津兩國的邊境。留下的戰線,由信長的直屬軍勢負責。

南河內的佐久間信盛,繼承了原田直政的地位,統率畿內的河內、和泉、大和、山城、南近江五勢,擔任攻擊石山本愿寺的總大將。

北近江的羽良秀吉,暫任播磨國守護代,以黑田家的姬路城為據點,黑田孝高本人,以及御著城小寺家、三木城別所家成為秀吉的與力。他的任務有兩個,一是主持對宇喜多家的防御事宜,二是攻略因幡、但馬兩國的山名家,作為先鋒的,是三年前拜謁過信長、去年得浦上宗景之助而攻下因幡若櫻城、市場城的山中幸盛。

這顯然是信長深思熟慮后的結果。佐久間信盛雖然才能有限,控制局勢的能力還是有的。他是織田家的譜代重臣,由他牽頭負責畿內,信長能夠放心,畿內諸大名也能夠接受。羽良秀吉擔任播磨守護代,這是擔任山陽道總大將的前奏,而攻略山名家,就是上任之前的考驗。

和原本就敵對的宇喜多家相比,離反的山名家是信長更痛恨的對象。而且,宇喜多家在攻下浦上家后,肯定要首先守備和穩固領內,也沒有后勁繼續發動進攻,不用太過急切;反倒是山名家的這次背叛,必須盡快給予懲罰,以維護織田家作為霸主的權威。雖然山名家的領地屬于山陰,論理說應該是明智光秀的任務(歷史上由秀吉攻下,之后移交給光秀),可是明智光秀目前正在攻略丹波國,一時無法分身,那么,因著秀吉擔任京都奉行時,曾經攻下山名家世代居城此隅山城的前因,讓他負責山名家攻略,順便考驗他的能力,就成了一事兩便的選擇。

回到洲本城的我,也接到信長的書面命令。他命我率軍平定伊予國,之后東伊予的宇摩、新居、周布、桑村、越智、野間郡六郡十五萬石將作為我的獎賞,以之為據點威脅毛利家的側翼;南伊予的喜多、宇和兩郡十萬石轉封給領南近江蒲生郡八萬石蒲生家,作為與力接受我的調遣;剩下的中伊予六郡中,風早、和氣、溫泉三郡五萬石轉封給南近江肥田城主蜂屋賴隆,由他擔任我的軍監,其余領地由信長直轄。

將自家居城附近的有力豪族轉封出去,收歸自己的直領,這是所有大名的做法;在駐于遠國的方面總大將身邊安排主家的親信擔任軍監,也是題中應有之義。這樣的話,蒲生家繼蒲生賦秀個人之后,整個家族都完全成為了我的與力;而原本在信長身邊擔任奉行、曾經和原田直政一起負責割取蘭奢侍的蜂屋賴隆,也成為繼東美濃巖村城城主河尻秀隆,越前府中三人眾的佐佐成政、中川重政后,第四位出鎮一方的黑母衣眾。

在拔擢佐久間信盛、羽良秀吉兩人,分封蜂屋賴隆的同時,原田直政卻受到了空前嚴厲的懲罰。信長以玩忽職守、處置不當,以致石山戰線崩壞、幾乎葬送全軍的罪名,沒收了原田直政的賜姓和所有領地、役職,并且拘押了直政之子塙安友和幸存的一族郎黨。直政的南山城半國四郡,收歸信長直轄,作為直政居城的山城國槇島城和附近的兩萬石領地,賜予直政原本的筆頭家老、大和筒井順慶的義兄井戶良弘,他原本受命輔佐年幼的嗣子塙安友留守槇島城,接到信長命令后,很快就逮捕了塙安友和城中的直政一族,移交給信長的使者,因此得到了信長的獎勵。

于是,聲威赫赫的畿內總大將,身任山城和大和兩國守護,不到一個月前才拜領了天皇賜姓和官職的原田治部少輔,就這樣成為了一縷煙云和一朵飄零的曇花。對比起佐久間、羽良兩家的榮寵,這不得不讓人感嘆。然而我知道,原田直政實在是有些冤枉了,他沒有注意本陣的側方防御,是因為那邊瀕臨海面,有掌控整個瀨戶內海、一向無所錯漏的吉良殿下負責,所以才覺得沒什么可擔心的。結果敵人卻正是由海路而來,從這個方向發動了進攻。

所以說,原田直政的死,石山戰線崩壞,我必須為海上的失誤承擔一部分責任,之后整合軍勢重組包圍圈,只能說是亡羊補牢,之前的失誤卻是掩蓋不了的。信長一向賞罰分明,我原本以為,在受命攻略伊予國、獲賜東伊予的同時,轄下的鵜足郡大概會被收回,交給信長所中意的讃岐守護,這郡中的宇多津城,歷來是國中的守護駐所,由我派遣與力蒲生賦秀進駐,因為讃岐守護的職位卻一直空著,所以他在配合鹽屋業務的同時,隱隱也作為信長和我的代表,掌握著讃岐國的實際事務。沒想到信長卻放過了我的這份錯漏,將全部責任推到了戰死的原田直政身上,這實在是很大的寬容。

當然了,寬容是有條件的,條件就是原田直政已死,而我吉良家還可以繼續為織田家攻城掠地,并且對他保持著忠誠。為此他在信件的末尾說,這次見到信景,實在是非常賞識,然后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他已經把作為我女婿的蒲生賦秀交給我擔任與力,所以希望我把作為他女婿的吉良信景交給他擔任與力。

這句玩笑,只有他可以玩,我哪敢和他玩啊?看過這些內容,我很快就送去了恭敬的回書:“臣下豈敢當此言語能夠得到主公的賞識,這是景次郎的榮幸,請盡管差遣。”然后,我很快去信令信景留在安土城,由石谷賴辰輔佐,并命令三重城的石谷宣政、平野長泰四人擔任親衛大將,率半支三重備趕赴安土扈從。

反正,等到安土城完工,信長會在城下為家中各位重臣安排宅邸。到那時,即使沒有信長的這個要求,信景每年年末,都會有幾個月代我在安土奉公。

按照我原本的想法,是準備讓井伊宣直也率領半支井伊備擔任親衛的,而半支三重備的主將,預備是讓蜂須賀景勝擔任,他們兩個,是年輕一輩中武藝和謀略最為出眾的人。可是,在城中評定時,看見頭發花白的蜂須賀正勝,我忽然想到,他和我相識已經近二十年,投入麾下也有十四年的時間,當年一起指揮川并眾擊敗加藤光泰時的莽氣,在我麾下覆滅北畠水軍的豪勇,都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經過這些年的征戰生涯,他已經歷練成有勇有謀的名將,而且也不知不覺的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雖然他依然精神矍鑠,卻不適合再親自沖鋒陷陣。

“正勝,這次攻略伊予,你就留在本陣擔任軍奉行”我和藹的說道。

“這是為什么?”蜂須賀正勝愣了一下。凡是我親自指揮的大規模征戰,由他擔任先鋒,已經是軍中的慣例,而奉行之職卻并不常設,基本上都是由蒲生賦秀擔任,為什么這次會讓他擔任軍奉行?

不過,看到我的目光,他很快就明白了,“主公是覺得臣下年歲大了,不適合沖陣了?這個看法,臣下實在無法接受……說句不恭的話,秀景雖然比我年輕十五歲,恐怕也沒把握一定能勝過臣下?”

秀景笑著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我并不是對你的能力有所懷疑,”我擺了擺,“而且,我也沒有讓秀景擔任先鋒的意思,他依然是在前陣指揮的副將。”

“那么先鋒由誰擔任呢?”蜂須賀正勝關切的問道。

“由你的嫡子景勝和井伊宣直擔任怎么樣?”我笑著說。

“這……”蜂須賀正勝稍稍有些顧慮,“雖然感到很榮幸。可是,無論是景勝還是宣直,都沒有經過多少戰事?”

“他們隨阿虎參與了北伊勢掃蕩一向宗的戰事,還參與了對山縣昌景及其麾下赤備的最后攻擊,表現都很出色。以他們的能力,對付戰力不高、而且四分五裂的伊予國眾,完全能夠勝任。”秀景卻對他們很有信心。

“是啊,”蒲生賦秀贊同的說。他這次擔任周景一路的副將,實際上卻是擔負主將的責任,在情報方面下了很大的工夫,因為攻下來的土地是他家要轉封的地方:“就說我負責的南伊予西園寺家不過是兩郡十萬石大名而已,而且相當一部分領地都是原宇都宮家的,能夠統一南予,完全是靠著毛利家的力量;昔年一條家占據土佐因幡郡時,兩家多次爭斗,西園寺家屢屢占據下風,連筆頭家老、十五將之一、領有一萬六千石的渡邊教忠都當過一條家的人質,這兩年還一直向中村城的宣貞殿下示好……這樣的勢力,實在沒有什么可擔心的,正好用來讓他們上陣鍛煉。”

“而且還有其他的原因,”我笑著說道,“這次獲封東伊予,本家的領地就接近六十萬石,已經超過本家之外的不少大名了。到時候,家中各位譜代的領地也會有所加增,而各位的主要責任,也將由征戰轉移到領內的內政治理上,這是需要老成持重之人主掌的重要政務……至于征戰之事,就慢慢交給他們下一輩好了。看著他們成長為堂堂的武士,接過家族的責任,為保衛我們的領地和領民而戰,這不是很令人欣慰的事情嗎?”

聽我這么說,蜂須賀正勝明白了:“主公所言極是。臣下領命。”

“那么就這樣。評定之后,我立刻召集他們兩個,和我的近侍宮田光次、城戶一輝擔當重任。另外,蜂屋殿下也會一同前來,擔任我方的監軍……各位按照方才的部署下去準備,半月之后從中村城、川之江城兩路聯合出陣,分別攻擊南伊予西園寺家和東伊予的河野家。水軍主力前往攻擊河野家的湯筑城下町和今治港町,逼迫河野水軍和來島水軍決戰”

第一百一十九章:亂世人心(上)

攻擊伊予的兩路軍勢中,土佐方面由周景擔任大將,蒲生賦秀擔任副將,吉良親貞擔任先鋒。(wap.shouda8機小說)而出陣之后的具體情形,正如蒲生賦秀事先所預料的,以和后森城城主、西園寺十五將筆頭渡邊教忠為首,常磐城城主勸修寺基栓、天森城城主津島通顯、金山城城主今城能定、一之森城城主竹林院實親、高森城城主河野通賢、萩之森城城主宇都宮房綱等名列十五將的各豪族幾乎是望風而降,根本沒有花多大力氣。最終跟隨西園寺公廣、西園寺宣久(兩人也是十五將中人物)的,只有法華津本城城主法華津前延和大森城城主土居清良。

這兩個人,卻正好是所謂的“十五將”中值得重視的人物,也是歷史上擊敗過長宗我部家軍勢、討取伊予軍代久武親信的勇武大將。其中,法華津前延統領西園寺家的水軍,多次與河野家的水軍配合,一起和大友家的豐后水軍抗爭,所以立場和作為守護的河野家非常接近;土居清良的母親,乃是前任家主西園寺實充之女,和家主西園寺公廣的正室是親姐妹,他元服之前,在一條家擔任人質,由于祖父和父親戰死,家族本已沒落,是西園寺公廣接納了他,重新給予三千石領地,并且統領家中的三百鐵炮,所以對西園寺家十分忠誠。

只不過,水軍和鐵炮,這兩方面我方都極為擅長。我甚至敢說,如今在整個日本,已經沒有哪家大名的水軍和鐵炮隊比我的更精銳,即使是和我方的這支偏師對抗,無論是法華津家的水軍,還是土居清良的鐵炮隊,都不會有任何的取勝之機。但或許是考慮到日后統領此地,需要用到他們兩人,蒲生賦秀并沒有貿然發動進攻,只是將西園寺家的黑瀨城團團包圍。然后,他在已降服諸人中調查了一番,得知渡邊教忠本是土佐一條家的庶脈,和寄居家中的土居清良相交莫逆,后來教忠入繼渡邊家,又和土居清良一同擔任人質,并仲介土居清良返回伊予恢復家業,可謂是他的大恩人,于是委托渡邊教忠前往黑瀨城中面見守將土居清良,并帶上十支新式燧發鐵炮。這十支鐵炮,一方面作為見禮,一方面也是威懾,土居清良一見之下,果然是若有所思,再看到城外的數百鐵炮隊和土佐、讃岐兩國的一萬多軍勢,于是主動勸西園寺公廣開城降伏。

和偏師相比,由我親自率領的主力倒是稍稍費了一些工夫。其中的原因,并不是軍事上遇到了什么障礙,而是出于今后治理此地的考慮。

河野家的戰力,在我直屬的諸備隊面前完全不夠看的,可是河野家卻是伊予國綿延數百年的名門,在源賴朝麾下參與過源平合戰,在北條時宗麾下抵抗過忽必烈的入侵,室町時代初期,兩任管領細川賴之、斯波義將都曾擔任伊予守護職,卻都被河野家排除出去,然后伊予國守護職就由河野家世代相承了。如今雖然因為宗家和分家的百年爭端衰落了下去,而且家中紛擾不斷,卻依然沒有哪位重臣敢于挑戰主家的地位。

所以,為了能夠徹底掌控東伊予甚至整個伊予國,將之作為吉良宗家的根基之一,我必須將河野家的勢力徹底消滅。

出于這種考慮,我這次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強硬,沒有接納任何豪族的降服,幾乎是一路打到了湯筑城下。這種打法,顯然很對井伊宣政、蜂須賀景勝、宮田光次、城戶一輝等人的胃口。他們統領先陣連番征戰,每人都立下了不少功勞。

在海上,水軍主力由巖松經定、二見光成率領,作勢前往今治港町和湯筑城町劫掠,以圖逼迫河野水軍和來島水軍出戰。可是,他們兩方卻極為淡定,一直龜縮在內港不出來,依托水寨和岸防守備。這讓巖松經定、二見光成兩人極為郁悶,卻又不能當真洗劫兩町,畢竟那是我預定的領地,而且三重町的津屋和淡路國的軍港都會慢慢遷移過來。

聽到水軍傳來的消息,我感到非常納悶。來島水軍的現任統領來島通総,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娃娃,哪來這份淡定的功夫?河野水軍也是,整個河野家傾覆在即,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為什么至今毫無動作?而他們這般堅持,又有什么可以倚仗的?

直到村上通清孤身晉見,我才明白了一些內情。這段時間,他們并不是著意死守,而是始終在猶豫。為了該投向毛利家還是吉良家的問題,來島水軍的來島通総、村上通清兄弟和入繼名門得居家、掌握河野水軍的兄長得居通幸爭論不休,一直無法作出決定。直到我率軍包圍湯筑城,他們才慌了,于是讓最小的弟弟村上通清前來試試風向。

村上通清年方十二歲,和嫡長兄得居通幸、次兄來島通総是河野通直女兒所生的一母同胞。看見他小小年紀、佯作鎮靜的樣子,我忍不住就有了些憐憫之意。說起來,還真是為難了他們兄弟,幾個人年齡都不大,而且自幼父母雙亡(母親生通清時難產而死,四年后父親通康去世),連身為長子的得居通幸如今也只有十八歲,卻要面臨這么重大的抉擇。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父親來島通康,是一個非常傳奇的人物。他先后娶了河野通直的女兒和毛利元就的外孫女兩位正室,生下四子二女。嫡長子得居通幸繼承名門得居家,統領河野水軍;次子繼承自家家業,統領來島水軍;四子牛福丸,是元就的外孫女所生,在通康去世之后,隨改嫁給河野通宣的母親一同來到河野家,然后因著毛利家進入伊予國的東風,成為了河野通宣的養嗣子,也就是河野家的現任家督;兩個女兒,一個嫁給毛利元就嫡出第四子、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的同母弟穗井田元清,生下的毛利元秀,在很長時間內都是毛利輝元的繼承人,也是關原之戰時毛利家的總大將;另一個女兒嫁給能島水軍的村上武吉,生下能島水軍的下任統領村上元吉,并且娶了五大老之一小早川隆景的唯一一位養女(這家伙沒親生子女,只有養子秀包、秀秋和這一個養女)。

也就是說,來島通康什么都沒做,子孫就差點統領了整個山陰、山陽外加整個瀨戶內海西部。而他自己,也負責河野家的內政、外交和軍事等事務,一度被立為義兄河野通宣的繼承人,結果因為家臣意見不和而未能如愿,于是離開河野家中樞,避居自家的來島城,直到打垮大內家、奠定毛利家騰飛之基的嚴島之戰時,才應毛利元就、小早川隆景之請重新出山。

這時候,村上通清已經拜服在我的面前:“在下是來島家的村上通清,特來拜見左衛門尉殿下……”

“是金吾殿下”同樣只有十二歲、新近才元服的佐竹能若丸宣秀在一旁大聲提醒道,“一個多月前,蒙天皇陛下親詔,殿下已經升任從五位下左衛門佐之職了”

“是。拜見吉良金吾殿下。”村上通清連忙改口道。

“沒關系,”我向佐竹宣秀擺了擺,和藹的問村上通清,“來島通清殿下此來,是為了商量投降的事情嗎?”

“這個……”村上通清有些緊張了。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沒有任何客套,直接就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請盡管直說”我鼓勵他道,“說句不客氣的話,從年齡來說,我應該是你們兄弟幾人的長輩,在我面前,即使失言也沒有關系,所以不用有任何顧慮。”

“是,”村上通清點了點頭,“在下兄弟三人討論了許久,覺得金吾殿下向來仁厚,值得我們的托付和信任……我們的根基是在水軍,領地在伊予國,金吾殿下也是織田家的水軍總領,而且差不多控制了整個海上,同時也控制大半個四國……可是,這次金吾殿下卻一路狂攻,沒有接受任何豪族的投降,連我們的弟弟,恩,是家主派人請降,也被金吾殿下打發了回來……所以我們不知道,如果降伏的話,是否會保留家名和領地呢?”

因為緊張的關系,他這些話說得有些斷斷續續,但是條理大概是清楚了,就是希望能夠保證降伏后的領地和地位。而說完之后,他就再次拜服了下去,等待我的答復。

“唔,”我學著信長平素的樣子,威嚴的哼了一聲,“如果我不同意你們的意見,你準備怎么辦?”

“這……”他輕輕驚呼了一聲,抬頭望了望我,很快又伏在了地上,“在下的話是傳到了,也算完成了使命……反正在下跟兩位兄長和家主不一樣,沒有什么責任,所以不能回去也沒關系……”

“呵呵”看他一副已經覺悟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請起來我并不是一定要對付你們的。”

“是這樣嗎?”村上通清起身,將信將疑的問道。

“不錯,”我點了點頭,“實話和你說伊予是我預定的封地,將會作為本家的直領,我不希望留下太多舊勢力,所以才會這么強硬……不過,你們是水軍,陸上的領地不多,所以是沒關系的。能夠避免戰斗、降伏于我的話,我只會歡迎,并且給予適當的獎賞。”

“那么在下就放心了”村上通清的緊張情緒一掃而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非常感謝金吾殿下的大度”

“不必客氣。煩請通清殿下回去,就這么和你的兩位兄長轉達”說著,我示意佐竹宣秀取下案上的肋差,送給村上通清,“此刀名為千子寸延,乃伊勢村正家所制,不特鋒利,而且刀姿獨特優美。初次見面,就以此作為禮物好了。”

“是。謝金吾殿下厚賜”村上通清恭敬的接過肋差,向后退出主帳。

七月末,河野水軍的得居通幸、來島水軍的來島通総一同來到湯筑城外的軍營,向我表示降伏,同時,部分打著兩家旗號的船只離開內港,在村上通康的率領下,向湯筑城的水門投擲了十來發焙烙,表明與河野家決裂的意思。受到這番打擊,湯筑城守軍士氣大跌,擔任家督后見役的河野通吉無可奈何,只好主動打開了城門。

頃刻之間,井伊直虎、蜂須賀景勝、宮田光次、城戶一輝等人率半支井伊赤備和整支蟹江備涌入城中,迅速控制住了各處要地。隨后,我帶領佐竹宣秀等近侍前往本丸,會見現任伊予守護、河野家家督河野通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河野家非常親睞通宣和通直這兩個名字。現任的伊予守河野通直,養父是伊予守、左京大夫河野通宣;伊予守河野通宣的父親是彈正少弼河野通直,也就是來島通康的岳父;彈正少弼河野通直的父親,又是刑部大輔河野通宣……再算上刑部大輔河野通宣的父親,原名刑部大輔河野通直、后來拜領足利義教偏諱的河野教通,五代家主的名字居然是輪著來的。

但是,到了現在,這個輪回要劃上句號了。我已經決定,沒收河野家的所有領地。

在天守閣,我以土佐守護的身份,最后一次平等的拜會了伊予守護河野通直。他的相貌十分俊秀,今年不過十一歲,比異母兄長村上通清小一年,看上去卻比村上通清更老成一些,只是因為外面走廊布滿我的近侍,他的神情顯得有些無奈。

“這次作戰,予州殿下辛苦了。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卻也展現了自己的抱負,想必能夠安心離開了”我按著套話說道,態度非常的客氣。

“金吾殿下……”他的話語有些遲疑。

我微微點了點頭:“若有什么意愿,請盡管吩咐,我一定盡量滿足。”

“是嗎?”他嘆了口氣,“我明白了……身為家督,就應該有這種覺悟啊”

他忽然端正的坐好身子,態度也變得十分鄭重:“聽說金吾殿下家中的兵法師范,乃是劍術名家柳生家的高。若能由那位殿下為我送行,我將感激之至。”

第一百一十九章:亂世人心(中)

顯然,他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我是在要求他切腹殉家。會員打

(小說)

“予州殿下也聽說過柳生嚴勝么?”我微微笑了起來,“他此刻正在淡路養宜館的道場中,予州殿下若想見他,今后多的是機會。”

“今后……?”河野通直驚訝的望著我。

“是的,”我點了點頭,“我想請予州殿下離開伊予,遷往淡路養宜館住下,并且愿意奉上五百石作為供養……養宜館位于群山之中,風景優美,乃是難得的山居勝地,我和拙荊,昔日都曾住過好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河野通直全身松懈了下來,“那么我就去養宜館”

無論如何,能夠活下來,都是值得慶幸的,特別是對于他這么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而言。

而我,也沒有必要下這個狠。河野家作為基業的領地和湯筑城,已經在我的控制之中,數百年來的家臣團和豪族眾,已經被我一路消滅得干干凈凈,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浪來。這樣一個失去家業的孩子,并沒有什么值得忌諱的。即使毛利家打算以他為傀儡圖謀伊予,也得先消滅我的軍勢和水軍,然后攻下淡路島再說。

就讓他在養宜館安安靜靜的住下去

也許這有些偽善,卻是我至今依然堅持的少數原則:君子遠庖廚。也就是說,不親自參與太過殘暴的事,正如在畿內,我不愿意參與對紀伊一揆眾的圍剿一般。雖然這三萬一向宗信眾,是由我一力組織圍困的,把軍勢交還給信長時,我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結局。

與此同時,北陸的柴田勝家,也處決了加賀半國江沼、能美兩郡的一萬四千名一向宗信眾。這件事情讓上杉謙信極為不滿,嚴厲指責織田家殘暴無道,然后趁勢中斷了兩家之間的聯盟。

在我看來,他中斷聯盟,不是因為這番義理,是因為感到了織田家的威脅。目前他正在平定越中地區,也曾經數度侵入加賀北部半國的河北、石川兩郡,或許已經將越中、加賀兩國,以及兩國北面的能登半島視為自己的勢力范圍。

上杉謙信這個人,一直以來都被看做是堅持義理的義者,在后世簡直就成為義理的化身。然而,他出陣關東,曾經多次進行人狩(販賣人口)和物狩(搶劫財物),就地籌措軍費,這實在無法說清是有什么義理來支持。關東八屋形之一、佐竹家的英主佐竹義重,就非常的不待見謙信,面對北條家的侵攻,寧愿接連武田信玄,也不愿向這位關東管領低頭,武田信玄出陣三方原時,還在關東攪事,討伐游走于上杉、北條之間的小田氏治(小田政治之子、足利義澄的親侄),幫著武田信玄拖住上杉謙信。

依我的看法,謙信應該是過于自負所以在對待領內民眾和外地民眾時,他差不多就是兩種態度。而自詡昆沙門天化身、并且堅信不疑,甚至為此終身不娶,這完全可以說是到了自戀的境地。他幫助信濃村上義清、小笠原長時對抗信玄,與其說是堅持義理,不如說是強者對弱者的憐憫,以及和另一位強者武田信玄互相競爭的心態。而多次出陣關東,也是為了保證作為關東管領的尊嚴,而不是為了解救那些被北條家蹂躪的豪族。

他和織田信長,可以說是戰國時代最為自負的兩個人,而且各自走向了對應的兩個極端。織田信長希望把所有人踩在腳下,所以最痛恨忤逆他的人,對于反叛的人毫不軟(唯一例外的是松永久秀);上杉謙信則希望所有人將他高高捧起,所以非常在乎形式,并且注重自己的權威,那些反叛的豪族,只要愿意在他面前認錯跪拜,然后重新尊奉他,差不多都能夠得到原諒(難怪會被認為是女人,他的這種自負,完全是女人式的,是虛榮到了極致的女人所具備的啊)

永祿四年,他以十萬軍勢包圍小田原,可以說是大漲了威風,而后在鶴岡八幡宮進行的關東管領接任儀式上,面對按照古例沒有下馬拜見、年已六十七歲的成田長泰,他當著朝廷關白近衛前久、前任管領上杉憲政及關東諸豪族的面,用折扇打落了對方的烏帽子,以至于成田長泰氣得當即回城掀起了反旗。

不過,最近這兩年,上杉謙信終于有些開竅了,不再是在關東、北陸兩地奔忙,也不再和武田家死掐,而是專務于攻略相鄰的越中國,以圖擴大自家的實力。

對于上杉謙信的軍事能力,我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在關東,還是在北陸,歷次的野戰他還從沒失敗過,最不濟也能成功撤退。可是,他的領地畢竟只有那么點,軍勢也并不多,本年出陣越中時,總軍勢只有兩萬不到,大部分都是按照剛制訂的《上杉家軍役賬》向各國人豪族攤派而來,列名其上的九十六人,分別出一定數量的長槍、長弓、鐵炮足輕和騎馬武士,最多的是筆頭家老山吉豐守,需提供長槍235柄,弓40人,鐵炮20挺,旗本30人,馬上武士52騎共計377人的軍役。然而,由于上杉家并沒有完成領國化,所以這其中除一門、譜代以外的不少豪族都只是奉謙信為盟主而已,時不時就來兩場叛亂找點刺激,這一點,比相鄰的武田家要遜色許多。

更重要的是,織田家已經強勢崛起,大勢所趨之下,上杉謙信本人再厲害,也無法扭轉整個局面。而且北陸道路難行,冬、春兩季的大部分時候,都被大雪封住,不適合大規模出陣,柴田勝家只需牢牢守住北陸通道,上杉謙信就無力提師遠征,只能望畿內興嘆罷了。

我本人對于上杉家,更是頗有一些應付的方式,那就是從經濟方面出發,打擊上杉家的生命線。

和武田家類似,上杉家領內同樣以山地為主,石高不多,如果說武田家的強盛之源,是甲斐的金山,那么上杉家的強盛之源,就是越后的青苧貿易和海上商路(雖然海上的佐渡島有日本第一金山,但是謙信不知道……)。

青苧又稱苧麻,國際上稱為中國草,主要栽培于我國南方,日本則集中在越后地區。這是不遜于棉花的優質紡織原料,纖維比最高級的棉花還有長上數倍,脫膠后顏色潔白,呈現絲樣光澤,和生絲有些類似。以之織成的夏布,“輕如蟬翼,薄如宣紙,平如水鏡,細如羅絹”,曾被中國歷代朝廷列為貢布,成為皇室和達官貴族喜愛的珍品,20世紀30年代曾獲巴黎國際博覽會金獎。

日本國中,這種織物在畿內尤其受歡迎,是鼎鼎大名的西陣織主要原料之一。早在南北朝時代,畿內的商人就成立了天王寺苧座、坂本苧座、京中苧座等,壟斷越后到畿內的青苧貿易。到了謙信的祖父長尾能景時,他建立越后苧座,控制了越后的青苧輸出,遂奠定了長尾家興盛的基石。謙信繼位后,繼續強化了對青苧輸出的控制,并進一步控制了越后畿內商路,向往來的商船、商人征收稅錢,作為家中出兵的經費。

除此以外,還有食鹽交易,也為上杉謙信賺了不少錢,那批傳為美談的、給武田信玄送去的救命鹽,同樣也是收了錢的。所以,歷史上到他去世時,雖然經歷了前幾年與織田家的大戰,春日山城中卻還儲存著兩萬七千一百四十兩黃金。

事實上,抑制上杉家的過程已經在進行之中了。勘合貿易運來的大批生絲,擠占了供應京都西陣地區紡織原料的巨大份額,武田信孝控制若狹灣,明智光秀筑坂本城,羽良秀吉筑長浜城,都部分的壟斷了越后畿內商路。

這一番過節,或許是上杉謙信和織田家翻臉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解除與織田家的盟約后,上杉家很快就加入了反織田聯盟,并于八月份通過足利義昭的調解,和甲斐武田家、相模北條家達成“甲相越一和”,同時與宿敵一向宗達成了和睦。失去武田家在信濃、北條家在關東的牽制,又失去越中一揆勢力的支援,越中守護代神保長住被上杉家和家中親上杉的小島職鎮聯合驅逐,從富山城逃往京都往依信長;新川郡分郡守護代椎名康早幾年前叛離上杉家,已被上杉家驅逐出世代居住的松倉城,從位于越中國東部、占據半個越中國的新川郡逃往最西端的礪波郡,這次上杉家橫掃整個越中,他居住的蓮沼城也受到圍攻,本人被迫自盡。于是,越中一國全部歸于了上杉家的控制之下。

上杉謙信的下一步目標,是神保、椎名兩家名義上的主君,控制能登半島的能登畠山家。能登畠山家留在上杉家的人質畠山彌五郎,是現任家主畠山義隆的親叔叔,今年才十二歲。上杉謙信提前為他元服,取名畠山義春,然后聲稱畠山家前任任家主,畠山義隆之兄畠山義慶去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畠山義慶當初也是家臣放逐前前任家主畠山義綱(畠山義春親兄長)后所立,實際上同樣是撍主,所以要以關東管領的身份討伐撍主叛臣,以正天下視聽。

仿佛是和上杉家相呼應,毛利家也行動了。九月份的時候,吉川元春進入因幡國,攻擊山中幸盛的私都城,城中的尼子家遺臣橫道兄弟、森脅久仍見勢不妙,主動向毛利家降伏,山中幸盛再次逃往京都,然后被信長安排在明智光秀下攻略丹波國。

毛利家的動作,是在情理之中,上杉家的行動,卻比原本歷史上發生的時間提前了一年多,也讓第二次信長包圍網提前出現。信長感到來自上杉方的壓力,立刻做出了部署。他傳令柴田勝家加快平定加賀的速度,取得北加賀作為兩方之間的緩沖。不久前占領的加賀半國,信長封給了瀧川一益,命他以正在修建的大圣寺城為據點,作為織田家攻略北加賀國的先鋒。

這時候,紀伊一揆勢已經被覆滅,石山本愿寺又被佐久間信盛率軍團團包圍。除此以外,畠山義周也收到命令,率本部軍勢及大和國的筒井、松永兩家攻略紀伊國人眾所在的日高郡和牟婁郡西部。

然而,這個時候,松永久秀卻突然舉起了反旗。他拒絕了信長的出陣命令,然后將兵力收縮到信貴山城,作出了長期籠城的準備。

他這樣突然反叛信長,似乎是非常不智的行為。可是,想到他以前曾經一度權傾天下,統領大半個畿內,應該就可以理解了如果說在畿內居于原田直政、佐久間信盛之下,他還沒有什么話說,畢竟兩人乃是信長的親信家臣;那么,連半路投靠的明智光秀也爬到他頭上,這就不免讓他有些耿耿于懷了。更何況,這次他和筒井順慶都參與了覆滅紀伊一揆勢的行動,信長獎賞功勞時,卻只是將原田直政死后空出的大和守護職交給了筒井順慶,原田直政名下原屬于他的多聞山城,并沒有返還給他,而是被信長下令拆成石料運往安土,這肯定也讓他對信長失望非常。

這次攻略紀伊,信長又將松永久秀劃歸到畠山義周之下,這讓他終于無法再繼續忍耐下去,于是悍然掀起了反旗。

他的如意算盤,我也大致能夠想明白。從天下大勢來看,目前織田家面臨毛利、甲相越同盟的聯合包圍,東西兩線都受到威脅,各方面軍團、預備軍團都無法放松,而且領內中心地帶還有石山本愿寺的隱患,他這時候起事,有相當大的機會攪亂織田家的戰略體系;到時候如果織田家失勢,他作為畿內反織田家的第一人,將獲得極大的聲望,并且無可爭議的占據最大的一塊蛋糕。

而從個人榮辱來說,松永久秀今年已經六十六歲,絕對是時日無多,所以在臨死前瘋狂一把,至少可以重新成為天下矚目的焦點,讓時人回憶起他之前的輝煌,從而慰藉他近幾年越來越邊緣化的郁悶。這樣即使失敗,也肯定有一個筆墨濃重的謝幕。

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著?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當五鼎烹

這或許就是松永久秀當下的考慮。(wap.shouda8機小說)

而他的叛露an,確實在畿內引起了不小的風波,連信長本人都非常吃驚。他并沒有立即討伐,似乎自己也意識到,這次對松永久秀確實寡薄了一些,于是命擔任堺町奉行的松井友閑擔任使者,前往信貴山城面見松永久秀。

在給松井友閑的命令中,他寫道:“仔細問清楚原委,然后問他有什么要求,之后詳細的報告上來,由余做出裁斷。”

可惜松永久秀根本不領情,甚至都沒有讓松井友閑進入城內,只是一味的召集軍勢,加強城中的防御。這終于讓信長怒不可遏,當即將松永久通留在安土的兩個質子押往京都,在六條河原斬首示眾,然后傳令南河內的畠山義周、東大和的筒井順慶就近討伐,并且調美濃的織田信忠前來主持。

畠山義周和筒井順慶接到命令,很快就發動了進攻,細川藤孝才結束。然而,信貴山城的防御體系堅固無比,乃是松永久秀昔年權傾畿內時,用來監控大和、河內兩國的重要據點;久秀自己又是筑城名人,他的筑城本領,連信長都曾為之驚嘆,甚至丹羽長秀在規劃安土城天守閣時,也部分的參考了信貴山城的格局,正是倚仗著這樣一座城池及其支城,松永久秀才敢悍然揭起反旗,豈是那么容易攻下的?畠山、筒井兩家合力攻了三天,依然毫無寸進,只好暫時歇兵,等待織田信忠的主力到來。

十月一日,織田信忠率三萬主力到達大和國,和兩家軍勢匯合,麾下總人數達到四萬。他在法隆寺布下陣勢,并且聽取了畠山義周、筒井順慶的前幾天攻城的詳情,隨后決定穩步進擊,慢慢拔除松永家外圍的各個支城,一方面消耗松永家的有生力量,一方面打擊信貴山城守城方的軍心。

這個方法果然湊效,織田方以眾凌寡,松永家外圍的各個城呰逐一陷落。到了十月五日,有著一千守軍、被久秀寄予厚望的片岡城,也被筒井家的五千軍勢和稻葉一鐵所部合力攻克,守城家老海老名友清、森正友二人盡皆戰死。得知戰報,信貴山城的守城方免不了深受打擊,而信貴山城本城,也直接暴露在近四萬軍勢的兵鋒之下。

最終決定戰事走向的,是松永久秀的家臣森好久。他原本是筒井家的譜代,筒井家居城筒井城陷落后,由于同族森正友的勸說,成為松永家的家臣,并且漸漸得到了久秀的信賴。這次作戰,他和松永家的家老岡國高一起,受命領本部的兩百鐵炮守備信貴山城的三之丸。之前在得知片岡城陷落時,他已經對守城的前景有所動搖了,而森正友的死,更讓他深受觸動,等到發現攻略北門的正是故主筒井順慶,他就起了返回筒井家的心思,偷偷和筒井家家老松倉重信取得了聯系。筒井順慶大喜,立刻同意了森好久的歸參請求,許諾歸還他的領地,并且給予一定的加增。而送信的使番,也受到了筒井順慶的重賞,帶著三十兩黃金回到三之丸。

于是,十月十日的時候,信貴山城的三之丸忽然發生了內露an,家老岡國高在混露an中被鐵炮擊殺,三之丸也向織田家打開了城門。受此影響,二之丸不久也被織田家攻下,只剩下松永久秀父子所在的本丸。松永久秀自知不免,在天守閣的第四層以城中儲備的全部火藥自爆,巨大的爆炸,幾乎掀掉天守閣的整個屋頂,而他本人自然是尸骨無存。一代奸豪,就此湮滅在歷史之中。

由于此戰的功績,織田信忠再次得到朝廷的升遷,擔任了從三位參議、左近衛中將。筒井順慶也受到獎賞,獲封松永久秀的信貴山城及附近三萬石領地,但他并沒有遷移過來,而是廢棄了這座已經有些殘破的堅城,拆成石料運往領內,準備另行建筑大和郡山城作為本處。畠山義周此戰功績不顯,沒有得到什么獎勵,依然受命領南河內和大和勢攻略紀伊。

臨行之前,他卻忽然來到了淡路洲本城。

對于他的來訪,我感到十分驚訝:“義周殿下不是要征討紀伊么?怎么還有空閑前來淡路呢?”

“其實這是大納言殿下的意思……這次攻略松永家,我的表現可謂是乏善可陳,大納言殿下擔心我無法順利完成紀伊攻略,所以命我前來請求宣景殿下的協助,”他露出了一個笑容,“當然,我本人也很樂意前來拜訪你的。”

請求協助么?不是命令……也就是說,是否幫忙由我來決定。

“沒問題。”我爽快的答應道。他目前是我在勘合貿易上的搭檔,也是津屋的重要貿易伙伴,而且還有周景和明子夫婦倆的面子,我怎么也不會拒絕他的要求。當然,幫到什么程度,那還需要考慮一下,太冷淡了自然不行,太過熱切呢,信長大概也不會愿意看到。

想了想,我向他作出承諾:“稍后我立刻下令,讓有田郡的仁木景政也參與攻略另外,還有熊野的安宅水軍。他們在我的水軍系統中,是除主力水軍和新加入的來島水軍以外最強大的一支,而且向來在熊野地方的牟婁郡活動,對南紀伊地形和各豪族情報都非常清楚,肯定能夠幫到義周殿下的忙。”

“是嗎,那真是謝謝了”畠山義周顯得十分高興,“說來慚愧,雖然擔著紀伊守護的名義,可是對于國中眾豪族的情況,我卻不是太清楚。若能夠從宣景殿下這里了解一番,就真是幫到了大忙啊”

“這個容易。”我吩咐佐竹宣秀前往四樓書房,從各國卷宗里面把紀伊卷取來。這些各國的卷宗,是綜合津屋、水軍和伊賀眾等各方面的情報匯總起來的,有些詳細,有些比較簡單。而作為南海道的分國之一,以及熊野水軍所在的地方,紀伊卷的內容相對來說算是比較完善,里面有詳細的地圖,勢力分布情況,各勢力間的關系,以及重要人物的情報等。即使是事先對這一國毫無所知的人,看過情報之后也能有個大致的了解。

“因為之前主公曾經有意讓我平定整個紀伊國,所以我很是下了一番工夫,結果卻是奉命攻打伊予……呵呵,如今能夠幫上你的忙,倒沒有lang費這番心力,”我一邊笑著和畠山義周解釋,一邊攤開了地圖。

“這是……地圖?”畠山義周忍不住問道。

“恩,”我點了點頭,“是按照南蠻人的繪圖法制作的,比一般的地圖要精細一些。”說著,我大致給他解釋了方向標、比例尺、各種圖例的問題。這個不算難,他很快就差不多明白了,然后點頭同意了我的論斷。

“確實比慣用的地圖來得精細。”他說。

“是啊,”我點了點頭,指著地圖上的幾條河流向他介紹,“不少情報是由水軍得來的,他們差不多都是圍繞各條河流在調查……這是比較合理的做法,因為河流周圍都是良田,一般都是各勢力的中心地帶,而各條河流,往往就是各郡或者各勢力的分界線。特別是在牟婁郡西部,只需要注意會津川河口的田邊城,富田川邊的龍松山城,以及熊野川河口的新宮城就可以了。另外,日高郡日高川的河口,有湯川家的紀伊龜山城,中游有玉置家的取城。”

“日高郡的湯川家和玉置家,牟婁郡龍松山城的山本家,這三家是紀伊國人眾中實力最強的三家豪族,從鐮倉時代起為京都的六波羅探題效命,南北朝時代曾跟隨幕府征戰,并成為幕府直屬的奉公眾,用來制約擔任守護的畠山家,不過最終這三家也投入了畠山家的麾下。”

“我想,以義周殿下的足利家出身和畠山家家承,只要以實力降服了這三家,應該能夠得到他們的擁護和跟隨。”最后我這樣說。

“那么這兩個地方呢?”畠山義周指著地圖上的田邊城和新宮城問道。

看來,畠山義周的戰略目光不錯。這兩座城,正是日后德川御三家之一的紀州德川家兩大支藩所在地。

“田邊城是屬于目良家,所在之處稱為口熊野,是熊野古道中邊路和大邊路的分界點,旁邊的會津川,是南北紀伊的分界線,這里除了目良家外,還有好幾家中小豪族,基本都是從屬于湯川家配下。新宮城在熊野川河口,是南紀伊國西部和東部的分野,目前由堀內家控制,”說到這里,我稍稍頓了一下,“但是,堀內家已經被東部的安宅家打壓得差不多了,只是因為我沒有將此地封給安宅家,所以安宅信康沒有發動最后的攻擊。”

“那么,我這次征伐南紀伊,就到熊野川西岸為止好了。東岸既然是安宅家在治理,自然不用我來費心。”畠山義周明白我的意思,呵呵笑著說道。

“得到這樣的承諾,我真是安心多了。而安宅水軍,也一定會盡力配合義周殿下的攻略”我也笑了起來。安宅家的那四萬石領地,雖然說起來很多,但是太過偏僻和荒涼,基本上無法指望城町收入和寺社收入,領內也僅僅只設置了一個勘定奉行而已。更重要的是,這片地方雖然是我封給安宅家的,卻沒有得到信長的安堵,從法理上來說,隨時都可以被信長封給別人。若真有那個時候,我就只好再為安宅家準備一塊領地了。

如今有紀伊守護畠山義周的這句話,總算保證了安宅家的地位。

“宣景殿下客氣,能夠得到這些寶貴的情報和助力,真是托了你的福,”畠山義周忽然感嘆起來,“現在這個世道,像宣景殿下這樣的仁厚之人,實在是不多了……尤其是我義周,從義輝兄長蒙難起就深受照顧,實在是感激不盡就連這紀伊半國,聽說大納言殿下原本是準備封予你的,是多虧你相讓,才能到我中的啊”

“只不過是盡了本分而已既然義周殿下是紀伊守護,自然該領有紀伊國。”我謙虛道。

對于我來說,現在的結果,可以說是最好不過的了。相對于這紀伊半國,控制瀨戶內海中部、有別子銅山的東伊予對我更加重要,而由親近的畠山義周來領有,不僅合乎情理,也方便景政經營有田郡,并且為熊野水軍的活動提供便利。

聽了我這句話,畠山義周臉上露出一絲感動。他沉默了片刻,把位置向我移近了半米:“那么,在下還有一事,想請教宣景殿下。”

“請講。”我明白,他大概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之所以決定和我說,應該是認為我對他懷有極大的善意,而且人品值得信任。

“是關于原田直政殿下的事,”他稍稍放低了聲音,“我認為,這次大納言殿下的處置,實在是太過于嚴厲了……當然,其中或許有些內情聽說在作出處置之前,大納言殿下曾經和宣景殿下商量過,不知宣景殿下是否清楚?又可否稍稍告知一二?”

“是這件事啊……”我沉吟著,感覺有些為難。信長對原田直政的處置,其中確實有內情,那就是原田直政替我背了不輕的黑鍋,而我則將信景交給信長作為忠誠的保證。可是,這件事在我來說,是委過于人;在信長來說,是處罰不公,都不算什么光彩,有必要對他說嗎?

我覺得,我和他之間的關系,還沒有到達這樣交心的地步。而且說了的話,只會影響我和信長的形象,也辜負了信長對我的信任。

“義周殿下,為什么問起這件事情?”我想了想,反問他道。

“這個……”畠山義周顯得有些猶豫。不過,也許是出于信任,他終于還是說了:“實際上,在攻擊信貴山城受挫時,我曾經接到過松永久秀的書信……”

“什么”我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聲音之大,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好在這是我的地盤,而且除了養子佐竹宣秀以外,并沒有別人在場,不需要擔心什么。(

)(wap.shouda8機小說)不過,看見畠山義周擔心的神情,我還是揮讓佐竹宣秀退下,然后壓低聲音問道,“那家伙在信中這么說的?”

“他說,大納言殿下極為霸道,有意獨占整個畿內,所以不僅把南近江的柴田趕到了北陸,還要把北近江的羽良趕到山陽;原田直政不過是打了一場敗戰,而且還以生命洗刷了恥辱,卻因為封地都在畿內,所以全部被剝奪;還有你吉良殿下和丹羽殿下,雖然主持中樞,在畿內卻沒有什么封地……身為譜代和親信家臣都是如此,我們這些畿內的外樣恐怕難以善終,明智殿下征伐丹波的波多野家,就是收回外樣領地的開始……”

這番吐槽,還真是夠厲害的難怪在后來的攻城作戰中,義周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

不過,據我看來,這些論據都實在過于牽強了:“柴田、羽良都是出鎮一方,沒看見他們都歡天喜地嗎?長秀殿下是要輔佐信孝少主,而且不是還有南近江的愛知郡么?波多野家受到征伐,是因為他們處在京都邊上,又是山yin的最東端,而且一直對本家若即若離,那么無論是為了京都的安全,還是方便征伐山yin,都必須清除這一不穩定的因素……至于原田直政殿下,倒是的確有一些內情,只是限于和主公的默契,我不方便向外透露而已。”

“宣景殿下的解釋,的確非常合理,”畠山義周沉yin著,“那么,筒井殿下呢?以這次的功績,以及大和守護的身份,領有松永家全部的舊領也不為過?可是筒井殿下卻只得到了三萬石和信貴山城,這難道不是出于對外樣的壓制么?”

“義周殿下,有沒有注意到筒井家是什么身份?”我笑著問道。

“是大和興福寺一乘院的院家。”畠山義周回答。

“這不就是了”我呵呵笑了起來,“所以,筒井家的領地,可以說是興福寺的間接寺領。主公向來反對由寺社領有大量土地,自然不會加強這一勢態,讓興福寺控制整個大和國。”

“是這樣嗎?”畠山義周顯得有些恍然,“難怪我鹿苑寺之前被三好家侵占的寺領,至今都沒有恢復……或許就是這個原因?”

“我想大概是,”我點了點頭,“總之,松永久秀這個家伙,最擅長惑露an人心,實在不足以信任。當初的三好長慶,被他mi惑得殺掉了自己的親弟弟安宅冬康,使三好家水軍陷入極大的混露an;三好三人眾聽從了他,突襲令兄御所,以至于令兄蒙難,三好家也成為畿內側目的逆黨;三好義繼受他的蒙騙,先是和三好三人眾反目,分裂了三好宗家,然后又進攻畠山昭高殿下,招致主公的怒火,最后合家自盡……這樣的人,無論他說什么,義周殿下都完全不用理會。”

“明白了,”畠山義周點了點頭,“我立刻將信件上交給大納言殿下……”

“現在不能上交了,”我搖了搖頭,“如果是接到信時上交,自然是毫無妨礙,還可以得到主公的好意。但是,現在事情已經過了近一個月,再上交的話,主公就知道義周殿下曾經猶豫過,并且因為義周殿下立場不堅而心存芥蒂。”

“那么,該怎么辦呢?”畠山義周有點急了。

“義周殿下盡快將信件毀掉,權當沒有發生這件事;之后主公若問起,就說當時已經將信函燒成了灰燼……而我今天,也沒有和義周殿下談論這個問題。”我鄭重的向他建議說。

真是的,除非我愿意當一個可恥的告密者,向信長揭發義周的這番猶豫;不然的話,讓信長知道了這件事,以及今天的這番密談,以他如今的強勢,畠山義周固然是栽定了,我同樣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牽連。

“宣景的這番好意,我義周銘記在心,”畠山義周鄭重的躬身致謝,“那么,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被安排在貧瘠的四國,離開畿內的中心地帶,宣景殿下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這個問題嘛……我從來不認為,離開中心地帶有什么不好的”我笑了笑,“從前還在尾張時,家中的攻略重心是美濃國,家中的諸位重臣也都愿意留在東線,只有我堅持攻略伊勢;后來本家的勢力擴大,諸位都盡力招募家臣,擴大自己的備隊,以求取得更多的戰功,只有我一個人在發展水軍。到了如今,結果如何,義周殿下也是清楚的……所以,主公愿意讓我負責南海道事務,控制瀨戶內海,可謂是知人善任,而我也感覺非常的自在。”

“宣景殿下的想法,還真是與眾不同啊”畠山義周嘆道。

“但是,我的確是這么想的。”我簡單的回應了這么一句。

送走畠山義周,我陷入了思索。

不得不承認,松永久秀的那番游說,聽起來頗有一些道理。其中的關鍵,就在于信長一直以來的強勢,以及畿內這一地區的特殊性。

雖然我對畿內沒有太過特別的感覺,可是,在畿內各大名和豪族心目中,卻非常看重中的地盤。想想看,這里是朝廷所在地,是幕府所在地,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自然可以非常方便的向朝廷和幕府靠近。連朽木家這樣的小豪族,家主朽木晴綱(朽木元綱之父)都能夠拜領將軍偏諱,成為幕府御供眾,并且娶朝廷從一位權大納言飛鳥井雅綱之女,丹波豪族赤井直正,甚至納關白近衛植家之女、近衛前久之妹作為繼室;而南近江的六角家,占據河內的三好家,能夠擔任管領代,進而在畿內筑起莫大的勢力,不也是因為他們人在畿內么?當初三好長慶首次上洛,不過只有兩千軍勢,結果就bi得將軍足利義晴出逃,管領細川晴元妥協,和他比起來,因為滯留京都而讓尼子經久坐大的大內義興,帶領兩萬五千軍勢卻死于半路的今川義元,該是多么的遺憾和冤枉他們兩人的勢力,要遠遠超過京都邊上的六角家和上洛之時的三好家,卻因為山高路遠而慘痛收場,簡直就該內牛滿面到無語凝噎了……

一直以來,畿內從來不缺野心者,也是爭斗最為頻繁的地區(其次才是關東)。在眾大名的潛意識中,大概都以為自己的家族能夠成為下一個六角家或三好家;即使是那些豪族,也有柳本賢治、木澤長政、茨木長隆、三好元長、松永久秀等人作為榜樣,可以憧憬以大名家臣的身份出人頭地,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控制幕府,進而成長為實力大名。

這種想法,在畿內可以說是根深蒂固。即使松永久秀如今兵敗自爆,也無法阻止眾人的野心……或許畠山義周也是其中的一個,心中隱隱懷著回歸足利家、重振室町幕府的企盼。

而以松永久秀在畿內的廣泛人脈,當初收到信件的人肯定為數不少。除了死敵筒井順慶以外,攝津的荒木村重,丹波的波多野秀治,波多野秀治的義弟、東播磨的別所長治,北近江的磯野員昌和朽木元綱,這些人應該都會收到類似的信函。而看到信中內容后,一定會有人懷著和畠山義周差不多的顧慮但是和畠山義周比起來,他們既沒有和信長的親緣(雖然親緣不一定能夠影響信長),也沒有向我這樣的圈內人替他們解惑,估計只能把這顆猜疑的種子深藏在心里,由著它生根發芽,結出不信任的果實,并且慢慢主導他們的情緒和判斷。那么,一旦織田家遭到什么重大的失敗,或者信長再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估計他們很可能鋌而走險,悍然向信長掀起反旗。

我認為,對于這種可能性,信長肯定考慮過的。然而他稟性堅韌,并且銳意革新,所以即使明白這道理,肯定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強勢,反而可能趁機清理這些有異心的大名和豪族。

想到歷史上“道糞”荒木村重謀反之后,家中一族人等的悲慘結局,我只能搖頭喟嘆。當然,歷史已經改變,織田家是否會受挫,荒木村重是否會反,甚至信長是否會遭遇本能寺,都已經是未知之數。但是,有一點卻是不變的,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鋌而走險的下場,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獄,這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心有多大,那么并存的風險和機遇就有多大。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政局保持平穩,信長和織田家繼續掌權,那么安心的居于四國一隅,不去考慮畿內的風云,對我吉良家的延續未嘗不是一件幸事。當初主動辭去下和泉守護代的職位,將重心從畿內轉移到四國,應該是非常合適的抉擇。

完成伊予攻略后,我把政事交給秀景負責,把水軍交給巖松經定sao襲擾mao利家,因而得到了一段閑暇的時間。趁著信長還沒有交待新的任務,我前往土佐蓮池城,陪著小夏住了一個月,同時也順便處理一些家事。秋津已經快十五歲了,按照安排,她明年年初要正式結髻著袴,嫁給蜂須賀景勝,而現在就應該開始作各項準備;羽良秀吉也為年初由我主持元服的羽良景秀提親,算算年齡,似乎只有小夏身邊的女兒海津和養女千姬合適,但是海津性格溫柔怯弱,我的想法是安排在家中聯姻,以免讓她在別家不習慣,那么就只能是千姬了;還有美津,嫁給蒲生賦秀五年后,她終于有了身孕,目前分娩在即,我自然是非常高興,已經讓津屋準備好豐厚的賀儀。

另外,長野藤敦的女兒長野星姬兩個月前結髻,然后他非常熱切的把她推薦給秀景的次子、側室長野芳所生的桃壽丸。我明白他的意思,這是為今后的家族繼承作準備。他今年已經有三十六歲,如果再沒有子嗣出生的話,那么桃壽丸就將成為他的婿養子,以保證家族的安定和延續。論血緣的話,桃壽丸是長野家最后一任直系嫡脈家督長野藤定的嫡女所生,和出身細野支族的長野藤敦之女結緣,然后回到長野宗家繼承家主之位,其余的分部、川北、云林院等諸支族都沒有話說。而且,桃壽丸還有吉良家的血脈,那么依靠著吉良家這顆大樹,作為織田家的外樣眾,長野家的前途也能夠得到更大的保障。

秋津在三重城,長野星姬在安濃津城,為了這兩件婚姻,年末的時候我不得不回了一趟伊勢國,然后攜著菜菜,前往徹底完工的安土城和信景匯合,一起參與信長在安土城舉辦的第一次新年宴會。

再回到洲本城時,已經離開有三個月了,城中的大友簡妮特,又做了一件讓我頭疼的事。去年圣誕節,女兒冬津才過完周歲不久,他委托若昂•卡布拉爾牧師為她舉行洗禮,取名為吉良•德•露娜。

于是,我又創造了一項紀錄:除開外樣的高山重友等人不算,織田家譜代之中,我是讓子女舉行洗禮、加入天主教的第一人。

“這件事情你至少該和我商量下的”我責備她道。

“因為機會實在太難得啊”她喜孜孜的向我請功,“卡布拉爾牧師剛剛晉升為神父,露娜是最先接受神父洗禮的孩子,而且正值圣誕節,所以會受到特殊的恩寵呢”

“卡拉布爾晉升神父了?”我驚訝的問道。對于什么神恩、神寵,我毫不在意,可是卡拉布爾晉升神父一事,卻引起了我的關注。

據我說知,牧師晉升神父,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必須要取得正式的神學學位。卡拉布爾在日本傳教多年,以他的業績,早該晉升神父了,唯一的障礙,就是他出身船員,未曾在果阿主教區的圣保羅神學院、或者歐洲的任何神學院取得神學學位。如今他忽然晉升神父,實在很令人驚訝

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可能,會不會是澳men主教區已經正式成立?那么,作為新的主教區開拓者之一,破格晉升神父,倒是說得過去。(小說)

“立刻請卡拉布爾神父來一趟”我命令簡妮特的貼身侍女道。據我所知,她受簡妮特的影響,也同樣皈依了天主教。

“是。”侍女答應著,輕盈的下樓去了。

我也下樓來到底層的正廳,準備接受卡拉布爾的晉見。簡妮特和我分開幾個月,顯得非常的黏人,她見我下樓,也從乳母中接過冬津,抱著她跟了過來,跪坐在身邊不停的嘮叨:

“殿下,上次帶來的薔薇露,妾身很喜歡,比平常的久藏熏衣香還好……還有那副葵花樣鑒妝也不錯,不知道還沒有沒有呢?”

(明廷作為勘合貿易的私人回賜,除了進獻給信長家眷的,都被我、長秀和義周分掉,然后也分給了你一份,怎么可能還有?)

“你說讓妾身和彌夜多多相處,妾身做到了哦上個月妾身去久原城拜訪她了,還送了幾瓶上等的熏衣香作為禮物。”

(那是你不想要了真有誠意的話,干嘛不送薔薇露?)

“殿下……”(伊、呂、波,假名排序歌)

“殿下……”(啊咦唔吔哦,五十音圖歌)

“殿下,我們要是再有個男孩該有多好可以繼承淡路國和這座洲本城……恩,該叫什么名字呢?最好和女兒德•露娜能夠相配……”

“就叫德魯伊好了”我被她嘮叨得煩了,沒有好氣的回答道。

真是的,以我目前的領地,除了小夏所出、繼承土佐吉良家的長子景太郎,以及繼承仁木家、擔任名義守護的景三郎外,其余的庶子怎么可能再分與一國?那樣宗家該怎么辦?淡路是本家水軍目前的大本營,今后也會是非常重要的據點,已經預定是給嫡次子景四郎了。今后,他將娶巖松經定的女兒為正室,和巖松經定、巖松龍王丸父子聯合掌管水軍……

這個時候,卡拉布爾剛好走了進來,聽到了我們的最后一句話。

“德•魯伊嗎?領主大人,這真是個好名字魯伊在葡萄牙語中,是天神宙斯中的雷電……看來您對我們的文化了解不少啊”他誠懇的贊嘆道。

“哈哈,卡拉布爾神父是?能夠這樣稱呼你,真是非常高興”我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這也是托了諸位的福啊”卡拉布爾客氣的鞠了一躬,“因為領主大人,吾人得以和日本最有權勢的畿內之王取得聯系,并且得到傳教許可……所以,這次澳men神學院成立,我應邀擔任了神學院的客座講師,也就破格晉升為神父了。”

“澳men建立了神學院……這么說,澳men是成立主教區啰?”我問道。

“正是這樣”卡拉布爾點了點頭,接著向簡妮特表示致意,“問候您,尊貴的夫人”

“也向您問候,尊敬的神父”簡妮特笑容可掬的回答,“謝謝您的解釋。那么,以后我的孩子,教名就叫德•魯伊了啊……”

“簡妮特,你先上樓去現在我有正事要商量。孩子什么的,晚些再說”我有些哭笑不得的吩咐。

“是……”簡妮特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眼波流轉的橫了我一眼,紅著臉上了二樓。

好我承認,剛才那句話確實有些歧義,不過似乎也不錯……我目送著簡妮特曼妙的身軀消失在樓梯上,伸邀請卡拉布爾:“神父,請坐下說話。”

“遵命,領主大人,”卡拉布爾笑著坐了下來,“關于令千金的事,我想應該向您道歉……當然,不是因為有什么不好。我相信,露娜一定可以得到神的恩寵,成為一位美麗優雅的貴族小姐的。但是,因為夫人的堅持,我沒有等待領主大人回來,并且征求您的同意,這實在是非常失禮的事情。”

“沒關系。”我擺了擺。聽說澳men主教區成立,我的心情非常不錯,也就不再計較這件事了。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計劃中的“海神級”護衛艦現在大概有了著落。如果是這樣,那么讓冬津變成德•露娜完全沒有問題,甚至可以再加上簡妮特所憧憬的德•魯伊。

“大人對夫人,還真是寵幸啊”卡拉布爾恭維道。

“是嗎?”我不以為然的笑著。這個評價,在東方觀念中可不是什么好話。

和簡妮特的結緣,完全是一場政治聯姻。即使是這樣,出于從小的觀念,我對她依然非常溫和,有時候可以說是縱容,因此她很喜歡黏著我;而她的美麗容貌和嬌柔身體,也讓我有一些mi戀。這就是我們兩人之間的關系。

但是,這同樣不是重點。

“我想確認一下,澳men主教區成立以后,不久就要設立澳men總督了?”我向他問道。

“關于這件事,的確已經提上了日程,”卡拉布爾微微皺起了眉頭,“但是,根據澳men方面的估計,事情可能很有一番波折……明廷不是西方,也不同于印度地區,那是一個超級強大而極度傲慢的帝國,恐怕不會輕易同意在澳men設立總督的。”(歷史上是幾年后設立澳men議事會自治,每年向明廷繳納五百兩白銀,三十年后的1616年正式設立總督,時值大明萬歷三十四年)

“也就是說,現在的澳men商業協會,已經脫離了果阿總督和果阿主教區的管轄,改由澳men主教區指導啰?”我的心情更加愉快。

沒有總督,那就是教會單獨主導了,這更加方便我的計劃。

“差不度可以這么說。”卡拉布爾想了想,給了我肯定的回答。

“這真是個好消息啊無論是對貴教會,還是對和商業協會關系密切的我方,”我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那么,我希望能夠得到教會的允許,從葡萄牙商業協會方面得到七十二men艦載火炮。”

“什么?”卡拉布爾瞪圓了雙眼,顯然是感到非常驚訝。七十二men火炮,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這個……敢問領主大人,為什么需要這么多的艦炮呢?”他疑惑的問道。

“因為我需要建造三艘海神級護衛艦,以便對付mao利家的水軍,”我半真半假的說道,同時試圖以感情和恭維來打動他幫忙,“海神級是你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創造的杰作,可以說就和你的孩子一般……所以,你應該很希望看見她們出世的,對不對啊?”

“話雖如此,可這個數目實在太多了一些,”卡拉布爾有些為難,“是否能夠加以削減?一艘應該足夠了?我記得,mao利水軍已經被您擊敗過一次了的。”

“哪有這么容易”我開始向他描述mao利家的可怕,“mao利家乃是掌握西日本十一國的大名,無論是陸軍還是水軍,都不是一般的強大。我上次擊敗的,不過是mao利水軍的附庸而已本部的水軍還沒有動呢”

“是這樣嗎?”卡拉布爾猶豫了。

對于日本的國情和現狀,他們作為外國人,不可能有那么透徹的理解和那么深入的了解。例如,村上水軍以前是mao利水軍的附庸或者協力,這確實是事實,但作為附庸的村上水軍,卻比本部的小早川水軍更加強大。這在歐洲來說,肯定就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看見他的態度有所松動,我繼續趁熱打鐵:“據我所知,貴教會尊敬的沙勿略神父,當年第一次拜訪并得到支持的,是九州島最強大的大內家?可是,這個大內家,后來就被mao利家滅掉了;還有與貴教關系密切的大友家,目前也受到mao利家的巨大威脅……從這種意義上來說,我打擊mao利家,其實也是在幫助貴教的事業啊”

“……領主大人說得很有道理,”卡拉布爾想了一會,認同了我的這個要求,“我會在教會盡力為您斡旋,但是結果如何,我現在還不能保證”

“這樣就夠了……你的這番好意,我會銘記在心的”我哈哈大笑起來,“之前你晉升神父,小女是第一個接受洗禮的人。那么,就請你擔任小女的教父如何?”

“這是我的榮幸啊”卡拉布爾也笑了起來。

山陽的羽良秀吉,經過幾個月的奮戰,初步穩定了播磨國的局勢,并且趁宇喜多家剛擊敗浦上家、占領整個備前國的機會,將浦上家原本控制的東播磨地方收入中,甚至還出兵占據了備前、美作和播磨三國交界處的上月城。信長考慮之后,再次決定借助尼子家的影響對抗mao利家。他把尼子勝久和山中幸盛編入山陽方面,讓他們在上月城駐守,以之為基地招納尼子家舊臣,并拉攏附近的各家豪族。

與此同時,北陸軍團也取得了一定的進展。柴田勝家和瀧川一益一邊攻入北加賀的石川、河北兩郡,一邊在已平定的南加賀基層實施嚴格的“刀狩令”,以防一向宗再次煽動信眾起事。凡是不愿交出武器的講堂和村落,都被柴田、瀧川兩人毫不客氣的蕩平,大量負隅頑抗的死硬分子被剿滅。這種做法很殘酷,卻非常的有效,不僅廢掉了一向宗起事的根基,也震懾了一向宗名下的各大寺院,讓南加賀國的局勢平靜了下來。

然而,上杉家的能登攻略,同樣取得了極大地進展。這個進展的取得,說起來還是能登畠山家自己犯下了錯誤。當初在七尾城被包圍之前,出于對這座堅城的依賴(戰國五大山城之一),畠山家諸重臣將各自的、各家臣的家眷全部撤入城中,并且捎帶上了不少領民和町眾,裝滿了整個七尾城。時間一長,由于衛生狀況不佳,城中發生了大范圍的瘟疫,守城的形勢一下子就變得岌岌可危。

無奈之下,畠山家的首席家老長續連作出決定,向信長派來了請降和求援的信使。

作為長家使者的,是長續連出家的第三子、禪宗臨濟宗孝恩寺住持宗先(后來的長連龍),他除了擔任使者以外,同時還是長家送給信長的人質。了解到長家的這番誠意,再加上寄居安土的越中守護代神保長住也提出請求,信長決定再次向北陸出陣。

五月末,信長出動畿內的三萬軍勢前往北陸,并命令北陸的柴田勝家、瀧川一益率所部北陸軍勢作為前軍,命令武田信孝、丹羽長秀的若狹水軍作為側翼,一起先行開赴能登半島,解除七尾城之圍。他們兩方的軍勢,合計達到一萬八千人,和上杉謙信出征能登的兩萬人相差不多,考慮到軍情緊急,刻不容緩,四人接到命令后,立刻召集軍勢向北陸進發。

但是,這時七尾城內卻發生了變故。畠山家的另外兩位重臣、同樣名列七人眾的游佐續光、溫井景隆,一直不滿長續連大權獨攬,又害怕上杉謙信的勢力,于是殺害了長續連、長綱連父子,開城向上杉謙信降服。

消息傳到北陸軍團,才到達加賀、能登兩國邊境的柴田勝家和瀧川一益當即決定撤退,等待信長的大軍到達后再一齊進擊。可是,上杉家的行動極為迅速,尤其是由各豪族聚集而成的越后騎兵,真可謂是來去如風。他們成功的咬住了北陸軍團,并且煽動河北、石川兩郡的一向宗在沿途sao擾,大大延緩了北陸軍團的撤軍速度,也讓上杉家主力成功的追了上來,在河北、石川兩郡交界處的取川邊逮住了正在渡河的北路軍團后陣。

面對上杉家的攻擊,北路軍團的后軍一觸即潰,很快就敗下陣來。他們本來就已經疲憊不堪,歸心似箭,又看見自家前軍和中軍已經過河,而且柴田勝家、瀧川一益也過去了,哪里還能組織什么抵抗?無論是武士還是士兵,無論會不會游泳,每個人都爭先恐后的向前逃命,然后下餃子似的跳下取川。其中的一部分人靠著這條合流,僥幸的逃離了上杉家的攻擊,另一部分人卻被這條河流無情的吞沒。這些河中的不幸者,與河岸上死于上杉軍追殺下的人合起來,死亡人數達到了一千五百之多,可謂是不折不扣的潰敗。V

這次交鋒,也就是這么一場潰敗而已,自然也不能說明柴田勝家比上杉謙信差了很多,以此來拔高上杉謙信,貶低柴田勝家,實在是沒有必要。(小說)嚴格說來,兩人甚至沒有真正的交,只是上杉謙信因為七尾城內露an占據了先之機,并且抓住了這個機會而已;而柴田勝家則不得不斷尾求生,讓本部主力和家中諸人先行過河,把后陣留下來阻住上杉軍。能夠保住本部主力和家中諸人不損(歷史上柴田勝家雖敗,織田和柴田兩家中的有力武將卻沒有任何傷亡),這已經是非常不錯的結局,畢竟在天時、地利、人和三個方面,柴田勝家都完全居于劣勢。

柴田勝家轉封越前,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情,說是人心未附,絕對不算過分。至于南加賀,目前還沒有被他的北陸軍團完全平定下來,北加賀更是被以金澤御堂(尾山御坊)為本處的一向宗占據著,在能登國甚至毫無根基,所仰仗的不過是長續連一族的投誠而已。這樣跨越敵境,遠征異地和強敵爭雄,風險實在太大,換了我或者家中其他知機的人(例如歷史上半路撤回的秀吉),都不會貿然出陣的——也就是生性好賭,而且中賭資豐厚、運氣又向來不錯的信長做得出來。

等到長續連父子被殺,七尾城向上杉家降伏,北陸軍團在能登國的唯一支撐也失去了,而面對的則是上杉家氣勢正勝的兩萬軍勢,所處的地方,又是與上杉家達成和睦、與本家已成死敵的一向宗大本營。在失去戰機、身處敵境、而且軍心不振的情況下,除了撤退之外,柴田勝家已經不可能有其他的選擇,而且還必須盡快渡過作為南北加賀國分界線的取川。那么,為了保護本部主力和家中諸人,他只能舍棄后陣的一部分,不然的話,等到上杉家追趕上來,估計全軍都沒有機會渡河了,損失也會比現在更加嚴重。

這樣仔細的分析,可見柴田勝家的處置并無不妥。而他的失敗,實際上是替信長的冒險行為背了黑鍋。

但是,無論事情有多么的情有可原,柴田勝家畢竟是戰敗了。那些投誠不久的越前大小豪族,以及作為敵方的加賀一向宗,只會看到他戰敗的事實;而上杉方面,自然也會著力宣揚這個事實,并且因之軍心大振。可以想見,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北陸軍團和柴田勝家將面對著內部大小豪族的消極態度,以及外部上杉家、一向宗的大力反撲,處境會非常的艱難。

沒過多長時間,織田家的西線也發生了戰事。

由于三村元親自盡,原備中守護三村家滅亡,取而代之的是mao利家山陽道總大將小早川隆景;自細川時代起就擔任守護代的莊家和石川家,是三村家的兩大支柱,也落入了mao利家的控制。其中,作為莊家總領的西家莊勝資一men在兵露an中滅亡,由北家的穗井田元資(莊元資)接任一族總領,而mao利元就的嫡四子mao利元清則成為元資的養子,從而繼承了莊家在備中國的地位;石川家的地位由清水宗治繼承,如前所述,他是石川家重臣、家主石川久智的女婿,趁備中國發生兵露an、mao利家大舉進入時,奪取主家的備中高松城投靠小早川隆景,此后在隆景的麾下效命,為他平定備中國立下了極大的功勞。

這樣初步安定了備中國的局勢,mao利家就可以騰出來,從容的對付織田家了。

更何況,織田家的勢力已經伸進了相鄰與備中國相鄰的備前、美作兩國,還是以死敵尼子家為觸角,占據著備前、播磨和美作國交界地帶的要地上月城。這對mao利家在備中國的統治造成了不小的威脅,也阻擋了mao利家直接進攻播磨的通道,是mao利家絕對要拔除的。

六月初,趁著柴田勝家在北陸戰敗之機,mao利家再次召集領內所有軍勢,向上月城及播磨國發動進攻。其中,mao利輝元親率三萬五千人,由安蕓國吉田郡山城出陣;小早川隆景由備后國三原城出陣,率領兩萬八千軍勢;吉川元c魂由安蕓國北部的日野山城出陣,率山yin的兩萬三千軍勢;另外還有作為盟友的宇喜多家,也由宇喜多忠家率領一萬人由備前出陣。

不得不說,這個出陣人數實在太震撼了,比平定備中時的八萬軍勢更加龐大(歷史上第一次上月城之戰,mao利方的配備確實和這一樣,甚至還多出海上村上家的七百戰船,總人數超過十萬人)。雖然mao利輝元把本陣設在備中高松城,沒有前往戰場,可是圍攻上月城的總軍勢依然達到六萬一千人之多,很快就將上月城團團包圍。

面對氣勢洶洶的mao利家,羽良秀吉顯然是急了。盡管這些軍勢是以農民足輕為主,有些人甚至以鋤頭、竹槍作為武器,戰力非常的有限,但是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的。別的不說,光憑這個人數,就已經足夠嚇倒不少豪族……他迅速派人向信長告急,然后盡力在播磨收羅了一萬七千足輕軍勢,前進至離上月城兩公里外的高蒼山布陣。

信長原本還沒有放棄出陣北陸的計劃,可是mao利家的威脅,顯然比上杉家要大得多。上杉謙信的軍略雖然厲害,卻要受限于家中領地的規模和位置,只要緊守越前這一隘口,他就不能對畿內造成多大的威脅。可是,播磨國卻位于畿內的邊上,若是讓mao利家占領了這一國,那么畿內恐怕就不得安寧了,之后想再將之奪回,肯定要大費一番周折,并且還得努力收拾播磨的人心。

他迅速作出決斷,暫時放棄了北陸攻略,向播磨派出了三批援軍。第一批是攝津的荒木村重,第二批是畿內的佐久間信盛,第三批是由織田信忠代他率領的直屬軍勢。同時,他命令我出陣備前,bi迫宇喜多忠家一路退兵;命令明智光秀盡快結束丹波攻略,然后兵進山yin,分擔山陽播磨方面的壓力。

接到信長的命令,我立刻開始動員,準備向備前國出陣。由于勢態緊急,我同樣將軍勢分為了兩批,第一批是直屬的精銳、水軍和讃岐國人眾兩萬人,他們可以迅速在讃岐宇多津港集結,然后跨海攻入備前國的兒島郡,威脅兒島郡北面宇喜多家本城岡山城所在的御野郡;第二批是土佐、阿波、伊予三國的軍勢,可以召集到兩萬五千人左右。這批軍勢由周景、細川真之、蒲生賦秀、蜂屋賴隆率領,戰力要比直屬的八千軍勢差許多,所以如果第一批軍勢能夠達成目標,那就最好不動用他們。

佐竹宣秀作為近侍,很多時候也擔任我的右筆,負責記錄公文,同時熟悉家中的事務。他聽從我的吩咐,給土佐的周景、阿波的細川真之、以及伊予的蒲生、蜂屋兩家分別擬好出陣命令。不過,我從他的臉上,似乎看見了一些疑惑。

“宣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嗎?”我含笑問他說。

“只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不,應該是我過于魯鈍,還沒有long明白父親大人的戰略”他認真的搖了搖頭,“畢竟,這是您和諸位殿下共同的決定,肯定是非常穩妥的。”

“沒關系,什么都可以說。這只是私下的討論,所以不用有任何的顧慮。”我鼓勵他道。

“是,”他聽命放下了mao筆,向我欠了欠身,“看到您把軍勢分成兩批,我就在想,為什么不分成兩路呢?一路威脅備前國,一路直接進攻位于因島北面的備后國三原城,甚至由廣島灣攻入作為mao利家大本營的安蕓國,bi迫小早川隆景或者整個mao利家大軍回防……這樣的解圍效果,應該比單純攻擊備前更好?”

“你的想法很有靈性,而且長期幫我整理書房,對這一帶的地圖也非常了解,”我首先表揚了他的可取之處,“可是,僅僅根據地圖來制訂計劃,是完全不夠的。備后國和安蕓國是小早川家和mao利家的大本營,我們在兩國毫無根基,貿然進入的話,沒有把握能夠獲得什么戰果;而且mao利輝元的三萬八千軍勢還在備中,完全可以單獨回防,不去動用攻略上月城和播磨國的六萬多攻城軍勢。這樣的話,不僅那一路軍勢可能陷入險境,而且對大局毫無益處。”

“可是,備后國和安蕓國目前那么空虛,不趁機攻擊一番的話,是不是太可惜了呢?”他有些遺憾的說。

“啊,你是這么認為的嗎?”我忍不住笑了。他這種想法,是現在很多大名和豪族的通病。他們只要看見有便宜可占,不管是否合適都會去占一番。這種行為,在戰術層面上可能十分成功,于戰略上卻并無裨益,甚至對包括外交在內的整個大局造成負面的影響。

“你覺得,大殿讓本家攻擊備前,是要達成什么目標呢?”我循循善誘的問道。

“是為了bi宇喜多家回援,減小上月城和播磨國方面受到的壓力。”佐竹宣直回答的很快。

“不錯,”我點了點頭,“上月城是播磨國抵御mao利家的屏障,戰略位置非常重要,而播磨國一旦有失,整個織田家的戰略勢態都會大受影響……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我們沒能讓宇喜多家回軍的話,即使在mao利家的老巢取得一些戰果,也完全彌補戰略上的損失,反而會讓大殿認為本家存在私心,因而感到更加憤怒。”

“是,孩兒受教了”聽我說信長會發怒,他忍不住稍稍變了臉se。但是,對于我話中的前一句,他卻感到不以為然:“只不過,您是不是太高看宇喜多家了?我覺得,只要您率領第一批的兩萬軍勢出陣,完全可以bi迫他們退兵,說不定還能占領一大片領地呢”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由于長期以來屢戰屢勝,目前家中的許多人漸漸自大起來,對我和直屬備隊產生了一種盲目的信心,這讓他們對吉良家和我本人更加忠誠,也讓直屬備隊士氣高昂得無以復加,成為領內所有軍勢尊崇和向往的對象。可是,很少有人能夠明白,為了保證每一場戰事能夠取得先,立于不敗之地,我花費了多少精力,收集了多少情報,又進行了多少調略和布置。

而且,宇喜多直家這個人,在后世與尼子經久、mao利元就并稱為西國三大謀將。他幾乎是白起家,到目前已經控制了整個備前國,同時奪取了備中和美作的一部分,只可惜他壽數有限,而且生不逢時,夾在了極盛時期的織田家和mao利家之間,無法再取得進一步的發展空間。

更可怕的是,由于起點過低,他為了加快攻略的速度,往往會劍走偏鋒,使一些直接而毒辣的招式。

整個戰國時代,最危險的工作有三種。一是當織田信長的敵人,包括終結他的明智光秀在內,每一個都在合適的時候領了便當,不是被他的勢力干掉,就是被老天干掉;第二是當齋藤道三的上司,無論是長井家的人,還是齋藤家的人,只要在他頭上,就別想得到善終,而土岐宗家的賴武、賴純父子,以及賴蕓、賴次父子,這四位美濃守護也先后被放逐;第三就是當宇喜多直家的親戚,對他來說,不僅是家臣,連家中的親屬都是利用的對象,他的兩任岳父和兩位女婿,都被他找機會殺掉,然后將對方的領地收入囊中,以至于他的親弟弟宇喜多忠家也為之mao骨悚然,生怕在什么時候被自己的親生兄長給賣掉。

除此以外,他還策劃了戰國第一狙擊案例,以鐵炮擊殺了備中守護三村家親,除去身邊這一最大的敵人。之前的備中兵露an,起因就是小早川隆景與宇喜多直家結盟,引起了三村家親之子三村元親的強烈不滿和憤慨。

除了擅長yin謀,他的軍略也不可小覷。三村元親曾經以兩萬軍勢為父親報仇,卻被他以五千軍勢大敗,并且趁機侵入備中國,讓當時尚在人世的mao利元就不得不命令穗井田元清(當時還叫mao利元清)出兵干預。

面對這樣一個人,是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的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備前鏖兵(上)

位于播磨國邊上的上月城,原本是赤松氏支族上月家的世代居所。(小說)到了嘉吉年間,赤松家謀殺將軍足利義教,受到幕府和各大名的聯合追討,不僅赤松氏宗家滅亡,舊領播磨、備前、美作三國落入山名家中,包括上月家這樣的支族也大多覆滅。后來赤松家復興,并且在應仁之亂后,由東軍的細川政元做主,從西軍山名家中取回三國守護職和播磨國領地,而上月城就成為赤松、山名甚至尼子家爭奪的重要據點,屢次遭受攻擊,同時又屢次得到修繕。

直到二十年前,山名家逐漸收縮到因幡、但馬兩國,尼子家也失去對美作國的控制,上月城才初步安定下來,并且成為赤松政元之子赤松政范的居所,以之為據點統治西播磨的佐用、赤穂、揖東、揖西、穴粟五郡。而這二十年間,上月城又見證了赤松家的衰落,如今則成為尼子家試圖復興的根基。

尼子家的現任家督尼子勝久、筆頭家老山中幸盛,都非常珍惜這座難得的堅城。他們為了防守城池,召集尼子家的所有舊部,湊起了大約三千人的軍勢,包括尼子勝久的嫡子尼子豐若丸,勝久的弟弟尼子氏久、尼子通久,尼子十旗中唯一還忠于尼子家的神西元通,都全部集中在了這座城內。這樣規模的軍勢,用來守住城池,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什么問題了,可是,尼子家遇見的,偏偏是毛利家的大軍,他們的攻城人數高達六萬,是城中守軍的整整二十倍。

山陽道總大將羽良秀吉,自然能夠明白這座城的重要性。然而,面對如此懸殊的兵力對比,連他也無法對尼子家寄予太大的希望。在探明毛利家軍勢后,他立刻就向尼子勝久、山中幸盛兩人送去書狀,允許他們在必要的時候棄城(上月城を棄て、共に撤退するよう)。而他本人湊起來的一萬七千軍勢,也只到達了離城兩公里外的高倉山,并且構筑大量工事,準備在后續的援軍到來前,先抵擋住毛利家可能的攻擊。

可是,尼子家不愿意就這樣放棄上月城,因而也沒有響應秀吉的好意。在我出陣的時候,上月城那邊傳來情報,毛利家已經將上月城團團包圍,以空堀和塹壕將尼子家困在了城中,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這里將尼子家的最后反抗力量徹底覆滅。

“形勢非常不妙啊”秀景感嘆道,“就算我們能夠逼宇喜多家回援,圍城的軍勢依然高達五萬。如果大殿后續的援軍不能及時到達,尼子家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尼子家的守城軍勢,畢竟是臨時從各地召集的。面對這樣的場面,軍心能夠保證多久……這實在是不好說。”作為軍奉行的蜂須賀正勝也說道。

“是啊”我點了點頭。秀景的考慮,是從整個戰略上的形勢出發;而蜂須賀正勝的考慮,則是以上月城守軍的立場。在這兩方面,尼子家的前景都非常不樂觀。

就我本人來說,對尼子家的遭遇倒是有些同情,也非常敬佩山中幸盛的那番忠誠和堅韌,如果有機會能夠幫到他們,我肯定不會吝嗇。可是,身為曾經的山陰山陽兩道十一國太守,尼子家有他們自己的驕傲,人脈也都在山陰和山陽,要興復家業的話,只可能在這兩道的地方選擇據點,所以基本上是無法和我搭上線的。

“總之,先完成主家交付的使命……希望大家努力奮戰,不要在宇喜多家的人面前墜了自己的名聲。”

“是”眾人轟然應道。

“那么我就分配任務了,”我在帳中環視了一遍,“景勝、利定,你二人率蟹江備作為先陣,向宇喜多家的常山城進發,但是不要貿然攻城,就在城下等待主力到達。”

“是。”蜂須賀景勝和坪內利定應道。

“宣直,你率所部五百赤備騎兵在蟹江備周圍活動。除了偵探敵情之外,不妨把聲勢弄大一點”

“是,”井伊宣直領命,并且請示道,“那么,如果捉到宇喜多家的使番,該怎么處置呢?”

“如果捉到的話,詢問之后就放掉,讓他們繼續完成任務”我吩咐說。

“明白了。”井伊宣直露出一個笑容。

我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了,于是欣慰的點了點頭:“那么你去……讃岐的諸位,請跟隨我的本陣一起行動。”

東讃岐守護代生駒家長、西讃岐守護代香川信景、東讃岐寒川家家主寒川元隣、中讃岐香西佳清的軍代兼岳父羽床資載等人一起領命。

他們所部的軍力,總人數在八千左右,差不多是整個讃岐國的全部軍力。不過我主要仰仗的,還是直屬的那七千人,除了撒出去的蟹江備和半支井伊備外,津島備和五百親衛馬廽由我自領,三重備由宮田光次、城戶一輝兩人負責,淡路備由秀景單獨指揮。其余的五千水軍,我讓它們返回宇多津港,準備接應后續的阿波、土佐和伊予三勢。

由于目標是逼迫宇喜多家回軍,我沒有選擇位于兒島郡北面、離岡山城最近的兒島海灣和兒島湖作為登陸地點,而是在宇多津港對面的下津井湊上岸,直穿整個兒島郡,慢慢逼近宇喜多直家的本處岡山城,以便給宇喜多家充足的反應時間。等到宇喜多忠家回軍,我的第二批兩萬五千人軍勢差不多也完成了集結,然后視情形出動。如果只有宇喜多家的那一萬人,他們就暫時留在宇多津港待命,以免加重出征備前的后勤壓力;但是,如果毛利家也派來部分援軍的話,他們就可以從兒島灣登陸,直接前往岡山城下和主力匯合。

也就是說,他們并不一定能夠派上用場。可是,考慮到宇喜多直家的狡猾,我估計他肯定不甘心單獨面對我的攻擊,一定會想辦法從備中高松城的毛利輝元處拉來部分援軍,所以只能先做好準備,以免到時措不及。

而且,召集這么多人,我還有一個用意,那就是利用這次機會,將伊予國包括蒲生、蜂屋家配下的眾豪族都整合起來。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得到伊予守護的役職,或者是南海探題的正式任命,所以從義理上來講,我若要征召中伊予和南伊予的豪族,必須通過作為他們領主的蜂屋賴隆和蒲生賢秀,而他們則完全可以拒絕我的直接征召。但是這次是信長安排的任務,即使他們他們還沒有對我完全心服,卻一定不敢違背信長。而只要他們集合到我的麾下,有了聽命于我的經歷和并肩作戰的情分,那么等到我獲得勝利,并且給予他們公平的獎賞,他們就不會拒絕我之后的征召,從而漸漸納入我的直接指揮之下。

其中,最明顯的先例,就是讃岐國的各家豪族。雖然我在讃岐沒有任何名份,可是從守護代到中小豪族,都已經習慣了我的直接指揮,并且對我派出的蒲生賦秀、淺野長政表現得極為尊重,仿佛是吉良家直屬的豪族家臣似的——雖然他倆在名義上不過是我派駐鵜足郡宇多津港的代官,地位遠不如領有數郡的香川信景、香西佳清和寒川元隣。

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有些感慨。這兩批軍勢,即使除開水軍,總人數也達到了四萬,已經和歷史上統一四國島后的長宗我部元親齊平,也超出了北陸、山陽這兩個方面力量的總和,而質量上則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備前的宇喜多直家雖然狡猾,但畢竟只有一萬多人。面對在這巨大的劣勢,或許真如佐竹宣秀所言,宇喜多直家會迫不及待的撤回軍勢那樣的話,這次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全憑我自己的發揮。

那么,是不是該謀求逼降宇喜多直家,甚至接納他的兒子宇喜多八郎?那可是一個從小就極度正直、毫無機心的人,可以全無保留的為主家效命,和他的父親宇喜多直家完全是兩個極端,簡直都不敢想象是親生的父子……

一名井伊赤備的使番身背母衣飛奔而來,在我的本陣之前停下。使番跳下戰馬,半跪在我和軍奉行蜂須賀正勝的馬前。

“稟報館主井伊大人的先頭偵騎已經到達岡山城……根據附近豪族的口供,宇喜多直家已經于昨天離開,目前并不在城中”

“什么?”我感到非常的驚訝。岡山城是備前國有數的堅城,而且還是宇喜多家目前的居城啊雖說不一定能夠擋住我方,但是堅持到主力回援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宇喜多直家居然就跑了?

“城中目前的守將是何人?”蜂須賀正勝見我似乎在思考什么,代我向使番詢問道。

“回館主,回蜂須賀大人,目前是由戶川通安擔任城代”使番回答道。

戶川通安就是后來拜領秀吉偏諱的戶川秀安,和岡家利、長船貞親并稱宇喜多三老,而且是最受信任的一個,去年平定備前后,領兩萬五千石,擔任常山城主,并且統領宇喜多家水軍(歷史上第一次木津川之戰時率水軍隨毛利家出陣)。以他作為城代,顯然是說明宇喜多直家并沒有放棄這座城。

對了,他既然是常山城主,目前卻在擔任岡山城代,那么兒島郡的常山城……

“稟報館主”又一名使番趕了過來,這次是蟹江備的。他同樣跳下戰馬,半跪在馬前:“常山城城門大開,蜂須賀、坪內兩位大人已經占據城池,沒有發現任何敵人”

“恭喜淡路殿”同在本陣中心的香川信景笑道,“看來,聽到淡路殿的威名,宇喜多和泉自知不敵,已經不戰而逃、往附毛利家了”

“信景殿下太抬舉我了,”我笑著搖了搖頭。以宇喜多直家的能力和執著,絕對不會這么容易就放棄的,所以其中肯定有什么內情。

想了想,我問井伊宣直派來的使番道:“昨天宇喜多直家離開時,有沒有帶上家眷?”

“回館主,聽說只有他自己,另外就是幾十名馬廽眾親衛。”使番回答。

“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那么你們回去,告訴蜂須賀和坪內兩位,本陣將馬上前往常山城駐扎,讓它們仔細檢查常山城內外,看是否有什么異常情況;井伊那邊,讓他收縮一下,主要監視西面的備中方向。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立刻繼續回報。”

“是。”兩名使番一起應著,上馬疾馳而去。而我的近侍則前往隊列前后,向三重備、淡路備轉告我即將前往常山城駐扎的決定。

等到我們到達,蜂須賀景勝和坪內利定已經在城門口迎候。他倆告訴我,城中幾乎是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的異樣,只是倉庫和各種物資已經搬遷一空。

這倒不是問題,以水軍的能力,跨海給一萬五千軍勢提供補給,還是綽綽有余的。

“天守閣已經檢查和清理完畢,沒有任何的問題,請主公放心入住。”蜂須賀景勝進一步報告道。

“辛苦了。”我點了點頭。

下午的時候,我在天守閣舉行了出征備前以來的第一次評定。事后,我留下本家的諸位重臣,一起商量進一步的攻略。

“毫無疑問,宇喜多直家并沒有放棄,”我首先申明了這個判斷,“在離開居城后,他有兩個去向,一是前往上月城和家中軍勢匯合,二是前往東面備中國的備中高松城,向毛利輝元本人求助。”

“主公說讓宣直注意西面方向,是不是認為他是前往備中國了呢?”蜂須賀正勝問道。

“不錯,”我讓佐竹宣秀拿過地圖,“毛利輝元所在的備中高松城,就處于備中國最東端的賀陽郡中,與岡山城只隔著國中的津高郡。與之相比,上月城距岡山城的距離,要遠上兩倍多,宇喜多直家沒必要舍進求遠,放著身邊的援軍不用。而他孤身離開岡山城,很可能是親自去見毛利輝元,以表示自家的誠意,請求毛利家派出援軍。”

第一百二十一章:備前鏖兵(中)

“臣下也覺得很有可能,”秀景點了點頭,“可是,毛利輝元會愿意派出援軍嗎?以他的立場,備前國并不是毛利家的領地,甚至很有可能是下一步的攻略目標;宇喜多直家更是狡詐陰險,是需要特別警惕的人,上次還趁機占了備中東南部的都宇、生坂兩郡呢……如果我們能夠重創宇喜多家,毛利輝元想必會樂觀其成?”

“也就是說,您認為毛利家不一定會答應宇喜多直家的求援,”宮田光次作為小字輩,雖然同樣得以列席會議,卻對秀景和蜂須賀正勝保持著很大程度的尊重。(

)(小說)但是,有不同意見的時候,他也不會含糊:“可是,宇喜多家畢竟是盟友,若是置之不理,這恐怕說不過去?”

“備中的三村家,同樣也是盟友啊”秀景笑道。

確實,作為像織田家、毛利家這樣霸主級大名的盟友,那壓力不是一般的大,最后的結果,要么是降服,要么就是滅亡。織田家身邊的淺井家和德川家,毛利家身邊的河野家和三村家,都是現成的例子。從前年延續到去年的備中兵亂,我估計就是毛利家的陰謀。當初在英主三村家親統治備中時,他們自然不好有什么動作;可是,看到三村元親以兩萬軍勢征討宇喜多直家、結果卻被直家的五千人打敗后,他們肯定就有了吞并的心思。不然的話,以小早川隆景的外交智慧,怎么會做出接納三村家的死敵、從而逼反三村家的事情來?而且,他們討伐三村家的那八萬軍勢,也實在集結得太快和太巧了一些。

“這樣的情況,宇喜多直家應該也能想到才是,”蜂須賀正勝若有所思,“那么,他說不定會選擇前往上月城,和自家的軍勢匯合。”

“就先到這里”我有點無奈的結束了軍議,“在得到更多的情報之前,確實不好作出下一步的判斷,自然就無從談起如何應對的事情……諸位就先回去休息好了。”

蜂須賀景勝和坪內利定的捷報不斷傳來,岡山城東面上道郡的乙子城、沼城先后被攻克,甚至連宇喜多三老之一、長船城主長船貞親的長船城都落城了,順利得簡直讓人難以置信。不過,長船城與其說是被攻下的,倒不如說是主動讓出來的,具體的情形,就和兒島郡的常山城差不多,而長船貞親一門同樣不知去向。

思考了一番后,我率本陣離開常山城,前往沼城駐扎。這座城又名備前龜山城,比常山城更加堅固,原本是備前大豪族中山信正的居城。中山信正是宇喜多直家第一任岳父,后來被宇喜多直家謀殺,附近的領地也就被直家笑納了,所以和岡山城附近比起來,宇喜多直家在這里的統治基礎要薄弱一些。同時,這里離上月城更近,也就更加逼近宇喜多家的那一萬軍勢,無論是偵查他們的動態,還是作好接戰準備,都比在常山城方便得多。

另外,我還派香西家軍勢和他們的鹽飽水軍前往南面的乙子城,守住這個兒島灣入口處的重要據點,準備迎接第二批出征軍勢。

井伊宣直的情報也在不斷的傳來。他在岡山城附近捉獲了好幾名使番,都是來向岡山城報急的,隨后又被岡山城方面打發著前往備中高松城。其中有先前乙子城、沼城、長船城的人,也有更東面邑久郡幾座小城的人。這些城池的守將,似乎是看見上道郡諸城先后被攻落,所以都害怕我繼續東進……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只是,讓我驚訝的是,雖然使番都被轉派往西面的備中高松城,宇喜多直家本人卻是逃往了東面的上月城方向,中途還曾經在長船城短暫駐留。這是宣直在長船城附近得到的確切情報。而正是在宇喜多直家離開長船城后,長船貞親放棄了城池,親自前往備中高松城去拜見毛利輝元。

“是這樣啊”我聽到這個情報,看著東面的一連串城池,心里隱隱有了一種猜測。

為了證實這個猜測,我命令秀景帶領淡路備和東讃岐生駒、寒川兩家的三千軍勢,向西面津高郡的虎倉城發動試探進攻。這座城是宇喜多直家妹夫伊賀久隆的居城,是備前國西部防守備中、美作兩國入侵的最重要據點。在原本的歷史上,宇喜多直家投向羽良秀吉之后,這座城擋住了毛利家一萬五千人的討伐軍,而在次年宇喜多直家去世前,他特地將實力極強的伊賀久隆謀殺,由親信的長船貞親接任虎倉城主。

秀景奉命前往,試探之下,發現虎倉城果然抵抗得極為堅決,和東部諸城的態度完全不同。這個情報,讓我徹底明白了宇喜多直家的打算。他是在故意放棄東部諸城,讓出前往上月城的通道,方便我東向進軍,威脅毛利家的上月城攻略。同時,他讓沿途的諸城不斷前往備中高松城告急,以此向毛利輝元施加壓力,迫使他向備前派出援軍阻擊我方。而他本人,就自個留在上月城,看著我和毛利家在備前死掐一番。

我甚至可以猜到,長船貞親到了毛利輝元面前,大概會是怎么一番說辭:“吉良軍總數高達四萬五千人,吉良金吾又是獨力平定了整個四國的名將,這樣的對,實在不是敝家主可以應付的,只好棄城前往上月城三原殿下(小早川隆景)軍前效命了……如今吉良家勢如破竹,恐怕很快就會打到上月城附近,即使是三原殿下,應付起來也不容易所以,懇請典廄公迅速出陣,從背后拖住吉良家軍勢,否則的話,耽誤了上月城的攻略,敝家主將萬分慚愧啊……”

這是典型的驅虎吞狼之策,偏偏毛利輝元還不得不從,否則我真會推進到上月城下,讓他攻克上月城、覆滅尼子殘黨的計劃泡湯。而宇喜多直家自己,表面上向毛利家表明了忠心,實際上卻是外握一萬軍勢,內有岡山、虎倉兩城的嚴密防守,可以有效守住自家的備前國。畢竟毛利家不可能越過西備前的宇喜多家本部領地進行備前攻略,而我作為跨海而來的外來戶,即使暫時占據東備前的部分領地,面對毛利家的大軍威脅和宇喜多家的反攻,也將不得不退往四國。

果然不愧是和尼子經久、毛利元就齊名的謀將……

想通了這件事,我立刻召來了幾名親衛:“馬上向秀景大人、井伊直虎、蜂須賀景勝傳令,讓他們迅速回軍,前來沼城和主力匯合另外,讓鹽飽水軍派人送兩個人前往四國,傳令讓土佐、阿波、伊予三國的諸位盡快完成集結,然后進駐兒島灣邊的乙子城”

“是。”眾親衛紛紛領命而出。

就在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情報,毛利輝元親自率軍從備中高松城出陣了。他留下三千軍勢守備城池,率領其余的三萬五千人進入備前國,在長船貞親的建議下攻入了兒島郡的常山城。

好在我事先已經傳下命令,讓留守的香川信景之弟觀音寺景全率所部千人撤出,避免了被毛利家齏滅之厄。

不久,土佐國的周景,阿波國的細川真之,伊予的蒲生賦秀、蜂屋賴隆等人全軍而來,在乙子城駐下,和我的本陣一萬五千人呈犄角之勢,互相呼應著對付毛利家。而毛利家的援軍也來了,是由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召集的一萬兩千備中國人眾,他們和毛利輝元的本部匯合,同樣在常山城附近扎下營寨。

就這樣,備前國一下子匯集了毛利家和我方的九萬軍勢。敵我兩方,都有不得不戰的理由,毛利輝元認為我想解上月城之圍,因此滿心要在這里拖住我的步伐;我則有信長的命令,在逼得上月城的宇喜多軍回撤之前,也不可能私自撤軍。而作為備前領主的宇喜多直家,反而率領著本部的一萬軍勢,在遠方的上月城下作壁上觀。我甚至能夠想象,他正密切的關注著這邊的情形,眼中很可能還帶著些得意和戲謔。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毛利輝元,都被宇喜多直家擺了一道。這樣一想,實在是無法讓人甘心。可是,事已如此,即使是為了各自的尊嚴,或者為了覆滅能島水軍、消滅伊予河野家的那番舊怨,也不得不努力的相互較量一番。

這是堂堂之陣,雙方按照禮儀,互相送去了戰書。之后,兩軍分別進入陣地,隔著匯入兒島湖的足守川、匯入兒島灣的旭川相對。我方在旭川之東,毛利家在足守川之西,旭川的上游七公里處,是宇喜多直家的岡山城,南面是隔開兒島郡東部與上道郡的兒島灣,而夾在旭川、足守川和兒島灣之間的這片土地,顯然將成為此戰的主要戰場。

毛利家派出的先,是歸降不久的清水宗治所部五千人。正陣戰和攻城戰中,以新降服軍勢打頭陣,作為試探或者炮灰,這是戰國時代的慣例,因此蜂須賀正勝提出建議,出動中伊予蜂屋賴隆配下、以大野直昌、直之兄弟為首的諸豪族四千人相抗。但是這個建議被我否決,按照我的考慮,第一次帶他們出陣,不是為了付出傷亡,而是享受勝利、榮譽和獎賞,如此才能讓他們歸心。

結果我派出的,是蟹江備、三重備和井伊備共三千五百人,他們組成的先,擁有五百騎兵、六百鐵炮、六個長槍番一千八百人,以及由得力武士及侍從組成的兩百直屬游騎,外加四百輔役兵。

兩軍各自渡河,向陣地中央進發,然后隔著大約兩百米列下陣勢。我方以鐵炮隊在前列成三段,依托竹束盾牌列于陣前;長槍兵居后依次排列,兩翼分別以一個兩百五十人的騎兵隊遮護,直屬游騎護衛著陣后的中樞;輔役兵在以竹束扎好盾牌之后,和直屬游騎一塊,同樣留在后陣護衛。

和我方的嚴整陣容相比,對面的清水宗治部顯得雜亂得多,由各家豪族組成的十來個人數不等的小備隊,以不太規范的魚鱗之陣排列,護衛著作為本陣的清水宗治。一番忙亂之后,從居于陣前的一個備隊中馳出一人,在陣前耀武揚威了一番,應該是向我方搦戰的意思。很快,我方陣中也馳出一人,看盔甲和長槍式樣,是我的前任近侍宮田光次。

“對面的人怕是不保了。”我笑著和蜂須賀正勝說道。宮田光次從小力量驚人,又時常在養宜館的柳生道場練習,武力和武技都非常出眾。雖然因為長期擔任近侍,并沒有多大的武名,實際上卻是我部下中排名極前的高。

果然,兩方交沒幾下,宮田光次扭身讓過對方的攻擊,忽然以一個巧妙的角度向對方刺去,對方竭力以長槍格擋,卻被宮田光次強行壓過,一槍自左肋貫入胸腔,顯然是不能活了。隨后宮田光次收回長槍,帶出一大蓬鮮血的同時,猛力用槍桿將對方抽落馬下。在一片歡呼聲中,他利落的翻身下馬,以太刀取下對方的首級,挑在長槍之上騎馬返回陣中。迎接他凱旋的,是我方兩三千人的又一陣同聲歡呼,聲音之大,隔著近千米都能聽得非常分明。

清水宗治見勢不妙,當即在本陣吹響所有法螺,搶先發動了攻擊。很快的,我方的鐵炮開始輪流發射,而每輪射擊過后,總會帶走十幾條性命,也讓對面的陣型發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亂。幾個備隊的長槍線,原本處于大致平行的位置,卻漸漸的變得參差不齊,如同野狗的滿嘴狗牙一般。

接下來,鐵炮隊沿預先留出的通道退入陣中,然后就輪到長槍陣發揮了。他們整整齊齊的向前推進,極為堅決的將毛利方長槍隊頂了回去,壓迫著對方不斷后退,同時也收割著敵人的性命。面對這樣的攻擊,毛利方漸漸支持不住了,一段時間之后,某個備隊先行退出戰團潰逃,然后像瘟疫一般傳染到其余各個備隊,最終演變成前陣整條長槍線的總崩。

見到有便宜可占,原本緩緩行進、繼續護衛兩翼的井伊備騎兵,不約而同的加快了速度,從兩邊沖向潰逃中的毛利軍,以馬戰野太刀收割對方的首級。同時,蜂須賀景勝等人也放出身邊的直屬游騎,只留兩個長槍番隊和四百輔役兵護衛,讓那些武士放獲取戰功。

第一百二十一章:備前鏖兵(下)

“這第一陣,是順利的拿下來了……看看光次討取的是哪一位”我笑著說道,目光望向由遠而近的使番。(小說)他是前來報告一騎討戰績的,背上背著兩面白旗,一面寫著宮田光次的名字,另一面寫著敵將報上的姓名。兩面旗幟在風中招展著,讓沿途的所有武士和足輕都看得非常清楚。

“敵將是中島元行。”佐竹能若丸眼尖,最先看到了旗上的字。

“倒是一位不錯的年輕武士。”我嘆道。中島元行是清水宗治的女婿,也是歷史上宗治切腹之后,清水家嫡子清水源三郎的后見役。

“以本陣的精銳備隊,對付敵方的新附豪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至于光次那小子,討取誰都不奇怪。”蜂須賀正勝說,似乎是覺得牛刀用來殺雞了一般。

“如此的話,毛利家應該會明白,我方并不好對付了?……希望他們能夠謹慎一點,不要發動大規模甚至全面進攻,試圖在我方身上占什么便宜。”我解釋道。

“原來主公還有這樣的用意”蜂須賀正勝恍然大悟。

“是啊,畢竟這場戰事,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微微露出一個苦笑,“目前的毛利家,正處于極盛之勢,而且并不是我們的攻略目標,和這次大殿交付的任務也沒有關聯……可以說,我們是因為宇喜多家的驅虎吞狼之計,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敵人進行著一場錯誤的戰事。”

和蜂須賀正勝說這句話時,我身邊還有香川信景、觀音寺景全等讃岐豪族。他們對我的這句話很是認同,把它作為對這場戰事的評價傳播了出去。沒想到毛利家知道后,卻斷章取義的拿去大肆宣傳,用來證明我懼怕毛利輝元……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也對此感到十分的無奈。沒辦法,日語本來就是一種語義極為曖昧的語言,遠遠沒有漢語及英語表達得清晰,如果想斷章取義,或者故意曲解,實在是太容易不過的事情。

可是,在實際的戰事之中,毛利家卻沒有后來說得嘴響的那份氣概。他們擁數萬軍勢,又是家督親征,原本是挾著盛氣而來,一副誓將我方打垮的樣子。不過在了解到我方的戰力后,他們很明智的放棄了決戰,開始在河岸大規模的構筑工事;我同樣不想決戰,自然是不為己甚,并沒有試圖乘勝進兵,和他們一樣努力在河邊加強著本方的防御。

雙方就這樣不約而同的形成了對峙,只是派遣各豪族輪番上陣,以少數兵力在戰場上互相周旋著。這倒是讓不少中小豪族極為興奮,表現出了極高的激情和競技水準。畢竟,這是一場近十萬人的大戰,而他們所處的中心戰場,就是這場大戰的焦點所在,在戰場的兩邊,時刻都有好幾萬閑得無聊的武士和足輕擔任觀眾呢毫不夸張的說,在這片戰場上表演,比在奧運會開幕式的舞臺上還引人注目……甚至連一向穩重的前田利家,都忍不住技癢,主動向我提出請求,和佐脅良之帶領西阿波兩郡的軍勢上陣了一次。

他們這樣興高采烈,我的心里卻慢慢郁悶起來。四萬人的軍勢,而且還是跨海遠征,每天光糧草的消耗就是一個不小的數字。再持續一陣,我今年的備用軍糧一完,想再出征就麻煩的多了。可以想見,毛利輝元也是這樣軍勢在外作戰時的消耗,比按照原本計劃、留在城內駐守時要大得多,雖然他家大業大,也肯定架不住這計劃外的巨大支出,比起日常的小日子,他還沒有我過得寬裕的說。

可是,如今信長的第二批援軍正趕赴上月城,第三批的信忠也已經作好了出發的準備,我在這邊先行撤軍,肯定會影響到那邊的軍心和士氣;即使只考慮我這邊,由于宇喜多家的一萬軍勢至今尚未回轉,信長交待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若是私自撤軍,就已經算是違抗命令了,到時候上月城陷落(這幾乎是一定的),我肯定要背上一定的處罰。而且,很可能是兩罪俱罰,因為我身上還背著去年放任紀伊一向宗渡海的過失。

這并不是杞人憂天,信長這個人記性特別好,而且很愛把以前的事情翻出來。歷史上放逐林秀貞和佐久間信盛時,他就提起了林秀貞二十多年前支持信行反叛的舊賬;而佐久間在三方原之戰時私自撤退,信長當時沒處罰,卻在六年后放逐他時一并作為罪狀提起……話說這實在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在他下效力那么久,即使是最信重的譜代柴田勝家,還不一樣是背著好幾個過失?

毛利輝元同樣也不能撤軍,即使他明白我無意支援上月城,并且愿意暫時放棄舊怨——否則的話,以堂堂毛利家家督的身份,率領本部主力出戰,卻被織田家的一個家臣獨力逼退,他本人以及毛利家的威望都會大受打擊。

“這算什么事啊”我忍不住對秀景抱怨道。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毫無顧忌的說出來,不用擔心損害名望和動搖軍心的問題。而這時候,兩方已經對峙近十天了。

“是tǐng麻煩的”秀景贊同的點了點頭,“已經有好幾位物奉行越過正勝向我提到這個問題,并且建議我勸兄長撤軍。可是,我知道兄長有自己的考慮,所以就一直壓著。”

“他們只看到各種物資的花費,只看到戰事毫無進展,哪知道其中的關竅”我嘆了口氣,“實在不行,只好再僵持半個月……到那時,無論是毛利家、宇喜多家、還是我方召集的各國豪族,都需要返回領內開始秋收,整場戰役就可以結束了”

“或許這就是尼子家的打算,”秀景若有所思,“只要撐過這次毛利家十萬軍勢的討伐,那么尼子家就在山陽道扎下了根基……但我很懷疑,上月城能夠堅持到那時嗎?”

“自然是不能,”我搖了搖頭,帶著些賭氣的情緒說道,“與其這樣,我倒寧愿上月城快點陷落算了”

“只是,說這樣的話,可不符合我方作為盟友的身份啊”秀景苦笑著說。

對峙十天之后的七月三日,事情終于有了轉機。這一天,明智光秀攻下了赤井家的黑井城(顏色怎么配的),投入波多野家麾下、原丹波三強之一的赤井家滅亡,家主赤井直正本人戰死。

黑井城是丹波國數一數二的堅城,赤井直正則是丹波第一武士,當年丹波守護代內藤宗勝(松永久秀親弟)統領丹波,壓制丹后、若狹兩國,勢力如日中天,結果就是在攻擊這座城時吃了敗戰,本人也被赤井直正討取。此城一失,不僅嚴重打擊了波多野家的士氣,也讓北面波多野秀治的八上城、西面波多野秀尚的霧山城、東面波多野秀香的大路城全部暴露在織田家的兵鋒之下。

于是波多野三兄弟全急了。他們商議之后,聯絡了波多野秀治的女婿、統治東播磨的別所長治,請他出兵支援,并且承諾在擊退明智光秀后,將波多野家的基業交由別所長治繼承(波多野秀治僅有一女)。別所長治聽到這個yòu人的條件,或許還想起了去年松永久秀的說辭,于是脫離了羽良秀吉的軍勢,帶領本部返回三木城,悍然向信長掀起了反旗。

別所長治的離反,不僅大大削弱了羽良秀吉的力量,還切斷了畿內通往上月城的主要通道,讓信忠的主力無法前往上月城支援,連佐久間信盛也被擋在了半路上。這樣一來,僅憑羽良秀吉的殘軍,以及首批荒木村重的援軍,顯然是不可能完成救援上月城的任務,而尼子家的命運,也就走到了盡頭。

七月七日,羽良秀吉奉信長之命撤回姬路城,著別所長治攻略。尼子勝久在城頭見到羽良家離開,明白織田家已經放棄了救援,又看到毛利家切斷了城中的水源,自家守軍士氣低下,逃亡的人越來越多,只好放棄了堅守,以一門自盡的條件換取全城遺臣的性命。小早川隆景答應了這個條件,于是尼子勝久、尼子氏久、尼子通久和嫡子尼子豐若丸切腹,尼子家自此正式滅亡。事后,神西元通殉主,山中幸盛作為俘虜移送小早川隆景配下的備后國監禁,在路上被吉川元春下令殺害。

盡管對于織田家來說,這件事是一個不小的麻煩,卻讓我結束了信長的任務,可以自行撤離備前;毛利輝元沒有追擊,也無力繼續攻略播磨國,他中的近十萬軍勢,主要由豪族所召集的足輕組成,此刻也差不多該返回領內解散,好準備秋收事宜了。于是,兩方終于從這場歷時半個月的對峙戰中解脫了出來。

回到水軍的旗艦上,我望著漸漸遠去的兒島海岸線,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這場戰事,消耗了我和毛利輝元的大量精力和大量物資,也付出了好些傷亡,作為正主的宇喜多直家,卻輕輕松松的在上月城作壁上觀,實在是太可恨了,也太不公平了……如果說毛利輝元出陣,成功拖住了我方,救援了宇喜多家,最終也攻下了上月城,將死敵尼子家覆滅,在聲望和實惠兩方面都有極大收獲的話,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得到任何好處。雖然攻下了一片領地,可是跨海占領極為不便,一旦受到宇喜多家的攻擊,無論是聯系還是支援都很成問題,估計是很難保住的,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主動放棄。不僅如此,回去之后,我還要給那些表現出色的豪族們獎賞,給自家有了傷亡的家臣撫恤,為受損了的備隊補齊兵員,也這簡直比舉辦一場奧運會還虧啊。

“不能這樣就算了”我猛地將折扇往船板上一磕,“必須給宇喜多直家一個教訓”

“兄長,這樣不妥?”秀景勸諫道,“此刻我們已經撤軍了,各勢也都急著返回領內組織秋收,所以等待下次機會如何?”

“他們需要秋收,宇喜多直家需要秋收,我的直屬備隊可不必”我冷笑了一聲。

“可是,才經過一場大戰,直屬備隊也需要休整啊”秀景道。

“這能夠叫做大戰?”我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點著宮田光次的名道,“喜八,你來說說看,需不需要休整?”

“稟主公,休整倒不必,就是太憋屈了整天看著那些豪族拙劣的表演,很有些有力使不出的意思”宮田光次將長槍在甲板上重重的頓了幾下,“跟隨主公征戰這幾年,還從來沒有這么憋屈過”

我忍不住莞爾。這的確是宮田光次的性格,從小就是這樣,“豪勇”一詞形容極切。不過,他并非一味逞勇,同時還是粗中有細的人,畢竟在我身邊當了好幾年近侍,長進還是很大的。

“輝太郎,你怎么認為?”我繼續問城戶一輝道。

“臣下覺得,可以占領備前的部分地方,”他努力思索了一下,繼續說了下去,“例如說兒島郡……如果有水軍幫忙,完全可以守住。”

“兒島郡?唔……你這個建議不錯”我贊同點了點頭。兒島郡,顧名思義,是位于兒島半島的那塊區域,只有西部和備前主體區域相連,中部被兒島湖隔開,東部則是從瀨戶內海伸入兒島湖的兒島灣。如今毛利家已經撤離兒島郡常山城,郡內正是空虛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攻下來。然后緊守西部通道,以部分水軍控制兒島湖和兒島灣,確實不難堅守。

“既然是你提起的,那么,你有守住兒島的把握嗎?需要多少兵力?”我決定考一考他。

“如果主公讓我和喜八負責,宇喜多家所部的戰力和毛利家差不多的話,那么憑現領的三重備,就完全可以擋住宇喜多家的一萬軍勢,”城戶一輝很有把握的回答,“而且,毛利家和我方對陣時,在兒島一帶構筑了大量防御,這些也能被我方利用起來。”

“能有這么具體的想法,證明你考慮的很深很周全啊”我欣慰的點了點頭,轉向秀景道,“秀景,我決定了。你現在立刻發出旗語命令,讓我方直屬備隊返回備前,重新占領常山城。然后,我方一面攻擊宇喜多直家,一面搶收他領內的糧食……至少要把這次對峙半個月的花費收回來”

第一百二十二章:海上風云(上)

山陰、山陽地方多山,土地大多十分貧瘠,兩道十六國中,只有播磨、備前兩國稍稍豐饒點,慶長檢地時的石高超過了三十萬,而毛利家目前所控制的十一國,沒有哪一國的石高能超過二十萬石的。(wap.shouda8機小說)由此可見,毛利家召集的近十萬豪族軍勢,人員質量和戰斗力到底是處于什么水平了。

這次和毛利輝元的四萬七千人對陣,我也實地見識了這些豪族的戰力,不客氣的說,如果我愿意承受一定的傷亡,有相當大的把握能夠擊敗他。只不過,本來就是一場錯誤的戰事,堅持下去不僅毫無必要,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就算努力擊敗了毛利輝元,除了付出相當的傷亡外,我無法占領任何領地,也不能獲得額外的獎賞,反而有可能受命繼續攻略上月城,甚至引來信長的戒心和同僚的嫉妒。

目前的毛利家,是日本僅次于信長的霸主級大名,擊敗毛利家督主力軍勢的榮譽,實在是太大了,在織田家中,只有信長和作為家督的信忠才能夠承受得來。

然而,對是宇喜多家的話,只取兒島郡,還是可以放心施為的。雖然山陽道的總大將是秀吉,宇喜多家的備前國照理應該由他負責,但以我和他之間的情分,這樣稍稍撈過界一點,他還不會怎么介意。而且他目前正忙著穩定播磨國,著討伐別所長治,我在兒島這邊牽制宇喜多直家,也算是減輕了他西面的威脅。

和四國國人眾軍勢分開不久,我們再次踏上了備前國的土地。考慮到兵貴神速,我讓井伊宣直的井伊備和宮田、城戶的三重備稍事休整片刻,就立刻向常山城進發。其余的津島、蟹江、淡路三備,不多時也在我的帶領下離開了下津井湊。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實在是太明智了。井伊宣直的井伊備到達常山城時,常山城主戶川通安也正要進入城池。他在不久之前,向回到岡山城的宇喜多直家交卸了岡山城代的職務,率本部的一千軍勢護送著家眷回駐本城,沒想到就碰見了井伊宣直的五百騎兵。井伊宣直當機立斷,率部對戶川家軍勢發起了沖擊,成功的驅散了這毫無防備的一千足輕,俘虜了戶川通安的正室鷹取夫人、側室石川夫人和九歲的獨子戶川平助,并且將牢牢的控制住了城門附近。戶川通安原本還不肯放棄,想和井伊宣直周旋一番,可是看到宮田光次、城戶一輝兩人的三重備也趕了上來,他無奈的放棄了救援,率聚攏起來的八百余人轉往岡山城求助。

等到我的本部軍勢到達,城戶一輝已經完全占據了城池,井伊宣直也向北派出了幾支哨探,嚴密監視著岡山城方面的動靜。這番周到的處置,讓我感到非常的欣慰。他們這批年輕人,算是初步成長起來了,而本家的興旺,也因此有了極大的保證。

“你們做得不錯……稍后的軍議,你們三人也和景勝一起參加”我吩咐道。

“是。”三人紛紛領命,臉上現出一些喜悅和激動的神色。能夠參加軍議,這是極大的榮譽,也標志著他們成為了吉良家的重要將領。#本章節隨風打

正在這時,井伊宣直派出去的一支哨探回來了。他們帶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先前敗退的戶川通安,另一個是和戶川通安年齡相仿的中年人,看其神態舉止,地位應該和戶川通安差不多。

或許是因為才吃了我方的敗戰,而且丟掉了居城和妻小,戶川通安面沉似水,進入大廳之后,稍稍施了一禮,然后就一言不發的端坐著。很顯然,這次來見我,如果說有什么使命的話,話事人也不會是他,而是另外一個。

那么,能夠越過他擔任話事人的,就只有同為宇喜多三老的長船貞親、岡家利,或者就是宇喜多直家的弟弟宇喜多忠家了……

然后另外一人朗聲報上了姓名,證實了我的猜測:“外臣宇喜多家家老長船貞親,拜見吉良金吾殿下”

“長船殿下嗎?倒是聞名久矣,”我點了點頭,“聽說長船殿下乃是宇喜多家數一數二的重臣,尤其擅長辭令,上次請來毛利家援軍,即是長船殿下之功……是不是這樣呢?”

“實在不敢當吉良金吾謬贊,”長船貞親顯得非常的謙虛,“毛利家愿意施以援,乃是典廄公的好意,同時也有賴于家主的名望,外臣何敢居功?”

“是這樣啊,”聽了他這番軟中有硬的回答,我心中明白,宇喜多直家似乎是頗有底氣,也就停止了試探舉動,“那么,長船殿下此來,是為了什么事情?”

“外臣奉家主之命,特來贖回被金吾殿下家臣擄去的戶川家家眷,順便和金吾殿下達成合約。”長船貞親躬身道。

“順便和我達成合約?順便?”我忍不住笑了。

不僅是我,連陪同接見的秀景也笑了起來:“難道長船殿下覺得,這件事就那么無足輕重嗎?”

“外臣并沒有這樣認為,”長船貞親欠了欠身,“外臣是覺得,這件事情雖然重要,卻是非常容易辦到的。以吉良金吾殿下的明智,應該明白并不適合跨海和本家糾纏。”

“為什么這么說呢?”我饒有興致的問道。

“外臣來時,家主是這樣交待的……家主說,從和毛利家對峙的過程、以及事后放棄所占領地的舉動來看,吉良金吾殿下是知道進退的人,不愿意虛耗軍力,并且對形勢有非常清晰的判斷。所以,這次金吾殿下去而復返,目的并不是和本家爭斗,只不過是想找回出陣的損失、同時也找回一些尊嚴罷了。”長船貞親轉述宇喜多直家的話道。

這還真是老狐貍,已經把我的心理把握的非常透徹。我不得不點了點頭。確實,我并沒有和宇喜多直家爭斗的意思,只是想讓他付出代價。就在剛才,我還在想怎么能夠在奪取補償的同時,盡量避免本方的傷亡。畢竟宇喜多直家也不是易于之輩,雖然秋收在即,軍勢召集不便,可是他下還有一些刺殺好,曾經成功刺殺過一方大名三村家親、一城之主穝所元常等人。如今他們處于本鄉本地,行動起來更加方便,真要把宇喜多直家逼急了,寧愿和我魚死網破,那么無論是傷了軍中已經成器的哪個年輕人(井伊宣直歷史上即是死于鐵炮狙殺),我都會得不償失。

既然他明白我的來意,也許可以通過談判來解決這件事情,以避免交戰之后兩方的更大損失。

我拿出了四國總大將的氣勢:“也就是說,宇喜多泉州殿下是有所覺悟了啰?那么,泉州殿下準備付出多少代價補償我呢?四萬五千軍勢,不僅是威力巨大,消耗也同樣是非常巨大的啊”

“關于這個,家主已經有了準備,”長船貞親說著,向戶川通安點了點頭。后者臉色更加陰沉,卻依然從懷中拿出兩本折帖,放在了長船貞親的面前。

“這是兒島郡假名目錄(武士名錄)和領地分限帳(領地劃分),一共是武士一百七十八人,領地總石高為兩萬五千六百石……如果吉良金吾殿下愿意放回戶川家的家眷,這些領地和今年的收成就作為戶川家交付的贖金”長船貞親說道。

“只是贖金?”我有些驚訝。拿全家的領地換兩個妻妾和一個兒子,還真是夠大方的。

這讓我想起了不久前剛剛得到的一則情報。據說,小早川隆景為了和我的水軍對抗,似乎是準備向宇喜多家要求兒島,將之建成堅固的水寨,用來威脅對岸的宇多津港和海上通路。以目前的情形,以及這次出兵救援的好意,宇喜多家是無法拒絕小早川隆景這個要求的。到了那時,被綁上小早川隆景的水軍,即使宇喜多直家不愿意,也要跟著小早川隆景在海上和我對抗了。如今他將兒島廉價拋給我,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是不是因為不想跟著毛利家和我發生爭斗?

我同樣不知道,宇喜多直家會給戶川通安這位重臣什么補償,那不是我需要關心的事情。總之,得到兒島一郡看來是沒有問題的。

我點了點頭:“那么,我就同意和議。只不過,退兵的補償又該怎么算呢?”

“這一項請恕我方無法答應,”長船貞親堅決的搖了搖頭,“金吾殿下若真有心達成和議,就不應當要求我方奉錢,那和投降有什么區別?……而且,我方認為,贖回戶川家眷的贖金,已經可以補償吉良金吾殿下的損失。”

他說得確實有道理,實際上就是以交納贖金為幌子,避免擔上納錢退敵的名聲。可是,這樣一來,我方在名譽上就不太好聽了,似乎是專程來備前國綁架人家的家眷勒索贖金的。而且,考慮到毛利家對他的要求,兒島郡應該賣不了這么貴,如果宇喜多直家真的不愿和我對抗的話,甚至是一個燙的山芋。

既然他這么計較,我也決定討價還價一番,于是以目光向秀景示意。

秀景明白我的意思,很有默契的接過長船貞親的話:“如果是這樣,我方似乎虧了啊?常山城已被我方占據,兒島郡很快就是我們的,宇喜多家怎么能夠以此作為贖金?”

“我方認為,兒島郡是最為適合的地方,如果是別處,吉良金吾殿下恐怕不見得滿意,”長船貞親頓了頓,臉上帶上了一絲笑容,“……而且,即使家主愿意以整個備前國相讓,吉良金吾殿下又能夠接受嗎?恐怕右大將殿下不會允許、而羽良筑州殿下也不會甘心?”

“僅僅是這樣么?”秀景也回以顏色,“據我所知,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最近似乎向泉州殿下提出了要求,希望將宇喜多水軍納入他的指揮之下,并且以兒島為據點……也就是說,為了這塊領地,我們說不定還得和小早川見上一戰,是不是這樣?”

聽秀景抖出小早川隆景要求兒島的事,長船貞親顯得十分震驚,臉色首次起了一些變化。但是他在回話中,卻絲毫不愿示弱:“即使有這件事情,難道吉良金吾殿下就害怕三原殿下的力量了嗎?”

“那怎么可能?害怕的人應該是他才對”我揮了揮折扇,止住了他的進一步發揮。

通過之前的對話,我已經大致得到了所要的東西,同時見識到了宇喜多家家臣的風范,而通過長船貞親的敘述,也能夠了解到宇喜多直家的個人能力和一些想法。

毫無疑問,宇喜多直家是一個聰明人,而且閱歷豐富,深諳人心,能夠將我的想法猜得十分透徹;他也是一個現實的人,這次送出兒島郡,雖然看來是失去了部分領地,但是這領地時遲早要失去的,他趁機交給我,既避免和我在領內的戰事,也避免了在海上和我發生爭端,同時還能和小早川隆景有所交代,實在是明哲保身的絕妙招式。

宇喜多家的家臣,也各有風骨,并且具備相當的能耐和眼光。不過,到了后來,差不多就都是意氣之爭了,這實在沒有什么意義。

收起折扇,我向長船貞親點了點頭:“我知道你這是激將法,但是宇喜多泉州殿下和長船殿下都應該知道,我的水軍遠比毛利家水軍強大,已經大致控制了整個瀨戶內海。所以,比起成為毛利家的水軍協力、一同在海上和我方相爭來說,將兒島交給我方更加明智……同樣的道理,毛利家的名份和實力,比起我織田家而言,也要差上很多。毛利家家主的本部軍勢,甚至都無法壓過我,今后如何抉擇,希望宇喜多泉州殿下能夠有一番周到的考慮。而這次的事情,或許就是一份善緣……請長船殿下把我的這番話帶給泉州殿下。”

“是。外臣一定把這番話帶給家主。”長船貞親恭敬的躬身答道。就連戶川通安,雖然因為我失去了家中領地,聽到這番話,也沉默著欠了欠身。

第一百二十二章:海上風云(中)

這年九月,繼“定海號”、“寧波號”兩艦之后,海神級護衛艦的第三艘“安瀾號”也正式下水,進入了海試階段。本章節孤獨打

(小說)

出于將本處遷至伊予、加強對村上水軍的控制、并且壓制毛利水軍的既定方針,我廢棄了河野家的湯筑城,在越智郡原國府城下新建了今治城。這座城借鑒了三重城的筑城經驗,但是規模更加宏大,整座城最大限度的親近外海,充分活用了外海的防御、航運功能,內中外三重的城堀極寬,全部與外海相通,除了吉良船、安宅船以外,最大的關船都能直接駛入。天守閣高達五層,照例是建在本丸,二之丸同樣建了一座三層的天守閣,供城守或者城代居住,和三之丸隔著內堀相連,奉行所建在三之丸,并且有兩重城堀,中堀以內是側近武士屋敷,普通的侍屋敷則在外堀之內。

說是外堀,其實只繞了城池半圈,兩端直接和外海相連。南端的蒼社川河口,是規劃的今治町所在,可以方便的利用河運之利;北端之外是今治水軍港,供巖松經定率領的水軍主力駐扎,也是海神級三艦的停靠之處。

今治港的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是連接九州、大阪的關鍵航運中轉站,并且和小早川隆景的三原港相對,分別占據了蕓予諸島的兩端。蕓予諸島向來是毛利家的勢力范圍,不過,由于因島水軍覆滅,能島水軍受重創,來島水軍投向我方,毛利家雖然竭力保持對蕓予諸島的控制,卻已經越來越力不從心。我相信,等到我的水軍主力遷移過來,那么想奪取蕓予諸島和這片海域,將不會花費多少精力。

如果說洲本港現在是我掌控瀨戶內海東部的重要據點,控制著大阪灣和播磨灘,那么這座港口就是控制整個瀨戶內海的關鍵。

為了同時控制這兩地,我將七歲的景四郎分封到淡路,領三原郡兩萬石,等我遷移到伊予今治城后接過洲本城,由家老山內一豐、安宅信康之弟安宅清康兩人輔佐,統領大阪灣海援隊和熊野的安宅水軍,掌握瀨戶內海的東部。命令二見光成從主力水軍中獨立出來,另建了一支水軍偏師。這支水軍以鹽飽水軍為基礎,加入了原戶川家的兒島水軍,主要任務是接替原主力水軍在瀨戶內海中部的職能,守衛小豆島和兒島,保護從伊予到讃岐的海路。

然而,這個過程還沒完,海上卻又生了事端。發生事端的地方,是在離今治港九百六十公里外的琉球首里城下那霸港。

整件事情,起于七月份琉球海域的一場風暴。在這場風暴中,簡妮特號的副桅受損,嚴重影響了行船速度,不得不就近停靠那霸港檢修。但琉球國卻不知為何,忽然扣留了簡妮特號。這樣一來,連其余三艘船也不得不停下了,因為簡妮特號上裝載的紅銅,是明廷指定入貢的貢物,沒有這批紅銅的話,獻貢就不能完成,而貿易自然就無法談起。無奈之下,使團正使西笑承兌命令將其余三艘船停在外海,派人乘小船上岸和琉球方面交涉,并且讓武田信孝名下的東瀛號回轉堺町,向信長通報這個消息。

信長聞訊自然是大怒,立刻將我叫去,命我立刻征伐琉球國。這是一個讓我非常為難的命令,也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苗頭,可是信長正在火頭之上,這時候是無法勸阻的。我只能采取緩兵之計,拉來持重的丹羽長秀一起進言,希望能由我先查明整件事情,上報后再由信長決定是否出兵。

看在我和丹羽長秀的份上,信長終于收回了命令。

“三個月,”他目光炯炯的望著我,“我會撤回勘合船,給你三個月的時間查明事實。但是,同時也作好出陣的準備”

三個月的時間,就有將近一個月要花在來回琉球的路上,時間實在是非常緊迫。不過,能讓信長改變主意,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情,不可能再要求更多。

“臣下遵命。”我無奈的答應道,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盡量轉圜,避免直接出兵,從而掐掉信長向外擴張的苗頭。

可是,了解了整件事情的背后真相,我卻感到更加的無奈。

作出扣留簡妮特號決定的,是琉球王國三司官北谷王子朝里,漢名尚桓,官稱是與那霸殿內。他是琉球前任國王尚清的五弟,尚清四年前去世,十三歲的嫡子尚永繼位,國政由尚桓主持。此人極為貪鄙,能夠登上這個位置,只是由于封地在首里城下的那霸,和其余擔任按司地頭、依照祖制留在首里、以按司掟代管領地的王子相比,影響力更加強大罷了(按司相當于日本的宮家,自三代國王尚真起一律集中在首里城,住所稱御殿,子孫仍為王族,漢姓仍稱尚氏,可擔任攝政的閑職;次一級的稱親方,住所稱殿內,子孫降為士族,漢姓稱向氏,意為尚氏有缺,而三司官只能由親方擔任,以總領實際政務)。正是他見到簡妮特號上的貨物,起了據為己有之心,才下令港方予以扣留。

而這件事的幕后推,是九州南部的島津家。島津家的大隅諸島,和琉球奄美群島相接,因此一直和琉球存在聯系,特別是自島津貴久以來,由于進行私商貿易的關系,和琉球的聯系極為密切。到了1609年,島津忠恒更是派軍征伐琉球,將之變成了中國和薩摩藩的雙重附庸國。琉球國的王城首里城中,就專門建有全日式風格的南殿,用來接待薩摩藩的使者。而迎接中國使者,則是在御庭之后的正殿召集所有重臣拜謁,然后在第二尚氏的菩提寺臨濟宗圓覺寺設宴,自然是隆重得多。

不過,島津家沒有做得太過分。他們大概是知道簡妮特號與東瀛、東溟、東濛三艘船不同,上面有大友家的貨物,或者就是認出了船上大友家的武士,才慫恿尚桓扣留了簡妮特號。對于其他停留在港外淺海區、屬于織田家的三艘船,他們卻沒有什么行動,甚至還以實力不足為由,勸阻了準備派他那支小水軍劫持另三艘船的尚桓,以免得罪織田家。

可他們卻不知道,簡妮特號上的那一百五十噸紅銅,乃是完全屬于織田家的,并且是明廷指定的貢物,關系著整個勘合貿易是否能夠進行……

“即使是這樣,那也不可饒恕”信長憤怒的用折扇敲打著地板,仿佛那是島津家家督島津義久的頭皮似的,“這一期的貿易,差不多就要被耽誤了。無論是島津家,還是琉球國,都必須付出代價”

“或許,可以另外想辦法,”我努力的思考著,“或許可以親自和島津家交涉,讓他們勸說琉球國……”

“你腦子是不是壞了?你的水軍,不是很強大么,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到別人身上?”信長打斷了我的話,“那個攝政又不是島津家的家臣,會因為島津家的話,將到的肥肉吐出來?最終能夠起作用的,只有實實在在的武力”

“可是,琉球是明廷的藩國,擅自征伐的話,恐怕會招致明廷的反感,進而影響勘合貿易?”我努力勸諫道。

“現在已經影響到了,”信長冷哼了一聲“扣留明廷的貢物,這是琉球無理在先,即使是明廷,也會支持我方的行動”

“話是這么說,可這畢竟是上千公里外的遠征,不比在瀨戶內海,離開領地之后,無論是補給還是聯系都極為不便……所以還是請主公三思”

“你是擔心走后的局勢么?”信長揮了揮,“放心,四國方面很安穩,我近期也不準備安排什么任務,所以就盡管去……聽說你新建了三只戰船,大小和東瀛號是差不多。既然東瀛號可以順利往來琉球,那么這三支戰船也肯定可以?事情就這樣定了”

“……是。”看到信長明顯不耐煩的語氣和神情,我只能無奈的答道。

實際上,三艘護衛艦中,能夠派上用場的只有定海號,其余的兩艘雖然完成海試,卻沒有完成訓練。和一般的戰船不同,配備多門艦炮的戰船訓練起來特別麻煩,僅一個單舷齊射的命令,就需要各炮位的人以適當的節奏依次發射,如果有兩三門炮真的同時發射了,或者節奏不當,在船還未復位時就繼續發射,那么艦炮的后坐力很可能會導致船只失去平衡,甚至直接傾覆。而如果是齊射幾輪,那就更麻煩了,恢復炮位、清理炮膛、裝填彈藥、點火發射都必須按照節奏規范進行,稍有失誤,就有可能炮毀人亡。

當然,這并不是說,我無法戰勝琉球國。這一國的國力,也就相當于日本一家二十萬石左右領地的大名(明治時代為侯爵),極盛時期的人口也只有十八萬,而由于久未經歷戰事,這一國的軍力極差,歷史上島津家僅出動了三千軍勢,就打得琉球國屈膝求和,成為島津薩摩藩的附庸。

我現在的水軍力量,早已遠遠超過了三十年后的薩摩藩。可以這么說,即使不出動護衛艦,我也能輕易的戰勝琉球。至于后果,以我的認知,信長說會得到明廷的支持固然不對,卻也不會因此而見責。首先,琉球國確實是犯下了大錯,也同時冒犯了明廷和信長;其次,除非是朝鮮這樣關系密切的不征之國,否則明廷不會介入干涉,對于海外的事,自鄭和下西洋之后,明廷一直不怎么上心(包括他國土著屠殺華人的事件,不封鎖消息就算好的了)。所以征服之后,只需要繼續稱臣納貢,就能得到明廷的認可和冊封。

而我所擔心的,乃是信長本人的野心。征服琉球之后,以他的性格,絕對會起意朝鮮,甚至大明。若是有那么一天,只要我還在信長的配下,即使再不愿意,我的水軍也將是理所當然的先鋒。

——就像這次征伐琉球一樣。

從軍事角度上來說,征伐琉球,今治港并非是適合的出發據點。為此我征用了南伊予蒲生家的宇和島港,將征途從九百六十公里的直線距離縮短到了八百公里左右。作為主力的,是海神級護衛艦定海號,巖松經定的一半主力水軍,以及我直屬的津島備。寧波、安瀾兩艦也參與了出征,不過與其說他們是戰艦,不如說是三千五百石運兵船和給養船合適,依靠著她們,我的后勤保障也簡便了許多。倒是三艘鐵甲船被我留在了家里,原因是速度太慢,也不能適應海上的風浪,真帶上他們,整支艦隊都會受到拖累。

一次性抽出這么多精銳軍勢,特別是我本人也將離開四國,這無疑會大大減弱吉良家的力量。關于這一點,秀景非常直接的表明了他的擔憂:

“雖然兄長將政務和軍務托付給我,可是我實在沒有多大的把握。至少,阿波的細川殿下,還有讃岐的軍勢,我是無法動用的。主家幾位擔任與力的大人,我也沒什么名份去指揮,能夠服從到什么程度,只好憑各位的心意了”

“主公說了,四國最近沒什么事情,讓我放心的征伐琉球,”我露出一個苦笑,“四國確實沒什么事,但是攝津、播磨、備前恐怕就不好說了……不是自矜,我自認對這三國還是有些威懾力的,例如攝津的荒木村重,當初不就是在我的下降服的嗎?”

“兄長是說,攝津的荒木殿下會反?”秀景吃驚的問道。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我聳了聳肩,“這個人,和松永久秀是同類,不過是一個善于利用別人,一個善于利用別家勢力而已……如今本家和毛利家相爭,誰知道他會不會故技重施,意圖渾水摸魚?”

“那么,我該怎么做呢?”秀景思考了一陣,依然覺得難以把握,于是很少見的問到這個問題。

“替我攏住四國,并且做好份內之事。水軍方面,可能要稍稍收縮一下了,若是沒有把握,就放棄備前的兒島”我吩咐道。

“是。(wap.shouda8機小說)我會為兄長看好三重備的。”秀景明白我的意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這是我向來的觀點。和兒島一郡的領地比起來,三重備要重要得多。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出征啦”我笑著站起來,走到秀景的身邊,將折扇遞給了他,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錯身走了出去。

走下天守閣,在底層的正廳內,是全副武裝的蒲生宣秀、親自抱著嫡子鶴千代的美津、以及不久前卸任家主的蒲生賢秀三人。蒲生宣秀就是之前的蒲生賦秀,他新近接任家主,趁機拜領我的偏諱,改名了現在的名字;這次出征,他又自告奮勇,向我請求擔任軍奉行的職務。考慮到他前期負責整支遠征軍勢的物資籌備,對各項事務極為熟悉,而且新近接任家主,正是希望有所作為之時,我同意了他的請求。

“主公,一切都準備好了”他躬身施禮,以非常鄭重的態度說道。

主公么?我望了望美津懷中的鶴千代,又望向蒲生賢秀。后者點了點頭,也跟著伏下身去。

“明白了,”我點了點頭,這是蒲生家的三代家主在向我吉良家正式效忠,“我和忠三郎出征的日子里,請賢秀大人多多支持秀景”

“是。臣下一定盡力。”蒲生賢秀應道。

“稍后請轉告秀景,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幫忙大力擴建宇和島城……等我征伐琉球回來,恐怕就要對島津家用兵了。到時候,這座宇和島城,就是本家出征南九州的大本營。”我想了想,對蒲生賢秀說道。

“怎么,很快就會出征九州嗎?”蒲生賢秀問道,臉上的表情既有驚訝,也有喜悅。

“是啊這次事件,島津家也脫不了關系,大殿絕對不會放過他們。一旦抽出來,肯定要出陣報復、并且趁機介入九州的,”我再次點了點頭,“到了那時候,大殿最大的依靠,自然就是本家……而本家能夠取得多大的功勞,就要看諸位的努力了。”

“是。我蒲生家一定努力擴建城池,妥善的做好準備,定然不會辜負主公的信重。”蒲生賢秀激動的說道。他們蒲生家,若能作為征伐九州的大本營,肯定會有許多立功露臉的機會,平定九州之后,領地擴展到一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就這樣……忠三郎,要出陣了。”我向蒲生宣秀說道。

“請一定要平安回來”美津看了看我,又看看蒲生宣秀,幾乎淚眼婆娑。

“不用這樣,美津,我會把忠三郎好好的帶回來,”我忍不住笑了,“真是,居然哭鼻子了……這可不像你啊”

“因為殿下說,這次會去很遠的地方,估計要好幾個月嘛……”美津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放心,我一定會保護父親大人的。”蒲生宣秀連忙安慰她說。

天正五年的二月八日,我方在琉球奄美大島的龍鄉灣登陸。這里距離島津家的種子島約兩百公里海路,與沖繩本島的距離也差不多是這個距離。所以,這座比淡路島還大五分之一的島嶼,可以說是日本和琉球交匯的區域。

之前在鐮倉時代,奄美大島由北條得宗家領有,是得宗家被官千竈氏的采配地,和安東氏分別替北條得宗家管理日本的最南端和最北端。然而進入室町時代后,特別是應仁之亂以來,日本差不多就失去了對這座島的控制,本地土著勢力抬頭,并先后向沖繩本島北部的北山王國、統一沖繩本島的琉球王國效忠,獲封“大親”(家格低于王族的按司,高于士族的親方)。到了六年前,尚元王出動三千人,將這座島平定下來,并且按照沖繩本島的地方模式,對島上行政制度進行改造。

所謂的改造,就是劃分行政區域,稱為“間切”,然后設置與人(中央派駐的行政官)、目差(中央派駐的監察官)、掟(分封領主的代官)、里主(地方選拔的官員)等進行管理。每一“間切”,領地在三四千石石左右,可以設置一士族地頭,或者分封一位王族按司作為世襲領地——按照大明制度來理解,也就是一位世襲郡王。

整個沖繩群島、奄美群島和先島群島,一共劃分為五十七間切,其中有三十四個在沖繩本島,奄美大島則劃出七個,分別叫做笠利、古見、名瀨、燒內、住用、西方、東方。換而言之,整個奄美大島的石高,大約在兩萬石左右。這點力量,以及那般素質,自然不足以阻擋我方。因此,我方可謂是勢如破竹,沿琉球島鏈一路南下,先后攻下德之島(三個間切)、沖永良部島(永良部間切)、與論島(與論間切),將島上的琉球番所一掃而空。

二月二十六日,我方在沖繩本島的運天港上陸,攻下了北部的今歸仁城。這座城是昔年北山王國的都城,規模比首里城更大,在琉球首屈一指。當年第一尚氏繼承中山國后,花費了極大的工夫才攻下此城,并且以次子為北山監守,統管北山國故地。延續到現在,這座城依然是琉球王國重鎮,如今被我方攻下,琉球王國上下立時大受震動,首里城方面湊齊了四千軍勢,以在京的今歸仁按司尚朝效(具志川御殿四世)為主將,出陣向北進發。

“四千人……這差不多是琉球國所有的力量了”我笑著和蒲生宣秀、巖松經定說道,神情十分輕松。

“臣下認為,實在沒什么好擔心的,”蒲生宣秀非常樂觀,“今歸仁城號稱北方重鎮,守軍的戰力卻幾乎不值一提。由是觀之,王城軍的戰力也對我們沒什么威脅。”

“征服琉球,關鍵的不是軍力壓制,而在于外交段……若是殺戮過重,反而不利于下一步驟,畢竟我方不可能常駐琉球的。”我將一份琉球行政結構圖放到兩人面前。這是我之前調查簡妮特號被扣事件時,由當地的商人口中調查出來的。

從立國基礎上說,琉球是一個商業國,是大明與東南亞貿易的中轉站,并且還涉及到朝鮮和日本。依靠著中轉貿易,琉球獲得了不少的利潤,這也是支持王國運行的根基。至于土地,基本上都分封了出去,由王族的王子家、按司家(稱御殿),上級士族的親方家、親云上家(稱殿內)控制。當年的第一尚氏,就是因為各按司作亂而滅亡,因此第二尚氏汲取了教訓,將全部按司都集中到首里城居住,從而初步完成了中央集權。

政務方面,國中以評定所為最高機關,設一位閑職攝政,由王子或按司擔任;一位三司官,總領政務,由所有王族和上級士族共同選舉,但只能由上級士族擔任;另外設表十五人,分別由物奉行所的用意方(掌土地)、給地方(掌人事)、所帶方(掌財賦),申口方的平等方(掌宮殿)、泊地頭(掌工事)、雙紙庫理(掌商事)、鎖之側(掌文教,副職兩人)這七大部門的正副職充當,協調處理國事,然后向三司官呈報。

除此以外,琉球還是祭政合一的國家,盛行祖靈崇拜,這一點與日本有些類似。但是,國中的祭祀職務,只能由王族、上級士族的女子充當,最高祭祀稱為聞得大君,由國王的女性親屬擔任,號為御殿,地位只在國王之下。例如現任聞得大君,就是前任國王正妃,現任國王尚永的母親,神號梅岳。

至于軍事,真的不值一提。評定所中,沒有一個部門或者人員是和軍事有關的。關于這一點,無論是蒲生宣秀,還是巖松經定,很顯然都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

“所以,我的想法是,既要向琉球方面顯示我方的力量,也要避免造成太大的殺戮。最終的目標,是逼迫琉球臣服納貢,并且在國中保留一定的影響力。”我向兩人說道。

“也就是說,主公不希望和琉球王城軍勢死戰?”蒲生宣秀大致明白了我的意思。

“恩,”我點了點頭,“只需驅散他們就可以了”

“這可有點麻煩啊……”蒲生宣秀沉吟著,“我方是客軍,人生地不熟。如果只是驅散的話,即使辦到了,對方也很快就能聚攏過來,重新發起攻勢?”

“想要達成目的,直接以水軍攻擊琉球王城即可。”巖松經定提出了建議。他一直沒怎么說話,但一說就說到了關鍵。

“不錯王城一失,王城軍勢想必會徹底的潰敗”蒲生賦秀也反應了過來,“而且首里城就處在那霸港上方的丘陵,通過水軍攻擊的話,的確是非常的方便……主公意下如何?”

“那就這么決定,”我很快作出了部署,“忠三郎率津島備駐守今歸仁城,抵抗王城軍勢;我和經定率定海、寧波、安瀾三艦和所部水軍前往攻擊那霸水軍和王城。得之后,我會派定海、安瀾兩艦和少數水軍前來運天港接應,而你看到王城軍勢有異后,立刻擊潰他們,然后乘定海、安瀾兩艦前往那霸”

“是。”蒲生宣秀和巖松經定大聲應道。

到了第三天,我方水軍到達那霸港外,由定海、寧波、安瀾三艦同時對空射出一炮,向那霸港宣戰。海面上的船只見勢不妙,紛紛四下逃離,而整個那霸港也慌亂起來,透過千里鏡,可以看到許多船只都往右邊的避風港逃去,而在避風港的最里面,赫然便是巨大的簡尼特號。她被臂粗的幾道麻繩鎖在碼頭,船上的主帆、副帆早已落下,副桅桿已經被放倒,只剩下孤零零的主桅矗立在船上,橫桅上幾片三角小帆無精打采的低垂著。

這就是我的風神號首艦,而上面包括大友家和吉良家的所有船員,肯定是被琉球扣押了……我忽然感到非常的痛心和憤怒。如果說從個人的政治立場,我不希望征伐琉球,那么作為吉良家的家主,作為水軍的總領,面對被無故扣押的簡尼特號和船員,我完全有理由憤怒,也必須為他們討回公道。

這一刻,就讓理智和政治見鬼去先狠狠教訓對方一頓在說

“主公,那霸水軍出陣了”巖松經定指了指前方。

我把千里鏡移向正面,那里有三十多艘戰船,船只比我方的關船更大,幾乎相當于小型的安宅船。每只戰船的上面,大約有四五十個軍士,總計應該有一千五百人以上。

這大概就是北谷朝里的倚仗了他認為,憑這股力量,就可以肆意妄為了,還真是夜郎自大……或許,他還以為,無論是大友家,還是織田家,領地距離那霸都有近千公里的海路,就算再憤怒,也肯定拿他沒轍。

“經定,”我死死的看著對面的戰船,聲音卻是非常的平靜,“你知道南蠻國是怎么劃分領地的嗎?”

“額?”聽我提起無關的事情,巖松經定顯然有點驚訝,“請主公指教”

“他們除了劃分陸地,同樣也劃分了陸地邊上的海洋。每個國家的領海區域,就是本國海防炮的攻擊范圍之內……你看琉球那霸港的海防炮打得到我們嗎?”

“主公……那霸港沒有海防炮。”巖松經定提醒道。

“哦,那么我們有艦炮,讓我們幫他測量好了,”我指了指岸上的望塔,“能夠打到那邊,才叫進入了那霸啊”

“臣下明白了。”巖松經定大聲發布了命令,“加快前進定海艦各炮位待命準備攻擊那霸”

“是……可是大人,那對面的那霸水軍怎么辦?”傳令的武士問巖松經定。

“笨蛋,當然是全部消滅掉”我少見的罵了人,“遠征千里,一路打來,現在遇到敵人,還需要說嗎”

“是”那位武士羞愧的下去了。

“主公,之前不是說,要少造殺戮?”巖松經定提醒我道。

“那是對代表整個王室的王城軍……可是這些是什么?”我指了指面前,“這些都是北谷朝里私人的爪牙,憑著他們,北谷朝里才控制了王城,才敢扣我們的船,抓我們的人。只有把他們都消滅,北谷朝里才會明白,我們吉良水軍是不能冒犯的否則的話,隔再遠也逃不脫懲處”

第一百二十二章:信長之意(上)

無論是在哪個時代和哪個地方,一個人若是放棄了操守,往往還會放棄其余不少的底線,譬如說個人的尊嚴,又譬如說守土的責任。(小說)而且,他們并不會因此而感到羞愧,反而自矜能夠認清現實、并且明智處事,乃是識時務的俊杰。

北谷朝里就是這么一位識時務的人。鑒于自家水軍幾近覆滅,岸邊防御幾乎全毀,又看到首里城中兵力薄弱、我方艦炮可以直擊外郭的現實,他非常明智的放棄了抵抗,向我方派來使者,表示愿意開城投降的意思。這樣一來,事情就簡單了許多,我先前的安排也用不上了,因為他們承諾主動解散王城軍,不需要蒲生宣秀予以擊潰。

或許,這確實是個明智的決定。和日本的城池不同,首里城作為國都,大致是仿造大明紫禁城而建,只是規模和城墻質量差了不少,面對大軍和艦炮,即使城中有足夠的兵力,也不一定能夠堅守多長時間。畢竟,它主要側重于行政、居住方面的職能,在防御上并沒有下太多的工夫。

整座城池,分為外郭和內郭兩重,外郭是行政區,中心是位于城內中軸線上的正殿,屬于國王朝會的地方。和中國北面為尊、坐北朝南的格局不同,這正殿是坐西朝東的,以示對大明的欽慕。在正殿之前,是一大片廣場,稱為御庭,御庭的南面和北面,分別是接待其他勢力使者的南殿(主要是島津家),以及三司官、表十五人議政的北殿。正殿的背后,是國王、王正妃、王夫人居住的內郭;南殿的背后,是書院、鎖之側、以及各按司御殿所在的“鎖之間”;北殿的背后,則是各部門辦公的番所和奉行所。

由于御庭坐西望東,因此東面的奉神門就成為首里城的正門。正門和正殿之間,有筆直穿過御庭的御道,只供國王和明廷冊封使節通行。奉神門之外,通往那霸港的道路,被稱為綾門大道,大道的兩端各有一座牌樓門,在那霸港這端的稱為下之綾門,正式名稱是中山門;首里城那端的牌樓門稱為上之綾門,上面有四代國王尚清題寫的“待賢”兩字匾額,是琉球國迎接冊封使節的地方。

說起來,如今的尚永王,還沒有經過明廷的正式冊封。真實的歷史上,冊封是在兩年之后,而這座牌樓門上的字,也會從此改成冊封敕書上的“守禮之邦”,使這座牌樓門成為與朝鮮迎恩門齊名的守禮門。

我們一行上岸時,北谷朝里就在這座牌坊門后方等著,看見赤節金鉞馬印和五本骨扇五三桐軍旗等儀仗,他明白是正主到了,于是依著對待上國使者的方式,率各官員在門后以跪禮迎接,只是少了正式的三叩九拜,作為國王的尚永也沒有參與。

“恭迎將軍大人”他大聲說道,卻是一口的漢文。

這個時代,漢文和漢字,在東南亞乃是通用的。無論是日本、朝鮮、安南還是琉球,正式的詔旨、史籍、國書等,都是以漢文寫就。從很大程度上來說,能夠運用漢文和漢字,是一國之中的作為上等貴族的基本要求。而像日本的假名、朝鮮的諺文、安南的字喃等,統統都上不了臺面。

“貴官請免禮。”我也用漢文回答道。

“謝大人,”北谷朝里再次叩首,率各官員起身,態度卻是更加的恭敬,“此次下人用事不當,勞將軍遠來相責,其愧實深。”

把事情推給下面的人么?我心下很是不以為然。而且,這不止是用事不當?我也不止是相責?炮彈都打到你王城中了……不過,官面上的話,就是這樣,即使是降者,而且是鄙薄之人,也能因此而留住道貌岸然的臉面。

我微微點了點頭:“前日之事,玉言則長矣。今能勇決而來,甚善。”

“是……大人遠來勞頓,請先往南殿休息如何?”北谷朝里以相請道,“稍后吾王將于龍彩亭設宴接待……”

“請先放出我方羈押的眾人”我有些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不然的話,這宴席,恐怕是食不甘味的。”

“是是!”北谷朝里見我態度不善的丟出這么一句,連忙一連串的答應著,臉上微微沁出了汗珠。

被琉球羈押的人有兩批,第一批是簡妮特號上的近兩百人,包括大友家的十來名武士、我吉良家的水軍船大將二見浦平助和兩家的一百多水夫,以大友家吉岡鑑興、臼杵鎮尚兩人為首。吉岡鑑興是豐州二老之一吉岡長增之子,臼杵鎮尚是豐州二老另一人臼杵鑑速的侄兒,雖然豐州二老如今都已經去世,兩人在大友家的地位依然不俗,而且粗通漢文(大友家很多禪宗臨濟宗信徒,例如吉岡長增法號宗歡),才得以作為大友家的代表加入赴明使團。第二批是西笑承兌派去交涉的六人使團,為首的是西笑承兌的師兄玉井勝夕。由于長期羈押,眾人都是體虛氣弱,面色蒼白,雖然北谷朝里擔心我發怒,讓他們修養了兩三天才來見我,卻依然是狼狽不堪。玉井勝夕的頭發都長出了老長一截,臉上胡子拉碴的,幾乎看不出作為和尚的原貌,據說北谷朝里曾經請人幫他整理,卻被他很干脆的拒絕。

“真是委屈各位了”看見眾人的樣子,我深感此行來得很有必要,不然的話,他們估計都活不了多久了……本來,我還有些事情想問他們的,但是見他們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只能先放棄了這個打算,溫言撫慰道:“既然我來到這里,那么就不用再擔心什么,請各位先好好休息一陣。”

“淡路殿高義,我等感激不盡”“是,謝過主公”以大友家武士和二見浦平助為首,眾人紛紛應道。

我想了想,將其余人安排到驛館,留吉岡鑑興、臼杵鎮尚、玉井勝夕、二見浦平助四人在南殿偏殿住下,準備等他們恢復一些后問一些事情。

沒想到才過了半天,等我在龍彩亭赴宴歸來,四人就一齊通報求見。這讓我非常吃驚。

“不需要多休息一陣嗎?”我關切的問道。

“是,已經恢復了一些,”吉岡鑑興躬身施禮說。他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但是身上已經修飾一新:“淡路殿留我等在此,想必是有事相詢所以外臣特地邀了眾位,一同前來求見淡路殿。”

“吉岡殿下如此有心,那我也就不客套了,”我點了點頭,“煩請將當日的情形詳細的敘述一下如何?”

“是。”吉岡鑑興一五一十的說了下去。大致的情形,和我預想的差不多,北谷朝里首先是以“招待友邦的諸位大人”為名義,將船上的武士騙到那霸番所加以拘禁,然后以水軍包圍簡妮特號,拘押了船上的水夫。

“若非鑑興大人勸阻,我等早已和他們硬拼,或者切腹謝罪了”臼杵鎮尚補充道。他今年才二十多歲,比吉岡鑑興年齡小很多(看拜領的偏諱就知道了,一個是大友義鎮,一個是義鎮之父義鑑),性格顯得有些沖動:“此次淡路殿跨海遠征,一戰而降他國,實在是令人崇敬我等不僅賴以脫厄,也深感與有榮焉……今后若有所命,外臣和鑑興大人定然盡力。”

聽了這句話,吉岡鑑興微微看了一眼臼杵鎮尚,似乎想說什么,卻還是保持了沉默。

“臼杵大人言重,”我笑了笑,“大友家與我吉良家,乃是密切的盟友和姻親,自然要相互關照的……說起來,當日公主入我吉良家,還是令伯父鑑速大人一力促成的啊。呵呵”

“是,”臼杵鎮尚欠了欠身,“先伯父在世之時,對淡路殿的風采也非常欣賞和感慨。”

“那是我的榮幸。”我看了看吉岡鑑興有些擔心的臉色,轉向了玉井勝夕,“那么,當日面見三司官北谷朝里時,大師可曾言明,船上載有明廷指定貢物之事?”

“貧僧并沒有見到三司官大人,”玉井勝夕搖了搖頭,“接見的乃是雙紙庫理吟味役(商部副職),只說此船乃是屬于大友家的產業,乃王國友邦島津家之敵,因此予以扣留并沒收貨物……貧僧再三解釋,并且提出面見三司官,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反而被指責為狂妄之徒,受到了對方的羈押。”

“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謝謝幾位的意見。我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了……請幾位繼續休息如何?”

“是。外臣告辭。”吉岡鑑興帶頭說道,施禮走出了正殿。

等到他們離開,我攤開筆墨,草擬與琉球王國的和議條件,以及給明廷匯報此事的奏折。

給琉球王國開出的條件,分別是這么幾條:第一,退還扣押的簡妮特號及所載貨物,若有減損,由琉球方補齊,并且交出當日羈押隨船人員和交涉使節的官員,給予被羈押諸人一定賠償;第二,斷絕與島津家的關系,改為和我織田家建交,今后邦交關系若有變更,必須征得我方同意,而我方將留部分人員長駐首里城;第三,退出五年前侵占的奄美大島,由織田家配下的吉良水軍派人進駐;第四,琉球王國尚永王,須于今年出訪日本,與織田內大臣殿下會面;第五,關于這件事情的結論,由我方執筆,琉球王國附署,然后上呈大明。

作為戰勝國,相對于我知道的那些條約,這幾項條件已經是極為寬松的了。歸還扣留船只和貨物,賠償被羈押眾人的損失,這是天經地義的;而我雖然占領了王城和奄美群島,也只干預了他們的外交權,并且退還了今歸仁城和奄美群島的大部領地;要求尚永王向信長參拜,也采取了非常婉轉、近似平等的方式和敘述。

這樣幾個條件,我相信,北谷朝里一定會同意的。他作為此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卻被我輕輕放過,將責任全部推到他所說的“下人用事不當”的“下人”身上,我想他肯定會感恩戴德,并且因為受過極大教訓,不再試圖冒犯我方……

身后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一具軟玉溫香的軀體靠在了我的背上:“大人,天色已經很晚了……”

“恩,是啊。真滿金”我笑著轉身,將她抱了起來,向內殿走去。

這個童名叫真滿金的十六歲女孩,是北谷朝里的女兒,正式名稱叫做佐司笠按司加那志殿內,是琉球神道教中地位僅次于聞得大君加那志御殿,與首里大君按司加那志、阿応理屋恵加那志并稱的最上位神女。不僅如此,她還是尚永王未來的正妃,為尚永王生下了兩個女兒,分別擔任了阿応理屋恵加那志和聞得大君加那志。只可惜她沒有生下嗣子,因此由尚永王的姐姐、嫁給小祿御殿三世的首里大君按司加那志之子尚寧王繼位——也就是歷史上被島津家降服、前往日本拜謁過德川秀忠的那個倒霉孩子。

必須承認,這樣放過北谷朝里,除了上述的理由之外,確實有看在她的份上。她是一個漂亮且乖巧的小女人,身材不錯,聲音也很好聽,別有一番情致。這幾天以來,知道自家的前程全部取決于我,她侍奉得非常盡力,完全是予取予求,而且非常的主動。

“你真是個可人兒”我壓在她的身上,中揉著盈盈一握的酥胸,大力的在她身體里面出入著。想到她的神女和王妃身份,我的動作更加的激烈了。

“恩……”她蹙著秀眉,努力的迎合著,神情又像是在煩惱,又像是在享受。

“放心,你家中的事情,我可以為你保證。”我向她許諾道。

反正,對于信長而言,琉球王國不過是一個二十萬石領地的大名而已,而且遠在一千公里外,想要完全納入麾下的話,既不現實,也沒有必要。只要家主愿意降服并且拜謁,其余的事情,他想必不會太過在意的,由我自由處置就夠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琉球處置(中)

幾天之后,我召見了二見浦平助。(小說)他和二見光成,乃是當初二見浦之戰時一同立功的伙伴,至今已在水軍中效力十多年,目前是船大將的身份,和直屬備隊中領一個長槍番隊的侍大將相當。這個升遷速度,自然不能和已經擔任家老的二見光成相比,而他也沒有二見光成的那份能耐,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忠謹奉公的態度而已,能夠進入勘合貿易船隊,在簡妮特號上任職,還是虧了二見光成的照顧。

如果不是這次事件,我不會再次注意到他,說不定連他的名字都給忘掉。

但是,被羈押的這幾個月,他表現得十分得體,不僅自己非常鎮靜,還安撫住了下的百來名水夫頭和水夫。就沖著他在獄中也耐得住寂寞這點,我決定提拔他為部將級的水軍大將,賜名二見光忠,領五百人長駐奄美大島,替我看住琉球國。

玉井勝夕同樣留在了琉球,擔任我方的外事奉行。他和北谷朝里不和,想必能夠很好的執行我的命令,維護我方的立場。

同時,關于這次事件的奏折,我也已經草擬完畢,只等尚永王北谷朝里附署,然后就可以隨下一批勘合貿易船隊送交明廷。奏折上的內容,無非是“琉球下臣,瞞上欺下,肆意妄為,是故國法蒙塵,乃至侵吞鄰藩獻貢,其害甚于海寇多矣。臣列大明之籍,受命維護海疆,遂不畏艱險,提師遠征,今jiān宄既懲,天理得彰,琉球上下,悉感大明威嚴,士無政敝言塞之憂,民有河清海晏之頌”之類,署名是明廷上次賜封的“淡路郡公、定海大將軍源宣景”。

就這番處置,已經讓北谷朝里坐不住了。這份奏折送上去,琉球肯定會受到大明的申飭,作為掌握國政的三司官,他說不定會因此受到政敵攻擊,從而丟掉這頂烏紗。于是他親自來到南殿求見,試圖改變我的心意。

“你怎么知道奏折內容的?”我奇怪的問道。

“這個……”他有點尷尬了。

“對了,是真滿金告訴你的?”我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同時隨意的點了點頭,“這樣也好,反正馬上就要請你過目,并且在奏折上附署的。”

“將軍大人,”看見我這個態度,北谷朝里似乎受到了鼓勵,“關于奏折的內容,能否請您再斟酌一番呢?”

“再斟酌什么?”我瞪了他一眼,“既有戰事,肯定就要有個說法。如果隱瞞了你琉球的過失,難道要我擔上妄動干戈的罪名?”

“不敢”北谷朝里見我說得嚴厲,鬢角沁出幾滴汗珠,話語間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只是想請您去掉一兩行字,就當是……就當是看在小女對您無比傾慕的份上”

“你以為,我是那種耽于美色、因私廢公的人么?”我斜著眼睛望向他,這動作同樣是和信長學的,“知道我為什么這么縱容你嗎?并不是因為真滿金的盡力承歡,而是因為這根本無關緊要琉球的這點領地,別說和本家相比,就連我作為臣下,領地都是琉球的三倍還多……而且,其間又隔著兩千里海路,你們再怎么鬧,只要不冒犯到我方,都不會有多大的關系”

“您說沒有關系……”北谷朝里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既然這樣,那么能否放過幾位得罪貴使的人?不滿您說,他們都是在下的親信,如果沒有他們的支持,又受到大明的申飭,在下恐怕無法再保住這個位置,也就無法履行這份和約了。”

“這個好辦,”經過這一陣,我已經對琉球的政局了解得相當透徹,“你擔心你那幾位親方兄弟?將他們全部晉封為按司不就行了?既可以取消他們擔任三司官的資格(王族無法擔任三司官,以防篡位),也可以一并留在首里監管起來。到時候,論關系親厚,論勢力大小,諸親方之中還有誰能比得上你呢?”

“這樣也可以?”北谷朝里先是一怔,接著眼睛亮了。他之前顯然沒想到這一招。

我搖了搖頭,這人有時候實在不太靈光,難怪會聽從島津家的教唆,輕易的惹上我織田家這個強敵。

“就這樣”我揮了揮,結束了這次晉見,“該懲處的人,是一定要懲處的,我這么遠來一趟不容易……你最好也別再出什么狀況,認真的履行雙方的合約。不然的話,麻煩我再次過來,就沒有這么這么好說話了。”

“請將軍大人放心,在下一定照辦”解決了自身的權位問題,北谷朝里心情非常不錯。

“恩,到時候我也該回去了,”我側目望了一眼內殿,“你明天派人把真滿金接走。這半個月,她侍奉得非常盡心,我很滿意。但是,她畢竟是未來的正妃,所以就別再麻煩她,讓她做這種疊被鋪床的事情了……年內尚永王出訪日本,希望她能夠作為王妃同行。”

“將軍大人此言甚是。”北谷朝里拱了拱,“在下馬上開始籌備吾王的大婚之儀。”

從一月份離開宇和島港,到三月中旬征服琉球國,之后逗留了近一個月才動身,還在奄美大島粗略的建了一座水寨。等我回到今治城,已經是六月的時候。而在此期間,整個日本的形勢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首先是明智光秀平定了丹波國,成為丹波二十八萬石的領主,加上原本在近江坂本的六萬石和北山城守護代,他的實力有了大幅的提高。可是,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作為波多野家降服于信長的條件之一,他將母親送進了八上城,替波多野兄弟的性命擔保,結果信長卻不愿饒恕波多野家負隅頑抗、并且策反別所長治的罪過,下令將波多野兄弟處決,于是他的母親也被憤怒的波多野家遺臣斬殺。雖然他事后處置了那些遺臣,可是母親畢竟是活不過來了,對于向來注重情義的他而言,無論是信長推翻他的承諾,還是母親因此慘死,顯然都是非常難以接受的事。

荒木村重果然也反了。他之前就有一些小動作,對信長讓他配合羽良秀吉攻略別所家的命令也陰奉陽違,結果被信長查了出來,派人前往有岡城(原伊丹城)質問,勒令他親自前往安土城解釋。考慮到波多野兄弟前往安土謝罪的下場,他很干脆的揭起了反旗,并且還策反了領地相鄰的中播磨小寺家。黑田孝高自告奮勇前去勸諫,反而被小寺政職一頓呵斥,然后被關在了荒木家的有岡城。

可以說,羽良秀吉最近的日子,比北陸的柴田勝家還要艱難。柴田勝家應付上杉謙信的侵攻,只需要據城堅守便可,他卻要面對中播磨的反叛,還要堅持攻略東播磨,而鄰居則是反叛的攝津荒木家和敵對的備前宇喜多家。好在明智光秀平定了丹波,很快就能幫上一把,而攝津東部的高山重友、中川清秀依然忠于織田家,并且在池田恒興的帶領下穩住了戰線。

毛利家自然也不會白白閑著,他們在下一盤很大的麻將……于是,宇喜多家策反了二見光成麾下的兒島水軍,小早川隆景趁機擊敗二見光成,進入大阪灣給石山本愿寺送去了大量糧食,氣得佐久間信盛幾乎吐血。他去年搶在秋收之前包圍了石山,到如今已經堅持了大半年,眼看寺中糧食幾乎見底,卻被小早川隆景給壞了好事。但他也不能怪我,是信長令我率水軍主力出征琉球,才讓小早川隆景逮到了機會。而我的損失也不小,不僅二見光成的水軍偏師壞滅,連直屬的三重備也被宇喜多直家困在了兒島郡,既無法撤回,也無法從秀景那得到支援。好在宮田光次、城戶一輝應對得力,城中又有去年收入的全郡糧食,如今依然和宇喜多直家周旋著。

但是,上半年最大的事件,還是大友家和島津家的耳川之戰。

由于簡妮特號被扣,以及日向的伊東義佑請求支援,大友家出動三萬多軍勢,大舉進入了日向國,和侵入伊東家領地的兩萬多島津軍勢決戰。島津家稍稍后退后,以“釣野伏”戰術殲滅了冒進的大友家先陣,然后趁勢擊潰大友家主力,將伊東義佑趕出了日向國。

這場戰事之中,指揮大友家軍勢的,是大友家已經退隱的家主大友宗麟——或許叫他德弗蘭西斯科更合適,因為他已經昏了頭,正式皈依了天主教。不僅如此,他還以退隱之身牢牢把持著家中的財政,大力收集各種珍玩和南蠻物,以滿足自己的癖好,連通過勘合貿易賺來的錢,都被他花得沒剩下多少。偏偏吉岡長增、臼杵鑑速這兩位號稱豐州二老的內政系重臣前兩年已經去世,如今既無人約束他的行為,也沒人替他善后,以至于家中財政被弄得一塌糊涂。

可以說,在此戰之前,大友家的內部就已經問題重重了,以至于立花道雪等幾位重臣都反對出征,最終也沒有參加戰事。德弗蘭西斯科這樣強行出陣,若是得勝還好,可以大振本家的威名,說不定能夠洗去之前的頹勢。但是,結果卻是大友家慘敗,軍師角隈石宗、田北家家主田北鎮周、吉弘家家主吉弘鎮信等著名將領盡皆戰死,不少臣從家族也死傷慘重。例如譜代臼杵家,除了戰死的吉弘鎮信是臼杵鑑速女婿外,臼杵鑑速之子、臼杵家家主臼杵統景戰死,臼杵鑑速之弟、統景的后見役臼杵鑑續、臼杵鎮順也戰死,結果只能由臼杵鎮順之子、剛從琉球歸來的臼杵鎮尚繼任家主之位。

受到這樣的重創,大友家顯然將一蹶不振,而島津家將不可阻擋的崛起,并且趁機侵凌大友家。

就連胸大無腦、美貌與智慧完全不成比例的簡妮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娘家情況不妙。我回來的這天晚上,她盡心盡力的曲意逢迎,態度比之前恭順了許多。

抱著她詢問的時候,她倒是非常的坦誠:“父親大人剛剛打了大敗戰,也損失了很多家臣。莉亞說了,以前就算刁蠻一點,殿下看在大友家的份上,也不會太過計較……但是現在還那樣的話,說不定會被殿下疏遠,和上川家的夫人一樣被送到別處去的。”

莉亞是簡妮特從大友家帶來的親信侍女,原名繪衣。而除了身體外,簡妮特的性格之中,我唯一欣賞的就是這份坦誠了。除了本身天真的性格以外,還因為對我的信任,才會這么口無遮攔的把什么都說出來。

“你盡管放心,我不會因為大友家失勢就疏遠你的,”我嘆道,有些感慨的拍了拍她的tún部,“不過,要是你以前有這個姿態,小夏也不用遠走蓮池城了。”

“以前哪知道父親大人會打敗仗……”她小聲嘀咕著。

我假裝沒有聽到:“既然你這么說,那我稍后就把小夏接過來啰?”

“那好。”她有些不情愿的回答,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對了父親大人和弟弟白天送信過來,讓我跟殿下說說,看能不能出兵幫一下忙……”

“大友家向我們求援嗎?”我有了一些興致。如果是這樣,倒是一個介入九州、并且將大友家納入織田家麾下的合適機會。而大友家顯然也非常急切,前天我才回到宇和島城,然后處理了一些事情,結果大友家的信現在就到今治城了。

只不過,大友家戰敗,是在五月下旬的時候,距現在已經有半個月了。如果他們這么急切的話,應該早已通過蒲生家或蜂屋賴隆向信長求援才對,為什么要等到我回來?

“你父親,是通過我向織田家求援,還是向我本人求援呢?”我若有所思的問道。

“似乎是讓我在枕邊和殿下說說……”簡妮特話語有些遲疑,“明天我把信再看一遍好了”

“恩,好。”我隨口應道,心里卻有了結論。

第一百二十二章:琉球處置(下)

既然是所謂的枕頭風,那肯定是想讓我以姻親的立場提供支援。(機閱讀本章節請登陸

wap.shouda8)(小說)也就是說,大友家現在還不想向織田家服軟,更不愿臣從于織田家。

只是,這樣的話,幫不幫就完全看我自己的打算了……如今毛利家水軍重新得勢,我必須將這勢頭打壓下去;還有備前國兒島那邊,我也必須盡快支援,自家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哪有精力去幫大友家的忙呢?要是出于信長的命令還好,可以有功績拿,有領地搶,而如果只是向我個人求援,我卻犯不著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島津家可不是善茬,不是隨便能對付的。

作為代官,秀景做得不錯。他雖然沒有在海上遏止住毛利家,但那是在家主出征、主力水軍抽離的情況下。不僅如此,得居水軍和村上水軍新附,和毛利家淵源很深,能否完全信任還是個問題。所以,面對毛利水軍,秀景完全采取了守勢。他令得居水軍和村上水軍堅守今治港,同時以伊賀組和本部的剩余水軍力量監視,以防發生意外;淡路國那邊,也差不多收縮到了州本港,依托著港口的防御,以淡路丸配合海援隊加以守備;另外兩艘鐵甲艦放在宇多津港,交給被打殘了的二見光成,由他抵御毛利水軍可能的進攻。這樣的部署,也是小早川隆景之前被壓制時所采取的方式,既能夠保住自己的實力,同時也避免了毫無必要、并且極有可能失敗的海戰。

盡管秀景自責沒有預先撤回三重備,但我覺得,這樣已經很難得了。奪回主動權的事情,就等我向信長復命之后來做

信長的安土城,可謂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奇跡。別的不說,僅一百一十萬貫的造價,就讓其余所有的城池都望塵莫及。而町人所居住的城下町,同樣是令人贊嘆。如果說京都以悠遠、雅致見稱,那么安土町就是一座整齊、宏大而且充滿活力的都市。町中以幾條縱橫交叉的寬闊干道為主線,輔以大量的中小街道,形成四通八達的交通網,街道的邊上,興建著大量的民居和各式各樣的部屋,還有寺廟、武家屋敷甚至南蠻寺,在一片人聲鼎沸中,看似雜亂,卻是嚴格的按著行業、地域和身份等預先規劃好的,除部屋和民居有各自的區域外,同為部屋,商屋和匠屋有各自的方位,同為匠屋,鍛冶屋和印染屋也有各自的丁目,絕不會混在一塊。而相同的是,由于實行樂市、樂座等政策,而且城町臨近京都,有大路通往堺町、清州町直至三重町等,街道直接與琵琶湖的碼頭相連,乃是水陸兩道通暢的天下商業要地,所以都同樣的興旺和繁榮。

武家的陣屋或者屋敷,也按照身份和等級,各有各的規模和位置。最大的四座陣屋,分別屬于吉良、柴田、佐久間和明智,以各家中的一門眾留守,成扇形拱衛著安土城。除此以外,四座陣屋周圍還分別有若干座小一些的陣屋或者屋敷,并且也擔負著一些職司。例如我的吉良陣屋,周圍就有兩座由本家出資興建的真言宗寺院,還有丹羽家、林家、阿波細川家這三座陣屋及讃岐香川家的屋敷等,安土撰錢屋也在不遠,如果是內政方面的事,或者是四國方面的人,去見信長之前,想先準備或者了解一下,來這邊就對了。相應的,柴田陣屋附近是瀧川陣屋、中川屋敷等,負責家中部分軍務方面的事,佐久間陣屋、畠山陣屋負責城中的警備和治安,而明智陣屋、細川藤孝陣屋則負責為朝廷、其他大名家與本家的交涉打前站。

走到城下町外面的路口,迎接我的是信景一行。作為信長的女婿,以及我的代理,他在安土城有著非常高的地位。平日的時候,他一般在吉良陣屋處理一些家務和政務,每旬的頭三天進入安土城為信長執勤,這次接到近侍的事先通知,他立刻率留守的石谷賴辰、石谷宣政、平野長泰等人和身邊的半支朝明備出城町迎接。

父子相見,自然免不了有一番對答。看得出來,他年齡雖小,但是經過一番歷練,已經有了一些領主繼承人的模樣,這讓我十分欣慰。而策馬走在街道中央,看著兩旁大量低頭致敬的町人,又免不了有些感慨。

“對比去年年末,來安土參加年賀時的情形,現在又熱鬧了不少啊”

“去年剛建成不久,還趕不上我們的三重町呢不過,現在肯定是趕上了。”秀景點了點頭。

“那是當然了,”我抬頭望了望遠處山頂上高高矗立的天守閣,“畢竟是天下的中樞啊三重町和三重城自然是比不了的。”

“那也不一定,三重城比安土城漂亮很多,奶奶、母親和三之丸殿母親,都是很雅致的人……有時候,真有些想念三重町邊的海灘和三重城中滿長廊的紫藤啊。”

“三重町以后會慢慢遷往今治町,不過,今治町邊也有海灘的。”我笑著轉移了話題,“主公最近心情如何?四面失火,一定有些煩悶”

信景想了想:“也沒怎么不好……反正主公這一兩年已經不親自出陣了,攻略出了問題,那自然是下面的各位殿下辦事不力,叫過來罵一頓出氣便是。一個多月前,佐久間殿下才剛挨了一頓大罵呢。”

“那么,有沒有提到本家?或者你秀景叔父?”我沉吟道。

佐久間的事,和上次原田直政有些相像,不知道他會不會又給我記上一筆?客觀的說,上次確實是我疏忽,我也愿意領罪;這一次卻是力所不及,而且起因是他派我去琉球,但是他真要責怪我或者秀景,那也只能由著。

“至少我沒有看見,”信景搖了搖頭,“我倒是看見,前幾天接到父親大人派快船送來的捷報和琉球國的獻貢時,主公的心情很好,少見了喝了幾杯葡萄酒,還高興的撥弄著那只半人多高的南蠻球。”

“是嗎?”聽了這句話,我卻不怎么高興。南蠻球,自然就是地球儀了,上面有日本,有琉球,有朝鮮,有明國……不知道信長會不會又什么特別的心思?

一直到次日晉見時,我心中依然隱隱帶著這種擔憂。

信長的心情卻是很好,破天荒的將晉見地點放在了頂層。據信景事后說,他還沒有見過信長在頂層接見過什么人的,即使是朝廷新任關白九條兼孝和畿內總大將佐久間信盛前來,也只是在六層接見,而大多數有機會晉見的公卿和武士,在五層就差不多了,有時還只能在底層由長谷川秀一、森蘭丸等側近打發。

而對于我給琉球的優厚條件,他雖然透露出些許的不滿,但是看在琉球尚永王將于年內親自來日本晉見的份上,他并沒有責備,甚至還饒有興趣了提到了那位擔任佐司笠按司加那志神職的未來王妃——我之前派來通報消息的人中,有跟隨玉井勝夕住在南殿的隨員,信長要問的話,這種事情自然也不能隱瞞。

按照他的理解,琉球國王相當于日本的天皇,攝政相當于日本的關白,三司官相當于幕府,真滿金就相當于天皇未來的中宮,以及皇室在伊勢神宮出任巫女的內親王(稱為齋王)。這兩種身份,都是無論如何不能侵犯的。

“對那些琉球人而言,你還真是膽大妄為啊”他哈哈大笑著,神情中毫無責怪的意思。

“畢竟是在海上航行了許久……”我解釋道。這確實是我當初接受真滿金暖床的一個主要原因。

信長點了點頭:“是了,聽說你沒有帶什么側近。”

沒帶側近?我想起通常留在他身邊的森蘭丸,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真是幸虧沒帶不然我跳進瀨戶內海都洗不清了。

趁著氣氛非常融洽,我問起了心里疑惑的那個問題:“主公,臣下有一事不明,還請主公指教。”

“說”信長的語氣和神情都很是隨意。

“是,”我欠了欠身,“臣下聽說,本家的北陸、畿內和山陽方面,目前都有一些麻煩;相比起來,琉球不過是遠隔海洋的一塊二十萬石領地而已……臣下不明白,為什么主公不為周圍的麻煩而擔憂,卻因為琉球的臣服而如此開懷呢?”

“你在疑惑這個嗎?”信長點了點頭,從座位上站起,然后推開繪有金色和青碧色壁畫的拉門,走到外面的欄桿之上。

“過來看看”他招呼道。

我順從的走了過去,在他的身側落后半個身位站定,然后就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站在這里,視野是極其的廣闊,遠超我的三重、州本和今治城,景致也和在海邊的三城大為相異。整個安土城,整個安土町、安土町外的大片農田一覽無余,目光極處,竟然是橫隔甲賀郡和伊賀國的連綿群山。

而我和信長,就在這城堡最高處下望著,仿佛是天上的神靈似的。當然,他才是主神,也是這片土地的主宰。

“你見過安土町了?”信長問道。

“是。不過沒有這里看得清楚。”我回答。

“那是,”信長笑了,“感覺如何?和半年前有區別嗎?”

“非常安定,而且更加繁榮了。”我由衷的說道。

“既然這樣,我還擔心什么呢?”信長悠然道,“如今天下大勢已定,即使是駑鈍的町民,也知道我織田家不可動搖。所以,那些麻煩,根本無法動搖本家,反倒是一個讓那些不安分的老鼠主動跳出來、然后通通予以消滅的機會”

“是。主公英明。”我點了點頭。以信長的性格,這樣想確實不奇怪。

“你知道嗎?兩個月前,前任關白二條晴良辭任了。這是我的意思,”信長忽然轉移了話題,“新任的關白九條兼孝,上任后的第一天,就趕來安土城拜謁。而皇嗣誠仁親王去年出生的第五皇子(邦慶親王),也已經認我作為養父。”

“這都是主公威嚴仁德之故。”我只好順勢說道。

“那么接下來,朝廷會如何安排我呢?”信長笑了起來,“前年右大將、去年大納言,今年內大臣……在過兩年,朝廷就要把太政大臣給我了?然后他們該怎么辦呢?”

“這個……”我想了想,這確實是個問題。以信長的強勢,朝廷自然是百般討好。可是,這個空剩虛名的朝廷,除了每年加官進位,還能怎么辦?官位加到頂了,又該怎么辦?

“如果是在征服琉球之前,我可能會有些猶豫。不過,現在就不用再猶豫什么了,”信長把目光望向京都的方向,“《古事記》上說,天神創造了本州、九州、四國、淡路、壱岐、對馬、隠岐、佐渡八大洲,之后天孫降臨,平定了各地的紛爭,代天神統轄諸洲,是為神武天皇……如今我征服琉球,再統一日本八大洲,就已經超過天孫的功業了?”

“主公是想……”我明白了信長的意思。他是想取代天皇的名份。

天皇家族是天照大神的后裔,世代統領日本國和神道教,這是日本根深蒂固的傳統,也是所有日本人的常識。即使是權傾日本的藤原道長、平清盛和源賴朝等人,也從未試圖挑戰這一傳統。作為武家,即使再強勢,也只能建立幕府,以征夷大將軍的名份代天皇執掌國務。昔日平將門在關東勢焰熏天,可是一旦稱皇,立刻被打成不容于世的叛逆,一兩千年都無法翻身。有人試圖替他開脫,都只能說他乃龍神所生,所以稱關東新皇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不能夠質疑天皇世代統轄日本的資格。

可是,信長現在卻要直接將天皇家族打下去……如果我是真正的日本人,恐怕這時候不僅像這樣莫名驚詫,而且還會莫名驚恐了

“不錯,”信長很平靜的承認了,“你知道嗎,除了你以外,我還沒有在七層接見過任何人……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我的想法?你的居城,全部建在海邊,而且天守閣也向著海上;還有南蠻球,也是和你相熟的宣教師送的……你一定知道,在日本八大洲之外,還有大片的領地?”

“主公的意思……是要繼續向海外擴張嗎?”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是啊等征服了九州,下一步就是朝鮮了,”信長露出一個笑容,“朝鮮與肥前國、與對馬島之間,距離比琉球近得多,你有征服琉球的經歷,這點海路自然是不在話下……到時侯,自然也是由你出陣的,然后就由你統轄朝鮮如何?”

之后的事情,我的記憶稍稍有些恍惚,似乎是拿勘合貿易的事勸過信長,想讓他有所顧忌,但是他的態度卻十分堅定。(wap.shouda8機小說)在他看來,征伐朝鮮之事,并不是要不要的問題,而是什么時候的問題,一旦時機成熟,則勢在必行,即使和明廷交惡、失去那筆勘合貿易的收入也在所不惜。

反正他控制著安土町、堺町、京都等繁華商町,經營有撰錢屋和錢座等,還有大量的領地和寺社收入,不用擔心會缺什么錢。不僅如此,在安土城建好后,他現在甚至沒有需要特別花錢的地方。

另外,他的口氣之中,很輕視明廷的戰力,似乎覺得即使明廷出兵支援朝鮮,也能很輕易的將其擊敗。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事情,他并未和明軍接觸,為什么會這么認為?

在離開安土城返回吉良陣屋的路上,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他這種想法,應該是鑒于嘉靖二年(1523)的寧波爭貢事件。

那一年,大內、細川兩家都向大明派出了堪合貿易船,結果是大內家比細川家先行抵達寧波,按照慣例應該在細川家之前交易。然而,主持市舶司的太監賴恩,卻接受了細川方的賄賂,讓細川家后來居上,并且在宴席上給予其遠超大內家的禮遇。大內家的宗設謙道為此極為不忿,趁夜干掉了細川家的所有使團人員,然后以五十三人的兵力(據胡宗憲幕僚鄭若曾的相關記錄,另南京翰林院孔目何良俊記錄是七十二人),深入明境追殺幫助細川家行賄的宋素卿(明國人,細川家船隊副使)。他們沿途殺散多股官軍,擊殺備倭都指揮劉錦、千戶張鏜,擄走指揮袁璉,一直打到了江西蕪湖一代,甚至還試圖攻打南京城。《明史日本傳》的記載中,對此描述的非常生動:“突犯會稽縣,流劫杭州,突徽州歙縣,至績溪、旌德,屠掠過涇縣,趨南陵,至蕪湖。燒南岸,趨太平府,犯江寧鎮,直趨南京。”

這件事情,震動了整個浙中,明廷聞報大怒,很快就關閉了寧波、泉州兩處市舶司,宗設謙道等人也被蘇松提督曹邦輔、副使王崇古率領僉事董邦政、指揮張大綱、把總婁宇等麾下的數千官兵包圍,然后全部予以剿滅。

五十三個像野豬般流竄的武士,居然能夠攪起這么大的風浪,實在是匪夷所思。這充分的暴露了明廷內部軍事上的薄弱,也讓之后的少量真倭和大量假倭們深受鼓舞,開始頻頻襲擊大明沿海地方。

而信長,肯定也聽說了這件事情……他卻不知道,那些武士能取得這樣的戰績,乃是因為當時承平日久,明國內地武備極為松弛、兵將素質極差之故。在原本的歷史上,秀吉后來侵入朝鮮,最頭疼的對是朝鮮李舜臣的水軍(大寒冥國所謂的六千年歷史,真正值得一提的其實僅此一人),以至于連軍需和補給都無法順利運送過去,給作戰帶來了極大的困難。等到他本人一死,就不得不撤了回來,并且被大明和朝鮮兩國在露梁海逮住,于海戰中遭到極為慘重的損失。

如今的態勢,和歷史上有了很大的不同。最大的變數,就是多了我中這支強大得多的水軍,大概不用再擔心補給方面的問題。而按照信長的預定安排,一旦發生戰事,我將會作為總大將侵入朝鮮,并且和大明對上。這無論是從個人情感,還是從家族前途上來說,都不是我愿意接受的。

難道我這些年努力擴展領地,發展水軍,結果就是為了積蓄實力和功績,然后成為攻擊中朝兩國的先鋒和炮灰?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感到有些懊喪。

與此相比的話,信長想廢黜天皇家族的事,我倒不怎么在乎……回到吉良陣屋時,我的心情依然沒有平復下來。看到出迎的信景,我若有所思的問道:“景次郎,據你看來,我們吉良家現在情勢如何口阿?”

“本家是家中的第一門閥,按照當前的趨勢,等到主公平定天下之后,自然也是僅次于主家的顯赫武家!”信景很快的回答說。

“不是這樣的,”我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只做到目前這個程度,停止擴展本家的勢力,你覺得,是否足以對得住本家的家名,并且對得住跟隨我的諸位大人了呢?”

“父親大人的功業,自然是極其顯赫了,”信景的語氣中滿是崇敬,“即使是遍觀全天下,也難以找出幾位像父親這樣白起家、攻取數十萬石領地的武士?家中的各位大人,還有我們兄弟幾個,自然都是心悅誠服,哪還有什么不滿呢?”

他顯然沒有領會到我話中的意思。

好……我換了更加直白的說法:“如果我現在將家業交給你繼承,你覺得怎么樣?”

“父親大人正當鼎盛之年,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信景顯然是大吃了一驚。####

“你就回答我,是否有信心籠絡住家中的各位重臣?并且守住目前的家業?”我繼續看著他問道。

信景認真的思索了一會,抬頭看了看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如果父親大人是想看孩兒的志氣和器量,那么至少現在,孩兒確實沒有這個把握,能夠讓家中諸位歸心,并且在亂世中守住這份家業。想要做到的話,還需要更多的歷練才行。而且,和父親大人比起來,孩兒實在差得很遠,或許一輩子也趕不上,畢竟您太過耀眼了……這樣說,您是否會失望?當然,若是您覺得兄長比我更加適合,那么孩兒也不會有什么異議。”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并沒有這個意思。”我嘆了口氣。也難怪信景會這么想,關于家業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于敏感了一些。在這個時代,即使是親生父子和親生兄弟,為了家業而產生矛盾、甚至反目成仇的事例也有很多。

“總之,你繼續努力!”我只好這樣說道。

“是。”信景恭敬的走了出去。

我坐在正廳之中,繼續自己的思考。沒想到過了一會,石谷賴辰忽然就走了進來。

“主公,少主剛才告訴了我一些事情。臣下聽了,覺得非常疑惑,想向主公確證一下!”他非常鄭重的說道。

“這樣的事情,信景也告訴你了嗎?”我稍稍吃了一驚。但是想了想也就釋然了。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從小就由家臣輔佐著,有事情的話,向身邊的重臣請教并不奇怪。而且,石谷賴辰還是他的親生舅父。

“是的,”石谷賴辰在我的對面坐下,“信景似乎有些擔心,認為主公對他的表現有所不滿,但我知道主公并沒有這樣的意思,并且也這樣寬慰了他。”

“做得不錯,”我點了點頭,“你不妨還告訴他一句,就說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不必和帶領土佐眾征戰的周景相比較,也不必試圖向我靠齊。如今天下將定,他的責任,和我們這一輩是不同的,不在于平定天下,而在于如何治理本國或者中樞,這一點,他從小就學得很好。”

“臣下領命,”石谷賴辰欠了欠身,目光炯炯的看著我,“可是,主公自己是否也有什么壓力呢?……臣下覺得,主公似乎有徹底退隱的打算?”

“居然被你看出來了口阿!”我笑著搖了搖頭。

“若說征戰或者治政的本事,臣下確實不怎么樣。但是,說到察言觀色,趨利避害,臣下還是有一些自信的,”石谷賴辰也笑了,略略帶著些自嘲的意思,“主公讓我留在安土輔佐信景,不就是這個原因嗎?”

“那么,你覺得怎么樣呢?”我反正沒事,也就向他請教道。

“臣下覺得斷不可行,”石谷賴辰斬釘截鐵的回答,“其一,信景資歷尚淺,完全沒有做好準備,主公突然放,只會引起家中的混亂,也讓諸位大人無所適從,對前途失去信心;其二,除了主公以外,無論是剛即位的信景,還是征戰多年的秀景大人,都沒有足夠的威望來統合整個水軍和四國,而且本家目前正面臨著海上和備前的挑戰,這也只有主公才能夠應付;其三,即使主公想退,內府殿下會同意嗎?……以內府殿下的性格,除非是他的意思,否則是斷不能容忍臣下無故摞挑子的,輕則將主公叫去訓斥一頓,強迫繼續為他征戰;重則沒收部分領地,并且疏遠吉良家……雖然情況不同,原田直政殿下的事情,卻不能不讓主公警醒口阿!”

“你說得不錯,確實是這么回事,”我努力的坐好了身姿,“看來是我自誤了。”

“其實,主公肯定明白這些事情!只是這些事違背了的心情,所以主公在內心不愿接受而已。”石谷賴辰向我指出。

“但是,還是要謝謝你這番話的,”我微微嘆了口氣,“雖然這些事的確讓我有些為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希望主公能夠振作起來,”石谷賴辰有些擔心的望著我,口氣既像是在勸諫,又像是在感慨,“畢竟,每個人,只要身處紅塵之中,就無法逃避自己的責任口阿!……例如說我,生性疏懶,愛好山水之樂,也沒有什么志氣。可是,因為和主公的信任和菜菜的囑托,也只好打起精神,勉力輔佐信景了。”

“就是這么回事,”我點了點頭,“所以也只好繼續掙命了……過兩天我就回四國,對毛利水軍發起進攻!”

“但是,備前國不要緊嗎?”石谷賴辰擔心的問道,“喜八和輝太郎在菜菜身邊擔任了好幾年的護衛。聽說他倆被困在備前,受到宇喜多家的圍困,她也很有些擔心呢!”

“這個你盡管放心,”我露出一個笑容,恢復了平日的干練和明智,“宇喜多直家是個聰明人,既然他之前花了好幾個月,也沒能攻下常山城,那么現在我回來了,他就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突然發力的。”

六月下旬初,我回到今治城,集合麾下的本部、鹽飽、安宅、來島、村上諸水軍,直接進攻備后國小早川隆景的三原港。整支艦隊,共計九千余人,大小艦船合計八百余只,包括定海、寧波、安瀾三艘護衛艦和伊勢丸、熊野丸、淡路丸三艘鐵甲船也盡數出動。小早川隆景自知不敵,搶在水軍到達之前令水軍避往他港,然后緊閉三原城城門堅守。我自然不會客氣,直抵三原港大肆破壞了一番,并且炮擊岸上的三原城,將天守閣打出了好幾個窟窿,連閣頂都打塌了半邊。

這件事情,既向整個瀨戶內海宣告了我的回歸,也表現了吉良水軍的強勢。事后,等我率直屬軍勢和水軍主力來到兒島灣時,之前叛離的兒島水軍早已逃散,而我們也很順利和常山城守軍匯合。

證實了我方的身份,宮田光次和城戶一輝立刻打開城門,將我和秀景一行迎入天守閣。

“這幾個月,真是辛苦你們了,”我看著他們,話語中既有關切,也透露出不少欣慰。經過這番磨練,兩人明顯的成熟許多,已經有了當仁不讓、堅毅嚴明的將領風采。

“全仗諸位同心協力,努力堅守,才擋住了宇喜多家的進攻,”城戶一輝欠了欠身,“這也虧了主公平日的威嚴和仁德口阿!”

“守城的事,基輝太郎在主持,臣下主要負責作戰,也曾經出城幾次,討取了宇喜多家的好幾名武將,”宮田光次咧了咧嘴,“幸好三重備傷亡不大,不然,臣下還真沒辦法和主公交代……另外就是,宇喜多家的鐵炮雖然不多,卻打得很毒,臣下幾次都差點中招。”

“沒事就好,”我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事情,就都交給我!”

:前一章的章節序號和名字都有一點失誤。不過,這些事改不了的,如果想要糾正,只能重新發一章,但是那樣的話,各位就不得不多訂閱一章了,這肯定是不合適的。所以就只好這樣!請諒。)

第一百二十四章:宇喜多家(中)

這一次,依舊是以井伊備作為偵騎,由蜂須賀景勝、坪內利定率蟹江備為先陣,直接向岡山城進發。(機閱讀本章節請登陸

wap.shouda8)(wap.shouda8機小說)不同的是,由于播磨內亂,羽良秀吉無力顧及備前國,甚至還要防范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的進攻,所以我奉信長之命,暫時接管了對宇喜多直家的攻略。

結果沒過多長時間,井伊宣直就率兩百余騎返回了。他策馬直驅本陣,在我的面前跳下戰馬。然后我發現,他的臉色十分古怪。

“前面發生什么事情了嗎?”我問道。

“是,”他點了點頭,“我們在前面大云寺捉住了一個女人。”

“這倒是一件奇事”我忍不住笑了,“一個女人……值得你率這么多人護送過來,難道是細竹赫映姬(輝夜姬)嗎?”

“人確實是非常美貌,”景伊宣直點了點頭,“而且,據她身邊的侍女說,她是宇喜多直家的正室船津夫人……”

“什么”我這下真的是被驚住了,“宇喜多直家的正室?怎么會在大云寺呢?”

“據侍女說,大云寺是在船津夫人生下嫡子后,宇喜多直家特地為她修建的,用來供奉船津家的先代。而今天,似乎是船津夫人先父陣亡的祭日,所以她會親自去祭拜,”景伊宣直這樣解釋道,臉上卻滿是困惑,“父親大人,這不是很奇怪嗎?我們正要向岡山城出陣的事,宇喜多直家肯定知道的,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允許自己的正室出城祭拜先父?這件事情雖然重要,總比不上正室自身的安危?”

“是很奇怪啊……”我感嘆著,努力的思索起來。宇喜多直家是絕頂的謀者,要說這是他的疏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這樣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那么,現在該怎么處置這位夫人呢?”景伊宣直請示道,“繼續羈押在我的隊列里,就必須分出大量人護著,我自身的行動也要受限制。這樣的話,肯定會影響主公交付的偵察任務。”

“那就先送回常山城好了,”我稍一思索,目光落在了剛元服的近侍吉良次郎左近秀興身上,“恩,吉祥丸,就由你負責這件事情”

“伯父大人,這是我的初陣啊”他不滿的叫了起來。

“你這小子以為打仗很好玩嗎?”我笑罵道。在我看來,他根本就沒做好上戰場的準備,只不過他今年已經十五歲了,秀景不想再拖延,才趁著這次機會讓他元服,趕上這次向宇喜多家的復仇之戰。

“干脆拿去換領地”秀興建議道,“聽宣秀說,上次的戶川夫人,就換到了兒島郡一郡的領地……”

“你知道什么”秀景大聲呵斥著,“哪有這么簡單的事情?”

確實,上次的事情,表面上是宇喜多家以領地換俘虜,實際上卻是彌補我方的損失,并且作為我方退兵的條件。(機閱讀本章節請登陸

wap.shouda8)如果是一般的情況,宇喜多直家才不會那么在意人質的事情。他連自己的女婿、自己的妹夫、自己的女婿都殺了好幾個,也害得一個妹妹和兩個女兒為此自盡,怎么可能在乎家臣的正室?

但是,秀興隨意的話,卻是提醒了我。

此番我軍大舉而來,似乎也不是一般的情況,那么,以這種曖昧的方法送出自己的正室,會不會是宇喜多直家的特意和解行為?畢竟,他現在是屬于毛利家那一方的,若是公開送上人質,就等于背叛了兩家的盟約,從而讓毛利家找到聚眾討伐的名份,像備中的三村家那樣被滅掉。

當初三村家和毛利家結盟時,毛利家還在和尼子家交戰,需要三村家的側面牽制;可是,等到尼子家被滅掉,尼子勝久、山中幸盛主從逃往京都,三村家就失去利用價值了,反而因為所處的備中國緊鄰毛利家的安蕓國根據地,成為身邊需要消除的不穩定因素。同樣的道理,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結盟,不過是為了逼迫三村家離反,從而一同吞并備中國;如今三村家已去,毛利家開始播磨國攻略,中間具有相當自由度的宇喜多家就有點礙事了,例如之前攻下的上月城,目前就是一塊隔著備前國的飛地,防守起來非常的不方便。

身處強勢霸主身邊的弱勢家族,實在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會被當做護盾擋在前面;一旦這面護盾出現了異常,或者失去利用價值,就會成為對方吞并的目標……

這時候,另一支二十余人的偵騎小隊回來了。他們同樣帶了一個人,算起來還是老相識——上次負責交涉的長船貞親。

“吉良金吾殿下,真是久違了啊”他若無其事的拜謁道。

來得可真快我心里暗暗想著,也差不多肯定了宇喜多直家的用意。不過,在表面上,我還是一番公事公辦的態度:“長船殿下此來,有什么事情呢?”

“是這樣的,”長船貞親欠了欠身,“聽說金吾殿下在這一帶狩獵,家主大感榮幸,因此命外臣前來拜見,以稍盡地主之誼……另外,聽說本家主母在金吾殿下這里作客,外臣也要順便迎回,以免家主及少主掛念。”

“哈哈這是狩獵嗎?”我笑了起來,“長船殿下可真會輕描淡寫……據我所知,兩方目前正處于敵對?率軍進入敵境,難道只會為了狩獵而已?”

“這個,本家和播磨的羽良筑前守殿下,已經暫時達成了和睦,金吾殿下還不知道嗎?”長船貞親面露驚詫,“以金吾殿下的行事,想必不會做出這等背離盟約的事情……難道說,織田家的各位,是各行其是的?”

“達成和睦,這是什么時候?”身邊的宮田光次忍不住叫了起來,“就在十來天前,你們還在進攻本家的常山城呢”

“是宮田大人么?”長船貞親一下子認出了宮田光次,“好教宮田大人知曉,達成和睦的事情,正是在最近幾天,由外臣和羽良秀長大人正式簽訂了協議。說起來,這還是筑前守殿下去年支援上月城時提出來的,本家不過是給予回應而已,”他和善的笑了笑,向我躬身一禮,“因為擔心毛利典廄公發難,所以協議采取的是秘密形式,如果筑前守殿下想公開,本家自然是不會承認的……具體情況,金吾殿下不妨向筑前守殿下咨詢。”

“這種緩兵之計,不是太拙劣了嗎?”秀景也忍不住發話了,“向筑前守殿下咨詢,一來一去的話,至少需要三四天時間,然后你們就可以做好準備了是么?”

“在下以性命擔保,密約之事確實存在,”長船貞親認真的說道,“毛利家和織田家,都是本家無法抗衡的強大勢力,家主本不愿卷入兩家的爭端。可是,以本家所處的位置,即使想脫身事外也不可能……例如進攻常山城,就是因為三原殿下的要求,而本家也不得不敷衍一番。以金吾殿下的仁厚和明智,應該能理解本家的苦衷”

“我能夠理解,”我點了點頭,“承蒙宇喜多殿下的好意,幾次都沒有對宮田下狠,我十分感激。”

“呵呵,一共是四次”長船貞親笑了起來,“宮田大人的勇武,外臣也曾經親眼見識過。可是,有時候實在是過于自負啊”

聽了這句話,宮田光次不說話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我就知道是這么回事。他和城戶一輝,一個勇武善攻,一個堅韌善守,從小就是這樣。而按照歷史,他就是攻略播磨時,因為沖鋒太前,被敵方的弓箭亂射而死的。之前在常山城外幾次出陣,以善于暗殺著稱的宇喜多直家,肯定會注意到他的這一缺點,也肯定不會幾次暗算都失之毫厘。

至于秀吉和宇喜多直家之間締結密約,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從秀吉的風格和立場來看,他向來喜歡弄小動作,而且還常常有一些小心思,和宇喜多直家達成和睦,可以消除西面的壓力,專心圍困三木城,同時說不定還存著讓我無法在備前國擴大勢力的打算。宇喜多家那邊,以直家的謀略,自然不會完全倒向毛利家,如果真要降服于某一方的話,說不定還會向著織田家多一點——畢竟,毛利家內部,是以龐大的親族結起來的,宗家的直領不多,不會允許出現宇喜多家這樣強大的家臣;而織田家那方,光信長和信忠兩人的直領,差不多就能趕上整個毛利家了,至于比宇喜多家強大的臣從家族,別說是外樣,就是親自分封的譜代中都有好幾個。

這樣一番考慮,事情好像就出現了轉機。以宇喜多家的立場,再考慮到直家巧妙送出正室的舉動,說不定可以直接勸降宇喜多家……

“長船殿下,”我叫了長船貞親一聲。

“金吾殿下有何吩咐?”他欠身道。

“請你回去和泉州殿下說一聲,如果想要迎回船津夫人的話,請出城和我一見,地點由泉州殿下指定;至于是否退兵,要看面談的結果如何……如今我奉內府殿下之命,接管了羽良殿下的備前取次之責,如果我覺得有必要,是可以廢棄之前的密約的。”

“不瞞金吾殿下,家主也有和您會面的意思,”長船貞親微微一笑,“外臣來前,曾經交待說,若是金吾殿下方便,請赴光珍寺一唔,時間由金吾殿下指定。”

“光珍寺嗎?”我點了點頭,“宇喜多殿下有心了,請回復泉州殿下,午后未時中刻,我會準時到達。”

光珍寺是宇喜多家的菩提寺,位于城北的柴岡山上,屬天臺宗,供奉愛染明王(順便說一句,直江兼續的“愛”字頭兜即源于對愛染明王的信奉,和上杉謙信的“毗”字軍旗源于毗沙門天類似)。這是一個非常合適的見面地點,充分表現了宇喜多的誠意,畢竟在自家的祖宗靈前所說的話,所做的許諾,自然是分外的嚴肅和莊重。同時,這也顧及到了雙方的安全——在他來說,即使再寡情,也不至于在自家菩提寺擅起刀兵;而以我的風格,肯定不會做出冒犯別人菩提寺的不厚道舉動。

未時中刻,我率領所部軍勢,準時攜船津夫人來到了光珍寺外。在山門之前迎接的,除了長船貞親,還有曾經見過一次的戶川通安,以及另外兩位素未謀面的武士,從兩人可以和長船、戶川并列這點來看,大概是直家的弟弟宇喜多忠家和宇喜多三老之一的岡家利。四個人都穿著正式的禮服,顯得非常莊重。

但是他們不是重點,重點是在寺中的宇喜多直家。我接受了他們的通名和拜見,淡淡的點了點頭,就隨著他們進入了寺中。本著對等的原則,我也選了四個人作為隨從,分別是吉良秀興、井伊宣直、宮田光次和城戶一輝。其中,秀興是秀景的代理,秀景本人則留在外面掌握軍勢,以備不虞。

出于禮儀,我讓四人都取下頭兜,只帶著作為襯里的軟烏帽。四人年輕而富有活力的面容,和宇喜多家普遍四五十歲、已經現出老態的諸人形成鮮明的對比。而長船貞親看見秀興的相貌時,很明顯的吃了一驚。

“是羽良筑前守家的公子嗎?”他試探著問道,很顯然是把他誤認為羽良景秀了。這讓我更加確信,他確實去過羽良秀吉的軍中,和秀吉本人有過接觸。

據我所知,景秀現在是秀吉最親信和倚重的侍從,可不是隨便能夠見到的。

而我也沒有具體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笑著的搖了搖頭,跟著他們一行來到了供奉宇喜多家歷代先祖靈位的根本堂。

在正堂之中,坐著一位面目清癯、臉帶風霜的武士,身邊還帶著兩個孩子,一個大約是十三四歲,另一個是五六歲的幼童。顯然,這位武士就是宇喜多家現任家主、今年宇喜多和泉守直家了。根據情報,他今年四十八歲,但是看上去絕對不止這個年紀,大概是因為年輕時飽經磨難的原因。

我把四人留在門口,徑直走了過去,在宇喜多直家的對面坐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宇喜多家(下)

宇喜多直家同樣也在打量著我。(wap.shouda8機小說)看到我的態度這么從容,他仿佛是看不過眼一般,陰沉著臉說道:“吉良金吾殿下,就這么輕身而來,難道不擔心寺中會埋伏有伏兵么?”

“那沒什么可擔心的,”我打量著靈位上的法名,隨意的回答道,“若是泉州殿下不尊重自家的菩提寺和歷代先祖,也不在乎寺外的本家軍勢和作為人質的船津夫人……”

“為了除去金吾殿下這樣強大的敵人,這些都不成問題,”宇喜多直家臉色更加陰沉了,“在世人的眼中,我直家向來就是毫無信用、不擇段的人……難道金吾殿下不知道嗎?”

盡管知道他是在虛言恫嚇,但是沖這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口氣,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泉州殿下也是信佛之人,卻如此的肆意妄為,難道不擔心死后會淪落到地獄,接受神佛的懲罰?”

“地獄?神佛?”宇喜多直家嗤笑了兩聲,“在當今世上,到處都是戰亂和陰謀,為了生存和權力,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卷入其中,即使是親生的父子兄弟,很多時候也免不了爾虞我詐,直至刀兵相向……這樣的世道,差不多已經是地獄了?而金吾殿下所期望的神佛,為什么沒有現身說法、普渡眾生呢?”

“世道即是人心,”我微微搖了搖頭,“世道復雜,即在于人心難測。而泉州殿下所描述的世道,其實不過是自己內心想法的投影而已。”

“金吾殿下向來一帆風順,自然是做如此想,但是我卻無法認同,”宇喜多直家一指上首的靈位,“先祖父玄仲常玖(宇喜多能家死后戒名),乃是智勇雙全之人,仕奉浦上家多年,戰功卓著。可是結果呢,卻被自己的主君所忌,密令家臣討伐;而作為內應的,居然是他深為倚重、封在砥石城、并且作為先父后見役的親弟弟浮田大和守。先父露月光珍,生性慈弱,破家后不得不四處逃亡,幸而受到國中豪商庇護,才得以暫時安身,于兩年之后病逝……我時年只有七歲,已經經歷破家喪親之厄,嘗盡了世間的苦楚和人情的冷漠。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了,想要在這個世道生存下去,就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并且不要依靠任何人”

“泉州殿下的生存之道,原來是這么來的,”我點了點頭。雖然不明白宇喜多泉家為什么會這么坦誠,但是他既然說出這樣推心置腹的話,我也不妨投桃報李的直抒胸臆,“說到幼時經歷,我和泉州殿下很有些相似的地方,但我卻有不同的想法……我認為,人心雖然復雜,卻總是趨利避害的,這是人之常情。了解了這一點,并且理解對方的立場,那么在很多時候,都可以部分的達成共識,將人心聯接起來,避免毫無意義的誤解和爭斗……如今能與泉州殿下在此一唔,正因為這是于雙方都有利的事情。”

“金吾殿下這番話,確實很有道理,”宇喜多直家沉吟了片刻,“孰是孰非,這一時自然是說不清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金吾殿下取得這么大的功業和威望,受到整個四國的一致追隨,絕非僥幸之事。關于這一點,我直家深表欽佩。”

“這些道理,直家殿下也是明白的,只不過是行事的側重不同罷了,”我直截了當的說道,“之前幾次互相釋放善意,不就是為了找到一些共識嗎?”

“哈哈”宇喜多直家終于笑了起來,“和金吾殿下這樣的聰明人交往,真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彼此彼此。”我也笑著說道。雖然對他的人品不怎么待見,但是他的明智,卻讓我卻不得不佩服,同時也省下了雙方的不少誤會和爭端。

既然這樣,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了。雙方各自從門外召來一人,互相寫下了誓書。

“我宇喜多家,接受吉良金吾殿下的斡旋,從此以后正式放棄和毛利家的聯盟,加入織田家的麾下,并且送上人質作為效忠的保證。”宇喜多直家宣誓說。

“我吉良宣景,代表織田內府殿下接受宇喜多家的效忠,并且以吉良家和我個人的立場,保證宇喜多家所領的安堵和人質的安全。”我接著說道。

等到吉良秀興和宇喜多忠家分別寫好誓書,我和宇喜多直家分別畫上花押,然后互相交換。至此,盟約就算是初步完成了,而我也松了口氣,總算解決了兒島郡的事情,而由于宇喜多直家的配合,甚至還完成了備前攻略的任務。這一點,估計信長事前都沒有想到?他讓我臨時代替羽良秀吉擔任宇喜多家的取次役,一是因為秀吉最近無法抽出身來,二是為了方便我便宜行事。事畢之后,這項役務自然是由秀吉來承擔。

宇喜多直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關切的問道:“那么,本家的人質,是由金吾殿下接受呢,還是送往筑前守軍中?”

“秀吉現在忙于三木攻略,附近還有荒木家,恐怕是不方便的。所以就由我代勞好了。”我大大咧咧的說道,心里卻稍稍泛起了嘀咕:宇喜多家的人質,會不會是他的嫡子宇喜多八郎(宇喜多秀家)?不過,這似乎不太可能,歷史上他和織田家締約時,已經是重病纏身,命不久矣,送出宇喜多八郎,除表達誠意外,還有一層保護的意思,畢竟他向來涼薄,雖然得到那些一門及家臣的一致敬服,但是在他死后,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歷史上以秀家五大老之一的身份,家中依然發生嚴重對立,領頭不服秀家的就是忠家的兒子詮家)。然而,如今他還算硬朗,自然是要把嫡子留在身邊,以便隨時教導。現在他的身邊,不是帶了兩個孩子嗎?

果然,接下來他叫過了那個十三歲的少年:“桃壽丸,過來拜見金吾殿下”

“是。”桃壽丸上前兩步,以孩童的跪禮上前拜見。

“這是內子所生的長子桃壽丸,原是三浦家的孩子,和八郎非常親密,我一向拿他作為親子看待,”宇喜多直家笑了笑,“即使是親生的父親,與孩子之間的最大紐帶,也是和母親的肉體關系所以,我作為他的父親,是有充分資格的。”

“泉州殿下所言甚是。送上桃壽丸,確實是很有誠意的了,這一點我能夠感受,也會一力保證桃壽丸的安全。”我點了點頭。無論宇喜多直家是否這么想,日本人不怎么重視血緣的確是事實。即使是我,對于美津和井伊宣直,也是懷著不遜于親子的感情——即使宣直不過是直虎的養子。

“那么就拜托金吾殿下了。”宇喜多直家說道,然后讓宇喜多忠家帶著桃壽丸下去準備。我也讓秀興趕往軍中,通知秀景準備接待事宜。

于是,根本堂里只剩下了我和宇喜多直家、八郎父子。

宇喜多直家忽然探著上半身,以非常鄭重的態度問道:“難得有面談的機會,我還想問金吾殿下另外一個問題……關于內府殿下身后的事情,金吾殿下作為第一重臣,并且掌握中樞,是否有什么打算啊?”

什么他居然問起了這個?難道他覺得信長會出事?我心中大為震撼,估計面上也忍不住現出了驚容,并且被他看到了,然后他的嘴角邊露出了一絲微笑。

“泉州殿下這是何意?”我盡力穩住心神,若無其事的反問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內府殿下過世,自然是由已經繼任家督的左中將殿下繼承大業,我等繼續奉獻忠誠,這難道還有什么疑問么?……或許,那個時候,我也已經將家業交給了孩子,甚至追隨內府殿下而去了論起年齡,我也只比內府殿下小八歲呢。”

“金吾殿下這么說,就實在太不坦誠了,”宇喜多直家笑了起來,“明國有一句話,過剛則易折。前公方普廣院殿(足利義教),雖然功業彪炳,卻因為施政太苛,最終被赤松家謀害,引得天下紛擾,大致確立起不久后應仁之亂的對立格局,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我觀織田內府,向來恃強而行,凡事不留余地,和普廣院殿性格頗有相似之處,得罪的人,敵方自然不用說,己方也有不少,而出身和根基卻遠遠不及,肯定免不了各種羨慕嫉妒恨……”

“實在抱歉”我顧不上禮貌,出言打斷了他的話,“這些都是你的想法而已所以請適可而止傳將出去的話,于你我都沒有什么好處。”

“這也說得是,”宇喜多直家很是從善如流,“交淺言深,金吾殿下勿怪。以金吾殿下的明智,既然有所認知,自然也無須我多言。呵呵”

真是個老狐貍我忍不住腹誹道。

但是他的話,倒真讓我心里有些活動。如果是在信長向我吐露他的野心之前,我自然不會有什么異心,安安穩穩的把吉良家發展成下一個細川家。可是,他的這番野心,實在是太不合時宜了,真要公開出去,說不定會在變成“佛敵”之后,又變成朝敵和神敵,受到公家、武家和神道的強烈抵觸。到了那時,要么他將日本徹底改造,取代天皇一系的名份,要么就是被打落深淵。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織田家諸位重臣和外樣,勢力也實在太大了一些。除非信長完成他的步驟,將整個畿內全部收歸織田宗家,否則即使信忠繼位,也不一定能夠長久的掌握住事態。到時候,好一點的結果,是和各重臣妥協相處,重復室町幕府的軌跡;壞一點的話,說不定會被迫和足利義教一樣,以強力的苛政削弱諸勢力,然后直接引起反亂,重蹈戰國時代的覆轍。

之前的這么長時間,從沒人和我提到這樣的事,宇喜多直家是第一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言深”的話也只有自認“交淺”的他能夠說出來,一是他如今和信長沒有太多的關系,不用有太多的忌諱(投靠兩年后肯定就不敢說了);二是兩方初次見面,居然談這樣的話題,在匪夷所思的同時,也就很好的掩護了這件事情本身。

而在此之前,我也并未深入想過這個問題,畢竟由于我引起的太多變數,本能寺事變已經不太可能如歷史上那樣發生了。可是,信長居然有那種瘋狂的打算,他本人的性格又確實存在缺陷,這讓我明白,發生變故的可能性依然是極高……

我若有所思的望向京都的方向。上次在安土城,信長似乎有意辭去朝廷給予的內大臣、右近衛大將這兩個職務,徹底脫離現有朝廷武家體系的限制,不知道他現在實行了沒有?從尾張時代起,他就習慣于這樣做。當初平定尾張,是借著斯波義銀的名份,卻不肯接受斯波義銀任命的尾張守護代職務,寧愿上京向義輝將軍要求,以避免居于其下,對放逐斯波義銀造成障礙;之后平定畿內,是借著足利義昭的名份,卻同樣不肯就任管領代甚至副將軍,直至最后放逐足利義昭;如今,他平定天下,是借著朝廷的名份,真要辭去朝廷職務的話,是不是在為向朝廷動作準備了呢?

也就是說,距離攤牌的時間,估計是沒多久了。之后,各方面的反應會是如何,還真是不好說啊……

想到這里,我忽然覺得,宇喜多直家這個局外人,比織田家中的諸人看得都要真切。畢竟我們都已經習慣了信長的權威,不會貿然想到這些大逆不道的問題。

我輕輕的嘆了口氣,看了他兩眼,正容說道:“總之,能夠得到宇喜多家的力量,乃是我織田家的大幸。希望今后能夠和衷共濟,一起為內府殿下的大業忠誠奉獻,那么領地的安堵和加增自然不成問題……船津夫人的事,算是我吉良家冒犯了,我這就回到軍中,將船津夫人送過來,并且奉上本家的一些歉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紛繁家務(上)

出乎意料的是,宇喜多直家卻搖了搖頭:“於福的話,留在金吾殿下身邊就好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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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確是為何?”我奇怪的問道。真是,哪有將自己正室送人的?

“既然已經和金吾殿下達成協議,并且對金吾殿下為人處事的風范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有些事情也不需要隱瞞啦,”宇喜多直家嘆了口氣,伸攏過八郎,“我早年出仕時,領三百貫知行,擔任兒島灣邊的乙子城城代,負責防守讃岐的細川家。后來,由于舊臣不斷前來投靠,俸祿很快不夠用了,于是不得不親自下地耕種,而且每月月末都會絕食幾天,時間一長,終于落下了病根……這一兩年,病痛是越來越嚴重了,估計也沒有兩年好活啦所以,八郎的母親就拜托金吾殿下照顧了”

“這樣合適嗎?”我看了看一臉天真、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的八郎,“令郎還小,這樣和母親分離,估計很有些不習慣?”

“不過是暫時分離而已身為武家之子,豈能如此軟弱?”宇喜多直家看了一眼兒子,又把頭轉了過來,言辭和深情都顯得非常的懇切,“八郎的母親,容貌和性格都好,一向侍奉得非常周到。也許說出來有些令人難以置信,但她的確是我唯一珍視的女子,而正因為如此,我才希望她能夠有一個好的歸宿,畢竟她還年輕……當然,也希望金吾殿下能夠看在她的份上,像對待井伊家的孩子一樣,多多關照八郎和喜多家。”

說完這句話,他鄭重的向我伏下身去。

“泉州殿下這么說,倒讓我無法拒絕了,”我略一思索,同意了他的請求,“請泉州殿下放心,若是到了那么一天,我一定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八郎,而宇喜多家的前途,我也會一力保證。”

“那么,一旦有事,我宇喜多家也會全力協助吉良家……若是那時我已經不在,八郎自然會繼續我的承諾;而我在幽冥之下,也會感激不盡,并且時刻為殿下的武運祈禱的,”宇喜多直家起身,指了指上首的靈位,“這是我當著先祖靈位許下的誓言,若有違背,愿受毀家絕嗣之厄”

臨別之時,我讓宮田光次、城戶一輝拜見了宇喜多直家,命令他們暫時歸于直家麾下,率三重備協助宇喜多家抵抗毛利家可能的報復。宇喜多直家對兩人非常欣賞,有意將船津夫人所生的十二歲嫡女嫁與他們中的一個(歷史上嫁與吉川元chūn第三子吉川廣家為正室,就是后來在長兄死后繼承家主、于關原之戰時大打醬油的那個)。不過,兩人皆已經有了正室,宮田光次的正室是菜菜曾經的侍女、城戶一輝的妹妹阿瞬,城戶一輝的正室是土佐津野定勝的女兒巖里姬,宇喜多直家在可惜之余,另外選擇了我的養子佐竹宣秀約為婚姻。

說真的,當他的女婿,真的很需要勇氣。現有的幾個女婿之中,浦上宗景的嫡子浦上宗辰被他毒殺,浦上家因此絕嗣;松田家的松田元賢,父親被鐵炮射殺不說,自己也被討取,領地由宇喜多家和宇喜多直家的妹婿、松田家的重臣伊賀久隆瓜分(后者在直家臨死前被叫去毒殺掉);美作國的后藤勝基,居城被宇喜多直家攻落,本人敗退后自盡,同樣沒有善終,只不過沒有被這位岳父親終結而已……不過,我相信,佐竹宣秀肯定不會有事。

回到今治城的時候,小夏已經由吉良親貞護送,帶著海津、千姬和景六郎從蓮池城過來了。聽說我馬上進城,她高興的帶著幾個孩子在本丸內堀的廊橋邊迎候。可是,等到的除了我之外,還有一乘描金的華麗彩輿,里面出來一個眉目如畫、眼睛忽閃忽閃的船津夫人,這讓她非常不滿,冷哼了一聲,就氣呼呼的丟下我和孩子們回了天守閣。

我只好抱歉的和船津夫人點了點頭,讓於加代我為她安排住處,然后去天守閣四層找小夏。

小夏悶在房里,見我拉門進來,酸溜溜的抱怨道:“殿下接妾身過來,就是為了讓妾身迎接殿下的新歡嗎?真是,早知道這樣,妾身還不如留在蓮池城呢”

“這件事情,的確是非常意外……”我簡要的說了下船津夫人的事。小夏聽了之后,好一會都沒有說話,臉色卻總算好了一些。

“因為關系著備前攻略,以及宇喜多家和本家之后的關系,所以我不能不接受船津夫人。但是,對她本人,我其實沒什么想法,所以你不用怎么在意……說真的,我現在連船津夫人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只知道她出自美作三浦家的分家船津家、起初是三浦家次子三浦貞勝的正室而已。”我安慰她道。

“……反正殿下總是對的,”她嘆了口氣,“事關本家前途,妾身自然不好有什么意見。可是,妾身所期望的其實不多,恢復家業、領有土佐一國就夠了,然后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行……殿下不妨想想,自從開始攻略四國,到現在差不多七八年了,殿下整年忙于政務和軍務,有多少時間考慮到妾身以及作為正室的三重殿?很多時候,甚至都不在主城?”

“這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苦笑了一聲,“我若是懈怠了,內府殿下會允許嗎?家中的諸位重臣會由著嗎?而為了完成交付的攻略,避免失敗的可能,我又不得不作好充足的準備……這樣一來,事情自然就多了。”

“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小夏嘆氣說。

“只好等到天下完全平定,或者信景能夠接過重任了。到時候,我就可以放心的退下來,和你一起隱居了”我隨口哄著她道。

“這是真的嗎?”小夏卻是輕易的相信了我的話。她高興的就過來,靠到我的肩膀上。

“你啊,”我拿指繞著她的頭發,笑著說道,“都老夫老妻了,還這么黏人……”

就這一句話,又惹起了小夏的嬌嗔:“是那位船津夫人倒是新人,若是她黏著,殿下才滿意了是不是?”

“怎么又無端的吃起飛醋了呢?”我攬住她的肩膀,笑著向她保證,“你放心,我不會和船津夫人親近的——就當她是從宇喜多家過來的貴客好了”

然而,事實證明,閨室之內的誓言,真的算不了數。

發誓之后的第六天傍晚,我去了二層的於加那邊,卻發現船津夫人也在。出于禮貌,我只好順便喝了一點清酒,敷衍了幾句后,就想去找小夏。於加卻少見的擋住了我,替船津夫人抱屈道:“於福夫人來了好幾天,殿下一直不愿接納,難道是對夫人有什么不滿嗎?”

“於福夫人……是說船津夫人?”我疑惑的問道。

於加點了點頭。

“哦,”我這才知道船津夫人的名字。看了看她,她已經把頭垂到了胸前,顯然是因為羞澀之故。于是我有了主意。

“我對船津夫人并沒有不滿。不過,船津夫人是岡山殿下的正室,而且夫fù間非常和諧,如今前來此處,乃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尊重岡山殿下,所以才對船津夫人以禮相待,”我故意這樣說道,“而且,我相信船津夫人也肯定愿意這樣?”

無論是出于為先夫守貞,還是出于女子的羞澀,她肯定都不好否認……我心里這樣想著,同時帶著點戲謔的表情望向船津夫人。

沒想到她卻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不是這樣的……”

“呵呵”於加以掩口,輕笑了一聲。然后她遣散了侍女,自己也出了房間,跪坐在門外把門拉上。

我看著於加的動作,明白這是她刻意的安排,而且肯定得到了船津夫人的同意。這讓我有些納悶,為什么她會這么做呢?而回頭看時,船津夫人已經脫下罩衣,開始解腰后的衣帶,臉色卻是更加的紅暈。

“你這是何必啊?”我嘆道。

“既然是殿下的安排,妾身就一定遵從……而且,這也是為了妾身的兩個孩子啊”她低聲但是堅決的說道。

她口中的“殿下”,顯然指的宇喜多直家。我記得,直家似乎說過,“即使是親生的父親,與孩子之間的最大紐帶,也是和母親的肉體關系”,看來他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才堅持要船津夫人以身體侍奉。

這樣的做法,其實有很多先例。例如大形殿,就是以委身三好義賢的方式保住了細川真之,后來想在長宗我部元親那再來一次,沒料到元親卻是連自己親生兒子都能下的人,結果細川真之還是被殺了。還有德川家康,他的繼祖母兼外祖母華陽院,是非常出眾和賢惠的美人,原本是水野家的正室,為水野家生下了包括家康生母於大在內的好幾個孩子,結果卻被丈夫送給了家康的祖父松平清康為繼室,以保住當時幾乎被松平清康滅掉的水野家。

所以宇喜多直家這么做的確無可厚非。而他會這樣坦白,除了信任之外,大概還有那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因素。

“岡山殿下都和你說了?包括時日無多的事情?”我認真的看著她說。不得不承認,她的容貌很漂亮,身材十分完美,因而動作也很好看,顯出一種非常yòu人的曖昧。想到這樣出眾的美人正準備婉轉承歡,我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些期待。

“是的……”提到這件事,她的動作凝滯了,眼中泛出了淚花,顯然是對直家非常的深情。

我又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帕遞給她。這應該是她的,因為上面隱約有些淚痕,大約是和於加談話時觸到了傷心事。

“讓您費心了,”船津夫人接過去在眼角拭了拭淚,忽然跪伏了下去,“實在抱歉在侍奉您之前,妾身有個請求。”

“直說無妨,不用有什么顧慮。”我寬慰她道。

“妾身會盡力侍奉您……但是,如果岡山殿下去世,希望您能夠允許妾身出家,為岡山殿下誦經祈福。”她略帶嗚咽的說。

“你的意思是說,以吉良家側室的身份,為岡山殿下出家祈福?”我看著她,有些驚訝的問道。

這還真是一種另類的堅貞啊……

“正是,”船津夫人在榻榻米上叩了叩額頭,“妾身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因為您剛才這么體貼,所以妾身才敢如此拜托,并且希望您能夠勉為其難的應允。”

我又看了她好一會,才終于點頭答應:“你的心情,我能夠明白,就隨你的意思”

當天晚上,我在於家的房間里,和船津夫人一起渡過了一夜。早上的時候,撫摸著她嫩滑的軀體,再想到昨晚進入她身體的情形,我忍不住就將她摟在了懷中。

有了合體之緣,感覺確實不一樣。

“於福……以后就這么叫你了啊”我摩挲著她的秀發說道。

於福抬起頭,忽閃著眼睛望了我一眼,又順從的把頭埋進了我的懷中。

“是。殿下。”她輕輕的回答,稱呼也改了過來。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鬧,似乎有小夏的聲音。我微微皺了皺眉頭,從榻榻米上坐了起來。於福連忙跟著起身,就這樣赤著軀體服侍我穿好衣服,然后才拿過了她自己疊在榻榻米邊上的襯衣、和服和罩衣。

“你先留在這里。”我吩咐道,自己穿上木屐走出內室,反身拉好房門,穿過兩重外室來到了走廊間。抬眼一看,前面的不遠處果然是小夏,她正帶著兩個侍女,在這層的客房外徘徊著,一副想進去搜查又有所顧慮的模樣——那是於加安排給於福的住處。

“小夏。”我出言喚道。

“啊,殿下”小夏轉過頭來,露出一個笑容,“原來殿下在於加那里……真是奇怪,為什么沒服侍殿下起身,於加就離開房間了呢?”

“大家都起身了?”我心里明白,肯定是小夏看到於加和簡妮特都起來了,卻沒有看見我的人,所以才猜想我在於福這的:“那么,你是來於福這里找我的嗎?”

“妾身不敢”小夏走了過來,笑著替我整了整衣襟。

第一百二十五章:紛繁家務(中)

“好,其實我昨晚的確是和於福在一起。(wap.shouda8機小說)”我主動坦白道。反正,這件事沒必要隱瞞,也不可能隱瞞過去。

“於福……是那位船津夫人?”小夏一愣,僵在了我的衣襟邊上,然后她收斂了笑容,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睡了一晚上,殿下終于知道別人的名字了。”

我就知道,小夏肯定會不高興。而幾位妻妾之中,會為此不滿的只有她,簡妮特或許有些排斥,但理由不會是我收納女人,而是收納的女人會分去她居住的城池,不過,她現在似乎已經知道了收斂……

對于小夏的心情,以及和我的情誼,我自認能夠理解,所以一直比較克制,除了直虎之外,基本上沒有主動收納過什么女人。無論是簡妮特還是於福,都不過是政治聯姻,是關系到家族前程的一部分攻略。

我覺得,以我如今的情勢和地位,這已經算是很厚道了。對比起如今的信長,以及歷史上的秀吉、利家等人,我房中的女人并不算多,而他們的正室,鼎鼎大名的戰國三夫人,也沒有像小夏這樣嫉妒?

也許,女人不能一味的寵著……

想到這里,我同樣面無表情的拿下小夏的,轉身向內環四方廊的樓道口走去。

將要轉過走廊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一望,看見小夏依舊站在客房門前,神情很有些木然,兩個侍女試圖攙她回去,她卻怎么也不愿挪開步子。

看來真是深受打擊啊我忽然又心軟了,嘆了口氣,返身折回她的面前。

“你們都下去。”我吩咐兩個跪在走廊邊的侍女道。

“是。”她們立刻細細碎碎的快步離開了。

等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地方,我摟住小夏的腰,小聲向她道歉:“好了,算我錯了行?我保證,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

小夏看了我一眼,又別過了頭。

“你看,我都這樣了,怎么還不滿意?”我緊了緊抱在她腰間的,“真是的,這整個四國,也就你能夠讓我低聲下氣的道歉……所以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生氣倒是不會了,只是感到有些失望,”小夏這才靠了過來,在我懷中嘆氣道,“殿下的許諾,原來是當不得真的。”

“你要什么?我都答應。”我順口說道。

“殿下說,準備退下來,然后和妾身一起歸隱……還有,殿下以前曾經說,就喜歡妾身這種性子,若是只能娶一個,肯定是要妾身……”小夏又嘆了口氣,“這些都是順口哄妾身的?”

喜歡小夏,只娶小夏一個?我說過這樣的話嗎?

看見我一副疑惑的模樣,小夏撇了撇嘴:“殿下果然是不記得了,果然是隨口說出來的?……娶三之丸殿的時候,在三重城的靜室。{.打/

經過她的提醒,我努力的回憶了一陣,終于想了起來:“我似乎是說,你除了射箭,什么都不會,而且還非常執拗,喜歡發脾氣,不時鬧小性子,可是如果只能娶一個的話,很可能就是選擇你……大致是這個意思對不對?”

“恩”雖然我提到了她的不少缺點,她卻聽得露出了笑容。

“都快十年了?難得你還記得這么清楚,”我感慨的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呀”

“殿下的話,我都會記得的,”小夏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眸盯著我,“即使不能實現,也會是妾身一輩子的慰藉呢。”

這起因為接納於福而引起的小風波,就這樣平息了下去。作為補償,我答應陪小夏去一趟土佐,一同去長芳寺拜祭她的祖父和父母親。長芳寺是周景為上川家所建的菩提寺,位于仁淀川東面上川家的舊領,距吉良城大約一公里左右,于是我們就暫時駐留在吉良城中。

作為土佐吉良家的世代居城,吉良城的意義非常特殊,依周景的意思,是不肯封給家臣們的,當然更不可能怠慢。他把這座城大肆改修了一番,著重強調了居住環境的寧靜和優雅,而相應的,在防衛上的要求就降低了許多,所以現在與其說這是一座城,倒不如說是一座居館更加合適。

“倒是有些養宜館的風格。”我看了之后評價道。

“父親大人所言不差,”周景笑著點了點頭,“因為聽說母親大人十分喜歡養宜館……實際上,這座城本來就是為母親大人而改建的。”

“怎么,嫌我平時打擾你和明子了嗎?”小夏故意虎著臉說道。

“母親大人說笑了,主要是因為您在蓮池城時,常常覺得煩悶,所以我就想,住在這里會比較好”周景看了看我,他當然知道小夏煩悶的原因,“您知道的嘛,我也很喜歡這座城。作戰和施政的間隙,就和明子一同搬過來,享受一段時間的閑暇……”

“真沒想到,你居然有這種興致,”我驚異的看了看周景,“我記得,你今年才十六歲?怎么居然跟六十歲的老人似的?”

“當日在三之丸殿母親身邊時,跟著她學了一段時間的茶道,很喜歡那種和悅的氛圍,”周景露出了懷念的表情,“茶室里彌漫著淡淡的香味,透過紙窗的陽光,總是那么柔和,因為幽靜,能聽到風從外面的枝葉間吹過,和茶釜的煮水聲音相附和……我覺得那種意境很好。后來,三之丸殿母親就和我說,無玉則寧靜,無求則自在,這是茶道的第一條真諦。”

“是啊”聽他這么說,我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直虎時的情形,想起了紛繁的落櫻之下,那個盤膝而坐、侃侃而談的從容少女。

“然后,三之丸殿又自嘲說,雖然知道是這么回事,可是世事有時候又很無奈,為了興復家業,她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志趣,努力的尋求出仕之途。幸好遇見父親大人這樣的知音,才能夠獲得這樣超然的地位,保持相當程度的自由,”周景認真的看著我,“孩兒明白三之丸殿的意思,而且也非常認同。如今孩兒守著這個土佐國,自有父親大人遮風擋雨,只需安心奉公便是,所以也樂得寧靜自在……倒是父親大人,平時不妨放松一些,深思熟慮太過,對您不好。看您的頭上,都冒出白發了呢。”

“你說得不錯,”我點了點頭。這樣的態度,和小夏勸我的話很有些相似,真不愧是母子。不過,似乎還是小夏受到了周景的影響,想必是她看見周景這么閑逸,和明子兩人過得和和美美,然后就想到我整年為了家業殫精竭慮,連她自己也被丟在一旁,因而深有感觸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身在最高的位置,壓力也不是一般的大,所以我以前非常安心的在信長下打工,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而舉兵上洛、清剿一揆、放逐將軍等大政則有他頂著。只可惜,隨著地位越來越高,領地越來越大,而信長也越來越剛愎和嚴苛,我不得不多出了幾個心眼,也不得不殫精竭慮。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當初剛上洛時,我敢放棄自家的伊勢灣,全軍進攻三好家的安宅水軍,因為我知道即使伊勢灣被占,信長也會替我討回公道;八年前森可成戰死時,信長很妥善的保護了他的嗣子森長可和森家的領地,直至森長可長大成人,成為信忠下第一武將。可是,前年原田直政陣亡,下場卻是沒收領地,全族羈押;而按照歷史,佐久間信盛和林秀貞也會被他放逐,這兩件事雖然都有說頭,處置卻依然是太過了。

如今雖然他對我特別信重,但是我確信,一旦我失去自己的價值,或者出現了什么差錯,信長的板子打下來也肯定不輕。而這個認知,并不是突然獲得,以前我就明白這一點,之所以這么努力,潛意識里就是不想出差錯,也不想失去信長的信重。

直到和宇喜多直家會晤,我才發現或許有其余的選擇,例如學習黃雀或者“玄武”;可是,周景的這番勸說,卻又讓我有些動搖。他不知道我的思慮,只是以家臣的眼光,覺得我太累了,然后又以子女的立場,希望我緩一緩或者歇一歇,沒有任何的特別用意,因而也讓我感到十分的真切。

“你這番心意,我非常欣慰,想必你母親也是,”我看了看周景和小夏母子倆,“本來是陪你母親來拜祭的,不過這座居館真的不錯,倒不妨在這里多住幾天。”

“這是孩兒的榮幸。”周景笑著躬身道。

只可惜,到了第三天,事情又找上來了。

這次是伊賀上野城的景政。他結束了支援畠山義周的任務后,因為有田郡的領國化完成,基本安定了下來,就奉我的命令回到了剛竣工的伊賀上野城,娶福地家的汐里姬為正室,夫妻倆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五歲。四個月前,聽說汐里姬懷孕,我雖然感到非常的驚訝,卻也非常高興,畢竟這是家中的第一個孫輩。可是,現在卻突然傳來了消息:景政吵著要和汐里姬離緣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若是處理不當,很可能就會引起福地家的強烈不滿,甚至引起整個伊賀的動亂,而到了那一步,信長肯定會介入,說不定會沒收這伊賀一國。

前來通報這個消息的,是景政派過來的服部正就,以及竹中重治派過來的山岡景宗。服部正就是服部正成的嫡子,之前和柘植清廣一起被我派到景政下。

“為什么清廣沒來?”我首先問服部正就道。按照道理,這樣重大的事情,應該是作為家老的柘植清廣領銜前來匯報才對。

“回大殿,柘植大人和福地家乃是同宗,所以需要避嫌,以免有所傾向。”服部正就恭恭敬敬的說。

“哦,”我點了點頭,“那么,說說是怎么回事,景政為什么會作出這個決定?”

“因為福地夫人懷上的,并不是主公的孩子”服部正就的語氣非常的憤慨,“福地夫人還沒嫁過來時,就和福地家的家臣本間草之助有私情而福地宗隆殿下不僅沒有阻止過,還在福地夫人嫁過來時,將這個人作為陪臣送到本家,在天守閣擔任主公的侍衛,好繼續和福地夫人勾連”

見他這副態度,我忍不住搖了搖頭。剛才還說柘植清廣避嫌,以免有所傾向,他難道就不需要避嫌么?而這語氣,完全是向著自家主君來著。

“僅憑這樣的無端猜測,是不足以說明什么的。”我發話說。

“請大殿容稟,臣下還有后情稟報,”服部正就深深的躬下身去,“半個多月前,主公狩獵回來,發現本間草之助居然私自帶著補品,前往內室探望福地夫人……然后主公就明白了,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于是當即將本間草之助處斬,并且把福地夫人連同本間的尸首一起送回了福地家。可是,福地宗隆殿下卻毫不自省,一再要求主公解釋本間的死因和送回夫人的理由,主公氣憤不過,這才公開了這一屈辱的事實,并正式提出取消兩家聯姻的要求。”

“居然有這樣的事么?”我忍不住露出了一絲驚訝。

“是,”服部正就伏到地板上,“懇請大殿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么……我坐在主位思索起來。

從感情上來說,我自然是傾向于相信自己的孩子。而且,依我的認知,十四歲就讓女子受孕,這似乎非常罕見,例如蒲生宣秀,同樣是十三四歲娶了美津,可是直到七八年后美津才生了鶴千代;還有周景,他比景政大兩歲,和明子也很恩愛,卻同樣沒有動靜;那么,以景政的年齡,以及他娶汐里姬時的有些勉強的態度,確實不可能這么快的就讓她懷孕。

可是,這畢竟是服部正就的一面之詞,看他的樣子,似乎很難說沒有什么傾向。至于事實,恐怕也很難詳查,畢竟這是一國守護閨室之內的事,能夠訊問的唯一當事人也已經被殺。

“景宗,你的甲賀眾,了解的情形是怎樣的呢?”我決定聽聽另一位使者的看法。

“臣下奉竹中大人之命前往伊賀,查探的情形,大致和正就大人所說的差不多,”山岡景宗欠了欠身,“不過,甲賀和伊賀,兩方之間實在算不上什么親密,所以臣下沒辦法更深入的詳查,也許會有所疏漏。”

第一百二十五章:紛繁家務(下)

“那么,福地家那邊是這么說的?”我問山岡景宗道。(wap.shouda8機小說)

“福地殿下說,本間家是福地家的有力家臣,草之助從小就擔任福地夫人的隨從,感情的確很好,也曾談及婚嫁之事。但是福地夫人性格賢淑,既已成為上野殿下的正室,就不可能做出有份的事情,而上野殿下如此做法,乃是對福地家的侮辱和挑釁……”

“福地殿下居然這么說,真是太過分了”還沒等我說話,服部正就已經忿忿不平的嚷起來。

“正就大人,打斷在下的話,倒是沒什么。但是主公面前,請注意態度”山岡景宗嚴肅的提醒他。

“是臣下惶恐”服部正就連忙伏地請罪,“但是,福地殿下這種態度,臣下確實氣憤不過……就在一個月前,他還和主公爭奪敢國神社的收入呢主公認為敢國神社乃是伊賀國一宮,應該由守護領有,他卻以敢國神社位于自家領內為由,驅逐了主公派去的奉行。”

“有這件事嗎?”我一下子收緊了中的折扇,同時心里也有了明悟。很顯然,景政斬殺本間草之助,和汐里姬離緣,大概就是沖著這件事情而去的。至于理由,或者是單純的為了泄憤,或者是處心積慮的掀起和福地家的權力之爭,并且逼我作出決斷。

這么說來,事情果然很可疑,本間草之助進入內室,很可能是景政設的局。以兩人之間的懸殊地位和主從關系,他要陷害草之助,實在是太容易了……但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已經沒必要追究,最重要的是我如何平息這件事情。

若是從爭奪敢國神社來說,顯然是福地宗隆理虧,他做得實在很不地道。按照織田家的三奉行制度,國中的一宮神社(一國本社,社格最高)和國分寺,理所當然歸守護管理,而福地宗隆卻還是堅持以前的那一套,難道他認為,景政就那么好欺負,而我之前的妥協,就是軟弱的表現?

我知道,伊賀國的眾豪族自大慣了,也自治慣了。自一百五十年前仁木家入主伊賀,被架空甚至驅逐的守護不知凡幾,直到六角定賴之侄仁木義政(定賴亡兄氏綱次子)、也就是景政的養父入繼仁木家,情況才算是好了一些,并且吞并了柘植家(福地家宗家)的領地。可是,等到六角定賴去世,六角家漸漸式微,伊賀眾豪族又故態復萌,將仁木義政驅逐,直到我再次利用福地家平定伊賀。

如今的福地家,因為驅逐仁木義政時分到了部分柘植家舊領,又在北畠信雄滅掉瀧野家時從我里獲贈了瀧野家大部分領地,實力已經大大超過其余豪族,也超過了之前的宗家柘植家。可是,這并不代表我忌憚他,他那一萬四千石的領地,在我面前真的不夠看,以前之所以給予優容,不過是因為我不想引起動亂罷了。歷史上的三次天正伊賀之亂,都是很造成了一些麻煩的,第一次讓北畠信雄灰頭土臉,第二次讓信長出動了四五萬人才逼降,第三次要了穴山信君和馬迴眾的命,也讓德川家康差點陰溝里翻船。

但如今的情勢,和歷史上很有些不同,相對于信長的一味鎮壓,處處皆敵,我在伊賀很有些影響和人脈,對付起來要游刃有余得多。

除此以外,景政這樣濫用陰謀的趨向,也肯定要予以制止。否則的話,這次逼我表態,利用我的力量和信望掌握了伊賀國,讓他嘗到甜頭,實際上就是在鼓勵他做出更出格的事。

那么,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才行……

“你們遠道而來,一定很辛苦了,先下去歇息”我吩咐面前的兩人說。

“是。感謝主公(大殿)體恤”兩人一起俯身謝道。

我點了點頭,從主位上起身,準備前往里間。

“請問大殿,”服部正就叫住了我,并且再次伏在地板上,“您準備如何決斷呢?”

“正就大人——”山岡景宗叫道,看來是又想提醒他注意禮節。

“算了,”我擺了擺,阻止了山岡景宗,“先告訴你們也無妨……我決定去伊賀上野城一趟,把事情平息下來。后天你們兩個隨我一同啟程,所以這兩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臣下遵命。”服部正就搶著說道。

我抬起眼瞼,認真的看了看他。從現有的情報來看,事情很可能是景政設下的局,那么他是真的不明白,還是配合景政在演戲?如果是后者,就是故意欺騙家主,這種行為同樣絕不能姑息。

七月末的時候,我順利到達了三重城。在碼頭迎接的是竹中重治,他的神情稍稍有些委頓,臉上明顯帶著倦意。

“是工作太辛苦了嗎?”我關切的問道。最近一段時間,他正在主持將三重町的津屋遷往今治的事情,任務很有些繁重。

“不是因為工作的事,”他解釋說,“是因為旅途有些勞累……臣下去伊賀見了福地夫人,剛剛才趕回來。”

“你去見汐里姬,是要訊問什么事嗎?”我有些驚訝。從他的宗家筆頭家老身份來說,的確有這個資格。但是依他的平和性子,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

果然,他很快搖了搖頭:“臣下哪能如此孟浪不過就是禮節上的見面,然后問候幾句罷了。這樣表達一下宗家的關切,也能讓福地大人也能克制一點。”

“那么,汐里姬的情況如何?”我繼續問道。

“不是怎么好,”竹中重治斟酌了一下言辭,“夫人表面上看上去十分溫柔沉靜,但是我能看出,實際上卻是很彷徨的,畢竟懷孕的女子,本來就很脆弱……臨走的時候,她忽然請求我,讓我去見見景政少主,問他是不是真的狠心不要妻兒,從表情上看非常懇切。所以臣下覺得,大概是景政少主……恩……誤會了什么?”

他把話說得非常委婉,并沒有說景政故意設局欺騙之類。但是,聽了他的話,我對自己的猜測就更加篤定了。

第三天,我從三重城出發前往伊賀國,不久就到了景政的上野城下。這是一座梯郭式平山城,位于上野盆地中間的臺地北部,在城池的北面,是服部川和柘植川,南面是久米川,西面則是從大和高原傾瀉而下的木津川,也就是以前瀧野家的舊領。由于水源豐富,所以這里可謂是伊賀國少有的精華地帶,也是柘植、服部、福地、瀧野等伊賀著名豪族的生息之地,農業和商業都十分繁榮。受此影響,上野城才建成不久,城下很快就形成了具有相當規模的商町,給景政帶來了不少的收入。

至于上野城本身,那更是規模極大,幾乎不遜于三重城。整個城池,同樣分為本丸、二之丸和三之丸三部分,其中本丸建于臺地高處,作為底座的天守臺石垣高達九米,上面是漆得雪白的五層天守閣,而兩旁則是十棟城櫓,同樣漆成白色,對稱的分布在天守閣兩邊。從城下町往上望,天守閣和兩列城櫓沐浴在夕陽之下,仿佛是一只展翅玉飛的白色鳳凰。

“真是一座漂亮的堅城啊。”我策馬走在城町的主道中央,向作為先導的柘植清廣感嘆說。在我的身邊,是作為護衛的三百近侍以及半支朝明備,合計一千精銳兵力。這股力量,足以覆滅包括福地家在內的任何伊賀豪族,特別是在如今的農忙時節;而用來守備這樣一座上野城的話,我有把握擋住整個伊賀的進攻。

“是,”柘植清廣回答道,語氣顯得有些惴惴不安,“實在抱歉,景政少主最近心情很差,而且染上了小恙,所以無法出迎……請主公務必寬宥”

“無妨,”我隨口應道,眼睛依然望著天守閣,但是心中所想的卻不再是景致,而是里面的那個孩子。他沒有按禮節出迎,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演戲嘛,自然要演全套的。從這一點上,景政還算是個敬業的“演員”。

等到我進入天守閣,走進城主的內室,“演員”就正式開始表演了。他只穿著一身雪白的綢質睡衣,隨意的躺在里間的榻榻米上,見我進門,立刻翻身坐起,通紅著雙眼在我面前拜了下去:“父親大人前來,肯定都明白了……請一定為我主持公道”

“恩,確實是明白了,”我點了點頭,“這里沒有其他人,所以不用再裝什么,先穿好衣服。”

“額?”他一臉驚訝的望著我,“父親大人的話,實在聽不明白……”

“你還裝?”我拿折扇敲了他一記,“這一切,難道不是你設計好了的么?給我說實話”

“……是,”他猶豫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果然是瞞不過父親大人的。”

“那么,說說你的想法。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我拿過榻榻米邊上的常服遞給他,“是為了造成本家和福地家的嚴重對立,逼迫我做出決斷,為你取回伊賀國的實權嗎?”

“孩兒不敢做這樣的事情”景政顯得非常驚慌,連忙將衣服丟下,跪伏到我的面前,“孩兒只想讓福地殿下感到愧疚,然后不要再咄咄逼人,并且……并且把敢國神社的領權還回來”

聽他提到敢國神社,我點了點頭,這和服部正就偶然提起的那件事情相符,看來正是他設局的原因。然而,這簡單的事實,卻讓我感到很有些失望:“就為了這么一座神社,你居然就無故斬殺家臣,還拿自己的正室和嗣子做法?真是不知道輕重”

“是”景政低下頭去,“因為看過一些相關的卷宗,對父親大人的謀略非常的佩服,所以就想效仿一下。只是沒想到,努力設下的這一個局,卻被福地宗隆殿下看破了,而且堅持要我解釋……我現在正是進退維谷呢”

“你這點小伎倆,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還準備糊弄別人?”我搖了搖頭,“竹中大人不過是見了汐里姬一面,馬上就猜得不離十;而福地宗隆殿下是汐里姬的父親,就算智謀不及竹中大人,卻深知他自己女兒的性子,怎么可能被你糊弄住?”

“是孩兒失算了。”景政低聲道。

“這不是失不失算的問題,而是根本就不該這樣算計”我訓斥道,“即使你成功了,想想你付出的代價,值得這樣做嗎?而且,你又能收獲什么呢?”

“收獲什么……一座神社?”他試探著回答道。

“同樣是謀略,也有明暗之分,高下之別,”我沒有直接回答回答問題,而是順勢教導了一番,讓他自己去思考,“高者是陽謀,依正道而行,借大勢而動,堂堂正正,使人無由抗拒,并且只會心存敬畏。與之對應的則是陰謀,首先要設置一個陷阱,好把人套進去,才好繼續進行,只要計謀暴露,或者別人看破,就無法達到目的;即使偶爾成功,但是被算計了的人一旦反應過來,只會感到更加的不甘和憤恨,從而加劇矛盾和沖突……現在很多難以化解的仇恨,都是由于之前的陰謀而造成的。”

聽了這句話,景政露出思索的神色,這樣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點了點頭:“孩兒明白了,父親大人平時,都習慣于用陽謀是?而孩兒所用的方法,確實上不了臺面。”

“你能明白這一點,我這次遠道而來,就算達到了一半的目的。”我點了點頭,微微露出一個笑容。

“那么,還有一半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奇怪的問道。

“自然是幫你取回伊賀國的實權,”我微微嘆了口氣,“當年讓你繼承仁木家,擔任這個尊崇而清閑的名義守護,是因為你自幼性格軟弱,怕你無法擔起責任。那么,能夠以這樣身份過上一輩子,在這個紛亂的時代,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如今看來,當年竟是我錯看了,你也有自己的決心和抱負的。既然這樣,現在就讓我來糾正這個錯誤。”

“你本來就是孩子啊!看你在這件事里的表現,像是個成熟的領主嗎?”我又拿折扇拍了他一記,“不過,正因為是孩子,才會有犯錯的空間,才會有改正的機會……這次是你不知道輕重,畫虎不成反類犬,并非一味的胡作非為。(wap.shouda8機小說)可是,你自己也要汲取教訓,不要憑著自己的身份亂來,否則的話,即使我能夠原諒,主公那里也不會容忍的。”

“是,是!”景政拖長聲音,笑著點了點頭,“那么,您準備怎么做呢?剛才您經過城下町時,我偷偷的窺視過,似乎只帶了這么千來人。就這點兵力,能夠壓制整個伊賀嗎?”

“北面就是主公的南近江和安土城,誰敢私自在這聚集大量兵力?”我側頭望著他,“除非伊賀發生動亂,然后我奉主公之命,合周圍大和、伊勢兩國之力將其平定下來……可是,如果是這樣,你這個伊賀守護恐怕就要承擔起動亂的責任,這難道是你所期望的嗎?”

“父親大人說笑了。”景政有點尷尬,笑容也變得訕訕的。

“所以,你要把我剛才的那番話牢牢記住才行……剛才你答應時的敷衍態度,以為我聽不出來么?!”我第三次用折扇敲了他的腦袋。

第三天,遵照著我的命令,伊賀國中有影響的豪族,包括福地、藤林、百地、森田、植田等十來家的家主,全部聚集到了伊賀上野城中。除此以外,柘植清廣、服部正就兩人也收到命令,和景政一同來到了正廳。

見禮過后,我坐在屏風前的主位上,笑著向眾人點了點頭:“諸位辛苦了。值此農忙之時,麻煩諸位放下領內事務前來,實在是不好意思!”

話音未落,右第四席的植田光次立刻躬下身去:“金吾殿下客氣!能夠得以晉見,一覽殿下的風采,實在是我等的榮幸啊!”

他的植田家,自從當初被我重創后,反而積極的向本家靠攏,將好幾位子弟送入伊賀組或者三重、朝明備服役,是支持景政的重要力量。這次請伊賀豪族前來,派往植田家的使者,是他的嫡子植田光孝,目前在朝明備長槍第二番擔任第二組組頭。

所以,我一開腔,他很快就出言表達了支持。而其余的豪族,雖然不見得這么待見我們父子,可是鑒于我的信望,也不得不紛紛表達了仰慕。

這個開局不錯。我向植田光次投去了一個肯定的眼色,臉上露出了一些笑意:“難得諸位厚愛,我本人十分欣慰……當然,更讓人欣慰的是,自從伊賀重歸仁木家治下以來,國中再沒有發生什么大的爭端,而且依靠著北伊勢的資源和人脈,諸位的日子都好過了許多,也有一些伊賀兒郎進入伊賀組或者各備隊,為我吉良家忠誠奉公。我個人覺得,這個局面來之不易,是仁木家和諸位同心協力的良好結果。”

“是。在下誓與仁木家共進退。”植田光次又答道。

“金吾殿下的話,自然是不錯的,”左第一席的福地宗隆也點了點頭,“可是,與其說是在仁木家治下取得的結果,不如說是金吾殿下的吉良家更合適……”

“福地殿下,請注意您的態度!”右第二席服部正就斥責道。

這小子,對景政的確很忠心的。不過,為什么總喜歡打斷別人的話呢?鬧得跟一個寵臣似的。而且,以福地宗隆的性格,肯定不會這樣容忍……

果然,福地宗隆立刻側過頭去,怒視著服部正就:“正就大人,我對令尊石見守殿下十分尊重,可是你的話,還沒有資格對我說什么……你和上野殿下的那些事,以為小女不知道嗎?以為我不知道嗎?”

怎么扯到景政的正室汐里姬身上了?我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仔細想了想,我頓時大悟,也明白了服部正就為什么這樣隨意和忠心。

不錯!他就是景政的寵臣,相當于森蘭丸之于信長,或者是chūn日虎綱之于武田信玄。而景政對汐里姬如此決絕,很可能也有一些服部正就的因素在內……

霎那間,我感覺非常的怪異,尤其是居然發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這種事情,在我而言是無法接受的,但在這個時代卻實在太普遍了,看看坐于側下首一點的景政,他完全沒有半點愧意,而其余的人也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樣。

“咳咳,”我有點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不錯,最近是發生了一些事情,影響了仁木家和福地家的關系,也對伊賀國的情勢帶來了不穩定的因素。而我之所以坐在這里,就是為了解決這兩件事情來的。”

“金吾大人明鑒!”福地宗隆躬身一禮,“可是本間草之助被斬、以及小女被送回這兩件事?”

“這只是其中的一件,”我搖了搖頭,望向福地宗隆,“另外一件事,也和宗隆殿下有關。聽說一個多月前,宗隆殿下驅逐了守護派駐敢國神社的奉行人?”

“這……”福地宗隆顯然沒有想到我會提起這件事,話語間有些左右支絀,“因為敢國神社位于本家領地……”

“福地殿下!”我的目光轉為嚴肅,“按照織田家的法度,守護之下設有三奉行,其中的寺社奉行,管理國中包括一宮神社和國分寺在內的所有別格、高格寺社,難道福地殿下不知道嗎?”

“可是,各家領內的寺社,由各家自行管理,這是伊賀一百多年以來的慣例。”福地宗隆勉強回應道。

“按照慣例,織田家還是斯波家的家臣,而我吉良家應該待在土佐國才對……福地殿下這個態度,是對吉良家控制伊賀不滿?還是對織田家控制天下不滿?不然為什么要挑戰整個織田家的法度?”我揮了揮折扇,阻止了福地宗隆的辯解,目光卻從他身上移開,掃視著整個大廳,“而這是福地家的單獨行為,還是在座諸位的一致意見?”

“自然是福地家的單獨行為。無論是對內府殿下,還是對金吾殿下,我等皆是深為崇敬。”一之宮城城主森田凈云澄清道。他的領地和福地家接壤,近年來由于福地家的強勢,在水源爭端上很吃了一些虧,所以雖然不見得有多忠于景政,但是卻肯定對福地宗隆心懷不滿。

不僅是他,其余的各家豪族,同樣對福地家都不怎么待見。以福地宗隆的性格,連景政都感到委屈,哪個豪族沒有在福地宗隆身上吃過暗虧?森田凈云話音剛落,小澤智仙、百田藤兵衛兩人也跟著跳出來,和福地家劃清了界限。

“看來,福地家已經無法代表諸位的立場了啊,”我嘆了口氣,話語中滿是反思和自責,“這倒是我的失誤。當初讓福地家暫時代管瀧野家領地,并且擔任守護代一職,的確是有失遠慮啊……”

此言一出,福地宗隆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按照我話中的意思,不僅要收回福地家的守護代職務,還要收回瀧野家的舊領,這兩件事情,對于福地家來說,無疑是極為重大的打擊。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藤林長門守保豐,那是他在的國中最有力的盟友,也參與了分割瀧野家。

藤林保豐會意,恭敬的向我欠了欠身,卻是出言質疑道,“那么,依金吾殿下的意思,就是讓上野殿下主政啰?可是,上野殿下畢竟還年輕,也不熟悉伊賀的情況,這次擅自斬殺家臣,流放自己的正室,就大違主君之道,也讓國中的豪族人人自危……若非宗隆殿下保持克制,恐怕免不了要發生沖突?到時候,即使是金吾殿下,在內府殿下面前也不好交待呢。”

果然是老狐貍,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并且成功的挑起了眾豪族的同愾之心。他們素來慣于自治,有個本國出身的守護代壓在頭上或許還可以接受,可是若由出自吉良家的守護主政,那么眾人在實力和名義上都將被徹底壓制,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很可能是考慮到這一點,先前反對福地宗隆的小澤智仙、百田藤兵衛立刻轉變了態度,附和起藤林保豐的意見來。

“不錯,關于本間的死因,必須要有一個說法!”

“草之助是本間家唯一的孩子,眼看就要因此而絕嗣……這還真是可憐啊!”

眾人紛紛這樣叫道。

我轉眼看了看景政,他雙握拳,用力的撐在地上,神情中既像是驚訝,又像是氣憤,大概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行為會有這么大的反彈……這樣也好,能夠幫他接受教訓,學會收斂自己的行為,做一位合格的領主和守護。

同時,明白伊賀豪族們的情緒,我也做出了決定。為了避免造成太大的反彈,將我的精力牽扯在這里,暫時還是需要稍微妥協。更何況,對于景政來說,這也是一個難得的鍛煉機會。

“諸位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我點了點頭,“首先,宗隆殿下施政不當,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不適合再擔任守護代的職務;其次,本間草之助的事情,確實是景政過于沖動,我也會給予處理……至于事情的真相,如今本間已死,為了仁木、福地兩家的尊嚴,已經沒辦法繼續訊問,也沒有了那個必要。”

“那么,伊賀國今后的事務,將由誰來主持呢?”一直沒說話、毫無存在感的百地三太夫,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我準備恢復以前的方式,由伊賀十二人眾聯合決策,”我拋出了事先準備的第二個方案,“當然,規則和以前會有所不同。十二人之中,威望最高的四個人擔任仁木家的家老,擁有建策之權,其余的八個人作為評定眾,和四位家老一起作出決策;景政作為守護,不參與建策和決策,但是可以否決十二人眾的決定。”

“金吾殿下這樣決定,我等自然是凜然遵從,”百地三太夫稍一思索,帶頭認可了這個與重臣合議制類似、給予他們決策權的方案,“可是,伊賀十二豪族中,柘植家和瀧野家,不是已經滅亡了么?”

“不錯,所以我準備恢復這兩家的家名和領地,”我點了點頭,轉向福地宗隆,“柘植家是在幾十年前,因為和仁木家的爭端,被趕出伊賀國的,領地由仁木家和分家的福地家繼承;而瀧野家的領地,九年前由我做主,交給福地、藤林兩家代管……是這樣的?”

“金吾殿下明鑒。”福地宗隆硬邦邦的回答。事到如今,他已經沒辦法反駁,也沒有立場阻止,無論是恢復伊賀十二人眾合議,還是恢復已滅亡家族的家業,都是眾豪族眼中的善政,并且能夠得到在座絕大多數人的認同。

“那么就這樣決定了,”我很快作出了決斷,“仁木家和福地家,分別退還三千石侵占的領地,作為柘植家的家業,由柘植清廣繼承——清廣的父親,乃是柘植宗家前任家主,這一點得到過福地殿下的確認,所以繼承家業毫無問題;瀧野家領地原為六千石,由福地、藤林兩家代管,現將福地家代管的四千石和柏原城返還,寄于瀧野家的遺女千姬名下,暫時由千姬的舅父柳生嚴勝代理,之后由千姬的子嗣繼承家業。”

聽見景政也要退還領地,福地宗隆臉色好了一些,可是他依然不愿輕易罷休,“那么本間草之助和小女的事情呢?”

“本間的事情,由景政賠償本間家一千石;至于汐里姬,”我心里嘆息了一聲,那是個賢淑的女子,可是為了替景政掩飾,避免讓他背上無道之名,只能對不起她了,“和本間的事情,怎么說都不太體面,已經不適合再作為國中守護的正室,就改嫁與清廣的嫡子宗廣,以加強柘植、福地兩家的聯系……懷著的孩子,是本間家血脈也好,是仁木家血脈也罷,都作為本間家的養子繼承家業。”

出了正廳,景政一直沒有說話,默默的跟著我到了五樓書房。本章節孤獨打

(wap.shouda8機小說)我揮斥退整理內務的侍女,問他道:“怎么,是對我的決定有所不滿嗎?”

“孩兒不敢”他氣呼呼的回答,“可是,您要懲罰我就直說啊,為什么哄我說是取回實權呢?”

“這不是替你取回來了么?”我反問道,“清廣和坪內利定一樣,也是我直屬備隊的鐵炮統領,對本家忠心不二,他成為家老,獲得建策權,和你獲得建策權有什么區別?決策的話,你有柘植、瀧野、服部、植田幾家的擁護,背后又是吉良宗家,再取得兩三家立場中立豪族的支持,不就可以握在中了?更何況,你還有否決權,這不僅可以保證自己的權威和利益,也是拉攏豪族的資本啊”

“可是,領地……”他依然有些不甘心。

“你不放棄一部分領地,怎么能期望福地家這樣輕易退讓?而且,你是守護,城下町那么繁榮,現在又收回了寺社的稅收,一定要那點領地嗎?福地家就不同,失去一半領地和守護代職權,人力和財力都大為減損,將完全失去挑戰守護權威的力量。”

“是這樣嗎?”景政思索了一會,臉上露出了笑容,“父親大人的深意,我明白了。”

“那么,你準備怎么做呢?”我考究他道。

景政想了想:“孩兒會利用自己的影響力,拉攏兩三家立場中立的豪族,讓他們偏向我;或者就挑撥他們之間的關系,讓他們自己紛爭起來。這樣的話,就可以將決策權掌握在中了”

“你這樣做,恐怕是無法獲得支持的,”我搖了搖頭,“伊賀的豪族不是傻蛋,而且非常團結,不是輕易可以挑撥和拉攏的。他們以前的十二人眾制度,每個人不論領地大小和威望高低,都具有相同的權限和對等的立場,所以才能屢次合力將守護驅逐……這次得以將福地宗隆趕下守護代的位置,就是因為他之前過于強勢,而且還挑釁了主家的法度,給整個伊賀帶來了遭受討伐的危險,所以才會被眾人舍棄。”

“所以您才讓我也放棄一部分領地,就是為了照顧這個對等的立場,是?”景政點了點頭,“孩兒明白了。孩兒會學著父親平時的做法,公正的對待每一家豪族,從而建立起良好的信望,再配合守護的名份和背后的宗家,將整個伊賀完全掌握在中。”

“孺子可教,”我滿意的點了點頭,進一步教訓道,“但是,你也要學著自己思考才行。總把父親放在嘴邊,亦步亦趨的跟隨,恐怕很難有什么出息的。”

雖然是這樣說,但我心里卻忍不住有些高興。無論如何,被人這樣崇拜總是會高興的?何況還是自己的親生孩子。

目前我已經元服的三個孩子中,景太郎周景長于軍略,個性發展得最好,是我最為放心的;景次郎信景身為嫡子,可能是壓力大了點,對我很有些過分敬畏的意思,但是在政略方面發展得不錯,而且愿意向家臣請教,樂于接受他們的諫言,僅憑這一點,至少是可以守成的接替人;這個景三郎景政,小時候個性有些畏縮,可是有了發揮的機會后,卻變得非常愛表現,而且喜歡學我的樣子,看來是準備往謀略方面用功了。

只可惜,到目前為止,他學的不是太恰當,只注意到了謀略本身,沒有注意到作為核心的真誠,所以似乎走偏了一點。之前在紀伊,雖然拿到了出兵粉河寺的名份,卻是以幾十名協力足輕的生命為代價,而且時機也不太適合;這次在伊賀,更是拿家臣和自己的妻子兒女作法,差點鬧得不可收拾。不過呢,現在他受到了教訓,有了公正待人的覺悟,這是一個不錯的轉變,前景還是很可以期待的。

至于另外的四個,景四郎身為嫡次子,同樣是深受關懷,卻沒有兄長那么大的壓力,所以最為自在,目前在淡路極為搗蛋,讓輔佐的山內一豐非常頭疼;第五子在阿波細川家為嗣,深居城中,具體情況不明;景六郎還小,只會抱著小夏的腿撒嬌;而教名德•魯伊的景七郎,干脆還在襁褓之中。

若是真要發生什么變故,估計就在這幾年,那么能夠幫上忙的,就是已經元服的周景、信景和景政了。其中,信景的身份最為重要,又身處安土,首先必須考慮到安全問題,那么位于南近江安土城和北伊勢三重城之間的伊賀國,就顯得十分的關鍵,既是接應信景的通道,也是擋住追擊的要地。我這次特意前來,加強對伊賀的控制力度,除了為景政的事情收尾之外,這也是其中的另一個主要原因。

離開上野城之前,我將半支朝明備留給景政,包括整支三百人的鐵炮隊,長槍第二番的三百人,以及一百人的輔兵隊,一共是七百兵力,在伊賀各家中絕對是最精銳的力量。其中,鐵炮隊由柘植清廣領有,他是鐵炮名人,也是曾經的三重備鐵炮統領;長槍第二番交給柳生嚴勝,以他柳生家世代在大和、伊賀積聚的名氣,足以震懾眾豪族;輔兵隊交給服部正就,無論如何,服部家對我吉良家的忠誠,他本人對景政的忠誠,都是令人放心的。另外,我還將植田光孝從朝明備提拔到親衛隊,作為對植田光次的羈絆和獎勵。

由于朝明備屬信景直屬,景政領這半支朝明備,也就算是配備到了信景名下。我留下這支軍勢,除了加強景政在伊賀的話語權外,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加強對信景的保護。畢竟安土城是信長的居所,即使信景是信長的女婿,也不可能獲準帶領整支一千五百人的備隊,那么,將半支朝明備留在伊賀上野城,就成了最合適的選擇,而一旦真發生了什么變故,信景也能很快想起這支力量,然后在甲賀眾的幫助下進入伊賀與景政匯合,之后或者駐守上野城觀望,或者回到三重城,召集北伊勢的軍勢和中伊勢的長野家援軍,都算是不錯的選擇。

本來,我還想為之前的故意蒙蔽教訓一下服部正就,或者讓景政自己收斂一下。可是,想到服部正成這十多年來的忠謹,以及服部正就對景政的忠誠,我還是原諒了他。至于景政那邊……只能說,他比我更接近于這個時代的人

然后,我讓景政派人前往安土,告知信景朝明備駐防上野城之事,并由信景將伊賀處置結果上呈信長,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三百親衛返回三重城。

三重城的本丸天守閣,目前只有信景的正室冬姬和一大幫侍女住著,為了避免麻煩,我接受了她的拜見后,就直接住進了寶心院和菜菜居住的凈琉璃院,或者在三之丸的直虎宅邸留宿。而直虎、和津以及冬姬,也經常過來三之丸拜見,聚在一起和寶心院閑談,這令寶心院非常高興。

“自從孩子們離開,好長時間都沒有這么熱鬧了。”她摟著六歲的小和津,含笑和眾人說。

“孩子們畢竟都大了嘛,像雨津、秋津,都有了自己的歸宿,這不是很好嗎?”菜菜安慰道。

“主要是擔心打擾您的靜修。否則我倒想帶著和津住過來,反正城里現在也沒什么防務……不過,殿下過來了,您反正是清凈不了的。”直虎也笑著說。

“唉,人老了,反而不耐清寂,喜歡熱鬧,”寶心院感嘆道,“之前在荒山神社十多年,也就那樣過來了。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啊”

“聽您這么說,我和秀景可要慚愧了。花了十多年才回到土佐去,讓您忍受了那么長時間,”我看著其樂融融的眾人,心里很是欣慰,“如果您喜歡孩子,不如去今治城如何?海津、明津、千姬、景六郞他們都在那邊的,有時候,他們也在說想念您。”

“今治城就不去了,”寶心院搖了搖頭,“都一把老骨頭,還大老遠的過去做什么呢?如果是土佐的話,還算是回到故土,可是你們和孩子們又不在那。倒不如留在這邊,至少有自家的菩提寺,還有菜菜、阿虎她們和信景一家。”

說到這里,她轉向了一直沒這么說話的冬姬:“冬姬,你也說點什么嘛……按說你是主家的公主,我們該有些敬意才好,可是畢竟是一家人嘛信景這孩子不在,你想必有些寂寞的,平時不妨多來坐坐,多說些話兒,總比悶在城里好……你問你菜菜母親,她一向就是這么認為的。”

“有您這句話,自然就是了。”菜菜笑著點了點頭。

“兩位一直都很照顧我,我非常感激,只不過從小就不大愛說話,一直改不過來,”冬姬微微傾了傾上身,“比起之前在岐阜,以及在岡崎的五德姐姐,在這里已經很好了,是一個家的模樣。”

“怎么,你和德姬公主也有聯系嗎?”我奇怪的問道。照理說,她們倆應該不怎么熟悉的,雖然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但德姬八歲就嫁到了岡崎,而那時冬姬還不到六歲。

“是。因為在岡崎很孤單,所以常常覺得有些苦悶,而且連一個可以傾述的人都沒有。這兩年因為我嫁到三重,有時候就送信來說說話,倒是格外親近了起來,”冬姬露出一個笑容,“五德姐姐還記得父親大人呢說是十分感謝父親大人送的禮物。那些金小判,她現在一直還留在中。”

“是么,”聽她一說,我也想起了之前見到她時的情形,“德姬公主,她現在怎么樣?”

“過得不是太開心,”冬姬搖了搖頭,“主要是和筑山殿關系不好,而岡崎殿下有時也很讓她生氣。去年生登久姬的時候,聽說筑山殿一直在詛咒姐姐,讓她不要生下男孩;今年姐姐懷孕,她一邊繼續詛咒,一邊還趁機塞了一個美貌的側室給岡崎殿下,而岡崎殿下也就很樂意的接受了,把姐姐氣得和岡崎殿下大吵了一通。”

“這個……”我感覺有點尷尬。這個問題,我實在不好評論,菜菜和直虎,現在都在我身邊呢。

冬姬也似乎發現了這一點,連忙向我們表示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在父親大人和兩位面前說這些事情。”

“沒關系,”菜菜看了我一眼,倒是笑了起來,話語中也露出一絲酸意,“我們家的事情,和岡崎殿下家中是不一樣的……而且,德姬公主的身份,我也比不了呢”

“你這么說,就是在責怪我啦。”我稍稍苦笑起來。

“妾身哪能呢,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菜菜笑著看了看直虎道。

“有什么關系,反正是閑談嘛”直虎也chā話說。

“要我說,岡崎殿下也有苦衷,”我轉向冬姬,“我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是個非常好的人。或許,他正為筑山殿和德姬公主的沖突而煩惱,也希望能夠調解正室和側室之間的關系……你不妨建議德姬公主和岡崎殿下開誠布公,互相了解一下對方的立場,這樣把話說開了,或許會好一些的……你看,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是。”冬姬點頭答應。

“對了,如果方便,有時候也可以用你的名義,送德姬公主一些禮物……岡崎不比三重這么繁華,什么都有,想必德姬公主也不太習慣上次送她一些精致的綢緞和鯨魚肉,都高興得像什么似的。”我微微嘆了口氣。

“父親大人對姐姐很關心呢”冬姬很有點敏感的說道。

“說句稍稍僭越的話,在我們這些老臣的眼中,你和你姐姐她們,包括信忠少主,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也許就相當于自家的子侄,”我笑著比劃了一下,“當年我第一次和主公一家用餐時,德姬公主才剛出生不久,小小的一個人,被包在襁褓里由生駒夫人抱著……如今時間一晃,都已經是做母親的人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未雨綢繆(下)

雖然是和冬姬這樣笑著說話,似乎只是一家人的閑聊。(小說)但由于先知先覺,我知道這件事情非常嚴重,這一點,估計現在還沒人料想到?而事情發展到現在,德姬也有很大的責任。她對于信康的感情,應該是非常的親厚,所以才會和筑山殿和側室相爭,想獨占信康的全部關懷。可是,她的這種情感,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意味,總是以主家公主自居,認為信康必須服從她的意思,而一旦不諧,就拿自己的父親來壓服丈夫。殊不知,這種行為乃是最令丈夫反感的,結果只能是適得其反,上次在岡崎,信康在酒后,就曾經為此向我抱怨過。

可是,也不能因此而責怪德姬。她出嫁那年只有八歲,完全是個孩子,肯定不懂得如何與夫家的人相處。來到完全陌生的異地之后,出于追求安全感的本能,自然是想抓牢和自己最親密的丈夫,特別是在生活條件遠不如以前、并且和筑山殿嚴重對立的情況下,這種心情就更加急切了。而一旦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能夠倚仗的,就只有父親的名頭,以及自己主家公主的身份。

信康的性格,大致還是很不錯的,我個人對他是非常的欣賞。然而,面對母親和妻子的沖突,以及妻子和妾侍的沖突,他肯定會非常頭疼。更糟糕的是,他向來十分開朗,大大咧咧的,估計是理解不了身邊幾個女人之間的明爭暗斗,有時被德姬弄煩了,很可能會向德姬發下脾氣,或者去乖巧的妾侍那里尋求安慰,于是就引起德姬更大的不滿和憤怒。

我記得,少時的時候,曾經聽說過一種說法,叫做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用在這里,確實是非常的合適,也就是說,在信康和德姬聯姻之時,這十來年發生的事態,甚至之后的事態發展,就已經是注定的了,如果不出意外,信康將如同歷史上那樣被勒令切腹,而德姬將失去自己親密的丈夫,孤孤單單的過完剩下的五六十年時光——想想還真是一件無奈的事。

出于對信康的欣賞和對德姬的同情,我曾經試圖改變過這一事態,因而提醒過德川家康一句。奇怪的是,以處事機靈著稱、被后世人稱為貍貓的家康,居然沒有作出什么改變。或許,他也有些無奈,以筑山殿的身份,他不可能輕易作出什么處置,不然很可能會引起配下遠江眾的不滿,也對今后的駿河國攻略不利,畢竟這兩國都是今川家的舊領,有的豪族總會對這位出自今川家的大御臺夫人保留一些尊重。

這本來就是國與國之間聯姻的一項目的,和豪族之間互送養子一般,一方面可以加強兩者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之后若是哪一邊占據絕對優勢,入主對方家族和領地也有了名份,可以減少很多的爭端。例如,如今如果是今川家得勢,那么因為家康、筑山殿之間的聯姻,義元統領起三河國來也會更加的方便。

我做如此想,并非沒有道理。本章節孤獨打

當年家康離反今川家、用人質換回妻小之后,長期將筑山殿幽閉在岡崎城外的惣持尼寺,連信康結婚時也沒有讓她回來,直到攻下遠江后不久,才將筑山殿接回城中,以正室之禮相待。之所以這樣做,又選擇那樣一個時間,很有可能是為了拉攏遠江豪族。

而如果是這樣,那家康的行為就可以理解了:反正不能怠慢筑山殿,那么放在濱松妨礙自己,倒不如依然放在岡崎好些,至少筑山殿不會和自己的兒子鬧別扭更何況,這對信康也是一種鍛煉,讓他能夠學會成熟的處理人際關系——當年在駿府城,筑山殿對待家康的方式,和如今德姬對待信康很有些相像,只不過更加的嚴苛,不僅自身傲嬌得不得了,還非常的看不起作為丈夫的家康。

只能說,他也沒有想到,信康的那位側室,表面上是城下部屋的女兒,實際上卻是武田義信舊臣淺原昌時之女;他也沒有想到,信康會因為這位側室而冷落甚至打罵德姬;他更沒有想到,德姬會查出這位側室的身份,向自己的父親信長告狀,想借父親之力懲罰這位側室和迎入側室的筑山殿;然后他和德姬同樣沒有想到,信長的處置會這樣的殘酷和干脆,不僅勒令處死筑山殿,連信康也被迫切腹……

當晚前往菩提寺祭拜,前往正殿小坐的時候,我心里還想著這件事情。所以當住持隨風看見我時,就是一副眉頭緊皺的模樣。這自然是引起了他的驚訝:“殿下這般心事重重,倒還真是少見”

我點了點頭:“確實在考慮一件事情。”

“是關于織田內府殿下辭去所有朝廷官職的事情嗎?”隨風問道。這件事,我已經得到正式消息,他身為津屋的情報主管,自然也是知道的。

“早有預料的消息,有什么值得考慮呢?”我搖了搖頭。

“哦?那就更奇怪了,最近也就這件事情鬧得很大?”隨風感到更加的驚訝,“以殿下的謀略和今日的地位,還有其余的事情能讓殿下如此介懷嗎?”

他這是探詢的口氣,估計是想替我參詳參詳。

如果是一般的事情,我肯定會向他請教,畢竟他見事極明,而且立場超然,有些時候比身在廬山的我看得更清楚。不過,信康被勒令切腹,在我來說幾乎是可以確定的事實,在其余人那里卻是沒影子的事情,可謂不足為外人道也,所以我只是搖了搖頭:“倒也沒什么,只是一些猜測而已……也許,是我多慮了。”

“呵呵,不如讓貧僧也猜測一下如何?”隨風笑了笑,“雖然具體事情不知道,但一定是和織田內府殿下有關……或者,應該直接稱呼信長公才是。”

“大師如何猜測出來的?”我帶著些驚訝請教道。

“很簡單啊……要說當下,還有誰是殿下無法把握、并且感到無奈和為難的,應該就只有信長公一人而已。即使是西國的毛利典廄,或者是謀反的荒木村重,殿下想戰而勝之,也不過是多花一點時間的事情。”隨風呵呵笑著。

“……大師明鑒”我點了點頭,佩服的說。

這個隨風,實在是太敏銳了。我目前想的事情,的確和信長有關。那就是一旦他讓信康切腹,我到底該不該冒著觸怒信長的危險,竭力將信康保全下來。這不僅是為了對信康的欣賞,以及拉攏德川家康的考慮,也是為了我們自身。畢竟,讓信長養成這種殘暴的習慣和肆意的態度,對所有家臣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我的嫡子信景,他同樣是信長的女婿身份。雖然我比德川家康更受信重,菜菜也不是筑山殿,信景和冬姬更不會鬧那樣的別扭,可是誰知道將來會不會發生什么突發事件呢?歷史上信長突然放逐佐久間信盛,突然將明智光秀轉封到毛利家所控制的區域,甚至突然在本能寺遇難,哪一件不是突然發生的?如今歷史改變,我也不能把握所有的事情,例如這次伊賀的變故,不就是讓我吃了一驚嗎?

“那么說,殿下還沒有下定決心啰?”隨風并沒有追問什么事情。

“不錯,”我點了點頭,“出于義理,以及個人情感,我覺得我應該站出來……可是,這件事情,還是很有些風險的。”

隨風聽了,從供桌上取下幾柱香,點燃后遞到我的面前。

“如果殿下不能抉擇,就試著向神佛尋求一下答案”他說。

“向神佛尋求?”我看了看中的香柱,臉上微微露出一些嘲諷,“尋求神佛的護佑嗎?”

“那是庸人的做法,”隨風搖了搖頭,“所謂神佛,既不是泥塑木雕的坐像,也不是可以祈求的神靈,而是一種明悟之境,代表神佛曾經擁有的境界,以及他們達到的高度。我等出家之人,事佛念佛,就是為了以佛影佛心為鑒,達到這樣一種境界,以明悟世間的真理,并且在自渡之后,以此渡化世人,幫助他們找回自己的本心……殿下見識明晰,距離明悟本心的境界已經不遠,只須凝神靜氣,在佛前以誠懇的態度審視自己,自然可以免除疑惑,堅定信念。”

“找回本心么?”我將香燭chā到香爐之中,望著裊裊而上的輕煙,認真思考了一會后,堅定的點了點頭:“那么,我已經決定了,按照自己的心意和平時的習慣去做便是,該站出來時,就一定不能退縮。即使受到懲罰,那也是我吉良宣景應有的際遇。”

“阿彌陀佛”隨風宣了一句佛號,“既然殿下已經明悟本心,到達自渡的境界,那么就以自己的力量,去普渡世間的生靈……而貧僧達成這一功德,也可以舍棄隨風這一別號,改法號為天海了。”

“大師?這話這么說?”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不過是下決心挽救信康一命,也作為第一重臣勸諫信長收斂一番,看能否挽回一點什么,那樣即使受到懲罰,也不會辜負自己的良知和仁厚的名聲,卻怎么和普渡眾生扯上了關系?

“殿下還記得,當日第一次見面時,貧僧曾經說過什么嗎?”改名天海的隨風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提起了以前的事,“貧僧說過,城主殿下正是能夠結束亂世、整頓佛門,并且造福天下的人物。至于信長公,即使能夠結束亂世,卻很難說對天下庶民有所助益……這次的事情,以信長公之前對斯波家和足利家的行動來看,辭去朝廷官職,很可能是對付朝廷、甚至廢黜天皇的先兆。可是,更替關白、更替幕府容易,不過是換一個政權罷了;廢黜天皇和朝廷,卻是會動搖國基、引起整個日本動蕩的大事啊到時紛爭會比目前更加劇烈和殘酷,信長公也沒時間重新締造一整套秩序。而無論如何,生靈涂炭可知也……所以,為了天下眾生,殿下確實應該站出來才是。”

我知道,天海是完全想偏差了。我不過是決心替信康請命,他卻以為我想取代信長,結束這個時代的紛爭。然而想想我之前的話,“只是一些猜測”、“和信長有關”、“出于義理以及個人情感”、“事情很有些風險”、“該站出來就一定不能退縮”……這些話的意思確實是模棱兩可。在我來說,以為討論的是冒險為信康請命之事,他卻先入為主,聯系起之前收到的信長辭官之情報,再加上對信長辭官的動機及后續行動的預判,于是就有了這樣的誤會。

這一刻,無論我怎么掩飾,臉色肯定免不了有些奇怪,至少天海是能看出來一些不對的。他認真的望著我,話語中少見的顯出一些急迫:“關于這件事,難道殿下還看不明白?可能貧僧有所誤會,但是無論如何,形勢到了這一步,殿下已經不能猶豫了,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殿下要么跟隨信長公一起毀滅,要么就是作為信長公的后繼。否則的話,到時誰繼承了信長公的家業,第一件事就是對付實力超群的殿下,即使是織田左中將順利繼位,恐怕也會如此做法……無論是為了天下蒼生也好,為了家中諸臣也好,為了殿下的家業和生涯也好,都必須堅定自己的決心”

“大師,你這番話,還真是驚心動魄啊”我微微露出一個苦笑,“之前實在沒有這么詳細透徹的想過”

“但是,總是想過這件事的?”天海躬身一禮,“如果殿下說沒有,貧僧這法號就白改了,而眼睛和頭腦也已經非常不靈光了……那樣的話,恐怕是無法再追隨殿下身邊,只好就此別過。”

“事到如今,”我嘆了口氣,“請繼續留下來……天海大師。”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木覆滅(上)

信長辭去官職,是在得知羽良秀吉攻下三木城之后。(機閱讀本章節請登陸

wap.shouda8)(wap.shouda8機小說)這是一個信長盼望已久的勝利,從去年七月算起,正好經過了整整一年。

之所以花費了這么長時間,實在是因為三木城太堅固了。這座城背靠八幡山,原本的規模就不小,別所長治謀反時,又將鄰近幾座支城聯接起來,成為擁有本丸、二之丸、三之丸、東之丸、西之丸、中島丸、平山丸、新城、鷹尾城、云龍寺城等部分的超大城池,守軍人數高達八千,而南部的八幡山、西側的美囊川則是天然的屏障。為了攻下這座城,羽良秀吉在周圍建立了超過三十座城呰,輔以多重土壘圍困,以切斷三木城的糧食供應。可是,起初的一段時間內,南面的荒木家一直通過城側丹生山明要寺的小路為三木城補充糧食,前時毛利家還曾經從明石浦的海路提供過補給,所以羽良秀吉雖然圍困了許久,三木城卻依然堅持著。

直到荒木村重陰奉陽違的事情暴露,被迫揭起反旗,輸送糧食的通道被羽良秀吉切斷,然后毛利水軍也被從琉球回來的我擊退,三木城的糧食供應才真正的斷絕,城中存糧開始慢慢見底。為了擺脫這種困境,別所長治曾經出兵丹生山,試圖打通與荒木家的聯系,然而當時池田恒興已經奉命上來,帶領著信長直屬的西美濃眾威脅攝津,荒木村重自顧不暇,如何繼續支持三木城?

上個月的時候,備前宇喜多家也投靠了織田家,這樣一來,別所長治和荒木村重完全落入了親織田的勢力包圍內,三木城和有岡城中的士氣也一下子低迷了許多。毛利家為了懲罰宇喜多直家的背叛,并打通與播磨和攝津方面的聯系,不顧農時的制約和小早川隆景的反對,盡力從領內集結了三萬人,以吉川元chūn、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三人為主將,對備前發動了進攻。宇喜多直家帶病出陣,領五千人守備伊賀久隆的虎倉城,并且就近向常山城的宮田光次、宇多津城的蜂須賀景勝求援,結果宮田光次和蜂須賀景勝領蟹江備、三重備突襲毛利軍側翼,陣斬備中大將莊(植木)秀資等人,毛利家銳氣大挫,又見宇喜多家守備森嚴,只得退兵繼續進行秋收。

聽聞毛利家敗退,最有力的外援斷絕,城中又陷入斷糧的境地,別所長治徹底失去了守城的信心。八月中旬的時候,他開城向羽良秀吉投降,并且以一族自盡為條件,換取了城中所有人等的性命。羽良秀吉自然同意了這一條件,然后遵照其遺囑,將他和夫人波多野照子的首級一同葬在城邊的云龍寺中。

得知這一喜訊,信長認為已經到了合適的時機,于是正式上書朝廷,以“荒木未平,征伐未盡其功”為借口,辭去了內大臣及右近衛大將的職務。這一舉動,讓朝廷大為震驚,正親町天皇連忙派遣女官前往宣慰和挽留,并請信長擔任右大臣之職,以將織田政權繼續留在朝廷體系之內。可是信長心意已決,哪是區區女官能挽回的?結果織田內府殿下還是堅持著變成了信長公。

到了九月份,新婚不久的琉球國王尚永王攜王妃前來日本,由玉井勝夕和二見光忠引導著在宇和島城登陸,然后大張旗鼓的前往安土城拜見信長。信長念及我的功勞,特地派長谷川秀一前來三重城,召我前去安土,同明智光秀一起負責迎接和安置琉球使團之事——這時候,我在三重城已經住了一個多月。

接到命令,我自然不能怠慢,立刻動身前往安土城,并且帶上菜菜和冬姬,以便她們和信景團聚。然后,就是接待琉球使團的事情。這個是明智光秀非常擅長的,相關的規格和禮儀,他比我更加熟稔,于是我干脆把接待尚永王夫fù的事全交給明智光秀,自己只負責接待使團的其他成員,這既是讓明智光秀盡展所長,同時也避免和尚永王夫fù相見時的尷尬。

對信長的身份,使團方面顯然有些疑惑。按照之前的情報,他們認為信長的地位,大概是相當于琉球國的三司官,或者是大明的內閣首輔,那么首先晉見他還有些說頭,可以作為晉見天皇前的預備。可是,如今信長無官無職,不過是一白身,為什么還要晉見他?為了這個問題,我不得不向使團的主事者作了一番說明,甚至還隱隱的威脅了一番,這才讓他們心甘情愿的將尚永王夫fù送到安土城中拜見信長。

這一件事情,似乎就向天下說明了信長的權勢,也讓天皇和朝廷無比尷尬和憂慮。因為他們發現,即使沒有朝廷給予的名份,信長也可以統領配下的家臣、大名和豪族,而這一地位,甚至得到了鄰國的認同。

還好信長給了朝廷面子,沒有讓琉球使團直接回去,依然令我和明智光秀護送使團前往京都會見天皇。這樣一來,奇妙的一幕就出現了:尚永王夫fù晉見信長,采取的是藩屬的禮儀,可是晉見天皇時,卻是以對等的身份。

我倒無所謂,反正我無意維護這個朝廷的尊嚴,也沒有這個義務;明智光秀卻有些看不過眼,作為一個傳統的地方武士,天皇在他的心中無疑是至高無上的,聽說天皇以對等的身份會見信長的藩屬,他似乎是覺得非常不妥,還鄭重和我商議,是否該通過武家傳奏提醒天皇一下。

“雖然不妥,卻是朝廷為了免生波折,主動向琉球方提出的啊而且天皇陛下也沒有異議。我們身為殿下人,甚至沒有資格參與覲見,哪能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我貌似無奈的說。

“真是,諸位公卿是怎么想的?有必要做出這樣低的姿態嗎”明智光秀抱怨道。

我笑了笑。現在的公卿們,正唯恐被信長拋棄呢現在的他們,估計是要努力顯示自己的存在和權威,并且盡量拉攏有價值的人……

很快,我的猜測就被證明了。接見完琉球使團,朝廷通過現任武家傳奏、中納言日野輝資,向我和明智光秀頒布了獎勵:敘我交通琉球、接待使團之功,由從五位下左衛門佐升任從四位下左衛門督;敘明智光秀接待使團之功,由正六位下日向守升任從五位下。

很明顯,這與其說是獎勵,不如說是試探。如今的情況,信長擺明是不怎么想理會這個朝廷了,所以朝廷以這次接見使團為契機,想試探我和明智光秀的態度,看我們這兩位織田家的方面重臣對朝廷是否足夠尊重,尊重到能夠冒著違背信長的風險。

特別是我的這個從四位下升遷,不僅是試探,簡直可以說是居心叵測。一般來說,作為家臣或者國人豪族,晉升到從五位下的官職,差不多就是官途的極致了。獲得更高的位置,在室町時代的武家而言,只有三管領家,或者獲得幕府相伴眾資格的大名有可能,而這樣的大名,往往都是獨立的一方霸主,例如東海的今川義元、畿內的三好長慶和松永久秀、北陸的朝倉義景、甲斐的武田信玄、九州的大友宗麟等……我現在雖然統領四國,論實力完全有這個資格,但卻是織田家家臣的身份。那么,想要獲得這個位置,就必須先從織田家獨立出去才行。

換而言之,接受了這一升遷,那么就等于是在向信長宣布,我不愿再作為織田家的家臣了,已經是獨立的一方大名——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明智光秀也是聰明人,雖然對朝廷十分尊重,但是對信長卻更加的敬畏。他同樣謝絕的朝廷的升遷,和我一起回安土城向信長復命。

聽到我們的報告,信長哈哈大笑著,幾乎要笑出淚來:“朝廷居然是這么做的?有趣……真是有趣”

“但是,臣下認為,主公還是盡早開設幕府的好,如此才能統領天下武家,”明智光秀勸諫道,“中土圣人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你看我哪里不能成事了?”信長心情不錯,只是笑著瞪了他一眼,“那么,接下來,就看我如何覆滅荒木村重如何?……既然那么和朝廷說了,總要兌現承諾的。”

“主公是要親自出陣嗎?”我估摸著他的意思問道。

“不用,”信長搖了搖頭,“對付荒木村重,讓信忠擔任總大將就夠了……這次你們兩個表現不錯,就將首功的機會讓給你們”

“是。”我和明智光秀同時應道。

信長所謂的首功,是指調略中川家和高山家的事情。

荒木村重目前的力量,主要配置在自家的五座城池,另外還有攝津的四家豪族的效忠。五座城池之中,荒木村重居于川邊郡有岡城,這一城原本是攝津伊丹家的居城伊丹城,后來由村重占領,于是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并且改成目前的名字;荒木村重的嫡子荒木村次,居于川邊郡南端海邊的尼崎城,乃是由前管領細川高國的大屋城改建而來,后來細川高國戰敗,就是在城下尼崎町染屋的染缸中被俘虜的;另外的三城,也都是由荒木村重擴建或者新建,分別是西城郡的大和田城,有馬郡的三田城,以及兔原郡的花隈城,皆由荒木村重的一門眾或譜代眾駐守,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三城都是荒木村重遵信長之命所建,花隈城和三田城是為了防備備前宇喜多家,大和田城是為了圍困石山本愿寺,如今事易時移,卻成了村重賴以抵抗信長的本錢。

而效忠荒木家的四大豪族,則是川邊郡北部多田城的鹽川國滿,能勢郡能勢城的能勢賴次,島下郡茨木城的中川清秀,以及島上郡高槻城的高山重友。其中,中川家和高山家分別領有全郡,石高達到五六萬,是支持荒木村重的最強力量,也是荒木家抵抗織田家的橋頭堡。

不過,當初荒木家投誠時,兩家也作為獨立豪族先后投降,與荒木家并無主從之分,后來歸于荒木家配下,不過是因為信長給了荒木村重攝津守護的名份。而且,兩家一向和織田家十分密切,例如中川清秀的妹妹,就是嫁給了信長在美濃的舊臣古田重然,而高山重友的姐姐,則是死忠于信長的和田惟政之正室(雖然后來與惟政嫡子反目)。也因為如此,信長命我和明智光秀分別調略兩人,給他們一個撥亂反正的機會。

以我們今日的地位,自然不會親自擔任說客,而是分別選擇合適的人作為使者。明智光秀奉命調略中川家,不出意外的選擇了茶道上的好友古田重然,借重他和中川清秀的義兄弟緣分;我調略高山家,則針對高山重友對天主教的虔誠,請來了相熟的天主教神父卡拉布爾幫忙。

除了調略之外,織田家的軍勢也開始集結。全軍的總大將,自然是目前的織田家家督織田信忠,配下聚集了東美濃和中美濃的蜂屋賴隆、森長可、齋藤利治等。參與攻略的,還有信長的直臣池田恒興,率領著信長配下西美濃的稻葉一鐵、安藤守就和氏家直昌等人;羽良秀吉才平定別所家,也率軍加入了有岡城攻略,他配下的黑田孝高,目前還被囚禁在城中;而我和明智光秀,也奉信長之命出動了一部分軍勢,明智光秀部由齋藤利三、三宅彌平次率領,我則出動了周景的土佐眾,并暫時把直屬的津島備劃入他的名下。

可以說,除了北陸道攻略上杉家的柴田、東海道攻略武田家的德川、畿內道攻略本愿寺的佐久間外,織田家剩下的東山道織田、南海道吉良、山明智、山陽道羽良幾大方面軍團全部參戰,都出動了配下的部分人馬,總軍勢達到五萬人之多。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木覆滅(中)

各個軍團的軍勢,很快都匯聚到攝津周邊,順利抵達了進攻位置,只等信長令下,便可以對荒木村重配下各城展開進攻。(小說)周景跨海而來,目標是明石浦邊上的花隈城,守將是荒木家一門的荒木元清;羽良家的目標,是與播磨南部相鄰的有馬郡三田城,守將荒木重堅,乃村重小姓出身,賜姓荒木(后由秀吉賜姓木下,改名木下重堅,關原之戰戰敗自盡);明智家的目標,則是與丹波相鄰的能勢郡能勢城。同時,織田信忠也與池田恒興匯合,到達本愿寺北部的西城郡,將荒木家家老安部仁右衛門駐守的大和田城團團圍住。

高山重友和中川清秀不是笨人,面對這樣的形勢,心知荒木家是應付不來的,于是先后交出人質,開城向信長降伏,讓開了京都通往攝津腹地的通道。

十月中旬,若狹的丹羽長秀奉命來到攝津國,作為中川和高山兩家的軍監,領兩家軍勢和織田信忠的本陣匯合。同時,南丹后的細川藤孝也率軍前來,加入織田信忠的麾下。織田信忠兵勢大盛,乃留下池田恒興本部繼續圍困大和田城,親率美濃眾和細川、中川、高山三家直取荒木家的有岡城。

荒木村重聽到這個情報,一方面必須懲罰叛將中川和高山,挽回家中因兩人倒戈帶來的沮喪情緒,一方面也擔心織田家的人越聚越多,于是趁織田信忠立足未穩,主動出城向織田信忠發動了進攻。雙方在已廢棄的池田城周邊展開爭斗,結果荒木村重不敵,敗退回城,士氣更加沮喪;而織田信忠則趁勢進軍,屯兵有岡城下。

接到池田之戰的戰報,信長十分欣慰,特別獎勵了立下斬將大功的細川忠興等人。忠興是藤孝的嫡長子,一度過繼給奧州細川家的細川輝經為嗣,但在足利義昭被流放后,細川輝經也跟隨義昭一同離開,忠興自然就回歸了本家。他今年才十五歲,卻已經勇武過人,在此戰中表現極為出色。

或許是受到池田之戰的啟發,一向出人意料的信長,在下令各軍團發起總攻時,附上了另一道命令:這次攻略,各軍團必須以各人的子侄輩為主將,好看看織田家中下一代武士的勇武。而四家中誰先落城,誰就是這次有岡外圍戰的第一功。

對于信長的這種習慣,我們幾個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既然他這么說,那么照辦就是,好在作為攻略目標的四城都不算太堅固,守軍人數也有限,用來讓后輩們練正好。尤其是我,本來就打算讓周景主攻的,根本不用作任何調整;而羽良秀吉的養子羽良景秀、池田恒興的長子池田元助,也都是軍中頗有武名的武士。唯一有點躊躇的是明智光秀,他的嫡子十五郎(明智光慶),目前還不到九歲,自然不可能上陣,于是只好選擇了叔父三宅光廉(明智光廉)的同族、今年已經四十余歲的家老三宅彌平次。算算輩分,他差不多也能算做是光秀子侄一輩的人,而且久歷戰事,智勇雙全,絕對不會落了明智家的名頭。

戰事開始之后,不僅是各家的家臣憋著一口氣,竭力想蓋過其余的三家,就是各家的主將,也都拿出了最大的精神,想在自家前輩、其他友軍以及信長面前立下第一功,好彰顯自己的勇武。所以,各城的攻略都進行得非常激烈,幾乎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狀態。主將和武士,固然是懷著博取武名和榮耀的心情奮戰著;普通的士兵,也都因著武士們的督促,以及許諾的豐厚賞賜,各自奮不顧身的向城池發起一輪又一輪的兇猛沖擊。

最先落城的是周景,他僅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就攻下了荒木元清的花隈城。這除了他本人的勇武,以及所部軍勢的精銳外,主要是多虧了水軍的支持。城中的守軍,經歷了白天的惡戰,原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定海號護衛艦的到來,打破了他們的奢望,艦上一側的十二門艦炮,輪番向城中傾瀉著炮火,不僅打碎了他們的隨眠,也打碎了城墻、天守閣和不少守軍的肢體。

那一刻,定海號顯現出了她最輝煌的姿態,艦炮的怒吼和火光,以及火光之下若隱若現的巨大身軀,在我方士兵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也給了他們戰勝敵人的無窮勇氣。然而,在花隈城守軍的眼中,定海號估計就是來自幽冥之中、傾瀉著死亡和破壞的惡魔而這樣的敵人,顯然是無法抵御的……他們的士氣很快就降到了谷底,從城主到足輕,都紛紛打消了抵抗的心思,等到天剛蒙蒙亮,荒木元清就主動打開了城門,向周景表示降伏。

北面三田郡的荒木重堅,是第二個降伏的。他面對羽良景秀、神子田正治等人的攻擊,本來就已經左右支絀,聽到花隈城投降的消息后,也顧不上小姓的情分,打消了為荒木村重效死的想法,于是接受戶田勝隆的勸降,投入了秀吉的麾下,并且拋棄村重賜予的“荒木”苗字,改名木下重堅。

明智部的三宅彌平次,征戰經驗比周景、景重豐富得多。只可惜,他攻略的目標是能勢城,而能勢城的城主能勢賴次,乃是以前跟隨三好家的人,父親能勢賴道和伯父賴幸,都死于勝瑞城之戰中,若不是荒木村重中介,估計是不會投靠織田家的。而這一次,他是下決心為荒木家的知遇和自家的尊嚴奮戰到底了。所以,當三宅彌平次攻下能勢城時,已經是五天之后。而到了第二天,聽到其余三城全部降伏,荒木家家老安部仁右衛門也放棄抵抗,向池田元助交出了大和田城。

到了這時,外圍攻略就順利完成了,荒木村重的勢力被壓縮到川邊一郡,只剩下郡中的有岡城、尼崎城和多田城這三處據點,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會被徹底消滅。而各軍團的軍勢紛紛前來,在有岡城外與織田信忠的本陣匯合,將城池團團圍住。

十一月初,信長親自來到前線,對攝津外圍戰的立功人員予以獎賞。我們幾個軍團長聞訊,自然是前往迎候。而朝廷也派出了使者,向信長表達善意。使者是京都吉田神社的神主吉田兼見(《兼見卿記》的作者),目前擔任朝廷從二位神祇大副兼左衛門督,論關系是細川藤孝的從兄弟,而且和織田信長、明智光秀都有一番因緣,關系也還不錯,當初在火燒比叡山時,出面為織田、朝倉兩家主和的就是他。

或許是看在兼見本人的份上,信長接受了朝廷的宣慰,然后宣布了獎賞的內容:池田之戰一番槍細川忠興,賜名刀、名馬和御制九曜家紋,與明智光秀之女明智玉子結緣;外圍戰的一番功吉良周景,賜守護同格,準許使用涂輿、朱采配、唐傘袋及毛氈鞍覆等儀仗;二番功羽良景秀,賜予個人領地五千石,加上先前秀吉獲封播磨國時,和戶田勝隆、神子田正治、尾藤知宣等羽良家家老一同獲封的五千石,總共是一萬石領地,在家中僅次于羽良秀長;三番功三宅彌平次,賜名刀、名馬,與明智光秀之女、曾為荒木村重嫡子村次正室的明智倫子結緣;池田元助落于最后,只算完成了攻略任務的功績,不給予額外的獎賞。

雖然自家的孩子沒有大大的露臉,池田恒興依然很高興。因為信長已經向他承諾,一旦消滅了荒木村重,荒木家的有岡城、攝津國舊領和攝津守護職都將由他領有,而他也將成為織田家的一方重鎮。和這份獎勵比起來,一番功、一番槍都算不了什么。

“和你們自然是不能比的。不過,自家的底細自己知道,能夠達到這一步,已經是托了主公照拂了。”在池田家營帳內招待我和羽良秀吉時,池田恒興喝著清酒,很知足的說道。

“也不必妄自菲薄啊,以你的資歷和功績,獲封攝津一國和攝津守護,正是名至實歸。”我順口說道。

“就是,”羽良秀吉接過話茬,語氣中既是恭維,也不乏炫耀之意,“想當初,宣景和我秀吉剛出仕那會,你就是獨領一軍的侍大將呢……奮戰這么多年,立下那么多功績,給這么一國是應該的。”

“只能算大半國,”池田恒興伸出比劃著,口齒似乎有點不清楚了:“本愿寺的那兩郡,自然該是佐久間家的,都攻了兩年多,總得有點收成……不是我看不起他,如果換了你們,大概早就打下來了”

我笑了笑,沒有否認,而秀吉也同樣沒有替他辯白。

在織田家中,從尾張時代起,各家臣之間就存在派系之分。最初的時候,大致是分成尾張派和非尾張派,后來地盤大了,又有信長的濃尾合一等政策彌合,則按照出身分成了奉行派、武將派和幕府派,直至發展成為接連幾個方面軍團的超大派閥。其中的武將派,大致是勝幡織田家的傳統譜代,從信秀時代起就效忠織田家,以北陸柴田勝家和畿內佐久間信盛為首,他們兩家之間的關系,在信長發跡之前就親密非常,佐久間信盛的從弟,娶了柴田勝家的姐姐,生下的四個孩子中,長子盛政(賤岳之戰柴田家失敗的禍首)和第三子勝政,都被柴田勝家收為養子,在北陸擔當重任,四子勝之則是佐佐成政的婿養子;奉行派中,基本是信長自己培植的新晉譜代,掌握著家中的內政,既是織田家崛起的動力,同時也隨著織田家達到了相當的高度,這一批人,以前是以我和原田直政為首,現在是我和羽良秀吉,羽良秀吉的養子景秀,既是我弟弟秀景的親子,也是我的養女婿;另外的幕府派,則是信長上洛之后結成,以和足利幕府有關的諸人為主,主要負責織田家的外交,并協助信長掌握畿內事務,目前是以明智光秀和畠山義周為首,再加上細川藤孝等人,而松永久秀和荒木村重沒反叛前,也可以算入這一派。

除此以外,還有信長的一門眾家臣和原田直政、佐佐成政之外的母衣眾,也可以算是一個派系。其中為首的,是娶了信長養女兼侄女的丹羽長秀,還有信長的這位義弟池田恒興,如今眼看就要擔任攝津守護,也可以算是首要人物了,其余的前田利家、佐脅良之、蜂屋賴隆、河尻秀隆、中川重政等,分別派駐各個軍團擔任與力或者軍監。他們是信長一拉起來的親信,對于織田信長本人最為忠誠,在各派之間大致維持中立。

各派之間,奉行派和幕府派,兩方之間的立場算是比較接近,彼此之間多有結交;武將派則自詡資歷,看不慣這些后來投靠、并且獲得高位的人。因此,總的來說,似乎就是分成這兩個陣營了,之間雖然沒有公開的爭端,但是免不了會在暗地里有些角逐。

所以呢,現在池田恒興吐槽佐久間信盛,我和秀吉自然是聽之任之,沒有添油加醋,已經算是厚道的表現……

池田恒興依然在說著他的醉話。他替我們把酒碗斟滿,向我們低了低頭:“總之,以后我在攝津,和你們是鄰居,就麻煩多多關照了。你們要有幫忙的,只要主公下令,咱也絕不含糊就是……說不準,以后元助繼承家業,也要多多仰仗你們兩家的,這次周景和景秀,表現得真是不錯……真不愧是吉良家的孩子啊”

秀吉一直笑著,頻頻點著頭,顯然是很享受池田恒興的恭維。可是,聽到最后一句,他的臉色忽然變了變。

這無意的話,實在是搓到了他的痛處。他自己唯一的兒子石松丸,在三四歲上夭折,弟弟秀長也只有女兒,所以只能從別家過繼養子。目前的兩個養子中,景秀是他的姨侄,秀次是他的姑侄,都不是自家的血脈,而以他目前超過四十歲的年齡,估計是很難再有子嗣的了,那樣的話,奮斗了大半生,最終只能由別家的孩子繼承家業。可能在池田恒興看來,這不算什么事情,可是對于農家出身、沒有武家傳統思維的秀吉而言,這不能不說是莫大的遺憾。

“景秀的能力,好幾年前的新年宴會上,我們就已經見識過了,如今在秀吉的調丵教之下,肯定又精進了很多,”我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提起了元龜元年兩人在新年宴會上的那場比試。\本章節貞操打

shouda8\那件事情,家里很多人都知道,而羽良景秀的武名在家中傳揚開來,就是從那場比試開始:“實話說,周景不如他,這次能夠拔得頭籌,很大一部分是仗著水軍的支持。而我家子侄中,能夠勝過他的,估計就只有宣直一人了。”

“宣直啊,我也聽說過,是跟隨你擊敗武田家山縣赤備、然后建立井伊赤備的那位養子?”聽到我提起宣直,池田恒興很來了一些精神,“聽說元服好幾年了,目前依然尚未婚配,不如娶了我的長女阿若,然后過繼到我家如何?”

“你想都別想。良之想招他為婿養子繼承家業,我都沒舍得呢!”我笑著拒絕了池田恒興的提議,“宣直自然是娶我自己的女兒,作為支族一門眾留在家中的……若非他是井伊家的唯一繼承人,我肯定讓他改成吉良苗字,和周景一樣,作為宗家的分家延續下去。”

聽了我這句話,秀吉似乎釋然了很多。是啊,從武家的立場來說,能夠有這么一位優秀的養子,無論是作為宗家繼承人還是分家家主,都是非常值得慶幸的……他笑著轉向池田恒興:“阿若嘛,我也聽說過,雖然只有九歲,卻已經是非常出色的小美人。你既然想聯姻,不如考慮我家的孫七郎怎么樣?”

這只猴子,反應果真很機靈。讓孫七郎和阿若聯姻,一方面可以拉攏池田恒興,一方面也為孫七郎找一個外援,在家中平衡一下景秀的影響力。就目前來說,景秀在羽良家中的地位,實在是太大了些,已經遠遠超過了還未元服的孫七郎,上至戶田勝隆、尾藤知宣等家老,下到福島市松、加藤虎之助等少年親衛,都對他極為敬服,這樣下去的話,即使秀吉生下親子,大概也會呈現尾大不掉之勢。

“你都說啦,那自然是沒問題。”池田恒興打著酒嗝,爽快的回答道。

于是,他就這樣在半醉中將女兒給賣了,也讓歷史上的殺生關白和正室若御前依舊訂下了緣分(若御前過世之后,由今出川晴季之女從側室升任繼室)。

雖然順利包圍了有岡城,可是這座城池極為堅固,軍糧儲備也很多,一時半刻之內,絕對是無法攻下的。織田信忠發起了好幾次試探性攻擊,卻始終沒有什么可觀的進展,只能拿出了最笨也最有效的攻城招式——長期圍困。

圍城的話,不需要聚集這么多人空耗糧草,信忠也不能長久的遠離岐阜。經過一番斟酌,他把任務委托給了羽良秀吉和明智光秀。秀吉的播磨國與攝津相鄰,前幾個月才剛剛使同樣堅固的三木城降伏;明智光秀的丹波國也在播磨和攝津的旁邊,他同樣也有圍困波多野家八上城的經歷。以這兩人主持攻略,既十分方便,也非常得力。而池田恒興作為未來的地主,暫時進駐花隈城,以之為據點招撫國中的中小豪族,一同參與有岡城攻略。

四個月后,北陸發生了一起重大變故,一向壓著柴田勝家、瀧川一益的上杉謙信突然過世,甚至還沒來得及指定繼承人。這樣一來,兩個養子上杉景勝、上杉景虎之間,立刻就為繼承人之位展開了爭奪,史稱“御館之亂”。幾乎所有的上杉家家臣和配下豪族,都卷入了這場動亂,他們分成兩個陣營,各自擁護中意的主君,向昔日的同袍揮舞起戰刀。甚至連某些臣族、豪族家中,也因此而產生了分裂,例如山本寺上杉家當主山本寺定長、山本寺孝長兄弟,揚北眾豪族本莊繁長、本莊顯長父子,謙信側近和田長親、和田重親叔侄等,演出了一出出近親殘殺的悲劇。有些家臣的家中本來就有矛盾,這時候也趁機爆發了出來,例如上杉家已故名將柿崎景家之子柿崎晴家,因為強行支持景虎,悖離了自家不少家臣的心意,結果他們就擁立了晴家僅兩歲的嫡子千熊丸,然后將柿崎家中支持景虎的少數家臣全部滅掉,并且在春日山城謀殺了主君柿崎晴家……可以說,整個上杉家幾乎亂成了一鍋粥,完全失去了對越后之外的越中、能登、加賀等新領的控制。

趁著這個機會,柴田勝家、瀧川一益大舉出兵,很快就攻下了被上杉家侵占的北加賀國,向越中和能登方面進發。之前托庇于信長翼下的越中守護代神保長住,也趁著這個機會奮起,作為織田家的先陣橫穿飛騨國攻入越中境內,一面向東侵攻,一面招納昔日神保家的舊部;能登畠山家重臣長續連之子宗先,因為父兄皆已被害,于是還俗改名為長好連,和能登畠山家的猶子、織田信長的姐夫神保氏張一同前往北陸,會同柴田軍團攻略能登國。

北陸的這番變故,震驚了整個日本;而北陸軍團的這番狂飆,也大漲了織田家的聲威,令諸大名為之戰栗。而得知這番變故,有岡城中的荒木村重,大概會惶惶不可終日!他勉力據城死守,打的就是織田家或許會被毛利家和上杉家突破的主意,可是,事實卻完全擊破了他的期望。西邊的毛利家,因為去年強行出兵被宇喜多家擊退,還折了原備中守護代莊氏支族的家主莊秀資,威望和號召力很是下降了不少(所以小早川隆景反對勉強出兵),如今依然被宇喜多家牢牢擋住;而上杉家更是爆發了這樣的大亂,即使平定下來,實力肯定會大大下降,而新任家主不僅要彌合家中的裂痕,也不可能具有謙信的號召力。至少,關東管領的名份,他是沒法繼承了,因為按照舊制,關東管領的任命權在幕府和朝廷,可是如今幕府早已垮臺,而朝廷討好信長還來不及,怎么可能給作為信長敵方的上杉家這個名份?若是這樣,那么原本因為關東管領名份而聚集過來的豪族,說不定會因此脫離上杉家,從而進一步削弱上杉家的實力。

出于上面這番考慮,荒木村重放棄了士氣低落的有岡城,帶著收集的茶具化妝出逃,前往嫡子荒木村次駐守的尼崎城,準備帶他一起前往毛利家。他這一逃,城中的士氣徹底跌到了谷底,不少守城的武士和足輕也跟著開了小差。羽良秀吉和明智光秀很快就發現了異常,捉住幾名武士審問一番,聽說是荒木村重已經逃離,立刻對有岡城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并于兩天之后攻下了城池,飛馬向安土的織田信長報捷。城中的三十六名荒木家家臣,被解往京都的法華宗妙顯寺羈押,其余的大量女眷和親屬暫時留在攝津,等候信長的處置命令。

對于這些人,信長的處置極為殘酷,三十六名荒木家家臣,全部被信長牽到六條河原斬首,他們的一百二十二名妻妾,以及其余的一百二十四名男眷和三百八十八名女眷,包括懷有身孕的荒木隼人介之妻,全部被押到尼崎城外,當著荒木村重父子的面殺死或者燒死。

那個時候,我正奉命召集蜂屋賴隆、前田利家、佐脅良之、生駒家長等織田家家臣,準備一同參加對尼崎城的最后進攻。聽到這個消息,忍不住長嘆了一聲,雖說他們叛亂在先,可是這番處置,實在是太過殘酷了,而信長心中隱藏的暴虐,也似乎徹底的表現了出來。

他這個人,可以說極為矛盾。如今的殘暴行徑,固然是令人側目,可是有時候卻是極為文雅。就在幾個月前,秀吉的正室寧寧前往安土城拜見信長,向濃姬抱怨了秀吉大納側室的行為,信長得知后,立刻寫了一封極為溫情和柔和的長信,請寧寧體諒秀吉急于獲得子女的心思,并且向她保證“安安心心、漂漂亮亮的當羽良家的正室就可以了”。這兩番行為對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使和魔鬼之別。

可是,說這些有什么用呢?信長周圍的人,在信長面前無不噤若寒蟬,面對他的出格行為,沒人敢提出半點意見。而事情已經過去,荒木家家臣的尸體已冷,各人的親屬和女眷也都慘遭屠殺,我們到達時,城外只剩下刑殺荒木家人質的九十七本磔柱,以及和荒木家親眷一起燒成黑灰的農家木宅。

這次信長沒有到場,由織田信忠擔任總大將之職。信忠曾經聽說周景上次攻略花隈城的情形,很希望能親眼見識下護衛艦的火力,于是將首陣交給了我的南海道軍團。我也不推辭,很快調來了在附近游曳、防止荒木村重出海逃命的定海號,對著海邊的尼崎城就是一頓炮轟。

和上次夜戰相比,這次的攻擊是在白天,少了那份暗夜中火光賁烈的震撼,但是看得更加的清晰,在十八磅艦炮的三輪射擊下,尼崎城城墻多處被打出缺口,連天守閣也被擊出好幾個個大洞,想必要死傷好些侍衛甚至家眷,一座不幸的望臺被正面擊中,立刻化為了滿天的木屑,隱隱還能看見飛舞的殘肢。

“這……實在是太厲害了!”本陣的織田信忠贊嘆道。

“厲害是厲害,但是局限性也很大,”我接過了信忠的話頭,“首先是活動范圍,這樣的風帆護衛艦,主要是活動在外海,對于她而言,瀨戶內海實在是小了些,而且,瀨戶內海的海風風向不定,有時候還會完全停止,很不利于她的操縱;其次是攻擊限制,基本上只能攻擊沿海的區域,對于內陸的城池完全無能為力,即使有河流也很難通行……還有一點,那就是實在太貴了,船也貴,炮也貴,還要經過大量的訓練,用的彈丵藥也要花上一大筆錢。”

“那么,具體是多少錢呢?”羽良秀吉骨碌著猴眼問道,“如果方便的話,我也想配置這么一艘,好守備播磨國沿海的播磨灘一帶。”

“那樣的話,秀吉殿下除了準備數萬貫之外,還必須配備一整支水軍才行,”我露出一個非常憨厚的笑容,“先不說船上的水夫,要經過多長時間的熏陶和訓練;也不提為了得到這些炮,要和南蠻商人達到多么親密的關系;單是為了保護這樣一艘船,就必須安排大量的船只才行。否則的話,被敵方的大量小船圍攻,恐怕是沒辦法全部擊沉的,然后被他們欺近前來,很可能就要被俘虜了……那該多冤枉哪!”

說著,我很有興趣的打量著秀吉的臉色,看著他的神情越來越失望,最后嘆了口氣,很顯然了打消了這個想法。雖然他確實很有能耐,但是如此苛刻的條件,不是他能夠辦得到的,就連我,也是憑著十多年的水軍積累,還借助了一定的機遇,才得以建起這三艘超越當今日本國力的海神級護衛艦。

“原來還有這么多的限制,真是受教了,”明智光秀向我點了點頭,笑容十分的溫和,“這么說來,本家之中,恐怕只有宣景殿下才能配備呢!”

“全仗主公信任,”我眼皮跳了跳,禮貌了回了一禮,“正因為如此,諸位才能各自牧守一方……而我也得以控制南海,建立起這么一支水軍,為主公劈風斬浪,布織田家聲威于琉球。”

“正是,諸位都是我織田家的鼎柱重臣,也是我織田家攻略天下的倚仗,”織田信忠對我的說法表示了贊同,“如今宣景殿下一陣轟擊,已經大挫城中士氣,接下來,哪位殿下愿意擔當這第二陣?”

“請將任務交給我恒興!一定不會讓少主失望的!”池田恒興主動請纓道。

“那么,就交給恒興殿下了。”織田信忠點了點頭。

第一百二十八章:進軍九州(上)

尼崎城雖然堅固,卻也擋不住織田家諸路軍勢的輪番進攻,堅持了半個月,終于被織田家攻下,荒木村重、村次父子一起逃亡,為荒木家在攝津的統治劃上了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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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松永久秀的剛烈不同,荒木村重要靈活得多。除了有岡城、尼崎城的兩次逃亡外,真實的歷史上,他還在花隈城逃了一次,然后被池田恒興趕到了毛利家的領內。不過,如今花隈城早已被周景攻克,由池田恒興剛元服的次子輝政(一度繼承母方的三善家)駐守,他自然就不可能前去投奔,結果就這樣不知所往,消失在眾人的眼皮底下。

對此信長并不太在乎,反正到了現在,荒木家的主要家臣和親眷都被處決,已經喪失了東山再起的本錢。他一面下令通緝荒木村重、村次父子倆,一面對攝津國作出了處置。荒木家的大部分舊領,不出意外的劃歸到池田恒興名下;有馬郡三田城兩萬三千石,轉封給南近江山崎長德,原本的領主木下重堅劃歸羽良家,與北近江大豪族宮部繼潤(曾擔任孫七郎秀次的養父)、播磨國原守護赤松則房同樣領一萬石;中川清秀、高山重友兩人及時反正,本領得到安堵,依舊分領島上郡和島下郡。

與此同時,由于北陸方面進展順利,信長也提前作出了分封。瀧川一益依然領南加賀十八萬石,駐大圣寺城;北加賀由佐久間信盛從侄、柴田勝家養子佐久間盛政獲得,駐金澤城;中川重政領能登半國十萬石,佐佐成政領越中半國十五萬石,其余領地由神保長住、神保氏張、長好連等投靠織田家的當地豪族獲得;金森長近從越前大野郡轉封飛騨國,領地加增到三萬八千石。另外,由于敦賀郡武藤舜秀突然病死,而且沒有后嗣,信長在痛惜之余,將這一郡交給了柴田勝家。

除北陸軍團以外,山陽的羽良軍團也收到命令,向山名家的但馬、因幡兩國展開了進攻。這是一個遲到的攻略,當初若非上月之戰和別所長治離反,羽良秀吉早就開始著對付山名家了。而盡管山名家已經派來使者表示降伏,信長卻置之不理,甚至都沒有給予接見。之所以如此決絕的原因,除了懲罰山名家之前的背叛行徑外,我私下認為,大概還和但馬國的生野銀山有關。這座銀山產量極高,為山名家提供了豐富的財源,若非家中內亂不斷,山名家肯定不會是如今這番頹勢。只可惜,面對織田和毛利兩大霸主級大名,山名家根本應付不過來,和同樣處于兩者之間的宇喜多直家想比,家主山名佑豐的腕顯然是差了許多。

到了六月份,九州的大友宗麟終于撐不住了,派遣使者來到安土城,向織田信長請求支援。以雙方如今的立場,這等于是承認了織田家控制中樞、統領全日本的地位,并作為地方勢力表示降服。

作為使者的,是我在琉球救出來的吉岡鑑興和臼杵鎮尚,他們也是大友家參與勘合貿易的代表。很顯然,大友家是希望利用兩方在貿易上的合作關系,說服信長提供支援,同時很可能也希望繼續保持自家的貿易份額。而由于這樣一份因緣,他們來到安土之后,首先就找到了暫居安土城的我。

嚴格來說,這樣做很不合規矩。織田家中,外交方面差不多都由明智光秀和武井夕庵負責,其中,明智光秀負責在內接待,武井夕庵負責對外交涉,所以這事應該由明智光秀出面。至于我,基本上是城町總奉行的立場;而丹羽長秀則擔任勘合總奉行,若有宛行、安堵或改易方面的事,全部由他負責,然后以堀秀政、木下家定、長谷川秀一等人為使者下達;立場相若的還有畠山義周,他之前已經奉信長之命,暫時統轄著京都五山諸寺,又因為在攻略紀伊國的過程中,妥善的安排了熊野三山的事務,所以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大致擔任著家中的寺社總奉行。

越俎代庖的管了明智光秀負責的事務,或許他會有些介意?他同我一樣,剛結束了尼崎攻略,目前也留在安土城……所以,我將兩人求見的事情匯報給信長后,就主動提出讓他們轉往明智陣屋住下。

沒想到信長卻隨意的說道:“沒關系,讓他們住你那就可以了”

“這樣不太好?”我不假思索的說,“若是讓光秀殿下誤會,認為主公想取消他在外務方面的職責……”

“如果他這么想,那也不能說是誤會,”信長揮打斷我的話,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對于西海道方面(九州)的形勢,你應該有所了解?”

“因為大友家的關系,曾經下過一些工夫。”我點了點頭,明白了信長為什么讓兩人跟隨我了。看樣子,他已經決定讓我正式介入九州的戰事。

“那么,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欠了欠身:“主公問臣下的看法么……臣下覺得,在天下諸道之中,九州所在的西海道,形勢可以說是最穩定的了,而平定起來也比較簡單。”

“這話怎么說?”信長來了一些興致。

“說九州穩定,是因為自鐮倉時代以來,大致的格局一直沒有變過,這一點和其余地方大為不同,”我組織了一下思路,繼續往下說道,“當初鐮倉幕府設置守護時,將北九州的豐前、筑前和肥前交給武藤資賴,領太宰少弍,是為少弍家;將中九州的豐后、筑后和肥后交給中原親能,也就是大友家的初祖大友能直;南九州的薩摩、大隅、日向三國,則被交給了島津忠久……時至今日,四五百年下來,歷經兩代幕府和南北朝戰亂,大致的格局卻依然沒變,只不過是少弍家式微,北九州先后由大內家和大友家控制,如今由大弍家家臣龍造寺家繼承而已,除此之外,守護依然是守護,所領依然是所領……而其余的地方,別說是鐮倉時代、南北朝時代的守護,就是應仁之亂以來,格局都不知道變了多少。這樣兩相對比,九州的事情,幾乎可以說是奇跡了。”

“倒是有些意思”信長笑了起來,“那么,為什么說平定下來比較簡單呢?”

“臣下認為,由于幾百年的穩定,所以在九州地方,名份是至關重要的。當年足利尊氏孤身敗走九州,只憑身為河內源氏宗家的名份,一下子就聚集了五十余萬軍勢,然后重新奪回了京都;后來南北朝動亂,今川了俊奉命以鎮西探題的身份進入九州,很快就穩定了局面,大致主導著九州事務,直至被幕府召還;還有島津家,這一兩百年來,各分家爭得頭破血流,就是為了宗家的地位,這才給了大隅的肝付家、日向的伊東家可乘之機,一度控制全國。可是,前些年島津家統一后,很快就恢復了對大隅、日向兩國的控制,其中固然有島津家強大的原因,但是他們的守護名頭,也確實令兩國諸豪族望風景從,”我向信長侃侃而談,“如今本家掌握著中樞,只要憑這個名份進入九州,然后顯示出足夠的實力,應該很容易就能得到眾豪族的認同和服從!”

“唔……”信長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只要消滅了這三家守護,九州的各地區將群龍無首,也沒有豪族可以接過他們的名份,只能聽從中樞的處置?”

“這樣說……也可以”我大汗。信長的思維,果然是與眾不同呢。

“既然這樣,你就擔任大友家的取次,將島津家的三國納入本家,”信長發布了正式命令,“讓阿波細川家和讃岐也一同出兵,事后,把西阿波還給細川家,良之和利家轉封薩摩國,分別領半國七郡十四五萬石領地;蜂屋賴隆任日向國守護,領一國十二萬石;蒲生家轉封大隅國,領十七萬五千石;而你和生駒家長,分別領有伊予和讃岐全國。”

“是。”我躬身接受了命令。

這番處置,和他在北陸進行的非常相像,都是以軍團總大將的與力入主他國。而到了這時,我也就明白了他設立方面軍團時的全盤考慮。

也就是說,先給方面總大將一個穩固而強大的本處,讓他們率與力征戰,并且將后面打下來的領地封給立功的與力們。等到方面軍團完成攻略,信長就將那些與力收歸自己的直臣,隨后取消軍團總大將們的權限,讓他們安安心心的治理本家領地,免除尾大不掉之憂。

很顯然,柴田勝家即使滅掉了上杉家,也不可能再增加什么領地,能夠領有整個越前,再加上養子佐久間盛政的北加賀半國,差不多就到了頂點;而我吉良家的領地,似乎就是伊予、土佐、伊賀、淡路四國,再加上紀伊、伊勢的幾郡和讃岐小豆島,合計比柴田勝家多一些,但是要分散得多。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非常巧妙的做法……

“另外,備前的宇喜多家,將由猴子擔任取次,全權負責毛利家的攻略,”信長繼續吩咐道,“毛利家的水軍依然頗具實力,所以,必要的時候,你要出動水軍幫猴子一把。”

“是,”聽說秀吉將全權負責占領山陰山陽的毛利家,我心里一咯噔。山陰不是明智光秀的地盤么?交給秀吉負責,那明智光秀的位置在哪里?

“請問主公,明智光秀殿下將負責哪方面呢?”我連忙問道。

信長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顯然是認為我問得過于唐突。好在他心情不錯,并沒有為此生氣:“明智將以山陰的出云、石見兩國為本處,攻略大內家的舊領,然后配置在北九州……當然,這是平定山陰之后的事情,而且北九州的壹岐、對馬兩島會交給你的水軍,作為攻略朝鮮的前沿。”

原來是這樣我再次躬下身去:“臣下謹遵主公諭令”

離開安土城的時候,吉岡鑑興和臼杵鎮尚也隨我一同出發。他們得到信長的回復,知道是我擔任大友家的取次,都顯得非常高興。去年年初的時候,我在琉球炮轟那霸港,壓服首里城,把他們從監禁中救出來,可以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而他們也通過我的千里遠征之舉,看到了吉良家的實力,從而堅信我能夠幫助他們擊退島津家。

此外,我和大友家還是姻親的關系,彼此之間自然又親近了一層。

當初結下這門親事,很明顯是大友家降尊紆貴,正因為如此,簡妮特宰家中一直表現得十分刁蠻。可是,如今大友家受著龍造寺家和島津家南北兩方的壓迫,不僅喪失了對北九州三國的控制,自家的筑后國和肥后半國也被龍造寺家拿走,甚至連豐后本處都一度受到島津家的侵攻,雖然還頂著個用錢買來的鎮西探題名份,卻已經是落湯的鳳凰。

這一次,大友家不僅要依靠我的力量恢復領地,而且作為降服的外樣,還要聽從我的指揮,之前用來拉攏我的簡妮特,倒成了大友家此刻的重要倚仗。世事變幻之快,于此可見一斑。

考慮到兩人都是大友家重臣,我在船上先和他們討論起了將來和大友家的配合問題。

“我接到的命令,主要是對付南九州的島津家,不知道在戰事中,大友家能夠提供多少力量?”我很關心的問道。

“金吾殿下動問,在下自當實言相告,”吉岡鑑興皺起了眉頭,“去年耳川之戰戰敗后,本家不僅喪失了大量軍力,而且原本控制下的豪族也離反了不少。這一年來,面對兩方面的夾擊,差不多都在嚴防死守,恐怕抽不出多少力量參與金吾殿下對島津家的進攻。”

“離反的豪族,比較關鍵的有那些人呢?”我繼續問道。

“主要是秋月家的秋月種實”臼杵鎮尚叫道,語氣顯得非常憤慨,“這家伙十年前就曾經反叛過一次,然后看到本家在多多良濱擊敗了毛利家,于是轉而向本家降服。可是,去年本家一戰敗,他立刻就投靠龍造寺隆信,仗著龍造寺家的支持,控制了筑前和豐前兩國的大片地方……不僅如此,他還攛掇了筑后的筑紫廣門等人離反本家,讓本家兩面受敵,這才陷入極為不利的處境”

第一百二十八章:進軍九州(中)

我笑了笑。{.打/

Shouda8}(小說)這孩子,實在是太不淡定了。分分合合,在這個時代不是很正常嗎?秋月家和筑紫家,本來就不是大友家家臣,不過是被迫降伏而已。況且,秋月種實的父親秋月文種和兄長秋月晴種,都是死在大友宗麟的上,筑紫廣門的父親筑紫惟門,也因為和大友家征戰時身受重傷,然后以本人自盡的條件延續了家名。這種被壓迫的勉強和殺父殺兄的仇恨,可以說是很難放下的。

整個室町時代,九州的動亂,基本上都集中在北部。事情的起因,是南北朝時代時,少弍家家主少弍賴尚支持南朝方的征西將軍懷良親王之事。因為這件事,幕府派出了鎮西探題今川了俊統領九州,將少弍家的豐前國被轉封給周防、長門守護大內盛見,將筑前國收歸幕府直領,之后由大內盛見擔任守護代。于是,等到今川了俊一走(據說是大內家不愿居于了俊之下,向幕府進了讒言),繼任的涉川家也衰落下去,少弍家和大內家立刻為了筑前一國死掐起來,然后南面的大友家也加入了爭奪。

這場爭奪一直延續到現在,持續了一百多年,期間龍造寺家取代了少弍家,大內家也被毛利家滅掉,但是爭奪依然沒有平息。十年前多多良浜合戰擊敗毛利家前后,是大友家離勝利最近的一次,當時大友家已經將以秋月文種、筑紫惟門為首的筑前豪族壓服,又討伐了反叛的支族立花立花鑑載和重臣高橋鑑種,以重臣戸次鑑連(立花鑑連道雪)和吉弘鎮理(高橋鎮種紹運)入繼,分別鎮守筑前立花山城和寶滿城,大致控制了筑前、豐前兩國的局勢。只可惜,到了第二年,大友家以六萬軍勢進入肥前討伐龍造寺家,反被龍造寺家逼和,于是功虧一簣,讓龍造寺家飛快的壯大起來。

畢竟,大友家并沒有統領北九州的名份,而龍造寺家好歹還是少弍家的被官。對于大友家而言,在北九州被龍造寺家逼和,就等于是遭到了失敗。

去年大友家應伊東義佑之邀進入南九州,在日向國耳川與島津家決戰,立花家和高橋家都沒有出陣,前敵總大將是大友宗麟正室奈多夫人的兄長、大友家加判眾(掌握家政的家老,相當于某局掛上常務的委員)田原親賢。這一方面是因為兩人不認同大友宗麟南下的決斷,一方面也是抽不出身來。畢竟,大友家的傳統攻略目標是以筑前為中心的北九州,而且以大友家當時的力量,壓制筑前都已經非常不容易。結果,大友家慘敗,不僅要面對大友家對豐后和肥后的侵攻,北面的豪族也紛紛倒向龍造寺隆信,讓大友家的形勢雪上加霜。

如今的形勢,大友家在筑前和豐前的形勢已經難以為繼,在自家筑后國的控制也不穩當,肥后國半獨立的相良家、忠于大友家的阿蘇家更是岌岌可危,名副其實的四處起火。也難怪大友家會放下矜持,向織田家表示順從。

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平定島津家,也就是說,沒有責任和義務顧及大友家領地受到的侵襲。

而且,信長還說了,如果消滅了這三家的守護,九州的各地區將群龍無首,很顯然對大友家似乎也有一些耐人尋味的心思。或許,他覺得大友家在九州的影響力太大了?

他這樣想,實在是太正常不過。想到大友家之前的強勢,連我也覺得,控制整個中九州三國的大友家是比較礙眼的,最好是能夠遭受一些憂患,或者降到統領一國的水平。

——那樣才與簡妮特在我家中的地位相稱啊。

回到今治城不久,等到吉岡鑑興和臼杵鎮尚拜見了簡妮特,我就讓他們返回大友家的府內城。

“目前正值農忙之時,出兵多有不便,這一點,大友金吾殿下應該可以理解所以,請兩位回去轉告大友金吾殿下,希望能繼續努力堅持一兩個月,等到農時一過,我立刻舉四勢全力討伐島津家。”我認真的吩咐兩人道。

這番話說得非常合理,吉岡鑑興和臼杵鎮尚都沒有什么意見。農忙之時,確實不便召集軍勢;而我承諾全力出兵,這顯然是非常有份量的承諾,如此一來,風頭正勝的島津家勢必會遭到當頭一bāng,而大友家的危局也有望解除。

“是,全仗金吾殿下了,”吉岡鑑興躬身道,“我等這就回去轉告家主,并翹首等待金吾殿下的虎賁之師。”

“請放心,我必不會令大友家的諸位失望。”我笑著點了點頭。

等到兩人離開,在一旁司禮的秀景奇怪的問道:“兄長這是何意?農忙時節,他家或許不便,本家卻有現成的八千常備精銳,還可以出動數千水軍,正是揚長擊短的大好時機。之前的好些時候,不正是這樣取得優勢的嗎?這次為什么要放棄呢?”

“也不能算是放棄,”我笑著說道,“出兵是自然要出兵的,但是卻不是以本家的名義……這一次,我準備讓中伊予的賴隆殿下為主將,率本家的常備和水軍出陣日向國。”

“這是為何?”秀景更加奇怪了。

“如果是我出陣,那么就代表著織田家的立場,勢必要先去大友家,正式確定大友家對織田家的臣從關系。可是,作為現任九州探題,大友家進入織田家后,地位不會遜于我,很可能會憑著地主之利掌握主導權,”我向秀景解釋,“到時候,攻略方案自然會向有利于大友家的立場傾斜,而這不是我希望的事情。”

“所以兄長讓蜂屋賴隆殿下出兵,先在日向國取得一個支點,然后就率大軍進入,令大友家不得不前來日向國遷就兄長?”秀景明白了,“這樣反客為主,確實是妙招……可是,‘主’在哪里呢?日向國同樣也不是兄長的管轄范圍啊”

“攻下來的話,自然是我的了,”我笑了笑,“大殿有命,將日向國賜予賴隆殿下,聽從我的指揮……而且,在大友家那里,不是還有伊東義佑父子嗎?他們如果夠聰明,看到賴隆殿下攻入日向國,肯定會前去投效,等到平定日向國,雖然不能像以前那樣擔任一國守護,但是取回本家的惣領絕對沒問題。”

“原來是這么回事,”秀景明白了,“兄長妙算”

“恩,”我點了點頭,自家兄弟,不用客氣的,“你現在就去中伊予高松城,傳令賴隆殿下前來商議。之后出陣日向國,就由你擔任他的奉行,負責實際的指揮。畢竟,本家的軍勢和軍制,賴隆殿下恐怕掌握不來……之后賴隆轉封日向國,中伊予十萬石就交給你。”

“是,”秀景嚴肅的平伏下去,“臣下必不會讓主公失望”

于是,秀景的伊予吉良家,就這樣立下家名了。正式入封之后,將和土佐吉良家、伊賀仁木家一樣,成為吉良宗家最有力的支撐。在香美郡的香宗我部家舊臣,自然會前來伊予,成為伊予吉良家的家臣,其中的筆頭家老,將是阿蔚的長子中山田秀政,而我準備向秀景建議,讓他以養子的身份繼承香宗我部家。除此以外,我還將得居水軍、來島水軍劃入秀景的名下,讓他們隨同秀景攻略日向國,秀景的妹夫淺野長政,也被我從讃岐宇多津城調來,擔任秀景的與力。

七月下旬初,蜂屋賴隆在領內努力搜集了一千五百足輕,和秀景率領的津島備、蟹江備、三重備、淡路備、井伊赤備、得居水軍、來島水軍等匯合,一同跨海攻入日向國。他們在臼杵郡五之瀨川和大瀨川出海口登陸,沿五之瀨川向西侵攻,很快就到達土持家的縣城(松尾城)。

這一家曾經是島津家的日向國守護代,后來島津家受今川了俊討伐,和伊東家一同背離了島津家,并相互爭奪日向守護之職。結果這一爭就是上百年,直到被伊東家徹底壓制,失去了獨立地位。當代家主土持親成繼承家業后,主動向北部豐后的大友家降服,并迎娶了大友家重臣佐伯惟教之妹,才漸漸從伊東家獨立出來。到了耳川之戰時,土持家作為臣屬,也同大友家、伊東家一起出陣(和歷史稍有不同),可是等到大友家戰敗,土持親成又忙不迭的投向了最初的舊主島津家,從而保住了地位,替島津家鎮守日向國北部。

在我方近萬人精銳軍勢的攻擊下,土持家沒能堅持多久。才過了四天,沒等島津家有所反應,松尾城已經宣告陷落。然后,蜂屋賴隆一邊修繕城防,一面以織田家日向國守護的名義,向周邊的豪族發布了島津討伐令。

得到這個消息,我立刻開始在四國分批征召軍勢,于八月上旬將第一批的萬余人送往日向國。他們的大將,是南伊予的蒲生宣秀,身負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協助蜂屋賴隆守備松尾城,震懾日向豪族,二是在五之瀨川和大瀨川交匯處修建城池和港口,方便大軍登陸九州和駐扎日向。

到了八月下旬,我按照之前和大友家的約定,率領四國的三萬主力軍勢出陣九州,阿波守護細川真之、讃岐預備守護生駒家長、還有預定分治薩摩的利家和良之盡皆隨行。由于關系到各人的前途,他們一個個都極為配合,拿出了最大的決心和力量,而整支軍勢也士飽馬騰,士氣高昂極了。

我在初具規模的延岡港登陸,經過一番探查,決定駐扎在修建中的延岡城西面,等待大友家前來匯合。而秀景、蜂屋賴隆和蒲生宣秀很快從松尾城趕過來,一同拜見作為總大將的我。

“島津家有什么動靜嗎?附近的豪族反應怎么樣?”我問蜂屋賴隆道。

“根據秀景殿下的情報,島津家也在領內作了最大的動員,直到現在依然沒有結束。南面兒湯郡佐土原城的島津家名將島津家久,已經召集五千軍勢,推進至谷瀨戶川和高城川之間的高城一帶(耳川之戰主戰場),隱隱監視臼杵郡。看到這副架勢,郡內基本上沒有什么豪族降服,不是在征召力量準備響應島津家,就是加固城池保持觀望。而我等因為等待宣景殿下的主力,以及大友家的友軍,也沒有貿然深入敵境發起攻擊。”

“保持觀望么?”我沉吟著,繼續向他問道,“伊東家沒人過來嗎?”

蜂屋賴隆搖了搖頭:“伊東義佑和伊東佑兵,父子倆都沒有來。”

“怎么會?”我感到奇怪了。伊東家家主伊東佑兵,乃是伊東家中興之主,怎么會怎么沒眼色?即使他還年輕,上面還有個伊東義佑啊,那可是曾經控制日向一國、拜領足利義晴偏諱、并擔任幕府相判眾的英主。而他之所以丟掉家業,并非自家無能,只是島津家占著名份優勢,實力也太過強大之故。

這次回答的是秀景:“聽說是被大友家控制了。”

“是嗎?”我點了點頭。看來,大友家也不是傻蛋啊,大概也打著主意,準備和我爭取九州征伐的主導權。控制伊東義佑,說明他們至少是對日向國沒有死心,想通過伊東義佑拉攏日向國豪族——他們并不知道,信長已經將南九州給分光了。

“既然這樣,我們也等等無論如何,大友家都不會放過這個征伐島津的機會,也一定會主動前來匯合,”想了想,我做出了決定,“在此之前,繼續拉攏郡內豪族,給他們十天機會。十天之內降伏的豪族,可以保住家業;過了這期限,即使滅掉他們,也沒什么委屈的話好說了?”

“那么已經降伏的兩家小豪族呢?”蜂屋賴隆問道。

“如果你愿意,不妨給他們一些獎賞,”我略一思索,“我的建議是,由你收他們為直屬家臣,領地擴展一倍。新增的領地,可以由他們自己指定周圍一兩家有紛爭的豪族,作為我方攻擊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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