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嚴氏彎酸沈氏。
實在是沈氏嫁入周府兩三年,來冰心堂請安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總覺得矮人一頭,自然不愿意在周府里走動,整日就在那雅風苑里躲著跟徐青玉她們那幫丫頭耍威風找存在感,眼下突然這么早趕來,嚴氏掐指一算也猜出她的意圖。
嚴氏心里有數,嘴上卻有分寸,笑著服侍了田氏起床才道:“母親,老二媳婦來了。”她又點了一句,“倒是沒看見老二人。”
一提起周隱,田氏就直搖頭,“那小子……聽門房說他幾日不著家,每次回來也是一身酒氣。罷了,罷了,原也不指望他考功名振興門庭,做個閑散富人也是他的福氣。”
田氏也點頭,真說起來,她也不是那容不下人的。
她只是容不下那桃姨娘和周隱。
桃姨娘心眼多,周隱幼時被挑唆著跟她這嫡母作對,怎么也養不熟。加之桃姨娘不服管教,明里暗里的忤逆她,時常下她的臉面,嚴氏自然厭惡這對母子。
小五就聽話懂事又乖巧,人也出息,被顯明帶著讀了幾年書,于學業上頗有天賦,嚴氏自然偏心了些。
沈玉蓮進了屋來請安,嚴氏對她沒什么好臉色,“昨兒個不是讓你好生在屋里養著身子,別四處走動嗎?今兒這一大早跑來冰心堂作甚?如今千般萬般,都不如你的身子要緊。”
田氏自然曉得這沈氏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勉強寒暄了幾句,那沈玉蓮也自己熬不住性子先問道:“祖母、母親,那青玉是不是哄著你們讓你們放她出府去?”
嚴氏面色不虞,“你照顧好自己便是,手別伸那么長,伸到這冰心堂來。”
沈氏就笑道:“母親這話說的…祖母和我當初也是說好了的,拿冰心堂的老媽媽換青玉一段時間,直到我生產為止。可如今我肚子里的孩子沒了,按理說周媽媽就該回冰心堂服侍老夫人,青玉也該回冰心堂當差。可兒媳體諒祖母年老,一直不曾開口跟祖母要人,如今她要出府去,難道我這個舊主問都不能問兩句嗎?”
沈玉蓮說話含槍帶炮,竟是前所未有的強勢,田氏和嚴氏都是一愣。
說起來這事…還真是一本糊涂賬。
沈玉蓮稀里糊涂的給出去了賣身契。
田氏稀里糊涂的收了賣身契。
至于這賣身契怎么來的,青玉說的是沈氏有孕,一時高興,放她出府。
田氏之所以扣留青玉,也是因為她疑心沈氏假孕有青玉指使之故。
現在來爭誰對徐青玉擁有最終處置權,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沈氏就問:“祖母可知那徐青玉是怎么從我手中騙走那賣身契的?”
田氏微微一怔,和嚴氏互看一眼后,皆是驚愕。
她們也曾私下問過青玉,青玉說沈氏懷孕,一時高興,格外恩赦她脫籍出府——
“祖母,是孫媳不對,孫媳對您撒了謊。您上次問我,我跟您說信誓旦旦的說青玉并不清楚周平之事,但其實孫媳早就將一切都告訴了她。她是孫媳的丫頭,平日里最得我的信任,當時我六神無主,只能讓她替我拿主意……”
嚴氏和田氏一愣。
徐青玉竟也知道周隱引狼入室這丑聞!
那日三堂會審,院子內只有一個廖媽媽和周媽媽,這兩人都是周府幾十年的老人,自然信得過。
但其他人全部被安排在外頭望風,唯一闖入的紫鵑也被打死……
因為周平一事,本以為只有幾個人知曉,哪知這青玉竟然也知情!
“我當時害怕青玉跟紫娟一樣被人打死,心里發了善念,又想著那丫頭是個忠心可靠的,應該不會出賣我……”
沈玉蓮一臉痛心疾首,“可我沒想到,她后來竟然拿這件事威脅我!說如果不給她賣身契,她就要把二爺的事情宣揚得人盡皆知,讓周府臉面無存!”
嚴氏立刻察覺不對,“可她拿賣身契在前,母親問你在后,你既然已經被她威脅交出賣身契,事后為何還要替她圓謊?你既幫她圓了謊,又為何現在來拆穿她?”
沈氏也早有應對,“當時她人已經在冰心堂,我想著她橫豎不出府,我保她一命也算是全了主仆情誼。可昨兒說起放她出府的事情,我就心里不安。她是知道周平那事兒的,她又怨恨我沒早些放她出府,一直伺機報復。若是真讓她出了府,咱周家的顏面可就要被一個奴才踩在地上了!”
沈氏想起捉奸那一日,徐青玉口口聲聲拉著周顯明背書,她也知道能打動嚴氏的只有周顯明,當下拿出周顯明做幌子,“如今母親上下疏通,這節骨眼上,萬不能出一點差錯!若是讓二爺影響到大哥的前途,我就是萬死也難贖其罪!”
果然,嚴氏面色微變。
沈玉蓮的話,嚴氏未必相信。
這主仆兩勾心斗角,各有心思,也都不干凈。她沒興趣做那殿中判官。
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徐青玉就算要出府,也不急在這一時片刻。
“祖母,母親,你們可曾聽過通州城流傳甚廣的一首打油詩?”
田氏和嚴氏自然知曉。
只是那打油詩沒點名道姓,她們也自然不好去認領,只好假裝此事與他們無關,好在沈玉蓮假孕一事讓流言略微平息。
沈玉蓮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周家小兒裝體面,生不出娃怪妻賤;
大哥讀書好風光,弟弟軟爛如爛秧。
外頭嘴硬家里橫,斷子絕孫怨何人?”
沈玉蓮沒有證據,但她不傻,“我懷疑,這打油詩就是她編出來抹黑周家的!”
嚴氏冷了臉,“此事你可有證據?”
沈玉蓮搖頭,“但那一日在場的只有這幾個人,除了徐青玉還會是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嚴氏倒不相信徐青玉有這個本事,“一個月之內,能讓城內八旬老人幾歲黃口小兒都熟悉這打油詩,青玉一個奴婢,哪兒來這樣通天的本事?她要真有這個本事,還容得下你在這樣顛三倒四的冤枉栽贓她?”
沈玉蓮說不出話來。
心中卻恨徐青玉有手段,這才幾天時間,就把田氏和嚴氏兩個人籠絡得死死的。
這兩個老糊涂,不幫著她這個周家人說話,倒是胳膊肘往外拐幫著一個奴才說話!
她沈玉蓮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