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馬蹄踏切,將灰綠的灌木與枯黃的草葉震得左右晃動。
一千人的騎兵縱隊抵達鏟子鎮外圍便停下,肯納德躍馬奔出,沖向一處高地偵察。
勒住胯下的栗色戰馬,抬起鳥喙盔的面罩,肯納德黑灰色的瞳孔掃過眼前的景色。
這是一片被陽光炙烤得焦黃的山麓地區,被滾滾的煙塵遮蔽了天空。
西側是連綿起伏的矮山,山體裸露出赭紅色的巖石,稀疏的荊棘叢像干枯的蛛網貼在坡面上。
準確來說黃牙小徑這一塊,都是這種焦黃焦黃的地貌,雖然是山腳卻不比城市陰涼。
陡峭的山腳下,裂開數道縱深不一的谷道。
說寬不寬說窄不窄,大概能容五六十騎兵并排沖鋒。
鎮子坐落在山麓與平原的銜接處,大多是土黃色的木筋房,少有磚石屋。
唯一的高大建筑是鎮中心的尖頂教堂,此刻玩了命地敲著鐘。
再往前,鏟子鎮四周騰起三道火柱,正是滾滾濃煙與撲面熱風的來源。
距離雖遠,但還是能聽到熱風帶來的尖叫與木材爆裂的噼啪聲。
“是渥紐市的雜碎!”負責偵察的右翼騎兵隊的隊長霍克趕來,“他們在鎮子東頭的柵欄外結陣,大約有七八百人!”
跟隨霍克的指引,肯納德又爬了一個土坡,更接近了鎮子。
他瞇起眼睛,便看見鎮子邊緣的柵欄旁晃動著密密麻麻的人影。
他們穿著五花八門的皮甲,手里揮舞著長矛和長斧,不少人還舉著火把往柵欄上扔。
柵欄后的箭塔里斷斷續續射出箭矢,卻還是時不時有人從箭塔圍欄后跌下。
他認得那些人的裝束,是渥紐市的武裝農,隊列松散得像沒頭蒼蠅。
只有后排近百人穿著統一的鏈甲,應該是雇傭軍。
果真如他所想!
在出城迎戰這一點上,肯納德也是有自己的計較的。
如果圣聯想要隱藏大股圣聯軍隊,那么長弓堡護教軍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外殼。
從當前情報來看,長弓堡護教軍還在隔壁的德弗蘭郡沒動。
所以就算有圣聯的精銳士兵潛入,人數應該都不會太多,數百人頂天了。
黎明島可不是碎石原,如此人煙密集的地方,想要掩蓋上千人行動的蹤跡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肯納德幾乎可以確定,這些人都是渥紐市的民兵,沒多少戰斗力。
冷哼一聲,肯納德猛地抽出腰間的騎士劍:“第一隊跟我沖左翼,第二隊繞右翼,把他們趕到鎮西的空地上!”
“嗚——”野牛角的號聲刺破煙塵,一千名騎士分成兩股藍色燕尾旗的洪流。
洪流從眼前經過后,肯納德才張開大腿,鐵靴重重踹在馬腹上。
栗色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震耳的嘶鳴,隨即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明明是后發,卻搶在了所有騎兵的最前頭。
柵欄外的渥紐市士兵還在亂糟糟地砸門,直到聽見身后傳來地動山搖的馬蹄聲,才慌亂地轉過身。
后排的雇傭軍們立刻按下鐵盔,后排轉前排,舉起長矛,組成了槍陣。
可他們的人數太少,盡管槍陣防守有力度,刺擊有準度,但無奈騎士們鐵蹄有速度。
“砰!”
騎士的沖鋒如同石塊砸在陶罐上,當即就有兩人飛出,胸甲碎裂。
肯納德的長劍帶著風聲劈下,直接將一名雇傭軍的長矛劈成兩段,順勢斬開了對方的鎖骨,幾乎半邊身子都劈開了。
鮮血噴濺,卻追不上肯納德沖鋒的背影。
鐵蹄踐踏,甲胄碰撞,慘叫聲與兵刃的交擊聲混在一起,被呼嘯的風放大了數倍。
那些武裝農哪里見過這種陣仗,沒等騎士沖到近前就扔掉武器四散奔逃。
雇傭軍倒是抵抗了片刻,可他們還是很快就被沖得七零八落。
“軍團長,要不要追?”霍克策馬來到肯納德身邊,頭盔上的羽飾被煙火熏得焦黑。
“不用。”肯納德扯著韁繩轉向,帶領左翼騎士從鎮子中間穿過。
燃燒的木屋與柵欄噼啪作響,火星被風卷到空中,像一群飛舞的螢火蟲。
“叫鎮子上能動的人都出來滅火,他們不會放火,根本沒燒幾個屋子!”
鎮民們早就嚇得躲在石屋里瑟瑟發抖,聽見騎士們的呼喊才敢推開門縫張望。
肯納德讓人挑出幾十個壯丁,厲聲下令:“挑水,滅火,燒到了糧倉,你們一個鎮子也別想活!”
壯丁們連滾帶爬地去找水桶,肯納德卻調轉馬頭,朝著西北方向的山麓沖去。
斯特徠芬伯爵被困的土坡,他剛剛已經問清楚,就在那片山后面。
遠遠的,他就已能看見山坡樹上有旗幟在晃動,那是史克狼堡的家族紋章。
“留五十人警戒,其余人跟我來!”肯納德的聲音在風中炸開,剩余的九百名精銳騎士立刻跟了上來。
煙塵洪流再次朝山麓奔去,只是距離山麓還有半里地時,肯納德心中一緊,猛地勒住戰馬。
只見矮山背后的陰影里沖出兩列騎兵,大約有兩百人,每個人手里都握著一根黑鐵管子。
“是發條銃!”一側的霍克失聲喊道,他可是參與過千河谷戰爭的。
“不要慌,趴在馬上沖過去!”
沒等肯納德的命令喊完,那些騎兵就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密集的銃聲在山谷間回蕩,鉛彈尖嘯射來,幾名騎士應聲墜馬,甲胄中噴出一股股血泉。
“散開!沖上去!”肯納德怒吼著揮舞長劍,伏下身軀,躲過了幾顆呼嘯而來的鉛彈。
他知道這些銃械的厲害,射程遠但裝填慢,必須在擰發條的間隙沖垮他們。
騎士們立刻分散成小隊,沖向兩側的山坡。
那些使用發條銃的騎兵顯然訓練有素,見騎士沖來立刻調轉馬頭后撤,同時不斷有人回頭射擊。
鉛彈在騎士們身邊呼嘯而過,在身后的地面與山壁揚起一圈圈塵土。
肯納德的目光掃過那些騎兵,心里咯噔一下。
他們的騎術相當精湛,在陡峭的山坡上進退自如,顯然是圣聯的精銳。
只不過他們的個人武藝卻差了一截,揮刀的動作也帶著明顯的生澀。
“他們是新手!”肯納德大喊著沖在最前面,鉛子擦過肩甲,火星四濺,“別跟他們糾纏,直接沖過山口!”
騎士們如同潮水般涌上山坡,圣聯騎兵的鉛彈不斷落下,卻攔不住這股洪流。
一名馬腿被荊棘纏住的圣聯騎兵返過身,試圖用軍刀砍向沖來的騎士。
卻被對方反手一矛挑落馬下,慘叫著滾下山坡。
長劍接連挑落三名圣聯騎兵,肯納德座下的鐵蹄踏過尸體沖上坡頂,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
山坡后面是一道狹窄的谷道,入口處散落著幾具史克狼堡士兵的尸體,地上還拖著幾道被馬蹄碾過的血跡。
先前的圣聯的騎兵們擺脫了肯納德,沿著谷道往深處退。
為首的那名騎士甚至還回頭望了一眼,對著肯納德不斷將軍刀在刀鞘中抽插著。
肯納德本想沖下山坡,直接攔住他們,但想想斯特徠芬伯爵的安危,還是朝著另一邊伯爵的旗幟沖去。
策馬來到拐角處,地上只剩下十幾具士兵尸體和一桿被砍斷的旗幟。
“伯爵呢?!”肯納德一把揪住路邊一個嚇得癱軟在地的鎮民,那是個留著絡腮胡的中年人。
鎮民哆哆嗦嗦地指著谷道深處:“被,被帶走了……
剛才有個女騎士,穿著銀色的盔甲,帶著人把伯爵大人塞進了馬車……往那邊去了……”
肯納德猛地松開手,鎮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霍克!”肯納德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帶一百人守住谷口,其他人跟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