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給蘇府遞上拜帖之后便直接離開,在欽州府城里逛了起來。
這欽州雖在北地,但這里也是北地三府最為熱鬧的地區。
他選了家人流量最大的茶樓,挑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壺茶,指尖便輕輕地叩著桌面不再有其他動作。
顧瑾此番來北地,原先只想著去燕地,可是走到了一半又忽然想起了自小便被定下的婚約。
若是放在前幾年,他甚至是厭棄這門婚事的,甚至去年的時候他還想著讓母親將這婚事退了。
他母親當年和那位文家小姐在嫁人前曾是手帕交,后來,連他娘親都驚訝一個太師的女兒居然嫁了一個家世不顯的探花郎。
這些年因為陛下年事已高、心思也越發的難以捉摸起來。
最為疼愛的太子也在前些年的一場動蕩中被陛下親自下旨處死,當時因為那事還死了無數武將勛貴。
他的父親也是在那場動蕩中及時地上交了兵權以示忠誠,后來他父親在聽見母親無意間提起與自己閨中密友所謂的娃娃親笑話時,卻被他父親放在了心上,并主動促成了自己與蘇家的婚事。
蘇家,什么來路不用管它。
但是文家,卻是他們顧家不能不重視的。
只可惜,剛定了親,文家也卷入了朝堂紛爭之中,文老太師致仕、長子被“流放”到了瓊州那窮山惡水處做個小官,后來這婚約也少有人提及。
誰知道,去年不知是誰又提起他的婚事,這才讓他想起來了自己還有個這么個未婚妻。
更讓他沒想到還有年前的那場變故,兄長被斬、父親一夜白頭,顧家這看起花團錦簇的伯爵府一夜崩塌。
“這件案子,不管你兄長做了與否,此行你去北地,要做的就是要讓那些人相信顧家是被冤枉的。
顧家在軍中耕耘百年,就算這些年為父不再領兵,軍中的勢力也不曾舍棄,此次燕州大營的嘩變事有蹊蹺。若是此事你兄長漏了馬腳,也斷不會讓這件事就這般直接被鬧了出來。
你此行,一來,調查燕州大營嘩變的事情的原因;
二來,重新收攏我們顧家在軍中的實力;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相信,此次我顧家是被人陷害,你此次前來就是為了給顧家、給你兄長洗清冤屈的。
也只有這一點做到了,第二點你才能完成。
最后,利用這些資源,希望吾兒早日讓顧家輝煌起來吧。”
顧瑾的耳邊還縈繞著父親的叮囑。
因為顧家如今的落敗,兄長尸骨未寒、父親衰頹、母親哀痛病重,他只能獨身北上。
這般作態……
事實上,他父親后來還和他說起了其他的話——
“陛下這些年的疑心越發重了,真相只在陛下一念之間”。
他顧瑾、他們顧家要做的,不僅是讓顧家在燕州大營的舊屬相信顧家是被冤枉的,還要讓暗中一直盯著顧家的陛下耳目也相信他們顧家是被冤枉的。
只有如此,他們顧家才會迎來真正的轉折。
如今,他就是一個偷偷北上只為給顧家洗刷冤屈的少年而已。
繞道欽州,無非是他想借“岳家”的勢力幫他罷了。
至于這個“岳家”的勢力是否能幫助?
這不是很顯然么?
他顧家如今這般,樹倒猢猻散,再無人可助……
這般想著,顧瑾端起茶碗,眼尾的余光掃了眼身后不遠處那幾張跟了自己多日的面孔,輕輕的嘴角掩藏在這茶碗之中。
他“越慘”,顧家就“越慘”,陛下也會覺得顧家可憐。
而就像他父親說的那樣,顧家是否清白其實就在陛下一念之間。
“父親說顧家來人了?”
蘇媛剛在花廳打發走了已經有些炸毛的黃星燁。
蘇媛讓他在莊子里安生幾天,莫要來城里免得他見到顧瑾又是擔驚受怕,結果人剛走,她就被蘇照就請去了書房。
被告知顧的人遞來了的拜帖,而蘇媛已經心中有數。
書房這里比不得花廳,柳聞鶯就站在門口廊下守著,屋內的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傳入了她的耳朵之中。
什么“顧家”,什么大小姐“見面不見面的”,柳聞鶯就納悶了,這顧家何方神圣?
還要他們大小姐親自見面的?
這、這就算需要府中女眷接待,難道不該是二太太她們么?
很快,蘇媛的聲音也從里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柳聞鶯別的沒聽清,就聽見“退婚”一詞。
蘇媛在書房里也確實說了這些,她只道自己已經退婚,不適合在外男面前露面為由拒絕了蘇照的提議。
蘇照雖然心底已經預判了自己女兒會拒絕明日的見面,只是真的聽見了,他又看著與文氏相像側臉的長女,他一時間又覺得蘇媛太過冷情,像她娘那般從來沒有為他著想過。
“顧家的人我自然會處理,只是……”
蘇照開口,蘇媛轉頭對上父親看著自己的眼眸,那里面的復雜情緒她從未讀懂過,又或者她以后也不想讀懂。
看著蘇媛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惑很快又恢復平靜的樣子,蘇照藏在寬大袖子里的手終于還是忍不住握緊了。
她真的太像瑤娘了。
想起文瑤,蘇照只覺得心底有些堵,呼吸不暢的他出聲更是冰冷。
柳聞鶯在外面也清楚地聽見了蘇照最后那一句“你出去”里的不耐與憤怒。
登時,柳聞鶯就在家族群里罵起了蘇照這個渣爹。
甚至,柳聞鶯都不思考是否她家大小姐說了什么刺激到了蘇照。
她就是覺得是自家小姐受了委。
蘇媛也面無表情從屋里出來,剛洗出來便對上了柳聞鶯看過來的關切眼神。
蘇媛頓時目光便柔軟了下來。
“回去吧。”
蘇媛溫聲開口,倒是像柳聞鶯被欺負了似的需要她出聲安慰。
柳聞鶯也是在點了頭跟在她身后離開的時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了過來。
蘇媛這次回來徑直地走到到了書房書架邊上,緊接著便拿起了裝著柳聞鶯當日不小心“碰壞”的玉佩錦盒。
“小姐!”
柳聞鶯一身白毛汗都被嚇出來了。
她下意識喊了一聲,蘇媛端著錦盒扭過頭看向她,眼神有些疑惑,似乎是想問她這是要干什么。
“小姐,這錦盒這么重你怎么親手拿下來了,這要是累著了……”
柳聞鶯上前好想再說一句你趕緊給我放回去,結果蘇媛卻微微一笑。
她想起了黃星燁之前和自己說的事情,盯著柳聞鶯那有些被嚇白的小臉,微笑說道:“無礙,這盒子里的東西也該是物歸原主了。”
將錦盒打開的一瞬間,柳聞鶯懸著的心也終于死了,看著那碎了的玉佩,柳聞鶯已經要哭了,但是緊接著她就聽見蘇媛說道:“本就是定親的信物,如今退了婚,這東西碎著退回去正好。”
“誒?”
柳聞鶯差點就要涌下賣慘的眼淚頓時卡在眼眶里,不可置信地看向蘇媛,問道:“這、這碎了正好?”
“是啊,我親手弄碎的。”
蘇媛說完,柳聞鶯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憋了回去,露出一個還算得上喜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