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布拉達克等議員,借著午休吃飯的功夫商議對策的時候。
第一條法令通過的消息,已然迅速傳遍了長弓堡周邊。
這條消息不僅僅在長弓周圍,同時也向著整個黎明島地區擴散。
首先得知消息的就是周邊的勞工、幫工以及流民群體。
相對于因為圣聯而擁有土地的農夫,這些靠著當佃農打短工的人反而更加傾向于圣聯。
畢竟,與“有恒產者有恒心”相對應的就是“有恒產者有牽掛”。
相對于農夫們加入拜圣父會兄弟會的猶猶豫豫,這群人卻是十分果斷利索。
如今長弓堡等城市之中,這些流民佃農勞工群體內,拜圣父分子的數量可以達到五成乃至四成。
看似不多,可剩下的流民群體基本都是政治冷漠者,根本不關心議會什么的。
所以,但凡是有心的勞工佃農群體,幾乎都加入了進來。
傳遞消息的報童,赤著腳邊喊邊沖過街道,剛好趕上了各個工坊的午休時間。
這是圣道宗僧侶們上臺后的一大舉措,給所有工坊一律強制執行中午一小時的休息時間。
錘子與鐵砧的響聲漸漸停止,工匠、幫工們紛紛從工坊里伸出腦袋。
五六個被圣道宗僧侶們集體雇傭的孤兒小報童們,沿著巷道街道穿行,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大喊。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共同虔誠委員會被國是會議取締!”
“照此情況,黎明島極有可能并入法蘭王國!”
聽到這個消息,不少幫工勞工都愣住了,他們飯都顧不上吃,便匆匆出門去。
至于更遠一些的街道,便能看到工匠幫工們端著錫制飯盒,在門口,在屋頂,在窗戶邊口耳相傳。
“會議出什么結果了?”
“好像圣聯派輸了。”
“什么意思?”
“共同虔誠委員會好像要被取締了……”
“什么?!那我的契約怎么辦?不是說好了,還完債后,下個月恢復自由身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什么,我沒聽見!”
“這群賣國賊,想把我們勞工全部變成奴隸!”
等到午休快要結束時,消息已然從“共同虔誠委員會被取締”,變成了“法蘭派議員試圖恢復奴隸制。”
上工的鐘聲響起,幫工與勞工們都是沒了任何心思繼續上工。
就算勉強上了,也是心不在焉。
不少人干脆不去上工了,而是圍聚在一起,開始討論這件事。
尤其是不少早先便加入了拜圣父會下屬兄弟會的勞工領袖們,更是沖在了第一線,給廣大工友教友們解釋。
“原先萊亞這邊,好歹是教士做法官,至少還收斂,如果法蘭人過來了,豈不是那些行會會首做法官了?”
“要是誰都能買官,等以后咱們再遇到不公時,誰能來幫咱們?”
“打起官司來,就要告的人估計就在法官位置上坐著呢。”
“這就是復辟奴隸制,這樣繼續下去,我們都要變成工坊奴隸了!”
這些流民勞工們愈發焦躁不安了。
當初,共同虔誠委員會成立之初,除了和圣聯達成經濟合作外,最大的任務就是主持提高流民勞工安全保障和工資待遇。
正常來說,有圣聯千河谷這個三國通衢,能夠給黎明島增添大量諾恩乃至矮人與半人馬買家。
他們還有法蘭甚至海外的廣闊市場,不壓榨流民勞工也能獲取足夠的收益。
而且提高工資待遇和安全,這些勞工才有消費力,才能獲取更多收益。
可短視與逐利是金錢的天性。
哪怕圣聯向他們指出了這一點,還是攔不住他們繼續壓榨。
而圣聯所能做的,只有盡量規范,甚至強制他們的行為了。
可哪怕只是這一點點改變,對于底層勞工們卻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們終于不會因病被辭退,不會受傷得不到補償,不會因為沒有午休而餓到晚上了。
可現在呢?
這群商人寡頭,居然想要剝奪這些權力。
如果沒有見過光明,他們本來是可以忍受黑暗的,可是現在不行了。
如果錯過這一次,下一次會是什么時候呢?
只有圣父知道!
“這仗打贏了,還不如不贏!”
有人喊了一聲,立刻引來一片附和。
焦慮像瘟疫一樣蔓延,幫工們越發躁動。
有提議說“去議會山抗議”,有人說“去找護教軍幫忙”。
但拜圣父兄弟會的勞工領袖們無不注意到,這群人喊完話總是退入人群,將眾人護在身前。
其余勞工們,盡管嘴上喊喊,卻是沒有一個人真正挪步的。
好死不如賴活著,他們目前還沒有下定決心。
還不到火候!
“這樣吧,咱們先等等,現在謠言太多,不要誤傷了好議員。”勞工領袖法拉鮑爾朝著人群喊道,“如果有必要,咱們再去議會山幫忙抗議。”
“不過咱們得先定一個章程。”他身邊的另一名勞工頭領喊道,“這樣,當初打仗時,咱們不是按街區選出了小隊長嗎?現在也一樣。”
法拉鮑爾加大了聲量:“如果有事,我們會沿街通知,大家在小隊長的帶領下,一起去議會山抗議!”
“好!”
遠遠的,望見勞工們逐漸散去,那些寡頭衛兵和眼線這才松了一口氣。
“吁,嚇我一跳,還真以為他們真敢動手呢!”那衛兵隊長擦了擦臉上的汗。
“放心吧,都這樣。”陪同的寡頭管家,點燃了煙斗,“你瞧好吧,他們就沒有動手的時候!”
“咱們現在就還是繼續監視著?”
“嗯,除此之外,剛剛那幾個……”那管家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記下名字,叫他們的雇主開除他們,不準任何工坊接納!”
“好。”
在城內風聲鶴唳之時,寡頭們監視不到的城外卻是一樣熱鬧。
蒼鷹飛過雨幕,低頭望去——
在長弓堡城外,泥濘的道路上,一個個穿著灰色僧袍的身影正騎著驢子趕路。
灰袍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卻沒人停下腳步。
一名僧侶本來騎著驢,結果驢子在泥濘的道路上崴了蹄子。
他干脆丟下驢子,自己背上裝滿圖畫傳單的背包,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不能讓法蘭人得逞……不能讓好不容易的第二個圣道宗國家毀了……走向地上天國,走向地上天國!”
似乎在給自己打氣,這位從小養尊處優的僧侶咬著牙繼續向前。
在城郊的葡萄籽村,踩破了好幾個腳底水泡,他終于趕到了。
爬上村口的大巖石,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滴。
他舉起傳單,朝著圍過來的村民大喊:“教友們,我給各位帶來一個消息,議會取消了共同虔誠委員會……
這是法蘭派的陰謀!
他們想投靠法蘭,到時候地主還會像以前一樣搶你們的田,壓榨你們!
我們好不容易打贏萊亞,不能讓勝利果實被寡頭們偷走啊。”
聽到這僧侶的呼喊,不少村民都是走出了家門,來到近前。
見有人圍過來,那僧侶更起勁了:“以前被萊亞人奴役,現在被法蘭人奴役,難道你們就不想擁有自己的田地嗎?
你們都嘗過甜頭,吃過苦頭了,難道還要繼續吃苦下去嗎?
諸位,請跟我一起,去長弓堡支持我們的教友!”
“一定要支持我們的教友啊,否則他們輸了,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諸位,我說……”
站在巖石上,這僧侶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沙啞了喉嚨,說干了嘴巴,村民們也只是沉默地聽著。
有人低頭玩著手指,有人轉身便走,還有人甚至像看小丑般樂呵呵地站在一旁。
看著村民們麻木的臉,那僧侶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還想再說,可越說,因好奇聚集的村民們便越感無趣,離去的便越快。
最后,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巖石上,孤零零的,像一根屮字架。
雨水砸在臉上,冰冷刺骨。
他絕望地低下頭,手里的傳單被風吹得四散飄落。
難道真如法蘭人所說,農夫們都是若智,根本不可能參與進來嗎?
爬下巖石,深吸一口氣,這僧侶卻不放棄,而是繼續向著下一個村子出發。
只是他還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抬頭望去,卻是十幾個精壯的農夫從村巷里走出,其中不乏先前那些轉身就走的農夫。
他們都戴著黑色兜帽斗篷,腰間鼓鼓囊囊的。
原來是回去拿武器和斗篷了嗎?僧侶的雙眼亮了起來。
為首的農夫拉低兜帽,遮住自己的半張臉:“護教軍第三兵團,邁爾博姆向您致敬,走吧!”
僧侶的眼淚立即瞬間混著雨水流下來:“走!”
一行人不多廢話,更無需廢話,便沿著泥濘的道路往前走。
他們剛走出村口,便愣住了。
遠處的道路上,一隊一隊,一撮一撮,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朝著長弓堡的方向移動。
有扛著鋤頭的農夫,有攥著錘子的幫工,有戴著兜帽的護教軍退伍士兵。
雨水順著他們的兜帽和斗篷流下,沒人說話,只有整齊的腳步聲,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舉起手臂,僧侶高聲喊道:“跟上去!”
人群像洪水,朝著議會山的方向不斷涌動逼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