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皇三子魏王秦虛改封雍王的消息后,皇六子宋王秦玄第一時間便趕往大哥齊王秦太在帝京的府邸。
齊王秦太看上去情緒還算平靜,在府里前廳招待了同自己友善的六弟秦玄。
宋王秦玄小心地觀察齊王秦太。
他知道,自己這位大哥習武,是以意氣為重。
主要修習意氣的武者,受意氣影響,無一例外,皆好勝好戰好強。
齊王秦太面色如常,任由宋王秦玄打量,但見禮落座后一直沒有出聲,平靜喝茶,等眼前這位六弟先開口。
宋王秦玄很快垂下眼瞼,輕聲開口:“大哥,事情還未塵埃落定,父皇春秋正盛,莫說雍王,便是當真東宮有主,距離那最后的位置,都還很遠,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我們且觀之便好。”
只有他們二人,又是碰上這樣的事,了解齊王秦太性格的秦玄這時也放開許多顧忌,直言勸慰對方。
齊王秦太神情平靜如故,或者說情緒沒有半分變化:
“圣旨里除了改封老三為雍王外,還提及允許老三個人制禮作樂,增補朝廷典章,六弟知道這意味什么吧?”
宋王秦玄輕輕點頭。
他三哥魏王秦虛和四哥晉王秦元一樣,都是儒家武道大宗師。
儒家武者關于五常的歷練,其中第六組“禮”之編鐘對應增補《歲時祭禮疏》,厘正各地民間典儀混亂之處,消弭僭越,雖然涉及人、事、地范圍都非常廣,難度頗高,但總體而言仍舊著眼于地方。
而對應第七組“禮”之編鐘的相關歷練,正是齊王秦太方才所說的個人制禮作樂,增補國家典章,乃是自中樞著手,放眼整個大乾天下。
魏王秦虛走儒家武者修行路線,正是主修五常之禮。
他三品境界,最高能修持七組“禮”之編鐘,先前溫養五常已經完成,如果再通過相關歷練,那就意味著他將可以邁出最后一步,登臨儒家二品武圣之境。
自當年故太子被廢身死后,這將是當朝皇子、皇女中,第一位武圣。
并且是由當朝乾皇公開允許乃至于支持他成為武圣,而不像是晉王秦元、凰陽公主秦真那樣私下打自己的小主意。
“大哥,即便三哥能成功,也說明不了什么。”宋王秦玄開口,仍然沉著:“早些年便已經有過的事情,最終結果又如何?”
齊王秦太聞言沉默,過了片刻后,輕輕點頭:“不錯。”
二人又聊了一陣子后,見天色已晚,宋王秦玄告辭離開。
出了齊王府大門,秦玄面上神色依舊嚴肅。
方才談到最后,秦太也少言少語,整個人極為安靜。
換了其他人如此表現,秦玄或許會高興,但齊王秦太,他如果心情平復,反而會大開宴席熱鬧一番,不會依舊是那個沉靜模樣。
齊王府內,送了六弟秦玄離開的齊王秦太,重新在剛剛待客的前廳里站定,負手而立,久久不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齊王秦太方才重新邁步,走進自家后宅。
后宅里,侍女們都在瑟瑟發抖。
而這里一片狼藉,杯盞桌椅,各式家具,全部碎成齏粉,堆落在地上。
秦太方才待客匆忙,走之前沒提及是否將這里打掃收拾,以至于侍女們全都不敢輕舉妄動。
齊王秦太立在后宅里,仍然靜靜看著眼前大片塵埃粉末,但依舊沒有開口,始終沉默不語。
身在河洛東都,徐永生聽說魏王秦虛改封雍王的消息后,腦海中浮現第一張面孔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今年上元節在關中帝京長安的皇長子齊王秦太。
當時對方就看著隱約有些飄了的苗頭。
身為宗室,天然監軍掌總,齊王秦太當初北巡,便有密旨在身,協調謝巒、林修、鹿追等人一起解決了北邊燕然、云卓北陰人的威脅,再親手解決了對自己威脅最大的燕王秦羅和幽州郡王張慕華、平州郡王李崇文,也難怪齊王秦太有顧盼雄飛,志得意滿的感覺。
不說正式被確立為新的東宮儲君,至少短期內雍王的位置在他眼中已經是囊中之物。
這種時候,忽然花落別家,無疑是給秦太當頭一棒,直接將他從山頂打落谷底。
如果鉆了牛角尖,恐怕會干出偏激的事來。
類似情形不論藍星歷史上還是這方世界的歷史上,例子都非常多,屢見不鮮。
雖然不論大唐還是大乾的太宗文皇帝都有以史為鑒的經典論述,可歷史上那么多例子,甚至大乾皇朝本身就有不少重復的例子一再出現,就已經說明問題:
歷史最大的教訓就是人學不會從歷史中接受教訓。
明知是坑,無數人杰依然會踩了又踩。
齊王秦太結果如何,徐永生完全不在乎。
但靈州郡王謝巒與之糾葛頗深,徐永生略微思索后,還是第一時間給謝初然寫了一封私信。
信的內容,也不好說請謝家與齊王秦太保持距離甚至于切割,畢竟那位齊王殿下還沒有當真做什么,只能說,盡量規勸齊王一二,并時刻留心他那邊的動靜。
如此信件發給謝巒、謝華年,多少有些交淺言深。
就徐永生從謝初然、謝今朝那里聽來的說法,謝郡王同齊王之間關系頗為要好。
是以類似信件,他只能發給謝初然,請她酌情看著處置。
謝初然雖然有些大大咧咧,但類似敏感性仍然是有的。
只是當前恰逢謝巒出征西北,是以謝初然當前也只能同她大哥謝華年商量。
正是當前這個謝巒出征在外的時機,帝京中魏王秦虛改封雍王,令徐永生更是感覺不妥。
信送出去后,他略微思索,最終決定這個七月末,赴關中帝京一行。
自己人微言輕,在風云激蕩的朝局中自然改變不了什么。
徐永生的考慮是,到關中帝京后,自己的諦聽圖或許能帶回一些意外之喜。
齊王秦太、魏王秦虛,還有國相姜志邦等人,乃至于朝廷中樞,如果真有大變化,消息往來密集,自己的諦聽圖說不定能撞大運獲知先機。
就是可惜諦聽帶回消息是隨機的,無法定向獲取。
當前學宮正放七月份的田假,不過距離收假為期不遠。
徐永生本是打算九月份授衣假時帶寧山一同前往關中帝京,見一見學宮祭酒江南云。
他本人當前栽種挽救千株枯苗的相關歷練,已經到了最后一百株的收尾階段,因此原本考慮著先完成這第四層“仁”的歷練,然后再動身外出。
現在風云變幻之下,說不得只好提前動身了。
好在寧山之事,也可算在教學內容中。
雖然七月田假結束,但他請示過學宮司業羅毅和四門學博士林成煊后,帶著寧山前往帝京學宮西監,性質類似于當初還是西監司業的趙榞帶著帝京學宮師生東來河洛游學。
只不過這次就他和寧山一師一徒兩人動身西行,規模小了點而已,只要學宮允許,性質就是一樣的。
寧山去年就參加“提前批”先入儒家九品修行,到今年更是已經直接入了八品,如果他愿意,明年一月學宮年考之后就可以直接升入太學就讀。
這樣一株好苗子,東都學宮出于培養考慮,自然樂于開一些方便之門。
所以,徐永生和寧山很快就獲準開始收拾行裝。
出了東都城后,徐永生視線向西北望。
算算日子,謝初然那邊義塾教書滿一年,也基本就在七月下旬。
聽說她大哥謝華年難得離開朔方,當前在河東游學。
謝初然接到他早先送去的信,估計會先前往河東見謝華年,然后經由河東再南下,前來河洛東都。
如此,二人雖可能暫時錯過,但徐永生潛意識中,倒也不希望對方近期局勢不明朗前再赴關中帝京。
因此他又留了信在東都,請托林成煊屆時轉交給謝初然,如果對方先抵達東都,不必再急著追往關中帝京,晚些時候他和寧山從關中回來后,大家再聚首不遲。
心中雖有幾分憂慮,但徐永生面上不見異樣,一切如常,帶著寧山向關中而去。
當初為準備迎接天子重臨東都,一路修建起來的眾多千秋堂,仍然每隔幾十里便可見到一座,并無破敗之感,常年有人看守打掃,遠遠望去依舊氣象非凡,只是始終不曾派上本應有的用場。
這趟到了關中帝京,如果無事發生,要不要多留一段時間等等看?
如果留在那里的話,反正在哪里都是種花,第四層“仁”的相關歷練不妨就繼續在那里完成。
甚至第三層“智”丈量山河繪圖的歷練,同樣可以考慮在那里完成……徐永生一邊趕路,一邊考慮。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出了河洛都幾道后,到了陜州,徐永生二人晚上在陜州住下,剛入城就有消息,城西鄉野間一個村,發生屠村慘案,緝兇沒有線索,疑似妖魔所為。
寧山聞言義憤填膺,徐永生也聞之皺眉,跟陜州府打聽了一下,半點線索都無。
然而,當晚子夜,虛幻諦聽仍然準時離去,這趟出去很久,臨近天明方才返回。
卻給徐永生帶回這么一條消息,令他瞬間清醒:
華春九出沒于陜州城西三十里大河之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