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騎著馬,雙手緊緊握著韁繩,頭上滿是汗。
他才學騎馬沒多久,獨自騎馬的時候,心里多少有些懼怕,感覺隨時都要掉下來。
劉丑奴幾次想要上前,李秀寧卻大聲說道:“不必,大丈夫豈能不會騎馬呢?就讓他自己騎,只要心里不怕了,自然就不會摔!”
此刻,他們一行人正在往城外走去。
李秀寧想見識一下李玄霸麾下的那支三郎兵。
李淵的兒子們各個都是人才,就是這女兒,也并非是尋常女子。
李秀寧自幼就跟其他貴族家的女娃不同,她不喜歡待在家里做什么做衣服,學什么女傳,她很喜歡四處亂跑,旁聽父親跟官員們商談政務,跑去校場看軍士們操練。
還沒長大,就開始學騎馬,學射箭。
老二和老四幾乎是被她揍著長大的。
李淵向來寵孩子,每次竇夫人想要改正,他便總是為乖女兒說話,而到了如今,李秀寧的歲數也不小了,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紀,可性格卻也改不過來了,完完全全就是個武夫家的子弟,跟淑女是一點都不沾邊。
竇夫人很擔心女兒的婚事,更擔心她婚后的生活。
李淵倒還好,大大咧咧的,還稱贊女兒有家族的遺風,可能也沒想過婚事。
此刻,李秀寧帶著李玄霸往外走,大概是為了幫助弟弟克服畏懼,勿要總是盯著腳下看,她便說起了些治軍的事情。
“玄霸,知道治軍最重要的是什么嗎?”
“不知道”
“是軍紀啊。”
“過去那東賊的老鮮卑能打吧?可他們還是失敗了,為什么呢?就是軍紀敗壞,后來幾個繼承父祖爵位的酒囊飯袋,連自己手下的軍隊都管不住,行軍途中都不忘記去遠方劫掠,耽誤戰機,你說能不敗嗎?”
“既是掌軍,就得重視軍紀,你麾下的軍隊,你可要看緊了,可萬萬不要做出欺辱百姓,劫掠村莊的勾當!”
“否則,便是阿爺也絕饒不了你!”
“我知道了。”
跟李秀寧這么一聊,李玄霸也就沒那么緊張了,騎馬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駿馬總給人一種不是很大的錯覺,可真正騎上馬背之后,就能感受到戰馬的高大了,握著韁繩,感受到胯下大馬搖頭晃腦時的力量,心里更是不由得犯怵。
李秀寧同樣的很健談。
老李家的這幾個孩子,除了李玄霸,都頗善言語,李秀寧說起自己跟著母親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言語里竟滿是對百姓們處境的擔憂,以及對廟堂諸政的感慨。
處于強征區內的百姓們幾乎已經活不下去了,從關中到河南河北,所有人都在憋著一團火,就等著有個人為天下先,拉響沖鋒的號角。
圣人上位不過四年的時日,卻已經做到了過去許多著名君王耗費了數十年才做到的大事。
李秀寧看著遠處那長滿雜草的耕地,感慨道:“出滎陽之前,我都沒想過滎陽的情況甚至是最好的。”
李玄霸聽著姐姐講述這些事情,眉頭愈發的緊皺。
在不久之前,李玄霸腦海里還是直言勸諫,以盡人臣之責,可到了如今,李玄霸腦海里卻只剩下了一句話,‘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
如此走了許久,他們也終于是看到了坐落在遠處的農莊。
當下的農莊,愈發的像一個大校場了。
每天都有許多騎士們進進出出,而對生活在這農莊里的佃戶農奴們來說,這也算不上是壞事,這幫軍士沒有欺負他們,而且有他們在,也不必怕什么盜賊了。
張度等人出來迎接,看到李玄霸身邊這位女扮男裝,隨身佩戴著武器的女子,也是大吃一驚。
雖說當下的風氣頗為開放,過去老鮮卑里也有女人替父出征的傳聞,但是這么光明正大的穿男裝戴武器的女性還是較為少見的。
當李玄霸介紹了姐姐的身份之后,眾人再次行禮拜見。
李玄霸帶著姐姐走進了農莊,李秀寧更希望去軍士們操練的地方看看,張度就派人帶著李秀寧過去,還吩咐他們要照看好李秀寧,且一定要告知眾人,勿要再出個什么軍士胡言亂語。
雖是鄉兵,那畢竟也是軍中,里頭許多廝殺漢,見到女子總是要調笑幾句,這要是昏了頭給李秀寧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那可是要出大事。
李玄霸看起來卻不是很擔心。
張度看到李秀寧走遠了,這才趕忙跟李玄霸走進了小屋,又讓人看好門,急匆匆的往里走。
“團主!”
“昨晚來了一個師弟,他扮作獵戶,從野牛山趕來,是張僧元派來報平安的,他恐惹人懷疑,不敢久留,說清了事,便先離開了。”
“他說野牛山周圍的軍士們都撤走了,看守各地的鄉兵也都不見了.”
李玄霸點點頭,“阿爺先前說要整頓鄉兵,應當是開始動手了。”
“張僧元他們都好嗎?隊伍的傷亡如何?他還說了什么?”
“都還好,傷亡不是很大,他們在深山里另設了營寨,說是找到了許多同樣躲藏起來的山民,規模又大了許多,有大量河北逃人聚集在那邊.如今距離滎陽還是有些距離的。”
張度一五一十的將那人的話全部說出,李玄霸聽的很是認真。
張僧元等人運氣還不錯,在山里成功找到了前輩。
百姓們向來有躲山的傳統,自兩漢時期開始,每當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會躲進山里,曾經有過數十萬人藏在山里,朝廷都無法討伐,只能安撫其首領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李玄霸反而是安心了許多,既有山民,那就說明是找到了適合定居,適合開發耕作的地方,距離滎陽遠也沒有關系,只要那些人能活下去就好。
張度又說道:“還有一件大事。”
“他從野牛山過來的,發現在各山腳近多了些亡人,他不太敢接觸,繞了幾次路才下來的。”
“亡人??”
李玄霸問道:“莫不是先前逃走的那個黑臉漢?還是父親派的鄉兵偽裝?”
張度愣了下,而后搖著頭,“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李玄霸對這件事頗為上心,他吩咐道:“可速速召集人馬,我們往野牛山狩獵。”
“我們去查一查那些人若是黑臉漢,那就將他抓住,交給阿爺審問,若是盜賊,我們就擊破他們,免得他們禍害那幾個打獵為生的村莊,若是阿爺派去盯梢的,那就讓張僧元他們多加小心”
張度稱是,隨后便出去召集人手。
有了上次的教訓,張度是再也不敢大意了,因為跟先前的田鄉正聯絡,雖沒能徹查授田事,但是好歹跟地方建立了聯系,巡邏區也設立完成,加上盜賊越來越少,當下農莊里能動用的武裝力量也就更大了。
李玄霸說好了這些事,方才出門前往校場,準備先讓姐姐回去。
當李玄霸到達校場的時候,軍士們圍成了圈,拍手叫好。
發現是李玄霸到來,他們趕忙讓開了位置,李玄霸就這么一路走進去,走到內圈,他終于看清了里頭的情況。
就看到李秀寧手持大弓,對著周圍炫耀起來,而在遠處的木人身上,則是滿滿當當的插著許多箭矢。
顯然,李秀寧剛剛為軍士們表演了下精湛的射術。
“諸位弟兄,我若是能一箭射中木人額頭,你們便大呼三聲神射!如何?”
“好!!”
“對面的弟兄們,站遠些,若是不中,可要傷了你們!”
李秀寧大聲說著,而后引弓便射。
“嗖”
箭矢正中。
眾人再次高呼起來。
李玄霸身邊的幾個師兄弟,此刻也是都是目瞪口呆,看著李玄霸,只是感慨道:“不愧是國公家的女子,當真是與眾不同,與眾不同.”
李玄霸依舊很平靜,自家這姐姐騎馬射箭都是好手,吃酒能吃翻幾個壯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他早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