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州。
此地乃是新劃而成,北接燕云,南連吳越,恰好守住大離南北界限,又同東海相距不遠,乃是新都落定之處。
州多平原,漓水回環,其間并不以郡劃,而是統一歸于中心的南都治理。
龍樓鳳閣,金殿玉宇,重重宮闕掩映帝都深宮中的景象,泛著星輝的河流繞城而轉,又有排排杏樹種在城下,枝杈上掛著朵朵朱紅離焰。
唯有中心那座朱色帝宮高懸在空,火云托舉,天光交映,座座殿宇錯落其間,拱衛著中心的那一座金祿之氣彌散的大殿,仙匾高懸,帝氣彌散,為應離。
此城一夜而落,平地建起,幾乎占了大半州域,離火仙陣終日不息,映得天邊始終掛著赤霞熠熠,紅云翻滾。
今日夏至。
代表離火的元羅星高升南天,內空外明,光焰上涌,浩浩離光攀附在天穹之上,似乎處于永恒的炎上之中。
云氣凝成長道,通入雕琢朱雀玄紋的南門,其間多久車駕來往,龍馬長躍,兩道各有白袍侍從執朱雀焰星大旗開道,迎接百仙入朝。
太虛破開,銀鐵鑄就的雷車自空而落,銀電流散,由一位雷部天兵駕馭,行入云道,向著城中駛去。
許玄心如止水,眼下由雷部接引入京,倒是真正來到了大離仙道的權力中心,也是南北仙道匯聚之地。
他并不在意這座華美威嚴的帝都之景,而是默默看著南天那一顆代表離火果位的元羅星辰。
天陀借著清氣向外窺探,也察覺到那顆星辰:
“大離建國,距今已有六百載時光,這顆元羅也僅升過三次,第一次是離平齊都,真正一統,那位大人在重明山證就離火,使得元羅再明;第二次是離遼相爭,也就是.那位真君出手,同遼帝對峙。”
“至于這一次.”
這老妖似有幾分忌憚,向外窺探的動作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不敢再用秘法,只依托清氣。
“但凡真君,必然有代表其位的天星,一旦閃耀,就表明其開始干涉現世,而元羅照耀之處,發生的一切都在那位大人注視之下,日后言行當謹慎。”
“竟然如此.日后倒是要小心些了。”
許玄透過簾子,看著離光照耀的大地,相到這背后代表的意義,心中也生出一種擔憂。
‘諸位金丹,若是有一日真的不管不顧,下場動手’
金丹偉力,是真正意義上的改天換地,按著昔日關乎元魏大亂的記載,天下地脈都被打得崩解破碎,多有外海墜入虛空,最終還是那位方極真君以偉力平定。
“辟劫道友。”
外界忽有呼聲,許玄掀開簾幕,此時已經入了城內,正向著帝宮行去。
云道落下重重殆光,烏袍真人隨風降下,神容俊朗,氣態不凡,眉宇間縈繞著一股純正的魔性,肩頭一只變小身形的黑虎趴著,懶洋洋地照著太陽。
“南罔道友。”
許玄面上浮現出幾分笑意,暫離了雷車,同這位武家的真人相伴,緩緩前行,往那一片高懸天際的朱紅帝宮而去。
丹霆飛出,化作雷雀,落在許玄肩頭開始鳴叫起來,銀色翎羽舒張,烏黑雀瞳看去,盯著那只黑虎,得意洋洋,顯擺起來。
許玄一把將這雷雀掐住,塞到袖下,神色略有幾分尷尬。
“多日未見,這丹霆竟化作靈寶了.不知是那位煉師的手藝?”
南罔神色略有幾分驚訝,心中其實已經猜到是那位真人的手筆,北邊的煉師,也就那么幾位。
“乃是古陽的燭劍真人為我鑄成,單單煉劍,這位必然是大離數一數二的煉師。”
“原來是這位”
南罔心中了然,他近來得了戰報,知曉身邊這位許劍仙的壯舉。
對方不僅是攻下青湖的主力,甚至還孤身破了往生道的凈土,將那明癭斬的形神俱滅。
至此一役,已經奠定身旁人物的身份,足以位列大神通者之下最頂級的紫府,即便是某些積年的紫府后期,恐怕也難能同其相較。
說句難聽些的劍意加上一柄合適的靈劍,發揮出的威能,遠遠在某些弱勢道統的神通之上,如什么辛金、廣木之類。
而許玄的年紀,也同樣年輕的可怕,細細算來,如今也不過一百多歲,若是速度再快一些,恐怕能在兩百多歲修至四神通,三百余歲五法俱全。
也就是說,之后的仙道,將會在整整兩百年內面對一位紫府巔峰的社雷劍仙僅是想想這光景,就足夠駭人。
“我聽聞辟劫近日大破遼釋,就是陛下在洞天中也有聽聞,此番入朝,說不得有賞。”
南罔語氣悠然,可許玄心中卻生出幾分疑惑來。
“不知,如今這位陛下,是宋氏哪一代的人物,修為如何?”
此言一出,南罔的神色卻略有變化,聲音壓低幾分:
“離火之下,不好輕言。圣上血脈之尊,僅在真君之下,至于修為.亦是如此。”
他這一番話說的云山霧罩,可卻讓許玄心中生出幾分好奇來。
天陀此時卻是悄然說道:
“黐,乃木膠也,以捕鳥雀。離火為羅網,倒是本來就有捕羽之意,不過,這位陛下用黐作號,總覺得有些古怪.”
二人相談之時,此時卻已經行至帝宮之前。
云氣環繞,殿宇重重,多見神通往來,幾乎匯聚南北仙道,僅是在這一處云道前,許玄至少便見著四五位真人。
“如今離著入朝還有些時間,我家祖宗欲見許道友一面,大人說了,屆時可隨著一道入朝,雷部那邊,已經打過招呼。”
南罔語氣輕快,可話語中隱含的意思卻讓許玄心中隱隱有些猜測。
‘不從雷部的通道走,而是隨武家一道.倒是能彰顯自身立場,到底還是歸于仙道。’
許玄隱隱察覺出對方的意思,他眼下雖領了神將職位,可到底還是不沾香火,即便那雷祠中有供奉,可也未沾他的真名,可以說是毫不相干。
他眼下并不能如雷部真正的神將、天兵一般,感應斗樞上罰印,借來神力。
可以說,許玄眼下僅是掛了個名,論起名義上的職位,倒是和威華、濯邪兩位齊平。
不過,即便如此,恐怕也有不少人心憂一位社雷神將的出現,到底讓人忌憚。此番能同武氏一同入朝,倒也算件好事。
“我早就有心拜見前輩,今日正好一見。”
許玄笑著應了,便隨南罔行入這一處帝宮,前往右側一處玄黑大殿,前方殆光凝聚,似有灼熱的黑雪飄散。
以這位北陰真人的威勢,甚至在帝宮中都有單獨的一處大殿,足見帝家對其重視。
門戶洞開,內里一片黑暗,似乎有人輕輕敲了敲青銅鑄就的扶手,濃重的殆光這才散去,燭火重燃,映照四壁。
“請。”
南罔行禮,示意許玄先行入殿,他則緊隨其后。不知為何,許玄在這位真人的神色之上,也察覺到稍稍的緊張之意。
青燭幽幽燃著,黑鐵寶座上靜靜坐著一位著烏色道袍的老修,白發蒼蒼,神容冷峻,眼中一片墨黑,不見半點白。
極為強橫的殆炁神通凝聚此人身上,在許玄感應之下,對方渾似一處天魔渡口,隨手便能勾動極深極重的魔性。
武家族主,北陰真人。
‘這就是大神通者。’
許玄清晰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差距,對方的性命之重,遠遠勝過自己,神通變動,似乎能勾當太虛之中的深沉魔性。
“大赤許玄,見過前輩。”
座上的烏袍老修微微點首,黑瞳看下,肅聲說道:
“你見過無念魔關?”
此言一出,殿中氣氛霎時有些變了,許玄心念急轉,卻未想過對方竟然一眼就看出自己的異樣來。
一旁的南罔更是心驚,他修殆炁,自然更為明白如今那無念魔關代表什么。
許玄心念稍轉,倒是想借對方之口探一探那樂欲魔土的手段,當下回道:
“我曾遭了樂欲魔土的手段,卻不知那無念魔關是何物”
座上北陰拂袖起身,殆光涌動,壓得大殿之中燭火飄搖。
“樂欲魔土,是了,也只有這家有此等手段。你眼下未曾度過,將來修至紫巔,要經歷的魔考,必然更為恐怖。”
這位大真人提及樂欲魔土,語氣頗為復雜:
“昔日仙君.呵,我倒是愧受了北陰之號。那位大人乃是元炁一顯,曾先手執掌殆炁、輪回,因而立下魔考的章程,定了無念魔關。”
“此物位格之高,足以和雷宮的太始萬劫相提并論,分別是殆炁、社雷的根本之器,就是后世的真君,也未有人能拿的起。”
“除去三清之寶,魔關、萬劫.這些自果位中取出的東西,便是當世最為駭人的器物了。”
他嘆了一氣,繼續說道:
“昔日欲成紫府,要先度心魔,再經雷劫,洗滌性命,才算仙道。今世無念魔關少有顯化,最多也僅對紫府巔峰的修士有考校。”
“不知,那樂欲魔土又使了何等手段?”
許玄面有疑惑,可心中卻在暗暗回想著這位大真人所言,對方隱隱透露幾分金丹以上的法器之分,那所謂的三清之寶
“你可知樂欲魔土的根本?”
北陰語氣漸肅,一旁的南罔亦是面色稍變,似乎想起什么忌諱來,低聲道:
“祖宗,這.”
“無妨,離火照耀,在此地談這些,不會有事。”
這位殆炁一道大真人的黑瞳漸明,氣息生發,散著一股讓人心悸的神通氣息,帶有種種毀壞、阻礙、成魔之意。
“我聽聞,昔日化水一道的主人是慈惠真君。”
“祂為平定歸墟,因而隕落二分,變作一善一惡,分為那位元姆和真魔,由此,便成樂欲魔土。”
許玄將自己所知盡數說出,上方的北陰卻只肅聲道:
“對,也不對,所謂元姆、真魔,都是釋名,非是尊號。那位大樂真魔菩薩,也即大快樂天的本尊,乃是化水從位之主,為——”
“外法自在欲滔元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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