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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人生停在十八歲的曾鞏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27日  作者:西湖遇雨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西湖遇雨 | 大宋文豪 


陸北顧微微一怔,想到了曾鞏是歐陽修門生,肯定也是青松社成員,旋即答道。

“正是,乃是祖印禪師所贈。”

曾鞏點點頭,道:“既然是青松社成員,那定是值得相交之人。”

隨后,幾人在岳陽樓上寒暄起來。

當得知他們匆匆離開江陵府,是因為擔憂酷吏王逵使些齷齪手段,所以打算在岳州簡單休息一晚便繼續啟程后。

“諸位倒是不必如此慌張。”曾鞏勸慰道,“岳州軍事判官王陶乃是我之好友,人品向來正直,那酷吏王逵雖然兼著荊湖北路兵馬鈐轄的職位,但無論如何也管不到這里,諸位安心歇息、放松便可。”

這里不得不再提一句,大宋那一看就令人腦殼疼的行政區劃制度了。

大宋的“州”其實是個統稱,而此州與彼州較真起來往往大不相同,具體而言,在朝廷制度上,“州”還會細分為節度州(即唐代節鎮所在之州)、防御州、團練州、軍事州。

而所謂“軍事判官”根本不是管軍事的,而是指的“軍事州的判官”,主要負責司法、文教等方面的事務。

離開了江陵府轄區之后,王逵就算氣不過想要抓他們,呃,主要是抓嘴賤的呂惠卿那肯定是不會大動干戈地調動軍隊的,只能走司法途徑,派手下拿著文書來抓人。

而在岳州,王陶就是管司法的,所以曾鞏才會這么說。

繞過這個彎來,始終提心吊膽的呂惠卿松了一口氣,說道:“那在下便放心了。”

這時,隨著一陣腳步聲傳來,又有人登上了岳陽樓,放聲道。

“子固兄,案牘勞形,方才得了空暇。”

陸北顧回頭望去,發現說話的是一個身著官袍的官員,身后還跟著幾名小吏。

這官員看著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的樣子,面皮白凈,體型稍微有些肥胖。

非是旁人,正是岳州軍事判官王陶。

曾鞏連忙急趨幾步,對著對方行禮道:“正仲兄。”

“哎!折煞我也!”那官員笑呵呵地扶起曾鞏,認真打量了一番,然后說道,“子固兄瘦的有些脫相了啊。”

說實話,陸北顧之所以在一開始沒有聯想到是曾鞏,也是因為他根本就想不到,這位“唐宋八大家”之一,出場形象會如此寒酸。

曾鞏身上的衣服是洗得發白的舊長衫,補丁摞著補丁,不到四十歲頭發就白了大半,人干瘦到衣服都撐不起來。

就這么一位面上全是溝壑皺紋,一臉苦相地蹲在岳陽樓上放聲大哭緬懷范仲淹的中年男人。

誰能想到他是名滿天下的曾鞏?

“人生極苦,讓正仲兄見笑了。”曾鞏苦笑道。

王陶看著好友的樣子,眼角一熱,囫圇重復道:“能見面就好,能見面就好。這次寄信邀子固兄順路來岳州,便是為了這匆匆一晤.實在是有太多話想聊聊了。”

兩人收拾了一下情緒,隨后,曾鞏給王陶介紹身旁幾人。

當得知幾人都是今年要赴京應試的舉子,其中還有曾鞏的舊識后,王陶很大方地說道:“如此風流人物齊聚岳陽樓,實在是一件雅事,容我盡地主之誼,諸位賞臉一起去吃頓便飯如何?”

此言一出,呂惠卿幾人皆是有些惶恐,這話說得極給面子,不去實在是不好。

而且在王逵那鴻門宴上,幾人也確實沒心情好好吃飯,船上更別提有什么可口吃食,現在肚子都開始抗議了。

于是,眾人隨著王陶下了岳陽樓。

王陶帶著他們上了艘不遠處的小船,船夫竹篙一點,小船離岸,便輕巧地滑入煙波浩渺之中。

王陶指著遠處一座不甚起眼,但植被蔥蘢的小島道:“島上幾戶漁家,手藝極好,做的都是這洞庭湖里最鮮活的魚獲,勝在‘本味’二字,比城中酒樓那些花團錦簇的席面,別有一番野趣。”

他言語間帶著幾分親近,顯然是真把曾鞏的朋友也當成了自己的客人。

船行漸近,小島的輪廓清晰起來。

幾間簡陋卻收拾得干凈利落的茅棚依水而建,岸上晾曬著漁網,幾只小舟隨意地系在木樁上。

空氣中彌漫著水腥氣、柴禾燃燒的煙火氣,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食指大動的鮮美魚香。

王陶顯然是熟客,漁家老漢帶著憨厚的笑容迎上來,恭敬地行禮:“王判官來了,快請進!魚都備好了,就等著下鍋呢!”

他引著眾人來到水邊一處開闊的茅棚下,棚頂覆蓋著厚厚的蘆葦,棚里幾副簡陋但擦得锃亮的木桌木凳,便是待客之所。

眾人落座,四下打量著。

這里四面通風,視野極佳,正對著洞庭湖那落日熔金、霞光萬頃的湖面。

而同樣是洞庭湖,在船上,在岳陽樓上,跟在湖心島上看,完全是不同的體驗。

晚風吹過,剎那間,陸北顧覺得自己的心徹底地靜了下來。

“山水之間,可以忘憂啊。”曾鞏也感嘆道。

王陶接話問道:“子固兄家中情況可還好?”

曾鞏雖然只比王陶大一歲,但從面相上看,其實比白凈富態的王陶要老不少,人干瘦的厲害,眉眼多有皺紋,常帶苦色。

曾鞏努力舒展眉眼,擠出笑意說道:“家中還好,弟弟妹妹都成年了,不似慶歷年間那么累了.也多虧了正仲兄與介甫兄的周濟。”

慶歷七年,曾鞏父親去世,只好從太學輟學回歸故里。

曾鞏本來就孝順父母、友愛弟妹,所以父親去世后,他不僅侍奉繼母無微不至,而且在家境衰敗之際并沒有逃避自己的責任,勇敢地肩負起了撫育四個弟弟、九個妹妹的重擔。

而王陶和王安石作為曾鞏的好友,在慶歷二年考中進士入仕后,都很了解曾鞏家庭的困頓處境,所以經常通過官府驛站給他郵遞一些絹帛之類的財物,用以資助他的生活。

同樣,諸如歐陽修、范仲淹這些師長,也寄予了曾鞏相當大的幫助和鼓勵。

正因如此,來到物是人非的岳陽樓,想起已經去世的范仲淹,曾鞏才會觸景生情,乃至一時失態。

“哎。”王陶嘆了口氣道,“子固兄其實不必如此,以子固兄的才華,若不是家中有事,早該考中進士了.明年有可能是歐陽公來作禮部省試的主考官,子固兄還是極有希望的。”

從事實來看,前半句純安慰,后半句反倒是有可能。

曾鞏張了張嘴,最后也只能苦笑。

“希望吧。”

王陶和曾鞏兩位久別重逢的老友敘話,他們也不好插嘴,只得坐在旁邊聽著他們對話等上菜。

仔細聽后,陸北顧心頭卻也不由地有些感嘆。

感嘆什么呢?當然是大宋的科舉制度,真是公平到有些殘酷了!

曾鞏出身士大夫家庭,祖父曾致堯作過戶部郎中,父親曾易占作過太常博士,而曾鞏天資聰慧,記憶力超群,幼時讀詩書脫口能吟誦,十二歲就能寫《六論》,提筆立成,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神童開局。

他接下來的人生,也堪稱順風順水。

十八歲時隨父赴京,以文相識王安石、王陶,結為摯友,隨后進入太學,上書歐陽修并獻《時務策》,被歐陽修收為門生,同杜衍、范仲淹等名臣都有書信來往,投獻文章,議論時政,自此名聞天下。

然而,曾鞏的人生在十八歲之后,就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他考不中進士,而且是屢試不第.在慶歷七年家中沒出變故前,曾鞏就考不上,后來這些年家中穩定了之后,好幾次赴京趕考也沒考上。

換到別的朝代,怎么可能父祖都是京官,自己認識這么多高官大員,才華又足夠驚人,卻還考不上進士呢?

然而大宋的科舉制度就是如此,公平到殘酷。

慶歷興學后,別管你是誰的子侄,別管你認識什么人,更別管你自負有多高的才華。

考不上,就是考不上。

哪怕是蘇洵和曾鞏這種“唐宋八大家”來了,考得不夠高也中不了進士。

而今年距離曾鞏十八歲入京那年,已經足足過去二十年了。

二十年彈指一揮間,青絲變華發。

曾鞏年輕時認識或聽說的上一代人,也就是天圣年間那一撥的進士,天圣二年的宋庠、宋祁、葉清臣、鄭戩;天圣五年的文彥博、韓琦、包拯;天圣八年的歐陽修、富弼、王拱辰。

這些人要么位極人臣,要么已經作古。

而他的同齡人,基本上也都爬到一方大員的位置上了。

比曾鞏小三歲的王安石,如今已經是常州知州,再進一步便是真正有資格在廟堂上攪動風云的大人物。

比曾鞏小一歲的王陶,雖然仕途上比王安石慢了一步,現在只是岳州軍事判官,但下一步大概率就是調回中樞充實履歷,過幾年再外放,同樣是知州。

唯有曾鞏,依舊是個落魄舉子。

他的人生就像是永遠停在了十八歲那年,只能看著同齡好友不斷前行,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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