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文豪第168章 劍拔弩張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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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劍拔弩張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30日  作者:西湖遇雨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西湖遇雨 | 大宋文豪 


這不單是分配的不公,更是整個生產鏈條上赤裸裸的壓榨與漠視,是那彌漫在空氣中、如同鹵水蒸汽般無法驅散的絕望與隨時可能爆裂的憤懣!

梁都監上前一步,聲音低沉地對范祥道:“范副使,監官和本地幾個僚人頭人已在官廨等候。”

范祥收回了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深邃的眼底似乎已有某種決斷做了出來。

他微微頷首,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嗯,走吧。”

他側目看了一眼身旁臉色發白、眼神卻死死盯著下方熬鹽區的陸北顧,補充道:“讓這位陸生員也一同聽聽。”

陸北顧深吸了一口那混雜著濃煙、咸腥與硫磺味的灼熱空氣,喉嚨里仿佛被砂紙磨過。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緊緊地跟在范祥身后。

他知道,接下來要踏入的官廨,才是這鹽利漩渦中真正博弈的核心。

踏入官廨正堂,一股熏香味道撲面而來,勉強壓下了些外面無處不在的鹵水咸腥。

堂內陳設簡樸,甚至有些寒酸,正中一張磨損嚴重的公案,案后空懸著主位,而左右兩側已坐了數人。

左側首位是一名面皮白凈,身著綠色官袍,約莫四十歲上下的文官,他當先站起來行禮道。

“在下判淯井監事王逵,見過范公。”

他身后還站著兩名穿著官袍的中年人,應是淯井監的監丞和主簿,

在大宋,“監”,尤其是淯井監這種邊疆鹽監,不僅要負責管理制鹽主業,還要統管境內的軍民諸事,王逵這個“判淯井監事”的差遣,跟知縣差不多是一個級別的,所以“監”內統一配有跟縣里差不多的行政班底。

而在右側起身的,則是三名服飾明顯迥異于漢人的男子。

為首者年約五旬,身形矮壯,皮膚黝黑粗糙,穿著件靛藍色麻布長袍,腰間系著一條鑲嵌著幾枚暗淡銅片的寬皮帶,腦袋上纏著厚厚的布帕,鬢角露出幾縷花白。

他便是本地最大的僚人頭人,阿木圖。

他身后兩名年輕些的僚人漢子,則穿著更為簡樸的短褐,赤著腳,皮膚同樣黝黑,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進來的眾人,帶著山民特有的野性。

當他們目光掃過陸北顧這個陌生的年輕生員,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被掩飾過去。

在王逵眼神示意下,阿木圖也同樣如漢人般對著范祥行禮。

“都坐吧。”

范祥很照顧陸北顧,沒讓他站著,而是特意指了指,給他安排在左手最末的一張椅子上,位置靠近門口。

隨后,范祥徑直在主位坐下,梁都監則按刀立于其身后半步,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他身上的鐵甲在略顯昏暗的堂內泛著冷光,無聲地宣示著武力。

“王逵。”范祥沒有多余的寒暄,開門見山,“本官奉旨提舉川陜鹽務,此番親至淯井監,是要親眼看一看,這維系朝廷鹽課的重地,究竟是何等光景你身為淯井監主官,主理一方鹽政,如今淯井監鹽課幾何?灶丁幾何?僚戶幾何?近來可還安穩?”

王逵顯然早有準備,他把旁邊備好的十幾本冊子捧起來,費力地雙手奉上。

“回稟范公,淯井監現有鹽井三十七眼,其中大井九眼,中井十六眼,小井十二眼。在冊灶丁一千六百余人,連同家眷約七千余人,僚戶編管于井場附近山林者約三千余戶”

這些名詞概念都是有其特殊含義的,“灶丁”指的是鹽井里真正干活的男丁,“鹽戶”則是基于“灶丁”組成家庭的戶類統計名稱,至于“僚戶”指的則是已經編戶齊民的熟僚,這些人很多并不直接從事鹽場工作,但無論他們做什么,都是統一劃歸在淯井監這個行政單位下面的。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報出一連串數字,從鹵水濃度、日汲鹵量、成鹽率、月課額,到柴薪消耗、軍糧補給,甚至提及了為防止僚人作亂而加固的幾處寨墻,事無巨細,顯得極其熟稔公務,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王逵話語間不斷強調鹽課“雖艱難,然尚能足額”,僚人“蒙受王化,漸知禮法,近來甚是安分”,又隱晦地提及“唯山中生僚,偶有嘯聚,搶掠柴薪、鹽包,幸賴軍威震懾,方能保鹽道暢通,監內無虞”。

陸北顧聽著這些干巴巴的數字和粉飾太平的言辭,腦海里卻不斷閃過外面那煉獄般的熬鹽場景,那些在濃煙中佝僂的身影,那些撿食鹽粒的孩童。

范祥靜靜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偶爾在王逵提到某些關鍵數字時,眼神會微微一閃。

而當王逵說到“僚戶安分”時,范祥的目光若有似無地飄向了右側的阿木圖。

阿木圖依舊端坐,布滿老繭的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眼觀鼻,鼻觀心,仿佛王逵口中那些“安分”的僚戶與他毫無關系。

只有他身后一個年輕僚人,在聽到“生僚搶掠”時,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鹽課足額?嗯,聽著不錯。”

范祥在王逵的匯報告一段落后,淡淡應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那本官一路行來,所見熬鹽灶丁,面有菜色,衣不蔽體者,十之七八。孩童于泥濘中撿食鹽粒充饑,此等景象,王監官作何解?”

王逵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下,隨即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無奈,隨后痛心疾首地說道:“范公明鑒!此乃山地貧瘠,生計艱難所致!鹽丁勞苦,人所共見,然朝廷鹽課乃國之大計,不可稍怠。下官亦曾多次行文州衙,懇請撥付些錢糧給予僚戶,奈何唉,杯水車薪。且僚人灶丁,習性粗鄙,不善積蓄,偶有困頓,亦屬常情。”

“不善積蓄?”一直沉默的梁都監突然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像刀子一樣劃破了堂內的平靜,“王監官這話說的輕巧,老子手下那些丘八,餉錢都常被克扣拖欠,更別說這些灶丁了!漢商收鹽,層層壓價,監內支取糧米柴薪,折色、加耗花樣百出,你們這些頭人再從中剝一層皮!落到他們手里的,怕是連鹽粒都舔不到幾口!出來掠奪的都是生僚嗎?我看不見得吧。活不下去,不豁出命去搶,難道等著餓死在山溝里?”

梁都監這番話,粗糲直白,毫無文飾。

王逵的臉“唰”地白了,額角滲出冷汗,嘴唇翕動著想辯解:“梁都監,你你怎可”

阿木圖身后的年輕僚人猛地抬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官廨正堂內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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