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云的反應最簡單純粹,他先是呆了一瞬,隨即爆發出巨大的歡呼:“陸北顧,解元!是解元!頭名解元!”
他用力抓住陸北顧的手臂,搖晃著,看樣子恨不得把陸北顧舉起來。
而旁邊的崔文璟看到自己第三名,一個足以保證他獲得解額的位置的時候,也是長出了一口氣,只是他很快就眼神復雜地看著身邊這個年輕的同窗。
此刻,心里的那點喜悅完全被眼前這個橫空出世的少年解元的光芒所掩蓋。
崔文璟十多年來四次參加州試,全部中舉,其中三次拿到了解額赴京趕考禮部省試,有一次甚至拿到了解元,可惜始終沒能中進士。
而他,已經是瀘州州學里公認的天才了。
可就是這樣的天才,捫心自問,也做不到在新生的時候,入學當年,不,是入學僅僅兩個多月,第一次參加州試就能拿解元。
看著陸北顧,崔文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天才之間亦有差距”。
而天才和天才之間的這種差距,甚至可能比天才和普通人之間的距離還要大。
韓子瑜也是先顧著看自己的名字,在第十五名,雖然不太可能中舉,但作為一個剛進入州學三年的學生,這種進步速度已經相當快了,或許再經歷一到兩次州試,他就有機會赴京趕考了。
他先是松了口氣,隨即聽到動靜,目光移向榜首那個名字,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州試解元!
這意味著陸北顧是整個瀘州今秋所有生員中的魁首!這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實力!
幾個月前在合江縣法王寺初見時,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想得到,這個少年,竟然真的能走到這一步!
韓子瑜張了張嘴,竟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在他的心里,隱約有點后悔,陸北顧考完州試第二天就跟范祥去了瀘南的淯井監,直到昨天才趕回來,他沒能抓著陸北顧去家里。
如今對方已經是解元了,很多事情,就難說了。
而周圍的州學生們此刻也瞬間炸開了鍋!
“陸北顧?是那個剛入學沒多久的陸北顧?”
“合江縣案首!迎新雅集第一!果然是他!”
“我的老天!十七歲的解元!這.這破了瀘州多少年紀錄了?!”
議論聲如同沸騰的潮水,瞬間席卷了整個州衙東墻下的州學生群體。
無數道目光,驚愕的、羨慕的、欽佩的、難以置信的,齊刷刷地聚焦在陸北顧身上。
這個身著深青學服、身姿挺拔的年輕人,此刻仿佛被無形的聚光燈籠罩,成為了現場最耀眼的存在。
而對于陸北顧來講,周圍的喧囂卻仿佛瞬間就離他遠去了。
當他高懸在榜首的名字清晰地映入眼簾時,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四肢百骸都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貫通。
那是一種夢想照進現實的狂喜,是無數個日夜焚膏繼晷的努力最終結出的碩果,更是對自己穿越以來所有努力最有力的肯定!
陸北顧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秋涼的空氣,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澄澈的平靜,只余下嘴角一抹難以控制的笑意。
他踏出了這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從此,他便真正擁有了通往汴京、叩問廟堂的資格!
周圍認識或不認識的同學,紛紛涌上前來,拱手道賀。
“恭喜陸解元!”
“陸兄高才,實至名歸!”
“咱們合江縣學出了你,光耀瀘州啊!”
盧廣宇和黃靖嵇、朱南星、竺楨等合江縣學出身的好友,也都被陸北顧這驚人的成績給結結實實地震驚到了,從后面擠了過來。
驚嘆、羨慕、恭維之聲不絕于耳。
陸北顧一一還禮,舉止從容。
“肅靜!肅靜!恭迎知州、判官!”
就在這時,衙役洪亮的唱喏聲穿透了鼎沸的人聲。
只見州衙中門大開,又一隊身著公服的衙役魚貫而出,分列兩旁。
隨后,兩位身著官袍的官員在屬吏的簇擁下,緩步走了出來。
為首者氣度雍容,正是瀘州知州劉用,他身側那位膚色黢黑的正是瀘州判官李磐。
劉知州目光掃過人群,最后落在被眾人矚目的陸北顧身上,臉上露出贊許的笑意。
他卻并未立刻講話,而是由李磐這個本次州試的主考官先上前一步。
李磐的目光也落在陸北顧身上,那眼神中包含著復雜的情緒,有作為主考官對杰出考生的欣賞,有作為伯樂見證璞玉終放光彩的欣慰,更有一種“此子果然不負所望”的篤定。
他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嘉祐元年,瀘州州試,圓滿畢矣!”
他微微一頓,目光再次鎖定陸北顧,朗聲道:“本州解元,陸北顧!”
“嘩——”壓抑的驚嘆聲再次響起。
這時候李磐抬手示意安靜,繼續說道:“陸北顧,瀘州合江縣人氏,年十七,州學上舍生。其帖經墨義,根基深厚;詩賦文章,才情卓絕;史論策問,尤見經世之才!《夜郎通貨論》一篇,引證精微,立意深遠,切中時弊,發人深省;五道時務策,條分縷析,務實可行,深契朝廷求賢取士之旨!本州解元,實至名歸!”
李磐的這番點評不僅是對陸北顧成績的官方背書,更是對他能力的極高贊譽!
尤其是點明了那篇震驚考官的《夜郎通貨論》和分量極重的時務策,讓在場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州學生,對這位年輕解元的實力有了更深的認知。
李磐說完,側身一步,將中心位置讓給知州劉用。
劉知州含笑上前,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得過分卻又沉穩得不像話的新科解元,眼中滿是欣賞。
他溫言道:“陸解元少年英才,一舉奪魁,實乃我瀘州文教之盛事!此番高中解元,不僅是你個人之榮,亦是我瀘州士林之榮!”
他頓了頓,提高聲音,帶著些期許:“望你戒驕戒躁,潛心向學。明年正月,京城禮部省試,望你再接再厲,為我瀘州爭光!”
說著,他微微側首示意。
一名書吏立刻捧著托盤上前,盤中赫然是一塊銀牌。
大宋與大明不同,在外部白銀沒有大量輸入之前,銀并非主流貨幣,也不作為常用支付手段,但作為稀缺貴金屬其本身就是有價值的。
而通常來講,宋代銀錠形制源于唐代銀鋌的演變,以平首束腰形為主,兩端平整,中間略內收形成束腰,底部常有蜂窩狀孔洞,正面邊緣分布絲紋.重量的話,大錠重五十兩,小錠則有二十五兩、十二兩半、六兩等規格。
這塊銀牌估計就是用銀錠熔煉而來的,目測怎么都得有個幾十兩重了,具體多重不好說,因為下半部分陷在錦緞里看不出來厚度。
“此乃州衙所制,聊表嘉勉之意。”
劉知州親手將托盤遞向陸北顧。
李磐在旁邊笑道:“陸解元,收此嘉獎吧!”
這一刻,萬眾矚目。
州衙前的喧囂仿佛都遠去了,只剩下知州溫和的勉勵、判官贊許的目光、同窗們復雜而熱烈的注視,以及手中那沉甸甸的榮耀象征。
陸北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激蕩,雙手穩穩接過托盤。
低頭一看,只見托盤中的銀牌刻著“嘉祐元年瀘州州試解元”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