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儒家一品武圣,要立祖地文脈,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謝巒嘆息:“尤其如今盛世年景,更是同當今天子與皇族帝室息息相關。”
謝華年默默頷首,片刻后他開口言道:“咱們那位國舅爺,愈發咄咄逼人,燕氏一族已經一退再退,再繼續下去,便該輪到咱們謝氏了吧?”
謝巒:“關鍵還要看陛下,新后雖然得寵,但一直無所出,陛下并不糊涂。
雖說不宜妄自揣測上意,但陛下一直以來的方略,都是內外左右制衡。”
謝華年:“也是。”
他轉而問道:“西域商路斷絕,朝中有武圣專門前去查探,不知結果如何?”
謝巒:“沒有結果。”
謝華年深吸一口氣:“連武圣也無法查明其中緣由?”
謝巒:“相較于巡幸東都,此事才當真需要陛下親自走一趟,只是……”
那位陛下,迄今為止都仍懶得動彈。
少了西域商路的巨大進項,如果還要維系當前奢靡作風,那唯一的結果便只會是對民間搜掠更重。
“為父仍會上表稟奏相關事,希望朝中能盡快恢復西域商路。”
謝巒起身而立:“至于咱們朔方這邊,居其位謀其事,先把北原草原上整肅干凈。”
謝華年隨之一同起身:“是。”
來到靈州后,虛幻諦聽也仍然是每天照常上班下班打卡。
當下徐永生身處靈州郡王謝巒的府邸內,同武圣謝巒比鄰而居,未見諦聽圖有暴露的跡象,令他更進一步放下心來。
他本人到了靈州,這諦聽帶回的消息,也轉而源自靈州內外。
正如同先前在夏州黃永震府上過夜,帶回的消息也是圍繞夏州內外。
比較可惜的地方則在于,不管在夏州還是靈州,這幾天帶回的消息都無足輕重。
徐永生洗漱一番后,跟郡王府里的人打過招呼后,趁著還有自由活動的時間,于是到靈州城里轉轉。
謝初然、鹿婷這幾天則主要在同家人團聚。
靈州城內轉過幾趟后,徐永生信步出城。
他遠遠眺望距離靈州城不遠的大軍軍營。
內里詳情不明,但僅從外面遠遠觀望大營氛圍,看上去比常駐東都的禁軍,還要更嚴整肅殺幾分。
徐永生望了片刻后,視線不由自主轉向東邊。
東邊略微偏北的方向。
也即大乾皇朝一般意義上所言,河東、河北乃至于東北平遼三鎮。
沒辦法,這方世界的大乾皇朝,實在給了他太強的既視感,總是讓他想起從前在藍星時看過一些有關唐朝的歷史故事。
他歷史知識儲備有限,但得益于網絡上信息大爆炸,類似于唐明皇、楊貴妃、節度使、安史之亂、藩鎮這些東西還是看過不少的。
雖然一再提醒自己這是兩方不同的世界,各方面人與事的走向會有很大不同,如果生搬硬套很可能到頭來吃虧的是自己,但徐永生仍然不可避免地對如今大乾皇朝位于河北、東北方向的幾大邊鎮充滿提防與成見。
秦乾宗室,從那位天下至尊往下基本全算在內,他固然看不順眼,但如果這個大乾皇朝也爆發幾乎波及大半個天下的動亂,那定然是徹底生靈涂炭的局面。
屆時,大乾皇朝周邊外患,甚至也可能跟著一起爆發。
因此,對于大乾皇朝東北方向的邊鎮,徐永生還試著收集消息做過一番了解。
總體而言,便是河東、河北、平遼三大軍鎮,皆各有一位與謝巒并稱的異姓郡王坐鎮。
謝巒封靈州郡王,掌朔方軍。
與之相對,自西向東,分別是云州郡王林修掌河東軍,幽州郡王張慕華掌河北軍,以及平州郡王李崇文掌平遼軍。
這當中,云州郡王林修,乃是地地道道的大乾人出身,并且還是邊鎮十大異姓郡王中少有的儒家武圣。
但再往東去,幽州郡王張慕華和平州郡王李崇文,這二位光聽名字,就惹人遐想。
事實也確實沒有讓浮想聯翩的徐永生失望。
這二位,都是歸順大乾皇朝的異族大將,早年便入大乾,青少年時期在大乾邊塞內外成長活動,然后投軍,陸續積累功勞,增進修為,最終成為乾皇在東北方安撫和震懾東北方向異族的邊防柱石。
先前被謝今朝踢死的陜州大豪劉漠,便是打算投奔幽州郡王張慕華治下,投身河北軍。
截止當前,尚看不出幽州郡王張慕華和平州郡王李崇文有什么野心。
從履歷來講,他們和云州郡王林修、靈州郡王謝巒并無不同,看上去對乾皇和大乾皇朝忠心耿耿,多年以來,統帥大乾高手和大軍,屢屢痛擊邊疆異族。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大乾忠良的模樣。
當然了,朝廷各方面對邊鎮異姓十郡王的監視和制衡都是少不了的。
這種情況下徐郎君別管是實名還是匿名,跑去舉報人家張郡王、李郡王要謀反,或許會引起一些重視,但成功的概率非常低。
在大乾皇朝武道興盛的背景環境下,一個不慎,逼反兩個武圣,他們就算拉不出隊伍來,只憑自己興風作浪,都夠大乾官方頭疼。
江湖草莽上南北二圣成名那么多年,至今也只被剿了一位南圣。
北圣秦武在河洛東都搞出大新聞,雖然被不停圍剿追殺,可直到現如今仍沒有落網消息。
徐永生微微搖頭,收回望向東方的視線,繼續在靈州城外信步而行。
如今已是九月深秋,田間地頭秋收完畢,整軍備戰也不耽誤收成,年輕力壯者接下來大多要充當民夫,保證大軍后勤。
鄉野間剩下的大多是老幼。
徐永生行走在其中,沒有多問,只是靜靜旁聽人們說話,雖然方言聽來有些吃力,但連蒙帶猜也能聽個大概。
整體而言,對于靈州郡王謝巒,大都是夸贊,稱贊其軍紀嚴明,體恤百姓,賞罰公正。
對謝家大郎謝華年同樣贊譽有加。
有人明確提出,如今靈州內外,治軍不提,治政的功勞到該有一大半是記在謝華年身上而非其父謝巒身上。
就連謝三娘子謝初然,在民間都有不錯名聲,常聽人提及她樂善好施,巾幗不讓須眉,大氣颯爽,時不時在民間為百姓分憂解難,只是近兩年聽說去東都上學,故而大家才見得少了。
很快又有人說聽聞謝三娘子最近又重回靈州,引得不少人為之振奮。
大家皆說謝王爺虎父無犬子,膝下子女都是好樣的。
不過很快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見:
同謝家大郎、三娘比起來,謝二郎就有些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
謝今朝在家鄉的名聲倒也不能說很差,總體而言也能聽到不少他為人打抱不平的例子,但還是爭議頗多。
很多人對他的評價,乃是……
浪蕩子。
成天游手好閑。
徐永生聽到如此評價,便不禁想起當初在東都時,謝二郎謝今朝,便是如此評價黃家幼子黃斌的,如今謝今朝也算是吃回旋鏢了。
那么,靈州這里就是完全的政通人和,富足美好了么?
當然沒有。
反派依然存在。
不論靈州城內百姓還是城外鄉野間的村民、牧民,眾人口中惡評,大都給了同一個群體。
宦官。
在河洛東都反而存在感不強的宦官,在朔方這里則臭名昭著。
傳聞中這還是靈州郡王多方規整后的結果。
但即便謝巒也無法杜絕他們侵蝕民間。
因為這些人的頭領,或者說最初存在的意義,便是監軍。
昨晚宴席上見到的那位便是了。
只不過隨著時間推移,他們也漸漸染指各路商貿。
而從盛景初年開始,他們便又多了一項專門的皇差。
乾皇在大內開瓊林、大盈兩座仙庫,廣集天下財富、珍寶、奇物。
于是有大量宦官出宮,散布大乾天下,為天子仙庫聚財,此后大肆搜羅,至如今其實一直都不曾中斷過,近十年延續下來,基本已經成了規制。
便是朔方這樣的邊鎮也不曾例外,充其量不及中原內地各處搜羅的力度那么大。
徐永生對此早有耳聞,只是河洛東都那邊作為陪都,依規例不需要往關中輸送,往往直接儲于東都皇城內的宮城里備用,而以他當前的身份、環境,還不足以入宮城,因此只是耳聞有個概念。
反倒是今日在朔方這里,他可以近距離接觸目睹觀察。
不過,徐永生悠閑的觀察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北邊便有飛信傳來。
軍情有變,謝巒、黃永震當即拔營,連同鹿婷父親統帥的白鹿族部眾,一起出發北上,意在干涉此番北陰人內部動亂。
而徐永生、謝初然、鹿婷幾人雖然被充入軍中,但沒有隨謝巒等人一同出發,而是留在靈州作為衛戍。
當前北邊草原上情況,主要是北陰人不同部落之間內訌。
于是大乾皇朝從中調解一二,同時扶持當中一部分,打掉另一部分。
總體而言,朔方軍這次主動出擊,外線作戰,大乾本土不至于受到威脅,但小心無大錯。
徐永生、謝初然、鹿婷三個七品武者,自然不至于跟大頭兵一樣站崗,他們更多時候,是一起騎馬沿大河沿岸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