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賊曹!”
“你看,那些便是鄉兵喬裝的獵戶!”
“這進山的獵戶,我們可都熟著呢,就是不曾見過這般的,先前鄉兵從各處聚集而來,多有異動,如今,看來,這太守果真是要對我們動手了!”
翟讓趴在一處高處的灌木之中,盯著遠處那幾個行蹤詭異的獵戶,原本他的心情還比較凝重,可身邊的人這么一開口,他就有些繃不住了。
他帶著眾弟兄們來投奔青棗寨之后,很快就因為優秀的業務能力得到了這山賊三老的重用,這位山賊三老認為自己治政經驗豐富,武藝高強,又知道如何指揮軍隊作戰,就替山賊頭子征自己為賊曹!
這賊曹是什么官職呢?就是他媽的抓山賊的。
他也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官復原職,在山賊窩里了當上了賊曹。
可翟讓每次聽到別人這么叫他,心里總是有些繃不住。
整個青棗寨從上到下透露出一種詭異,明明是他媽的在野牛山,不叫野牛寨,卻叫什么青棗寨!明明是一伙山賊,卻是有著完整的內政和軍事編制。
當然,過去反賊們也常用這個套路,有些土匪覺得自己勢力大了,想要干點大事,就自稱天子,或是自稱為王,再不濟也是自稱大將軍,車騎將軍什么的。
自稱為鄉正的簡直是聞所未聞!!也太給反賊丟份了吧??
而且他們所設立的諸多官職和內政結構,也過于完善了點,翟讓是跟不少賊寇打過交道的,尋常的賊窩里,就是老大負責一切,老二一般負責糧草,老三負責帶人出去打劫,老四負責打探鄉野情報什么的。
可在青棗寨,卻有著一套跟大隋完全不同,卻能自我融洽的詭異官職,這寨子里甚至有他媽教化道德的三老!那不是古代兩漢的制度嘛?
翟讓在山里已經待了一段時日,雖然有些時候還是覺得別扭,但是一切也不是那么的難以接受。
他也漸漸明白了山里的一些情況,這個山寨,好像跟唐國公還真的沒有什么關系,他們的老大是唐國公的三兒子李玄霸。
在山寨之中,只有那些核心成員才知道這個秘密,而這些人對李玄霸是格外推崇的,一說起他的事,眾人都格外的激動,他甚至還有很多傳奇故事,就比如降伏野牛什么的。
從張僧元等人的口中,翟讓漸漸明白了整個故事的完整流程。
翟讓心里,對這位交往不算太深的三郎君也有了更深的認知,也多出了些敬重。
一個國公的兒子,能為一群與自己無關的庶民做到這種地步,簡直就是孟嘗君再世。
難怪山寨里都把老大稱為小孟嘗。
翟讓將腦海里的許多想法暫時丟到一邊,又認真的看向了遠處的低劣的探子們。
這幫探子,簡直是漏洞百出,這獵戶演的太差勁了!
在親自探查了對方的情況之后,翟讓迅速領人返回山寨。
等他回去之后,寨子里為數不多的幾個官吏就湊在一起開始商談大事。
張鄉正最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我們還是需要先撤離。”
“鄉兵聚集在一起,每日要消耗的糧食便有很多,就是太守,想來也不能堅持太久,就像上次那樣,我們往深山里撤,軍隊無法追擊,遲早會撤退,到時候我們再回來就是了。”
其余幾個人也是點著頭,認可他的想法。
劉炫皺起眉頭,他看向了其余眾人,“諸位還有別的想法嘛?”
翟讓遲疑了下,還是抬起頭來,看著劉炫,“我覺得不能撤。”
“哦?”
劉炫說道:“我們當下人雖多,但是武器不多,能動用的力量也不過是三百多人而已,山下的鄉兵聚集,源源不斷,若是太守發了狠,便是湊個五六千人都不在話下。”
“若是留在這里不走,豈不是等死嗎?”
翟讓搖著頭,他看向了眾人,說起了自己的想法,“諸位,我雖沒有參與過上次的撤離,可我覺得,這次跟上次是不同的。”
“這位太守剛剛到來,就急著要對我們動手,這是因為他要樹立自己的威望,要拿到功績,跟唐國公是不一樣的。”
“他將我們當作反賊,而不是盜賊,這便能看出他的決心,他定會死磕到底,不會半途而廢。”
“當下快是秋收,郡內的糧食是充足的,若是我們撤離,他們只需要守住各個要口,便能守很長的時日,若是守到冬季,山里便會出現大問題,我們只是不斷的躲藏,沒有時日囤積糧食,到時候,都不需要他動手,我們便會死傷許多人。”
“而且,我們好不容易打造出這寨子,那關卡,若就這么撤離,這些定會被敵人摧毀,敵人也就知道了該如何對付我們,往后,只要等到秋季出兵,將我們驅趕出去,燒毀我們的住處,破壞我們要開墾的土地,如此循環幾次,我們還能活下來嘛?”
“故而,我不贊同撤離。”
張僧元等人聽著他的話,時不時點著頭,都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若是不能撤,那就是要打?”
“不錯,就是要打。”
“我們的人數雖然不多,但是我們熟悉這里的地形,賊人雖多,可這山路難行,他們又是各地鄉兵臨時湊起來的,地方鄉兵是什么德性,想來諸位也是知道的。”
翟讓笑著說道:“我倒是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
“好機會?”
“不錯!”
翟讓繼續說道:“我們的寨子雖然大,可是在外頭的名聲還真不是很響亮,我在東郡都不曾聽說過,我們想要壯大起來,自是需要別人來加入。”
“只有我們的名頭大了,手里的東西多了,才會有更多的人來依附。”
“若是我們能擊敗這些鄉兵,我們便在整個滎陽都有名氣了,不只是在滎陽,梁郡,東郡都會聽說我們的名字!當下,徭役和稅賦越來越重,許多人受到迫害,無法維持生計,過去富裕的,此刻也多是落魄,我料定,一旦我們打響名氣,必有四方豪杰來投!”
翟讓的嗓門洪亮,開口就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感覺,張僧元等人聽到他的話,腦海里就已經出現了那萬人來投,聲勢浩大,山上插滿了旗幟的場景,不由得渾身熱血。
可張僧元很快就反應過來,他說道:“我們若是擊敗了鄉兵,太守會直接請求鷹揚府前來吧?鄉兵倒是好說,這些人只會欺負百姓,就是外頭那些流寇,他們都不敢招惹,可這鷹揚府.我們是絕對打不過的。”
翟讓大笑了起來,他看向了左右眾人,低聲說道:“先前我在東郡的時候,郡內曾出了一伙流寇,有鄉正領著人去討伐,被他們所殺你們知道郡里是如何上奏的嘛?”
眾人紛紛搖頭。
“就說鄉正是病死的,流寇已經被消滅了。”
眾人大吃一驚。
翟讓有些鄙夷的說道:“當今的地方官員,對圣人是報喜不報憂,不過,這也怪不得官員,圣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只喜歡聽好消息,不喜歡聽壞消息。”
“那太守要是真敗給我們,他是絕對不敢上奏廟堂,要求調遣鷹揚府的.他的奏表若是去了,鷹揚府或許會來,但只怕會先對太守動手,將他先抓起來押往都城!”
翟讓對那些官員們的事情實在是太了解了。
聽到他的話,眾人一時間都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罵。
一直都不曾說話的劉炫,此刻臉色終于是舒緩了下來,他緩緩站起身來,“那你們便去準備迎敵的事情吧。”
“我也得抓緊時日,做完一些事,也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