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觀水,以循為重。”
碧藍波濤翻滾,天碑矗立,劍意凌然,不泱二字在海上泛著金光。
少女赤足踏在海面,靜靜聽著身前那道高大身影的教誨。
“壬水為循,效瀚之蓄,借坎之覆。故而海潮入岸,積在湖澤,一旦破堤,便成洪泛,有瀚壬歸潮、壬坎湮絕。”
“祖師昔日.居于歸潮之尊,流傳下的神通變化,為何又受太陰之引?”
她輕聲發問,似有疑惑。
身前之人轉身,看了過來,是一張平靜溫和的臉龐,隱在天光中。
“瀚水受太陰之引,沖而成潮,化入壬湖,兩水相接,乃有尊位。尊作何解,兩道相接之循,乃成尊位。”
天碑前的人影似有感慨,繼而說道:
“壬、瀚、坎三道,自有尊位,已經穩定,而丙、真、離三道,卻是尊太陽之德,你可知這差別從何而來?”
“龍。”
愁汐赤足踏在海水,恭聲回道,面前之人似乎很是滿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真龍求道,五水變動,較之火德要難修的多。”
“祖師之道,是以瀚作道源,壬為通徑,太陰為引,古人有言仙家求尊,出源行徑,藏道于引。
“若求歸潮,神通好分,四瀚一壬。道源在瀚,通徑在壬,可最重要的太陰之引卻不是常人能尋。”
面前的高大身影微微俯首,看了過來,笑道:
“恒光之位,空懸已久,世人都知曉是源在丙火,徑在太陽,可最重要的一道金德之引,卻不好定,陽燧降火,何金所承?”
愁汐若有所悟,只低聲回道:
“太陰引潮,盈虧何變?若是參照火德,太陰當是自徑變引,和水德的聯系不如以往,反而是五水之間的聯系更為緊密。”
“正是,真龍始終未曾真正同時執掌壬瀚,祂是使壬瀚之水,互為源徑,因此成循。”
那道身影微微點首,露出笑來,繼續說道:
“我將求道,探一探太陰圓缺,壬瀚之變,但.你卻不必再走這路。”
“師尊!龍種怎會允許——”
愁汐面色急切,話語未盡,身前的人影已經消散,僅留下一道帶著灑脫笑意的聲音。
“是不會讓我成,但卻允許我試,能看一看那風光,也是極好。”
天地間卻有一線銀色劍光生出,斬落而下,眼前的泱海隨之分開,恐怖的劫罰氣機升起,讓她回過神來。
她被死死束縛在這一片刑臺之上,仙鍘將落,劍氣肆虐,讓她潔白的背脊上露出道道傷痕,而脖頸處已有一條血線。
“因此成循。”
愁汐呢喃自語,雙目炯炯。
輪回消業之光被雷霆滅盡,而她則坦然迎上那一道劍鋒,壬瀚潮汐生發,沖天而起,抵擋劍光。
許玄看去,斬落劍鋒。
他隱隱察覺到對方有些古怪,司劫之殺卻已經落下,災劫生發,消謫陰陽,使得對方的手段漸漸被破。
黑色劍潮覆蓋而下,他催動體內清戊之氣,眉心天眼陡然張開。
濃重至極的金華爆發而出,太陽清世之光爆發,丙焰普照,戊光定衡,使得那涌動不息的黑色劍潮開始枯涸,焚燒,偏移。
金華散盡,又有黑光爆發,大絕朔光已被他徹底煉化,作為日蝕之光,正是待到太陽失輝時爆發,讓這一道天眼之術擁有兩重攻勢!
黑潮散盡,司劫劍落,可愁汐的身形卻依舊完好,一道道化水白脂涌動而出,前赴后繼,幾乎是不要命般裹住了她。
許玄蕩劍,雷霆暴動。
自虛空中斬落一張化水牝口,內里環環嵌套著玉色魔齒,中心則是一幾乎裸露上身的女子,容貌和愁汐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魔性。
災劫爆發,司劫之殺落在其身,黑律自空釘下。
芷惜臉色急變,神通涌動,魔軀卻被這劍光斬得七零八落,黑白雷霆彌散,使其不得復原。
自牝口深處跳出一女首,隔斷雷霆,轉瞬鉆到愁汐懷中,而剩下的殘軀卻化作一只只白蛭,口齒鋒利,為雷霆轟滅。
天劫積蓄,仍然鎖定了那首級,滔滔不絕的化水凝聚而來,迅速修復起愁汐的傷勢。
“魔相.歡欲的位子?”
許玄眉頭稍皺,蕩劍一揮,眉心之中傳來陣陣灼痛。
先前黑色劍潮還是留下傷勢,道道如蛟蛇般的劍意向著血肉中鉆動。
養寶金人的藏金收養之用大減,在這黑潮劍意之上變得左右漏水,難成寶庫,還是用保鉛洗華令的辛金冷光洗去黑潮。
“見過劍仙,在下芷惜。”
女子首級自愁汐的懷中躍出,滾落在地。
化水魔光自太虛中源源不斷地抽調而來,甚至連那青葉也阻攔不住,讓魔軀迅速恢復。
“許劍仙誅滅魔相,又要殺我妹妹,好狠的心。”
芷惜上前,輕輕攏住身旁愁汐的腰身,笑容嬌媚。
“你不出手,我也有手段脫身.不過,謝了。”
愁汐語氣依舊冷淡,唯獨最后一聲謝語多了幾分情緒波動,她的性命之中正有一道輪回玄光搖動不止,因著先前的司劫之殺而顯露。
芷惜只將目光看向許玄,微微一笑,顯出種種欲態:
“外法自在,欲壑難填,我道同劍仙有緣,道友若入我道,自有千萬載的仙壽,滔天的威勢,和度生魔首的位置齊平。”
“就是大人.也愿意給你新生,讓你不再走這條斷路。”
許玄不言,催動神通,雷霆爆發。
“既然如此,看來道友是不愿領情了,要欺負兩個女子?”
芷惜語氣森然,可一旁的愁汐卻眉頭一皺:
“不需你——”
“耽誤帝家之事,你不泱道統還想傳承?”
這一番話將愁汐堵住,使她面色沉凝,只得緩緩拔劍。芷惜目光灼灼,手中旋即祭出一道化光升騰的玉斗,神通變化,魔性深重。
許玄深呼一氣,再度拔劍。
即便面對兩人,他也未有什么退意,體內清戊之氣滾動不息,他未入神道,不受加持,可仍有余力。
金雷爆發,護住他身,一道女子聲音隨之響起。
“再等少時,我太真的修士便能趕來!”
梅冶的聲音傳來,她修的是意神通,不擅斗法,反而是操縱大陣更有優勢,一直借著煌雷大陣抵擋凈土威勢,總控戰局。
眼下聽聞對方傳音,許玄心神漸定,既然對方加了棋子,我方自然也會派人。
可真正讓人心憂的,還是怕這種狀況一直持續,直至雙方不管不顧,大派人手,將這一場局限在青壤的戰事.演變成燒向整片邊疆的戰火。
無論離遼,都不能接受這種后果。
一位樂欲魔土的魔相,加之一名不泱道統的劍仙,局勢對他來說十分不妙,但他卻未曾退去,愁汐剛剛施展的劍術,讓許玄隱隱感觸到某種變化,也是他急欲探尋的東西。
尊位何解?
眼下正是印證之時。
清戊之氣升騰,許玄的身軀迎風見長,高入天云,清云彩霞凝如簾幕,遮住他身,而后一線銀光斬開,自其中走出一尊神異威嚴的仙將。
雷霆涌動,風云變化,清戊縱橫,日月輪轉。
源源不斷的雷霆被他抽調而來,丹霆的劍身綿延舒展,如同一掛天河,黑律降下,引發雷霆。又有魔水惡火滾滾而生,猙獰邪異的甲衣下生出道道魔齒,咬入法身,殆光暴動。
上承無生夙業,下作九嬰為神。
水火惡甲縱然有再多兇性,卻也難抵擋法身狀態下的壓制,被許玄祭出,真正施威!
“無生之器。”
芷惜語氣深重,似在感慨,她輕聲說道:
“為我壓陣。”
“你——”
愁汐欲言又止,卻見芷惜的面上煥發出種種光彩,一股鬼氣糾纏不定,落在其真靈之上,隱隱連通陰世。
“我自有防備,無需擔心。”
芷惜御風而起,法軀增長,血肉消融,化作粘稠的白脂,中有無數堆疊裸露的女體,蒼白的手臂、雙腿自肌膚中竄出,飄搖不定,如風吹野草。
她的全身上下都覆蓋在這一片化水白脂之中,體似溶解,頭頂卻生出一對螺旋扭曲的黑赤欲角,天魔氣機生發。
“道友要修神通,我就在此,何不動手?”
芷惜全身上下疊合的女體紛紛開口,魔音回蕩,卻在雷霆之中消謫殆盡,那尊仙將的面上始終維持一種無情的平靜。
黑潮般的劍意再度升起,愁汐已經調轉劍身,直指這一尊仙將的心竅之處,瀚壬氣機生發,劍意如潮洶涌。
雙方同時出手,化水女體同清戊玄軀一道對上,玉斗盤旋升起,帶著一股純正慈愛的化水之性,不沾半點魔氣,挾制劍鋒。
“古代化水之寶,小心。”
天陀看出玄虛,適時出聲。
劍光如龍,銀雷暴動,司天劫催動之下,無窮無盡的黑白雷光隨之降下,打在那魔軀之上,對方卻只轉動玉斗,化解天劫。
那尊女體好似融化一般,向著許玄的法身貼來,緊緊纏繞,即便被雷霆消謫,劍意斬滅,卻仍然源源不斷地涌來。
殆炁滾滾,九頭惡獸顯化,噬咬其軀,噴吐水火,可芷惜卻絲毫不放,借著魔土之功,她的恢復速度幾乎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這她心中明白,只需困住對方即可,另有人來出劍。
浩瀚劍意生發,愁汐踏著碧藍波濤行來,劍上濁氣翻滾,陡然一斬,原本威勢浩蕩的黑潮劍光卻失了蹤跡,隱而不見。
“背后!”
天陀出聲,許玄隨之而動,先是探出左手,一道雷火騰躍的大印被他緊緊握住,轟然拍向那化水女體的頭頂。
麒麟踏天之威爆發,天劫在一瞬之間被悉數引爆,打得那芷惜頭上的魔羅欲角齊齊斷裂,雷火交轉,焚滅白脂。
他掙脫對方束縛,祭出鉛令,辛金寒霜蔓延而出,銀雪飄飄,凍住劍潮一瞬。
這給了他喘息的機會,當即調轉劍身,雷霆爆發,如同鉛汞般的消謫靈真之劫爆發,謫陰罰陽,使得那片黑潮一陣紊亂,被銀雷斬開。
剩下的黑潮劍意濺射而起,打在水火惡甲之上,殆光動搖,清戊之氣隨即生出,承下殺機。
可一道道如蛟蛇般的劍意還是竄動不止,死死嵌在甲衣之上,讓許玄心中稍動。
‘劍意.當真麻煩。’
往昔都是他斬別人,如今反遭了這一道瀚壬交錯的劍意,極難處理。
恐怕只有戊土、勝金,乃至古血炁的修士才能硬接。
他當下打出真火,麒麟大印擲出,雷火暴動,將駕馭波濤的愁汐先行逼退一瞬,而他則瞬息探出一手,死死鎖住那化水女體的首級。
僅半截魔羅欲角也在雷霆中化作飛灰,大漠震動,風沙四起,原本流淌不止的化水白脂為雷霆悉數謫盡。
許玄一手按住芷惜的首級,將其提起,催動黑律,手中黑白雷霆暴動,災劫如水流淌,將這魔軀覆蓋的密不透風,阻斷魔土聯系。
“住手!”
愁汐疾聲喝道,可在殆光凝如九嬰,噴吐水火,將她攔住。
許玄再未猶豫,一劍刺出,丹霆化作的雷光長河轟入這女魔的腹部,化乃孕育之水,斬這一出,效用最盛。
滴落白脂的雙臂伸出,握住劍身,這具魔軀被雷霆不斷剿滅,極為強烈的反饋生出,許玄只覺又有一顆北斗星辰點亮!
三星共連,北斗注死。
魔性在前,居北斗在一瞬之間感應破軍,配合黑律,使得社雷威能大漲,正如先前斬滅明癭的一劍。
這效用在面對仙道時不顯,可一旦對付魔釋,破軍增長殺機的效用可謂恐怖!
烏黑雷光開始向著這尊女體的全身蔓延而去,自其身軀上傳來無數道哀嚎、慘叫、呻吟和歡笑之聲,劍鋒上的魔軀消融坍塌,壓向清戊之軀。
愁汐卻已經再度祭劍而來,黑潮翻滾,當即斬下,威勢之盛遠遠勝過先前,幾乎抽干了她的法力。
眼下無暇調動靈器法術,許玄的法身隨之轟然墜地,清戊之光開始消散,而那一團模糊消融的女體卻和他緊緊貼合,糾纏難分。
愁汐再度祭劍,似有猶豫,不知該不該此時斬下,骨節捏的發白。
兩具法身開始同步破碎消解,化水白脂和清戊之氣四散流轉,震動四野,卻都被天上的青葉擋回。
許玄仰面朝天,手中執劍,死死釘住騎在他身上的魔軀,自那化水白脂中竄出一條條蛭子,欲要噬咬他的血肉。
丹霆洞穿了那女魔的腹部,使其不得再下,而對方的面部已經變作一張恐怖駭人的魔口,內里是層層環繞的玉齒,緩緩收縮,
芷惜的狀態極差,魔軀之中滿是雷霆災劫,又有劍意不斷斬出,引動天劫,可她卻生出一股怪力,將身下之人按住。
“許劍仙好生絕情,欺負我一個女子算什么本事?”
在愁汐的劍意相助之下,魔土再次勾連而上,讓芷惜在這種性命破碎的情況下仍能施展神通,未曾隕落。
‘來不及施展劍術’
許玄心念急轉,對方此人,以司劫效用必定最好,可在愁汐的助攻之下,自己根本來不及施展此術。
眉心天眼再度凝聚光華,太陽之威灼灼欲發,這幾乎是他最后的法力了,正在猶豫是否動用。
“你可知道,大人一直——”
她話語戛然而止,天中升起一輪金月,肅殺之氣盈滿天中,為太白,為故金,金蛇盤于月上,冷冷看來。
一柄金白長劍如虹墜落,柄上的金鱗緩緩舒張,如若有靈,飛斬而出,直指愁汐。
金氣暴動,讓這女子法軀好似遭了千萬刀劍砍殺,血霧漫天。
芷惜愣住了,她的心中生出一種極深的恐怖來,讓原本謀劃得成的喜悅都散盡。
‘是的.度生,只說了保我,沒有——’
一身金袍的男子御風而下,神色輕佻,金鱗重歸手中,他緩緩撿起地上僅剩頭顱的愁汐,毫不在意地扯著對方墨發。
“你敢!”
芷惜發出陣陣嘯叫,魔音滾滾,可下方卻有一道金華爆發,瞬息沖出,讓她的魔軀轟然消解。
鬼氣暴動,將她的魂靈拘出,向北而遁。
許玄抬首,見那女魔的腹部似有一道極為模糊的化水之胎,隱約跳動。
什么事物落地的聲音響起,愁汐的首級骨碌碌地滾動到他腳下,那張清冷秀麗的面容上露出驚愕之色,點點輪回之光生發在上。
萬金上前,微微一笑,金鱗落于許玄手中。
“不必留手,風延敗了,穆武山已牽制遼軍主力,大可施為!”
滾滾血云自遠處升騰而起,化作龍蛇,卻被浩蕩的真炁之光伏壓而下,威勢浩蕩,比先前稀山的動靜還大。
許玄抬手,金鱗,丹霆,兩柄靈劍隨心而動,交轉斬出。
一線銀光抹過,遠處尚在爭斗的白貌被交錯斬開,連一聲哀呼都未曾發出,當即化作血霧,妖軀在金氣和雷霆之中化作飛灰,四頭黑蝗隨即跌落,失了靈性。
北斗再明,四星相連。
天中的青獅、紅鷲此時具都心生出寒意,只覺一股駭人至極的劍威緩緩對準此處。
天中卻傳來一聲帶著怒意的低喝:
“太真.不守規矩,那便別怪本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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