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龍山上空,靈氣潮汐如退潮般緩緩消散,露出被靈霧沖刷得發亮的山脊。
趙無羈隨眾人走出事務堂,便遠遠望見一道身影在殘余靈光中若隱若現。
白發如銀瀑垂落,衣袍上的暗金云紋在靈氣激蕩中熠熠生輝。
“家主!”眾多族老驚呼。
“看來花峰主已至凝神圓滿的臨界點但卻并未突破,這是在醞釀。”
趙無羈瞇起眼睛,感受著空氣中尚未散盡的威壓以及稀薄了很多的靈氣。
這幾年來,他借修繕陣法之便,早已摸清霸龍山靈脈的運轉規律。
方才那場靈氣潮汐,至少抽空了兩條四級靈脈未來三天的吞吐量。
正思索間,王無疆的浩大神識已如從遠處傳來,似天幕垂落。
威嚴的聲音在所有王家修士識海中震蕩:“青霜金丹在即,六山靈脈,需優先供其破境。
此后月余,爾等修煉所需靈氣或有不濟,皆需忍耐。”
趙無羈望向霸龍山,只見殘余的靈氣如薄紗籠罩峰頂。
在那秘地深處,真實項王頭顱的共鳴似乎越來越強,連他面龐上的虛幻頭顱都隱隱發燙。
山雨欲來風滿樓。
趙無羈心頭暗驚,花峰主此番準備破境,來得太快。
原本他計劃等花峰主出來透透氣之時,借機再與其私下相約,趁機擒下那監護族老。
而后以假形之術改換成其身份,潛入秘地之內。
如此既能為峰主護法,又可觀察那王無疆的真實意圖。
可如今峰主即將凝結金丹,王無疆必會親自坐鎮秘地,那族老也未必會出來,想要動手找也沒有合適機會。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現在看來,峰主凝結金丹可能需要好幾日,而且還伴隨有金丹劫!”
“青霜.”
霸龍山上,花氏族院中。
花鳳一襲素白法袍立于庭院,遠處靈光映得她衰老的面容忽明忽暗,眼底憂慮如深潭:“青霜已快要突破金丹了,王無疆的大計將要達成。
冷云那邊也不知何時才能準備妥當?”
她抬首望向南方,那是花冷云被家族委派長期鎮守的邊境方位。
王家霸劍花冷云,王家這些年培養出的凝神圓滿無敵修士,在外打出的威名赫赫,聽起來是響當當。
可誰又知
這不過是王無疆精心豢養的一柄利劍,如今卻被隨手丟在邊關,淪為看門之犬。
更可悲的是.
就連其女花青霜,也將步其后塵,成為王家棋局中又一枚重要棋子。
“不”她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我花氏一族,絕不能再世世代代做他王家掌中玩物!”
無論是她,還是遠在邊關的花冷云,心中都燃著同一團火焰:
定要斬斷這宿命枷鎖!
主家秘境內,另一王家的凝神圓滿無敵修士戰瞳王飛羽指節捏得發白。
石案上橫陳的雷紋長戟感應到主人心緒,發出嗡嗡顫鳴。
他重瞳中血月輪轉,映照著墻上那幅《霸王扛鼎圖》。
這是父親在他十歲生辰所贈,曾說“吾兒當承項王遺志”。
“憑什么.”
王飛羽猛地一甩袖袍,雷紋長戟‘錚’地破空而起,戟刃深深沒入石壁三寸,整座秘室都在這股勁力下震顫轟鳴。
自花青霜覺醒重瞳血脈那日起,父親眼中便再容不下他人。
即便他早在八年前便已臻至凝神圓滿,即便他將霸王重瞳修至登峰造極
卻始終未能獲得沖擊金丹的機緣!
“當年花冷云便與我爭奪資源,害我凝神圓滿遲了半步”
他五指攥得咯咯作響,“如今連他的女兒,也配與我相爭?!”
“嗒、嗒”
石室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王飛羽神色一斂,抬眸間,一位眉心烙著火焰紋的族老已躬身而入,雙手奉上一枚青玉簡:“少主,家主命您三日后赴霸龍山觀禮。”
“觀禮?!”
他眼中怒意翻涌,卻在神識掃過玉簡的剎那陡然凝固.
附言僅有一行:
“觀金丹劫,悟金丹種,厚積薄發,后發先至。”
王飛羽怔然望向霸龍山方向,重瞳中翻涌的血月漸漸平復。
原來父親是要他觀摩金丹雷劫,參悟凝丹玄機,為日后沖擊金丹鋪路。
父親終究沒有忘記這個兒子。
事務堂外,暮色漸沉。
趙無羈剛踏出殿門,袖中傳音玉符便微微震顫。
他不動聲色地掐訣聆聽,王猙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主上,家主方才傳令,命我三日后前往霸龍山觀金丹禮。
除我之外,還有王飛羽等幾位嫡系子弟及數位族老。”
趙無羈眸光微閃,腳步未停,心中已有了計較。
“花峰主凝結金丹在即,王無疆卻只召少數人觀禮……看來這金丹禮背后另有玄機。”
他沉吟片刻,傳音回復王猙:“你且應下此事,屆時,我會以假形術化作你的模樣前往。你則在我劍雨樓閉關,莫要露面。”
“是!”王猙恭敬領命。
返回劍雨樓后,趙無羈袖袍一揮,禁制靈光如水幕垂落。
他盤坐玉榻,指尖輕點眉心,假形術的靈光如漣漪蕩開。
“嗡!”
氤氳霧氣中,他的身形逐漸扭曲變幻,玄色法袍化作王猙常穿的墨藍勁裝,面容輪廓亦隨之調整。
眉間疤痕、陰鷙眼神,甚至連發髻束帶的細微褶皺都分毫不差。
“氣息還需再貼近些……”
趙無羈翻手取出一枚玉瓶,其中封存著先前從王猙身上截取的一縷血氣。
他屈指輕彈,血絲融入假形術靈光,周身頓時彌漫出王猙特有的煞氣。
銅鏡中,“王猙”冷笑一聲,連袖口習慣性內卷的弧度,都已完美復刻。
“有此術遮掩,除非王無疆親自出手試探,否則.絕難識破。”
他閉目調息,腦海中梳理著計劃。
三日后借觀禮之機,既能近距離觀察花峰主凝結金丹的細節,積累應對金丹劫的經驗,又可窺探王無疆的真實意圖。
“更重要的是……若有機會,或許能接觸到那項王頭顱。”
趙無羈手指輕撫面龐,虛幻的項王頭顱在假形術遮掩下蟄伏不動,卻隱隱傳來灼熱感,似與秘地深處的真頭顱遙相呼應。
“三日后觀禮,這是一次機會……”
趙無羈拂袖之間,踏入壺天空間內。
四百七十多丈的天地內靈氣氤氳如霧。
“小丫,取些星宿酒來。”他進入閣樓之中盤坐,吩咐道。
“是,大人!”
外邊的小丫脆聲應道,赤足踏過靈田,從酒窖中捧出一壇琥珀色的靈酒。
酒液表面浮動著星辰般的銀輝,浮現出雙魚之形,乃是以一種靈魚血釀制的星宿酒佳釀。
趙無羈接過酒壇仰頭痛飲,酒液入喉化作暖流,含著醒酒石開始修煉。
他閉目內視,丹田中的內景秘地內,內景金丹緩緩旋轉,表面金紋已凝實如刻。
經過將近一年的修煉,這枚內景金丹已漲至鵪鶉蛋般的大小。
除此之外,陰陽珠上顯示出他的修為,也都已提升了不少,尤其是武仙道修為,已突破至武膽后期。
仙道修為:凝神圓滿(8111/19999)
武仙道修為:武膽后期(112/9999)
“四年了”
他手指輕叩酒壇,思緒翻涌。
麒麟劍宗交待的三項任務。
探查花氏立場、摸清王家陣法薄弱處以及秘地內部狀況,前兩項都早已完成。
“麒麟劍宗所言的王家七年計劃,還只剩下三年,峰主若成金丹,王無疆的謀劃和意圖,也便該浮出水面了”
趙無羈仰首飲盡殘酒,眸中精光如電。
“峰主往后處境,只怕會愈發兇險。王無疆這老匹夫.究竟在謀劃什么?”
腦海中萬千猜測翻涌,卻始終難下定論。
這等傳承千年的世家老怪,手段層出不窮,城府深不可測,其心思又豈是常人能揣度?
“嘩!”
趙無羈指訣變幻,幻陣后的壺天空間門戶應聲而開,方便他接下來傳訊。
靈光流轉間,一枚通體瑩潤的劍形玉符已落入掌心。
他拿起玉符,傳訊給麒麟劍宗的莫問劍:
“青霜即將凝結金丹,王無疆已調動六山靈脈為其破境。你曾言的王家的‘七年計劃’,恐將提前啟動麒麟劍宗可有何應對?”
玉符震顫,沒多久,莫問劍的神識回應傳來,語氣沉穩:“無羈啊,此事我已從探子處知曉。
你放心,靈氣復蘇未至,王無疆縱有千般算計,也斷不會提前發難,如今他所做種種,不過是在布棋落子罷了。
此次這老怪親自坐鎮,你務必謹慎行事,莫要貿然接觸秘地,以免打草驚蛇。”
“好!”
趙無羈松了口氣,看樣子暫時還不是到圖窮匕見的時候。
他沉吟道:“上次許諾的我那兩枚劍心丹,可已煉成?此丹對我提升修為助力很大。”
玉符靈光微閃,莫問劍的聲音略顯無奈:“劍心丹主材需劍冢劍果以及其他諸多珍貴的三四級靈材,煉制也是極其不易,上月才總算煉成兩枚,老夫正準備給你送去。”
“你親自送來?”
趙無羈眸光一閃,“莫長老親臨,是否太過冒險?”
莫問劍爽朗一笑:“無妨!老夫隱匿氣息的本事還是有的,正好也借此機會,遠遠觀察花青霜突破時的金丹劫。
若是日后靈氣復蘇,也當是為自己破境積累經驗。”
他神識傳過一幅地形圖,標注出荒野山谷的坐標:“三日后子時,老夫在北云狄州外的無靈荒野等你。那里靈氣稀薄,不易被王家察覺。”
趙無羈記下地點,道:“好,屆時我會準時赴約。”
“切記小心行事。”
莫問劍最后叮囑,語氣溫和,“若有變故,隨時傳訊。麒麟劍宗上下,皆是你后盾。”
傳音玉符靈光熄滅,二人掐斷聯系。
趙無羈收起劍形玉符,又關閉上壺天門戶。
如今看來,麒麟劍宗也是準備了很多,也并不急躁,局面尚在掌控中。
三日光陰,轉瞬即逝。
天光微亮,趙無羈便將王猙喚至劍雨樓。
隨后指掐法訣,周身靈光流轉,施展假形術化作王猙模樣。
銅鏡之前,兩道身影相對而立。
一真一假,竟連氣息、神態都分毫不差。
更令人稱奇的是,在趙無羈刻意控制下,連那標志性的右瞳重瞳都惟妙惟肖。
“如何?可還像你?”
左側的‘假王猙’突然開口,連聲線都與本尊無異。
右側的真王猙瞪大雙眼,細細端詳半晌,終是嘆服:“主上神通,當真鬼神莫測!”
“哈哈哈!”趙無羈朗聲大笑,重重拍了拍王猙肩膀,“接下來你便在此閉關修煉。記住.”
他語氣陡然轉沉,“未得我令,不得踏出劍雨樓半步,更不可動我今日的靈氣份額。”
“屬下明白!”
王猙躬身領命,目送那道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飄然離去,心中卻泛起疑惑:既不讓吸收靈氣,這閉關修煉從何談起?
轉念一想,這或許正是主上考驗,什么事都要問個明白,要他這個仆人何用。
王猙只得盤坐蒲團,閉目調息,裝模作樣地修煉起來。
劍雨樓外。
趙無羈御風而行,所化的“王猙”形象神色冷峻,右眼重瞳隱現血芒,周身隱隱散發著凝神圓滿的威壓。
霸龍山巍峨聳立,云霧繚繞。
沿途所遇王家子弟,見其重瞳異象,無不神色一凜,立即躬身行禮:“見過族兄!”
趙無羈神色淡漠,手持王家嫡系令牌,在重重禁制陣法間穿行自如。
不多時,便已來到那籠罩在氤氳靈氣中的王家秘地入口。
這里靈霧繚繞,禁制陣紋如蛛網般密布山壁。
“王猙族兄!”
幾名值守的王家子弟見到他,立即躬身行禮,眼中帶著敬畏。
其中一名凝神初期的族弟上前一步,恭敬道:“家主有令,觀禮者需在此稍候,待秘地陣法開啟后再入內。”
趙無羈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附近在場的幾人。
戰瞳王飛羽一襲玄色法袍,重瞳幽深,周身氣息凝練如淵,顯然已至凝神圓滿巔峰。
王征則稍顯遜色,雖也是凝神后期,但卻并非圓滿修士。
兩位族老皆是白發蒼蒼,一人眉心烙印赤焰紋。
另一人則腰懸玉符,氣息沉穩,顯然都是凝神圓滿的修為。
“看來,王家如今在族內的凝神圓滿,便只有我們四人了……”
“果然只召了少數人……估計王無疆對花青霜凝結金丹一事極為重視,不愿節外生枝。”
趙無羈心中暗忖。
花冷云在外鎮守,未曾召回,顯然不受王無疆重視。
而王猙雖為嫡系,但性格陰鷙,在族內人緣一般,能得此觀禮機會,已是家主格外開恩。
他與眾人見禮之后,不動聲色地站定,神識卻悄然擴散,感應秘地外圍的陣法波動。
忽然,山壁上的陣紋亮起刺目金光,一道低沉的聲音從秘地深處傳來.
“入內。”
眾人神色一肅。
王飛羽當先邁步,神色淡漠,徑直踏入。
王征緊隨其后,態度恭敬。
兩位族老則示意趙無羈先行,顯然對這位嫡系子弟頗為禮遇。
趙無羈微微頷首,邁步跟上。
踏入秘地的一瞬,他脖頸處的虛幻項王頭顱驟然一熱,與秘地深處的真頭顱產生共鳴!
“嗡!!”
一股古老而霸烈的氣息自深處傳來,仿佛沉睡的兇獸即將蘇醒。
趙無羈眸光微閃,心中暗凜:“看來,花峰主凝結金丹,或許還與項王頭顱有關!?”
他不動聲色,跟隨眾人前行,目光卻悄然掃視四周,將秘地內的陣法布局、靈氣流轉盡收眼底,以便日后再探。
秘地內部靈氣如漿,濃郁得幾乎凝成實質。
中央一座高臺上,花青霜盤膝而坐,周身纏繞著冰蓮般的靈光,氣息已至凝神圓滿的極限。
而在她身旁,王無疆負手而立,白發無風自動,雙瞳如烈日灼人。
他的目光掃過入內的眾人,在“王猙”和戰瞳王飛羽身上略微停頓,似有一絲審視。
趙無羈心頭微凜,但面上不顯,恭敬行禮:“拜見家主。”
王無疆淡淡“嗯”了一聲,隨后抬手一揮:“青霜金丹將成,爾等靜觀即可,莫要打擾。”
話音方落,不過片刻間,這秘地上空濃郁的靈氣驟然迅速匯聚象花青霜。
然而靈氣匯聚的中心處,竟隱隱有雷光閃爍。
趙無羈見狀不由瞪圓眼,此前他一直聽聞突破金丹時有金丹劫,突破元嬰時有元嬰劫。
星河道人也曾告訴他,金丹劫分為幻心劫、意動劫和雷劫三種。
元嬰劫則是三種齊至,甚至還伴隨有天災人禍的劫難。
他之前還以為,雷劫會是天降天雷,星河道人也并未給他詳細講述太多,只道以免過于在意,產生心理陰影,如今看來,卻似乎并非如此。
金丹雷劫,乃是在沖關突破境界之時,人的精氣神與外界匯聚的濃郁靈氣相碰撞,產生的靈氣雷劫。
只見花青霜頭頂的靈氣漩渦中,紫金色電光如游蛇般竄動。
每一次閃爍都引得秘地內陣法嗡鳴。
那些電光并非從天而降,而是自她體內噴薄而出的精氣神與外界靈氣劇烈摩擦所化,宛如兩股洪流對沖激蕩出的雷霆。
“原來如此.金丹乃是極盡升華后誕生之物,此番便是在極盡升華的過程之中劫難亦是助力,若渡過,便是涅槃。”
趙無羈內視自身丹田,隱約明悟。
除了不同尋常的內景金丹。
正常修士凝結金丹時,需將全身精氣神壓縮到極致,完成極盡升華。
這等逆天之舉,自然會引動天地靈氣反噬。
而所謂雷劫,實則是內外兩股極致能量碰撞的具象化表現。
“轟!”
一道拇指粗細的紫金雷光劈落,花青霜雪白道袍瞬間焦黑一片。
她悶哼一聲,唇角溢出血絲,卻仍保持盤坐姿態,脊椎處紫芒大盛。
那雷光竟被她體內噴涌的精氣神裹挾,硬生生壓入丹田,成為淬煉金丹的養料。
王無疆袖袍鼓蕩,秘地陣法隨之亮起,將四散的雷劫余波盡數揮散。
他目光灼灼盯著花青霜,突然喝道:“雷劫淬丹,重在引導!青霜,以你重瞳牽引雷光,莫要硬抗!”
花青霜聞言驀地睜眼,雙瞳中血月輪轉。
下一道襲來的雷光竟如受指引,順著她目光軌跡蜿蜒游走,最終溫順地沒入丹田。
趙無羈右眼迅速浮現出重瞳,看得真切。
那雷光入體的剎那,峰主的丹田內,隱約浮現出一枚龍眼大小的虛丹輪廓,表面布滿細密雷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