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方面,隨著天氣轉冷,水果變少,甜水記的營業額果然下滑了不少。
好在酒館、賭坊、青樓的長期訂單沒怎么受季節影響。而且干娘還在蘇錄的指點下,開發了預定模式、送貨上門,還有積分模式,多喝有獎之類的花頭,這才讓甜水生意每個月還能盈利個十幾二十兩。
干娘倒是很淡定,還派人四處下鄉,收購了好些柑橘、柚子等耐儲的水果,準備正月廟會大干一場!
當然干娘如此淡定,最重要的原因是二郎酒的零售,異乎尋常地順利。
這其實還跟酒的口感關系不大,因為年底買酒的,基本上都不是自己喝,而是預備著年底送禮,以及過年走親訪友。
也不知是‘送禮就送二郎酒’的廣告語深入人心了,還是比程記便宜一半的價格太誘人,總之各處坐商沒費多少力氣,就紛紛打開了銷路。
其實這就是商標的作用。程記也好,原先的蘇記也罷,賣的酒都叫鳳曲法酒,最多印上自家的標識以作區別,并沒有商標的概念。
當有商標的產品一出現,老百姓瞬間就能對上號,送禮時也會盡量選擇別人聽過的牌子。所以之前擔心的‘認生’,并沒有出現,顧客的購買欲一上來就十分強烈。
當然,單靠牌子只能是一時的。要想持續熱銷,還得靠口碑和品質說話。要是過年喝酒的人都罵難喝,來年就甭想再有銷路了。
當然那是后話,至少眼下,各家零售坐商貨出得都很快,加上進得又不多。沒多久就紛紛跟上游行商補貨。行商們那千把斤存貨也很快就告罄,趕緊頻頻跟老板娘催單,詢問她下一批酒什么時候發貨。
這種情況下,負責收賬的蘇有才,工作就沒難度了。他本來還打算拿出去年討債的氣勢來,結果各路行商早早便把貨款結清,就為了能早點拿到下一批貨。
害得‘討債天王’蘇掌柜一身的本事施展不出來……
所以目前來看,年底的分紅應該有保證了。
哦對了,還有一樁算是喜事吧。
就是小嬸終于正式生了。臘月初五那天,老爺子對全族公布了喜訊——小兒媳于臘月初三誕下一對龍鳳胎,喜寶兒和冬哥兒!
蘇錄還跟大哥挨家送喜蛋呢……
看著送來的喜蛋,老族長恍然大悟:“我說老三媳婦咋老不回來,原來是有身子了不方便啊。”
“你爺爺真是太講禮數了,居然還記得‘當公公的不提兒媳懷孕’這種老早年的規矩,我看這個族長應該他來當才對!”他不禁對蘇錄感嘆道:“怪不得能培養出這么多讀書人,原來根子在六弟身上啊。”
“……”蘇錄心說老族長也是個腦補怪。
不過不管怎么說,老爺子的‘瞞天過海’之計,終于完成閉環了,實在是不容易啊!
只是最后出了點狀況,族人們的熱情異乎尋常,紛紛表示要組團去縣城看喜。
主要是去年小叔婚禮大家沒湊份子,回頭越想越不是個事……人家說不要,你就真不湊,落不著埋怨你也討不著好啊。
而且六房今年猛得很。現在全族都要靠他家吃飯,千戶大人還鐵口直斷,說他家未來前途無量!各房自然都為當初的摳搜后悔,可不得趁著給看喜錢,把去年沒給的補上嗎?
可是給看喜錢得先看喜,老爺子哪能讓他們去看喜?哦,剛出生的娃娃就能滿地爬?還不嚇死個人?
那得傳成什么樣?老蘇家繼出了個神童后,又出了倆超人?像話嗎像話嗎?
老爺子只能推說離得太遠,堅決不許任何人探視。只說等孩子大點兒,帶回來讓大家看,看喜錢也等那時候再說吧。
好說歹說,總算是按住了族人的熱情。
只是小叔一家回鄉的日子,看來還是遙遙無期……
蘇錄立在廊下,回想著過去的一年,深感一切順遂,喜樂平和,惟愿這樣的日子能長長久久……
他一直不說話,可把一旁的朱子和憋壞了,終于決定先行釋放善意,便將暖手爐遞給蘇錄:“我已經熱了,給你用一會兒。”
“多謝,不必。軍戶子弟糙著呢,”蘇錄回過神來搖搖頭,老爺們有用這玩意兒的嗎?還分享?
“手可是我們的命根子,凍傷了寫不了字,還怎么學習?”朱子和便教育他道:“還要寒窗苦讀許多年呢,對自己的手好一點吧。”
“受教了。”蘇錄覺得還是挺有道理的。永寧冬天雖然還不至于生凍瘡,但寫字久了指尖確實會發麻。
“拿著吧。寫一會兒字捂一會兒,就凍不著了。”朱子和不由分說,將暖手爐塞到他手里。“我還有一個,這個就給你了。”
“……”蘇錄恍然,原來這小子拿著暖手爐,就是準備送給自己的。
他還沒來得及謝絕,便聽朱子和道:“這是你指點我的謝禮。”
朱子和頓一下,又認真道:“我是不會叫你義父的……”
“我也不讓他們叫,可是攔不住,都是開玩笑的。”蘇錄不禁苦笑,這事兒就怨李奇宇這個始作俑者。
“無聊。”朱子和道。
“確實。”蘇錄無奈點頭,可是十四五的少年,不就是窮極無聊的時候嗎?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終于見錢山長滿面春風從書齋出來。
“呦,這不是蘇同學和朱同學嗎?”錢懷仁主動跟兩人打招呼。
“山長。”兩人便行禮問安。
“好好,真是才貌雙全,一時瑜亮,祝你們前途似錦!”錢懷仁沒頭沒腦夸兩人幾句。便踱著方步一步三搖地離開了。
“老錢今天不一樣啊。”蘇錄看著他的背影,小聲道:“跟喝了假酒似的。”
“因為我叔父請他代理山長之位。”朱子和知道的顯然比他多,淡淡道:“趕緊進去吧,不然又有人插隊了。”
山長書齋中。
“老錢應該是最盼著我中進士的了。”朱琉對兩人笑道:“因為那樣他就可以正式接任山長了。”
“個破山長有什么好當的?”小朱同學發揮穩定道。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朱琉瞪他一眼。
臨行前確實事務繁忙,他沒有像往常那樣閑扯,而是直入正題道:
“叫你們來,是問問你們,想好治哪一經了嗎?”
“我還用選嗎?當然是家里那一經了。”朱子和意興闌珊道。
“哪一經?”蘇錄輕聲問道。
“《禮記》。”朱子和便答道:“我們家里的讀書人,都治此經。”
蘇錄聞言不禁心中一喜,既然山長都治《禮記》,那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便朗聲道:“弟子也想學《禮記》!”
朱琉卻對他道:“你要是想選《禮記》也沒問題,但是我得提醒你,我能少年中舉,托的就是《禮記》的福。但屢次會試落第,也都是因為《禮記》。”
“敢問山長,這是何故?”蘇錄忙問道。
“很簡單,鄉試時報《禮記》的人少,水平高的自然更少。我治經的水平還行,房師不得不選我,不然《禮記》房就太難看了。”便聽朱琉淡淡道:
“但等到了會試,全國兩京十三省的《禮記》高手都來了,我水平不拔尖兒,這時候就要拼師承了。《禮記》的名師太少了,我拜不到自然中不了。”
“那這次山長有信心嗎?”蘇錄輕聲問道。
“還行。”朱琉點點頭道:“一是托你的福,我現在的小題精進了不少。二是前年曾得名師指點,大題也更有把握了。”
“山長說的名師是?”蘇錄好奇問道,想看看自己有沒有可能拜到。
“乃天下兩大《禮記》名師之一,成化十七年狀元,當今禮部右侍郎,龍山先生!”朱琉一臉崇敬地向北拱手道。
完全不是當初在盧知縣面前那種表演,而是發自內心的崇拜和尊敬。
“龍山先生名諱是?”蘇錄更加好奇了。
“先生姓王名華,號實庵,浙江余姚人氏,道德文章,海內聞名!”朱琉說完,又與有榮焉地補充道:
“我之所以能蒙他老人家指點,還是因為和他的公子同歲,又是同年舉人,還一起參加過三次春闈。”
說著苦笑一聲道:“不同的是,人家王公子事不過三,弘治十二年就舉南宮第二人,賜二甲進士第七!我卻還一直困頓科場,無法翻身。”
“其實王公子才華蓋世,學問早已大成了。第一次會試落第后,大學士李東陽對他笑道:‘你這次雖然不中,下一科必中狀元,試一試為下次科舉作個《狀元賦》,王公子揮筆立就,贏得眾位大學士的一致贊嘆,都說他有狀元之才!”
蘇錄心說又一個楊神童似的人物,出身好又有才華,真想把他綁起來,丟赤水河啊……
“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嫉妒他的人就開始議論說,這個年輕人如狀元及第,必定目中無人。加上他的行為確實有些……異于常人,所以又耽誤了一科才及第,而且也沒撈著中狀元。”朱琉嘆氣道:
“他運氣著實不佳,十二年那一科出了個有名的案子,江南才子唐伯虎,因為酒后狂言自己必為會元,結果被人告發舞弊,和副主考程敏政,以及另一位忘了叫什么的舉子一起下了詔獄。”
ps.這章給又是1000條章評的老牛,大家誰到了1000條跟我說,和尚一樣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