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春九,離這里當前就三十里距離?
徐永生眸光頓時一閃。
這是收到他離開東都西行的消息,專門來堵他了么?
感覺又不是特別像。
如果想要堵截他,應該是守在陜州出來后西南邊的位置。
那里是去往函谷關的路,也是徐永生二人原本的既定路線。
守在正西方的大河邊上,徐永生二人未必走那里。
雖然這一路下來,他們師生倆時不時就靠到大河之濱走一段,給寧山指點欣賞大好風光,但這不是必須的。
明早徐永生要是一心想要快速趕路,肯定就直接向陜州西南邊函谷關進發了。
照這么看來,眼下更像是一場偶遇。
華春九也可能不在大河之濱停留太久,很快便會離開。
但昨晚陜州城西剛剛發生的屠村慘案,會否與之相關?
入夜前,屠村案已經發生。
但臨近天明時分,對方仍然待在距離案發地不遠的城西。
要么,這案子不是它犯的。
要么,它全然沒當一回事,之所以還留在大河以南陜州城西,可能有別的原因。
例如,養傷休息?
待到日出時分,徐永生更衣起身,另一邊自律的寧山也同樣早早起來。
二人一起吃早飯的功夫,徐永生面上無異狀,心中則在盤算……有沒有機會干掉這位前十大寇之一?
按人來算,對方可能因為魚龍幫、馮蛟之事找他麻煩。
按妖魔來算,這趟就當為民除害。
別看華春九此前人模人樣從來沒有露餡,但私下里昨晚那樣的無頭案,它手里怕是有不少。
當然,對世人來說,不管是人是妖,這位前江湖十大寇之一的高手,都是不折不扣的宗師層次實力。
它昨晚屠村,更像是臨時覓食。
否則突然暴起,陜州城沒有人族武道宗師坐鎮,縱使有不俗城防,不易被攻破,說不得也會有所損傷。
但對眼下的徐永生而言,它是不是人,非常重要,差別極大。
是人,徐永生當下唯有報官。
陜州刺史也只是五品武魁,要報官當然是報給函谷關守將或者是回頭報給東都鎮魔衛大將軍任君行等人。
可如果華春九不是人,那對徐永生來說就是另外一回事。
自當初斬殺嘯風狼王之后,川主斬龍劍再未見血,大寶劍早已饑渴難耐,就等著再斬妖魔。
雖然在自己赴帝京的西行路上此事有些節外生枝,但難得相遇,徐永生不介意花點時間去斬了那條蛟妖,祭奠城西鄉野中村民的亡魂。
等吃過早飯后,徐永生放下粥碗,就打算領著寧山去陜州刺史府,將寧山先交托給對方,然后自己出城到大河之濱查訪一番。
如果能找到華春九,有機會的話便悄悄斬了對方,跟誰也不聲張,仿佛沒有收獲的樣子重新回城,帶上寧山繼續趕路便是。
等他們師生二人進了刺史府,跟陜州刺史說明來意,陜州刺史正夸贊徐永生急公好義的時候,門外卻忽然有人飛馬來報。
倉惶之下,對方甚至沒避著一旁徐永生、寧山師徒二人,就直接向刺史稟報:
“齊王密探瓊林仙庫,陛下震怒!”
陜州刺史瞠目結舌,這時也顧不上徐永生就在旁邊。
一旁徐永生、寧山師生二人,同樣驚訝不已。
瓊林、大盈兩大仙庫,乃是乾皇所設,專門收羅天下奇珍和天材地寶,不論從世俗角度還是從武者角度來說,那里都是富得流油。
齊王秦太雖然是主修意氣的武者,對寶物需求不似主修精氣的人那么大,但要是從瓊林仙庫中當真有所收獲,也夠他一波吃肥,吃上很久。
可問題在于……吃得著,吃得下么?
更何況,雖然徐永生覺得對方會被魏王秦虛轉封雍王的事情給刺激到,但乍一聽如此消息,他還是下意識認為不對勁。
在此之前,徐永生提醒謝初然等人,是覺得齊王秦太接下來就算黑化,也只是像凰陽公主秦真坑晉王秦元那樣,私底下搞小手段坑一坑新鮮出爐的雍王秦虛。
便是徐永生,同樣不認為齊王秦太會直接鋌而走險,忤逆乾皇,而且這么急,立時不等,馬上發作。
不是他高估秦太下限,而是這么干,未免太蠢。
除非秦虛轉封雍王的旨意,能一下子把齊王秦太這個武道大宗師刺激得當場走火入魔。
……徐永生更傾向于懷疑,當中另有隱情。
一旁陜州刺史回過神來,狠狠瞪了報信人一眼,接著歉然看向徐永生。
徐永生面上震驚神情仍未徹底消散,這時被對方看了一眼,仿佛才回過神來,連忙跟刺史告罪一聲后,便帶著寧山一同出來。
刺史目送徐永生出門,猶嫌不足,連忙領著那報信的人進后堂關門落鎖,方才仔細盤問。
這位陜州府君本人便是五品境界的儒家武魁,自然知道武者耳力驚人,因此有所防備。
但他不知道,徐永生這個六品儒家武者,與別家不同。
此刻,他的三才閣內,不只是三塊“智”之龜甲不斷有浩然氣涌動,同時還有三張武夫念氣弓也在發揮作用。
儒家聽風訣迭合武夫順風耳,功效在這一刻發揮到極致。
可惜,得到的全是壞消息:
齊王秦太密盜瓊林仙庫,但很快就被發覺,他勉強沖出帝京阻隔后,向北逃亡。
帝京所處的關中京畿道向北,便是朔方所在……
徐永生此刻滿是不祥的預感。
他幾乎想要即刻動身從陜州渡口過大河,不經過關中,直接越過黃土高原趕往朔方。
但心中沖動馬上被他平復,神思重新冷靜下來。
去,是要去的。
但不能這樣去。
徐永生心中快速有了計較,對身旁寧山言道:“關中帝京出了大事,屆時可能會戒嚴,我們趕去也未必能進城,江祭酒同樣事務繁忙,當前不妨先在陜州這里等等看。”
寧山從最初的震驚中平復心境,這時也神情沉穩地點頭應諾。
“雖然憂心于朝廷時局,但我們多想無益,不如做好眼下事。”
徐永生言道:“你繼續留在城中,我去城西查訪昨夜的屠村案。”
只不過,原本徐永生是計劃自己一人行動。
到時候如果能找到華春九,偷偷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干掉對方后當無事發生,回城直接報告自己也沒能找到兇手線索,仿佛白跑一趟似的。
而現在,他主動再找到當地刺史,請對方分派人手協助。
陜州刺史當前的心思全部都在帝京動亂上。
有徐永生愿意幫忙分擔地方上的事情,自是再好不過。
陜州刺史當即派一小隊人手聽從徐永生命令,跟隨徐永生一同出城。
州府司法參軍昨晚便帶隊出城查訪。
對方走的西南方向,徐永生正好帶隊向西北而行,先抵達大河之濱,然后他們沿著河邊一路向西行。
隨著距離漸漸靠近,徐永生放慢腳步,更吩咐同行而來的州府差役落后自己一些,由他在前探路。
屠村案非常像是兇狠妖魔所為,大家本來心中都惴惴不安,這時一位六品武魁本人主動走在最前而不是拿他們當炮灰,同行眾人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敬佩。
徐永生雖說心中已經有了想法,但此時實施起來,他仍然小心再小心。
假設華春九當真一直停留在河濱一帶沒有離開,它是在獨自靜養也就罷了,可如果它是在等別的什么人相見,事情可能就未必有徐永生預想那么順利。
因此事到臨頭,徐永生反而更加謹慎。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身感知能力,在這一刻已經提高到了極致。
沿著河濱走了許久,一直不見蛟妖華春九蹤跡。
徐永生并沒有因此松一口氣。
他反而張弓搭箭,待箭鋒上寒氣四溢后,箭矢方才離弦而出。
箭鋒落在河濱,以落點為中心,不過初秋時節,河濱泥土上頓時結了一圈冰霜。
徐永生弓矢不停,豳風箭一箭又一箭飛出,交織落在眼前河灘上,薄薄冰霜不停散開。
直到又一箭落下,不等插在河灘上,河濱泥土竟然主動塌陷一大片。
一個身影自其中現身,它背后尾巴甩動,從側面擊打箭矢,直接將箭矢打偏。
“這還真是龍游淺水遭蝦戲。”
現身者口吐人言,聲音語意清晰,同一般人無二,甚至還隱約帶著幾分洞庭瀟湘一帶的鄉音。
只是其形象卻已經難以稱之為人,而是半人半蛟。
其軀干四肢仍然是人形,甚至還穿著人的衣服,但從袖口、褲腳露出的雙手與雙腳,則都是蛟龍指爪模樣。
前面部五官仍然保持中年男子相貌,額頭無角,但臉上有鱗片,須發更是全部呈現幽藍色,雙眼的眼珠明顯向外凸起。
看上去,就仿佛譚健、向雨亭那般武者走火入魔后漸漸化為妖魔的模樣。
可是譚健、向雨亭彼時都已經神智狂亂,而徐永生眼前這個身影,卻頗為冷靜清醒的模樣。
其身上衣衫破損,尚可見還沒有徹底痊愈的傷口,果然是在這里養傷。
此乃妖化人,而非人變妖。
正是蛟妖華春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