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6年12月初的圣械廷，第一場雪來得比占卜術士預測的早的多。
于是全天氣占卜部門的年末獎金都化作了鵝毛般的雪花，從鉛藍色的天空落下。
先是零星幾點，沒過半個小時，就變成了漫天飛舞的雪幕。
到了第二天清早，圣座大廈的尖頂積了厚厚的雪，像是戴了一頂白絨睡帽。
大廈前的圣孫雕像被雪覆蓋，只露出基座上“自由平等”的銘文。
街道上的馬車與行人來往，碾過積雪，留下兩道車轍與腳印。
不過沒用多久，守夜人以及元老們，便帶著青壯趕來，開始撒鹽和清掃積雪。
冷冽的空氣鉆入鼻子，便化成了剜肉的刀，剜的人皮膚生疼。
這樣寒冷的天氣里，清晨的面包店門口，還是熱鬧。
三五個穿厚呢絨大衣的市民正圍著報童，攥著銅子，爭搶最新一期的《真理報》。
報童喊得滿臉通紅：“最新消息！黎明聯邦共和國頒布第一部憲法！農夫代表占議會三成席位！”
有人接過報紙，手指凍得發紅，卻還是迫不及待地展開。
頭版頭條用加粗的油墨印著“黎明聯邦：圣道宗下的新生”。
配著長弓堡議會山的插畫，畫里農夫、工匠、老兵代表正一起舉著憲法文本。
“好啊！”一個戴氈帽的大學生拍著報紙，“第二個圣道宗國家，咱們圣聯終于不孤單了。”
他身邊的同伴卻是揉著通紅的鼻子：“我反倒更希望能像碎石原一樣，吞并它……”
“這是圣孫的想法，以后肯定還是要吞并的，千金買馬骨的道理。”
那紅鼻子同伴點點頭，卻是猶豫著從懷里拿著一張報名表。
那是圣聯真理庭發布的“支援黎明聯邦志愿者招募令”。
如果他們愿意去黎明島，可能要從巡游修士干起。
可如果干的好了，就能享受當初那圣聯第一批巡游修士的待遇。
這些人雖然很多還只是司長、司鐸長，可人人都明白，以他們的年紀幾乎就能算是第二代政壇中堅了。
如果去了黎明島，那他們甚至可以是黎明島的第二代中堅。
只是放棄圣聯這邊更近的權力中心，去黎明島那邊，可靠嗎？
“我已經填好表了，下個月就出發。”戴氈帽的大學生把報名表折好，放進懷里。
“你覺得不該留在圣械廷嗎？這里離權力中心更近。”那紅鼻子同伴猶疑反問。
“你怎么能這么想呢？我們是去支援圣道宗教友的，又不是去當官的。”
“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
“笑你無知與天真啊……”
樓下傳來陣陣喧鬧與吵架聲，逼得霍恩不得不合上了窗戶。
“這群大學生真是精力旺盛。”霍恩嘟囔著，“我還想開窗通通風呢。”
圣座大廈內墻壁上的銅管暖氣正緩緩放熱，良好運行。
只是空氣一熱，立刻就悶起來，反而更喜歡冷一點的空氣。
這場每周例會上，與會的樞機、部長們都只穿了件薄毛衣。
哪怕是三年前，冬天開會時，大家都得燒壁爐，揣銅爐，凍得連筆都握不穩。
這換上這暖氣后，不僅因為集中燃燒浪費少了，供熱還更快更及時了。
坐回主位，霍恩將視線轉回面前攤著三份文件，分別是汽水廠、玻璃廠、罐頭廠的樣品報告。
三份報告前，都各自放了一瓶木塞玻璃瓶的汽水。
瓶身上還貼著——“好果汁葡萄汽水，叫你喝不了兜著走！”
拿起小刀，插入瓶塞，輕輕撬開，變能到噗嗤一聲。
接著，氣泡便緩緩從淡紫色液體中浮現，還帶著淡淡的葡萄香氣。
霍恩拿起來抿了一口，隨即皺起了眉：“好甜，怎么這么甜？”
“冕下，那是對法蘭特供版，他們就好這一口，不是樣品的問題。”汽水廠的臨時廠長明娜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王庭版更甜，都成果醬了。”旁邊的茜茜幫著解釋道。
霍恩點點頭：“既然樣品都過關了，接下來就是量產和銷售的問題，你們有什么頭緒嗎？”
首席樞機馬德蘭將手里的銷售報表遞上：“冕下，問題就出在銷售上。
樣品質量都沒問題，可咱們派去法蘭、諾恩的商人，回來都說沒人愿意買。
那些貴族和商人一聽說圣聯產，就搖頭擺手，不管怎么說都不肯上架嘗試。”
如今帝國的商絡還沒有形成，各種地方都是封閉的地方商業。
所以哪怕是圣聯，都不得不依靠當地的商人社團或家族代理銷售。
馬德蘭這話一出，會議室里頓時安靜下來。
工業司司長哈爾金嘆了口氣：“是啊，還是圣聯國際信任度太低。”
“農業機器也是。”負責農業的司長蒂拉拉嘆息，“咱們的脫粒機比手動脫粒快三倍，可很多地區的農夫都不敢買。
說什么‘機器會壞，還得學修，不如牛省心’。
萊亞那邊還在到處造謠，說咱們的機器是魔法，用了上不了天國。”
“太猖狂了，冕下，您改發金璽詔書斥責他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發愁。
見此情形，霍恩敲了敲桌子：“所以根本問題是國際信任度的問題，我們有好產品但賣不出去，他們有需求但不敢買，對不對？”
“誒！”哈爾金突然眼睛一亮，豎起一根食指，“那畫師有畫展，咱們干脆辦個產品展唄。
把汽水、玻璃、罐頭，還有馬拉式播種機、脫粒機這些農業機器，都擺在廣場上。
把商人都邀請來，讓大家親眼看看效果，親手摸摸。
人家不是不信嗎？咱們就讓他們親眼見識咱們的東西有多好！”
“這個主意好！”哈庫托立刻附和，“正好咱們最近淘汰了一批舊板甲，又新造了一批輕型盔甲。
這些武器裝備，正好能賣給黎明聯邦和諾恩王國，咱們把武器也擺進產品展。
讓他們看看圣聯的軍工實力，說不定還能多簽幾個訂單！”
茜茜點了點頭，補充道：“還有咱們的先進科技，比如暖氣、自來水、活字印刷機，都可以展示出來。
每次咱們去推廣這些東西，他們都猶豫來猶豫去，說沒見過，不敢用。
這次咱們一次性展示個夠，讓他們看看圣聯到底有多先進，也好打消他們的顧慮。”
馬德蘭作為真理庭樞機更是忍不住贊賞：“對于提振國內虔誠，同樣是一個好法子……”
霍恩坐在主位上，越聽越覺得熟悉，等馬德蘭說完，他忍不住開口：“你們這是打算辦一個萬國博覽會？”
會議室里的人都愣住了，互相看了看。
馬德蘭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冕下這名字取得好，萬國博覽會，現在咱們是了，就叫萬國博覽會！”
霍恩看著眾人興奮的樣子，心里也盤算起來。
辦博覽會，在這個世界是頭一遭，肯定會遇到不少問題。
比如怎么邀請其他國家，怎么布置展區，怎么保證展品安全……
可他前世在地球可是親身經歷過博覽會，更是看過不少博覽會的歷史的。
從1851年的水晶宮博覽會，到后來的各種世界博覽會。
雖然具體細節記不清了，但大致的流程和舉措還是知道的。
但辦博覽會，卻是有好處的。
第一，能讓其他國家親眼看到圣聯的產品和科技，打破圣聯產質量差的謠言，打開銷路。
第二，能展示圣聯的實力，讓友好勢力更信任咱們，也讓敵對勢力不敢輕易招惹。
第三，能吸引其他國家的人才，要是他們看到圣聯的發條機、暖氣，說不定會有工匠、學者愿意來圣聯發展。
雖然是頭一遭，肯定會犯錯誤，但圣聯可以慢慢摸索啊。
沒吃過豬肉，他還沒看過豬跑嗎？
“我來寫一份博覽會的章程，你們也各自準備，工業司負責整理展品，福音庭負責邀請其他國家。”
“是！”
眾人齊聲應和，臉上的愁云一掃而空。
會議結束，霍恩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窗外的雪還在下，把辦公室的窗臺都蒙上了一層厚實的雪。
他坐在書桌前，手指輕輕敲著桌面，試圖回憶前世博覽會的更多細節。
可這么久了，前世的記憶像隔了一層霧，很多細節都模糊了，只能想起一些大致的框架。
“算了，先把章程寫出來，剩下的慢慢完善。”霍恩拿起筆，剛要在紙上寫“萬國博覽會章程”幾個單詞，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埃德溫匆匆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急切。
“冕下。”埃德溫行了個禮，聲音有些激動，“讓娜閣下回來了，現在就在新生橋，馬上就到了！”
霍恩手里的筆頓了頓，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知道了，讓她們到會客室等我，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