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要恭喜歐陽兄喜登八品,升任軍候。”徐永生首先微笑著向歐陽樹拱拱手。
歐陽樹端正了神色:“近些年來,多蒙徐先生、馬縣尉……還有常五郎的關照,歐陽方才有今日。”
徐永生:“軍候客氣了。”
歐陽樹面上重現苦笑之色:“這趟實在沒辦法,只好來勞煩先生,又要請先生多關照了。”
徐永生面色如常:“徐某近來囊中羞澀,該是我請軍候多關照才對。”
他如今是真的囊中羞澀。
首先需要大大感謝學宮的“獎學金”資助,否則徐郎君囊中還要更加窘迫。
而另一方面,則是徐永生七月底逛城西南夜市的時候,繼早先軍中強弓之后,又看上一樣令他心儀的目標:
一門名為《驚龍》的武夫絕學殘本。
相關修習標準,是要求走純粹武夫修行路線的武者,先在三骨堂內養成三桿意氣槍,一張念氣弓,一面正氣盾和一身精氣甲。
也即是至少要七品武者方才能修煉。
于徐永生而言,這套武學的修習標準,剛好對應自己已經掌握的儒家絕學百川學海。
而另一方面,則是其中效果,取自“龍可大可小,可升天入地,大者翻云覆雨,小者匿影藏身,升則翱翔九霄之上,隱則潛藏深淵之中”的道理意境,整體而言,這更像是一門類似龍吟鐵布衫、龍虎煉體那樣的修身煉體功夫,只是不單純體現在防御上,而是修煉有成之后各方面都有拓展變化。
用徐永生曾經在藍星玩游戲時的說法,這門名為驚龍的武學,更多是增強修煉者身體各方面基礎屬性。
力量、柔韌、靈活、速度等等,都有增長。
雖然比不得大境界突破那樣令武者全方位提升,但經年累月修煉,積少成多,變化也會相當可觀。
何況這驚龍之法也不光是強身健體,還有明顯變化,著落在“可大可小,可升可降”八個字上。
可大可小,是指驚龍修煉有成,武者骨骼血肉伸展柔韌性明顯變強,可以在一定限度內改變自己高矮胖瘦的身形,修煉到精微處,甚至連身上較小的肌肉走向都能控制,例如面部。
可升可降,則是某種程度上可以發揮輕身功夫的妙效,騰空縱躍之際更加靈活更加輕巧,而另一方則是可以幫助武者在水中潛游更快更深更遠。
對徐永生而言,既然為自己準備了玄黑方相面具,方便以假身份行事,而他又非濫殺的作風,那修煉這驚龍之法后可以改變身形體態,無疑可以進一步掩飾自己身份。
何況縱使沒有類似功能,這門武學其他功效也符合徐永生的需求和審美。
要說缺陷疑慮之處,有兩點。
其一,夜市上這本武學秘籍有所殘缺。
事實上,賣家并不好賣,七月底那次夜市,徐永生冷眼旁觀,對方一直沒能交易成功。
一方面因為武學的修習標準無形中過濾掉一大半參加夜市的人,另一方面便是因為秘籍本身有少許殘缺。
徐永生在當時也不是完全沒有疑慮。
他文武雙全,走儒家修行路數的同時可以兼修武夫絕學,原因著落在神秘書冊上的那頁神兵圖。
只是神兵圖能否幫助他成功修煉殘缺的《驚龍》,當前還是個未知數。
至于第二個問題就簡單了。
貴。
殘缺秘籍,叫價百金。
或許換個角度來看,貴不是《驚龍》的問題,而是徐永生自己的問題。
但兩項疑慮加一起,他便也將此事放下了。
雖然認識謝初然這樣的小富婆,但徐郎君還沒有到主動張嘴喊餓嗷嗷待哺的地步。
倒是今天歐陽樹主動找上門來,令徐永生眼睛一亮。
借錢是不會借錢的,至少眼下不至于。
但有錢主動上門,徐郎君自然不會往外推。
歐陽樹雖然有點驚訝于徐先生的直白,但他肯定不會有任何意見:
“請托先生幫助,自然不會令先生白跑一趟,和以前一樣,官方賞格全歸先生,事后歐陽會另有謝意奉上。”
徐永生微微頷首:“明日正好是旬假,那咱們就出發吧。”
歐陽樹則笑道:“正是知道先生明天學宮和義塾兩邊都放假才敢登門,否則哪敢打擾?”
他感到棘手的案發地點,不在東都城內,而是城外西南鄉野間。
徐永生跟著歐陽樹一起出了東都城,一路行出數十里。
東都西南直到熊耳山之前,大部分地方都一馬平川,只有少數山地。
歐陽樹當前帶徐永生前往便是其中一小片山區,山區范圍有限,但也溝嶺崎嶇。
靠近山村的時候,便有留守在這里的鎮魔衛主動迎上來。
除了一眾鎮魔衛士外,還有兩名鎮魔衛兵曹,當先來向徐永生和他們的帶隊上官歐陽樹見禮。
約莫兩年前,徐永生剛剛認識對方的時候,就是因為河南府一個名叫譚健的軍候犯了案子。
彼時歐陽樹與譚健都是九品境界,只是前者身在禁軍系統,尤其是在專門處理武者和妖魔犯案的鎮魔衛,實力境界多數時候是高配,一般衛士都是尋常精銳士卒中的佼佼者,最初級軍官兵曹便是九品。
不像河南府、洛陽縣等地方官府,兵曹也可能是普通人或者不入品的武者,要到了更上一級的軍候,再肯定由入品武者來擔任。
當然,歐陽樹官品職司看似比譚健要低,實則各方面待遇還可能更好。
而歐陽樹修為境界提高到八品后,在鎮魔衛里自然便升職到了軍候位置。
如果未來他能如馬揚一樣升到七品,則可在禁軍中擔任都尉,向上是六品校尉和五品郎將。
如果他像馬揚一樣轉到地方上,則七品武者境界就可以做校尉。
但地方官府類似武職,絕大多數情況下,是只到校尉封頂的。
歐陽樹修為八品升為鎮魔衛軍候之后,他現在麾下也有九品的鎮魔衛兵曹相隨了。
不到萬不得已歐陽樹無心聯系自己的上級或者同級,因此請托徐永生幫忙,但他沒有隱瞞自己的下屬。
看那兩名兵曹和一眾鎮魔衛士的模樣,倒也大致能看出歐陽樹平時的威信和對他們的籠絡。
不過,眾人見禮的時候,徐永生鼻子微微翕動,已經察覺異樣。
他在嗅覺方面,沒有觀火瞳、聽風訣這樣的武學專門鍛煉。
但七品武者的底子再加上兩塊“智”之龜甲,令徐永生嗅覺自然而然遠超常人。
眼下便有一股詭異甜香,從小山村中飄出。
“毒?”徐永生向歐陽樹問道。
歐陽樹神情轉為肅穆:“確實是用毒,只是當前還難以判斷,是妖魔還是某些兇徒。”
徐永生微微頷首,步入村中。
他神情不變,但久久不語。
山村不大,還不到十戶人家。
但足足幾十人,全部中毒身亡。
檢視尸體,不見傷口,沒有蛇蟲叮咬痕跡,也不見人為造成的外傷。
“我記得你們有專門馴養的靈犬?”徐永生問道。
歐陽樹搖頭:“追出一定范圍,氣味就像是斷絕了。”
徐永生面色如常:“既然如此,那就試試用眼睛來看。”
他雙目之中,仿佛有火光開始躍動。
種種細微痕跡,開始變得如觀掌紋。
徐永生沒有急著邁步,而是不斷掃視四周,一切都納入視野范圍內。
兩塊“智”之龜甲在他眉心天閣中一起震動,五常之智充盈。
不只是幫助他洞察感應四周,同時也在接收大量信息后快速分辨分析。
歐陽樹與麾下鎮魔衛,靜靜等下一旁,不敢出聲打擾。
一名喚做高嚴的鎮魔衛兵曹轉頭向歐陽樹看去,欲言又止。
歐陽樹知道對方意思。
高嚴身為九品武者,當前是養成一張念氣弓,而他修行的武學,正是鷹眸。
歐陽樹在九品階段的三骨堂里,也養成一張念氣弓,同樣修成鷹眸。
但一來鷹眸更利于望遠,儒家的觀火瞳更利于觀察細節,二來他們的修為境界比徐永生差了不少。
徐永生當初通過自家永寧坊來完成第二層“智”之龜甲相關歷練的事情,歐陽樹是知情的。
因此見高嚴視線望過來,他微微搖頭,于是高嚴也連忙收回目光,保持安靜。
良久之后,徐永生視線方才穩定集中在一個方向:“這邊。”
他當先而行,歐陽樹第一時間跟上,除了少數鎮魔衛士留下看顧現場,其余人包括兩名兵曹,都紛紛跟上。
從東都趕路過來,再到接下來一番尋找,太陽早已落山,夜色漸濃。
好在歐陽樹身后鎮魔衛中人都精干,當下也不生火,靜悄悄跟隨徐永生走走停停。
徐永生一邊觀察一邊分辨道路。
走了一陣子后,來到一片谷地,徐永生忽然停步眺望。
歐陽樹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卻見樹林中,有個看上去相對突兀的石壘。
見狀,鎮魔衛歐陽軍候當即揮揮手。
高嚴等其他鎮魔衛中人會意,紛紛往四周散開,形成包圍態勢。
徐永生停在原地不再向前,只是更進一步掃視觀察四周圍。
歐陽樹待其他人都準備好后,自己卻從附近撈起塊巨大的巖石,接著向那石壘投擲過去。
巖石砸向石壘的同時,周圍高嚴等人紛紛點燃火把,霎時間四方皆被火光照亮。
火光中,巖石砸中石壘,引得堆積的眾多石塊隨之晃動。
雖然沒有將石壘直接砸塌,但里面還是猛地有了動靜。
“沙沙”聲中,有十幾個小黑影從中四散爬出。
徐永生視線環顧周圍時,也順勢掃過。
那十幾個黑影,乃是十幾頭背生白色花紋的巨大黑蝎子,每個看上去都有尋常犬只大小,在地上爬動非常迅捷。
不只徐永生,歐陽樹、高嚴等人也認出,這是一種名為白紋黑蝎的毒物,頗為邪異,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小的妖物來看待。
雖然眼下白紋黑蝎數量不少,但歐陽樹麾下一眾鎮魔衛堪稱訓練有素,準備齊全,早知道可能面對毒物妖物,于是提前做了防毒卻邪的準備不說,地上當即起了一圈烈火,包圍那些妖蝎與石壘。
妖蝎被火一驚,略微停頓。
他們少許躁動后便準備重新沖過火焰封阻。
但與此同時,歐陽樹反而提著長槍,帶領眾多鎮魔衛主動沖入火圈。
那個名叫高嚴的鎮魔衛兵曹則在外圍指揮剩下的人取出弓弩瞄準。
白紋黑蝎行動快捷,外殼堅硬,等閑弓箭奈何不得它們。
但已經八品修為的歐陽樹,槍鋒迅捷靈動,直接就先將一頭妖蝎刺死在地上。
他身旁另一位鎮魔衛兵曹李博同樣出槍,準確刺中一頭妖蝎,但沒能立即將這妖物置之死地。
不過那妖蝎當下也動彈不得,馬上就有高嚴在外圍一箭射來,徹底將之了結,于是李博再抽回長槍對付下一頭妖蝎。
一眾鎮魔衛士以歐陽樹、李博為核心,得外圍高嚴等人配合,很快便將這些妖物大量殺死。
徐永生在外圍看得微微點頭。
歐陽樹今年晉升八品武者,當前應該還是個白板八品,第二層三骨堂內尚空空如也。
而他九品期間,除了最早修持的正氣外,三骨堂余下兩處,應該分別養成武夫念氣和意氣。
眼下對付有毒妖物,雖然他對應一層武夫正氣的斷水掌攻守兼備,但顯然沒必要空手接觸白紋黑蝎。
一張念氣弓支持的鷹眸保證眼力,一桿意氣槍支持的武學則應該是馬揚、常杰曾經提過的靈蟒槍,兩相配合之下,幾乎是一槍一頭白紋黑蝎。
余下兩名鎮魔衛兵曹,高嚴是一張念氣弓支持的鷹眸,射術精湛。
李博則是一桿意氣槍支持,和歐陽樹一樣學成靈蟒槍,只不過相較于八品的歐陽樹,他出槍不論威力還是準頭都有所遜色,但作為歐陽樹近戰的“僚機”副手,與歐陽樹配合,非常稱職。
很快,這些冷兵器看上去不易對付的妖蝎便被解決,一眾鎮魔衛士只得一人受傷,戰后同僚連忙幫助解毒和包扎。
徐永生上前,抬手直接將那石壘拆開。
歐陽樹、李博、高嚴三人站在他身后,皆神情嚴肅。
眾人視線里,破開的石壘中擺放一個陶瓷壇子。
“是人所為。”徐永生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