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
盛樂和陰山之間彌散起道道青黃光芒,風沙四起,原本尚還能見到的幾處草原也皆都化作黃沙。
邪異而又神圣的黃羊靜立,背負青宮,蹄踏業火。
披著一身渾黃僧袍的惡土靜立在此,作為同時掌握了往生凈土,華嚴法門之人,他在古今二釋的道路上都有極高成就。
因果如網,如海,將這一片天地的一沙一石都編織在內。
凈土之中,所有事象都被這位菩薩視作整體,無盡緣起法門和噉悴凈土完美契合,已經無限逼近華嚴一道的最高追求——法界緣起。
并不需要什么菩提、金剛坐鎮,單單是他一人,一念之間,就足以調動這片凈土的全部威能。
沒有一名紫府敢步入那片凈土之中,唯見一白袍僧人一步一步上前,以雙足丈量大地,任由那凈土光輝蔓延,卻不染其身。
古舟虛握住身邊如同長劍般的事物,此物縈繞無邊慧光,照徹宿業,直指空性,輕輕一劃,前方凈土便瞬間開裂。
惡土高踞天穹,踏著的羊獸隨著他一齊俯首看來,黃瞳幽明,極為邪異。
天地間惡氣洶涌,大地裂開,無數青色蝗蟲自其中鉆出,如海如潮。
“華世莊嚴,法界緣起,事事無礙。”
整片天地的因果開始向著古舟涌來,可他僅是抖了抖僧袍,如同撣去一粒微塵,因果業力絲毫沾染不上他身。
古舟抬手,一掌探出,如同擋在大浪前的礁石,將這一座積蓄了數千年業力因果的凈土穩穩擋住,使之不能再前進分毫。
“叱石何在?”
他再度持劍,向前一斬,并未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聲響,唯見一口青銅大鼎自玄宮中祭出,內里似有妖魔張口,吐出一團模糊的血肉來。
這團血肉開始迅速凝起,一件青底黃紋,繡著四獸的道袍落下,披在其上。
叱石的身軀一點點顯出,最后變作一俊秀邪異的青年道人,同一旁的惡土并列。
古舟面如平湖,隨手祭出一道空白畫卷,陡然變大,如團團白云環繞凈土,無數嘯叫的青色蝗蟲都撞入其中,困于畫中。
“「己土」的手段”
惡土語氣幽幽,目中似有憎惡之情,再未留手,鋪天蓋地的黃沙飛卷,將二人的身影悉數淹沒,外人難察。
凈土之中,白袍僧人合掌,任由漫天風沙卷起,他卻仍舊片塵不沾,只是默默看著上方那頭猙獰怪異的黃羊。
“這便是你的本相?我聽聞華世講求一心恒定,諸相皆為,你仙、魔、釋三家的道行,都是寄托在此。”
古舟看出玄虛,卻見上方那位黃袍僧人已經重化泥塑,歸于羊口,獨留身著青黃道袍的叱石在上。
惡土氣質一變,仙家氣象圓滿,蘊土諸光變化,他手中多出了一口青銅鑄造的魔鼎,內里似有妖魔咆哮。
“懸空曾求法于華世,你難道不知我道根本是以融攝之法,統一性命?無論仙釋妖魔,皆都是構成我之空性。”
這道人黃瞳幽幽,語氣漸冷,繼續說道:
“叱石,惡土,墳羊,皆都是谷懷虛,皆都是我,本座是仙修,是釋徒,是妖魔。這便是無盡緣起法門,統攝諸般因果,交融一處,萬法共榮,古代華藏至嚴世尊的法。”
天地間惡氣沖激,黃沙飛卷,唯見那一身白袍的僧人靜靜站定。
“叱石道友,你該修仙,而非入釋。”
此言一出,上方的惡土神色越發陰沉,狠狠咬牙,黃瞳大明,下方的羊獸也隨之咆哮,惡風吹拂。
“你活了這般久,難道不知我蘊土一道的境地?社稷壓在上方,何以求道?”
惡土目光幽幽,陷入沉思。
社稷之下,諸土難為。
在五德之中,這兩道都是位置最高的道統。上古三代,虞修雷霆,輔以諸炁;殷修社稷,輔以巫祝;周修上禮,輔以五德。
作為社稷二土的正統仙道,昔日的戊衡便是活躍在虞殷之代,甚至殷朝人皇曾經坐的位置,便是戊己之尊,為社稷。
縱然戊衡消亡在周,青羊順勢崛起,可還有分出的白紙福地高高在上,稷仙司史,仍壓得艮蘊伏抬不起頭。
如果說艮土還有昔日鎮元大道的光輝,伏土還有作為幽冥司陰的舊歷,那么蘊土就始終是社稷眼中的竊賊、妖魔、小道!
青羊傳承數代,真君出了不少,可未有一人敢更進一步,即便那通天大道就在眼前,卻無一人敢去走。
蜀亡之后,拓跋北下,證就戊己,為社稷之主,正是昔日白紙福地的手筆,五德之玄,在陰陽相會之土。
青羊先是被蜀帝控制,又在白紙福地的挑動下徹底覆滅。
鎮元仙道傳下的八極元山,亦是隨著真君一道亡滅。
惡土長呼一氣,身后的青羊玄宮開始震蕩,自內里傳來一道道泛著玄光的神通,開始不斷涌入他的法軀之內,讓這具神胎徹底完全。
徹青黎
幽羊祀
天下荒
歲積稔
以及最后一道.乞社稷。
整片青羊玄宮開始震蕩不已,自其中涌出無數青黃光輝,抱一神胎妙法在重鑄因果,擬作前生,在整座法界的加持之下,曾經的蘊土一道大真人重新歸來!
青黃二色交織的神盤自宮中遁出,昔日的青羊道統第一靈寶天蘊青歲盤再度落于他手,同時又有那道幽羊飼鼎煥發魔氣,加持其身。
青羊之道,仙魔變易。
惡土長呼一氣,感受著體內的神通變化,雖然神通無礙,一如往日,可只要出了這法界,他便會立即被打回原形。
只是,已經夠了。
“青羊修士,世稔真君座下首徒,叱石,還請賜教。”
古舟握住慧劍,目光深沉,他并未驚訝于對方還能再顯仙家修為,以懸空一脈的清心禪法感應,真正讓人心悸的是——
「蘊土」.沒有放棄此人。
陰山。
離火洶洶燃燒,嵐山王一步踏出,目露精光,離火四道神通在他身邊隱隱顯化,杏黃色的王袍在風沙中鼓蕩不止。
在他身后太虛之中,另有紫府,除去太真萬金,穆武伏云,上霄濯邪,甚至還有提鋒山的蓐肅真人在此,畢竟這位本來就歸屬宋氏調動。
東線繞路頗長,極難前行,便調了辟劫、廣闡這兩位斗法極強的人物前去,二人應當能穩穩推進,牽制敵方。
至于西線則是派了張家紫府初期的浣緣真人,摘星原寒辰子,由那位威華神將統領,以虛炁神妙急行,先攻盛樂
眼下中線則是聚集了雙方最多的力量,不但但有古舟和惡土兩位菩薩還有諸多修士藏伏,只待出手。
凈土已經被古舟擋住,他們這些仙修本應立即借著太虛行往盛樂,可前方卻另有人物,攔住了在場的一眾修士。
血云滾滾,龍蛇起陸,太虛破碎,披著白金寶甲的男子現身,擋在凈土和陰山之間,極為恐怖的神意爆發,鎖定諸修。
他笑的肆意,目光如電,很快就發現了太虛中藏匿的諸多修士。
“宋明嵐,你莫不是被嚇破膽了,請了三宗的修士前來對付我。怎么,那遺梨死了,你宋氏的洞天不是還有幾個老東西?”
風延負手站定,白金寶甲上的龍蛇日月玄紋如同活物,光華流轉,呼應神妙,又有鐵灰云氣彌散,自其身后的太虛中分別行出兩人。
先是一女子,著鐵灰長裙,容顏姣好,身上帶著一股神秘莫測的巫靈氣機,紫府中期的氣機稍稍顯露,赫然是那殉林真人蕭雪林。
嵐山的目光未有變化,而是看向另外一邊。
清炁涌動,玄風吹拂,又有一男子行出,戴著鐵面,身形消瘦,清炁神通生發,也是紫府中期,隱隱有魔性籠罩。
‘清崇魔土,都荼。’
嵐山認出此人,心中稍沉,伸手探出,自太虛中取出一柄朱火縈繞的靈斧,離火如煙,升騰不止。
真炁靈云飄拂而出,伏云真人現身,目光灼灼,死死盯著風延。
“魔頭!”
“本將是實打實的人,你再胡言”
風延聽聞此言,目中真正有了幾分怒意,血氣暴動,太虛破碎,以他立身之處生發種種蠻荒氣機。
霄雷之光沖激,濯邪踏出,身著天青寶甲,此地神道難應,離擢不成,他的氣勢跌落到紫府中期,卻未有退卻之意。
離火、霄雷和真炁生發,將風延穩穩鎖定,以那位嵐山王為首,伏云、濯邪輔之,要將眼前的風延拖住!
“爾等,在懼我。”
風延任由天中無數道法光打來,身上血氣直沖霄漢,一拳握住,當空砸下。
離火凝成羅網纏繞,嵐山目光沉凝,不敢輕視,可那片離火之網卻被迅速扯破,僅見一團血云爆發。
風延殺出,如一輪血光凝成的煌煌大日,一瞬便殺到那伏云面前。
“穆武山!”
他暴喝一聲,一拳擊出,打在對方護身的真炁靈云之上,明勁散去,可又有一股暗勁陡生,潛伏入體,讓伏云的法軀一陣震蕩,被對方死死制住。
僅是一個照面,就有生死之危!
伏云并未慌亂,自他的內景之中生出一片伏魔道光,龜蛇交纏,以柔化剛,勉強抵擋住那股駭人至極的暗勁。
真炁神通,見真武。
霄雷落下,化作青月,飄然斬向風延軀體,可對方僅是吐出一口罡氣,便將這一道霆月轟散,讓那位濯邪真人也面色稍變。
“魔頭!”
離火大斧升騰光輝,朝著風延后背斬落,可他卻瞬間抬起另外一手,直接鉗住斧刃,擋住了那位嵐山王的攻勢。
“誰再叫老子魔頭,我就先殺誰。”
風延語氣愈發冷厲,血氣爆發,彌散周邊,天地之間有血河長流,先民祭祀,浩蕩血云瞬間遮住周邊幾人。
蕭雪林目有寒光,正欲馳援,卻見一團藏金之光升騰而起,白氣環繞的金甲神人沉默擋在前方。
“庫藏鎖神甲。”
她并未以蓐肅稱呼,而是緩緩道出對方的來歷,只見眼前藏金之光大盛,那具金甲神人已經殺至眼前。
‘齊帝的甲衣,不對.還有問題。’
殉林祭出一道寒鐵般的冷光,打在對方法軀,便讓那藏金之光一陣紊亂,所謂靈薩之道,極近金石,古代也稱為第六金,又有攝控靈性之妙。
她眼下本應直接去搖動對方真靈,但昔日鐵遂的警告還在,她并未莽撞,而是同對方周旋起來。
戰場邊緣,金月高懸。
萬金抱劍而出,神色淡然,作為太真嫡系,他歷來是個玩世不恭的性子,如今雖然收斂許多,可有手中的金鱗在,眼下底氣自然是十分足。
攔在他身前的,正是那位覆蓋鐵面的都荼。
“太真當是舍得,這等重器都落在你手中,可惜名劍逢了惡主,光輝不如以往。”
都荼語氣中似有幾分譏諷,他緩緩抬手,一座青云環繞,玄風流轉的寶塔落在手中,非金非石,清光縈繞。
“我這處也有件寶貝,萬金道友可想試試?”
萬金微微一笑,看了過來:
“我怕,一劍斬碎了你這塔,你家的大人要怪罪。”
都荼仍托著這一處寶塔,內里傳來一陣陣動蕩不已的清光,凝練如一,一股足以和金鱗較量的氣息生發。
“道友不妨試試,我這清天塔卻也不差金鱗,都是一階,不若試試?”
他語氣自信,清崇魔土派他前來,正是要制約這一柄金鱗,而清天塔的來歷,絕對不差太真的庚金之劍。
金鱗出鞘,庚金太白之光凝如長虹,截斷天地,同那一片清光相抵,震蕩不休,聲如雷震,百里可聞。
清風流轉,遍及山水,呼應清炁玄天之變化,消解殺機。
清炁神通,山水郎。
都荼的目光自那張鐵面之下投來,似有幾分譏笑,只道:
“你也配持此劍?若是昔日你師父拿著金鱗,我自然要退,至于你萬金,呵,不是我說,梅家出了你這個人,也是稀奇。
“這些年了,還是紫府初期,除了依仗外物,還有什么本事?”
萬金的神色一點點冷了下來,手中的劍器煥發金光,殺機越盛,盈滿天地。
似有一陣陣鳴金之聲響起,為行軍之兆,讓這柄劍器的柄上金鱗樹立,劃破其手,血流不止,商音響徹,清肅高遠。
庚金神通,斂西商,又名陂邪僻,為上將行軍用兵之音,金德收斂清肅之兆,又是諸將自立,不從王命的金變。
“前些日子,偶有所得,正好修成第三道神通,你說,巧不巧?”
金鱗前指,庚煞陡生,金袍男子的眼中再無一點笑意,僅剩最為純粹的殺機,讓一旁的都荼心念漸沉。
‘是我,小瞧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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