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擔心那張賣身契的流向,更擔心那包不翼而飛的藥草。
徐青玉很不喜歡事情超脫控制的感覺。
更何況田氏主動來請沈玉蓮,她擔心自己兩頭欺瞞之事被人發現,當然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本來若是一切順利,她眼下已經是自由之身,根本不懼周府上下任何人,也不懼事情東窗事發,可偏偏——
傅老六!
有本事別落我手里!
徐青玉一個上午就咒罵了姓傅的幾百遍。
“少奶奶,老夫人此刻來請,定然要問昨日之事,奴婢跟著您去。”
沈玉蓮盯著她上下打量,也不知是還在氣她算計自己,還是氣她拋下自己,陰陽怪氣道:“哪兒敢請您這座大佛?”
她挺了挺肚子,一臉意氣風發,“我如今肚子里揣著周家的種,誰敢對我不利?”
那不巧了嗎。
正是區區在下。
沈玉蓮不許徐青玉跟著,她心里自然恨青玉趁火打劫,連哄帶騙的拿走了賣身契,但心里也憋著一口氣。
她沈玉蓮…又不是非她徐青玉不可。
一個狗奴才罷了,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可惜的?!
沒了徐青玉,還有趙青玉,劉青玉,將來總能培養出比她厲害體貼的心腹。
沈玉蓮在兩個丫鬟的跟隨下,緩緩走向冰心堂,一入內,沈玉蓮彎腰行禮,田氏竟然親自下榻將她扯了起來,“好孩子——”
臉上更是前所未有的慈愛神情。
沈玉蓮的心一下落回肚子里。
“你向來都是幾個孩子里最貼心懂事的,這次若能解決你大哥的燃眉之急,我們周府都念你的恩。”
沈玉蓮心里快活,總覺得這輩子沒這么揚眉吐氣過,只恨不得今日嚴氏、桃姨娘、周隱他們全都在,好好看看老夫人在自己跟前服低做小的樣子!
以后她看周家誰還能在她沈玉蓮面前抬起頭!
不過對著這位老祖母,她說話自然滴水不漏,“祖母說笑了,孫媳也是周家人,大哥和二爺又是親生兄弟,大哥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情。更何況這一家人……關鍵時刻就得擰成一股繩,若說‘恩’這個字,著實折煞孫媳。”
“既是一家人,昨晚你為何不親自來尋我做主,反而派了個丫頭來?怎么…”田氏笑著道,“是怕我們吃了你不成?”
沈玉蓮聽著不對味,心思也謹慎起來,“祖母,昨兒個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孫媳坐立難安。您知道我的,我向來就是個笨嘴拙舌的粗笨之人,既怕長輩們動怒責罰,又怕長輩笑話——”
“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我們只會心疼你,哪還會責怪你。都是那老二和她那小娘惹出來的禍事!你放心,我雖人老了,但還說得上話,我一定好好管教老二,讓他給你賠禮道歉。”
這句話說到沈玉蓮心坎上,沈玉蓮臉色松動不少,田老夫人平日在冰心堂內深居簡出,對晚輩們也嫌少疾言厲色,因而沈玉蓮對她印象算好。
田氏又一嘆氣,話鋒一轉,“你其他樣樣都好,只是昨兒個你那丫鬟來找我,說話可不客氣…她青玉再是你的心腹,你也不能將夫婿的隱疾告訴她啊!”
沈玉蓮一愣,大呼冤枉,“祖母明鑒,兒媳哪兒是這般口無遮攔之人?兒媳可什么都沒告訴青玉啊——”
“你還犟嘴,若不是你告訴她,她怎么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周平的,她又怎么知道老二身上的隱疾?”
沈玉蓮搖頭,“我那丫頭聰慧,什么都瞞不了她。二爺的事情…許是她自己猜出來的…周平那事…祖母,這事關乎整個周家顏面,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跟外人說啊!”
那就是說…徐青玉只知周隱的身子,卻不知那日抓奸的賊人是周平。
田氏凝神看了一眼沈玉蓮,隨后只好作罷,又笑著道:“你總說這丫頭聰明,正好明年我屋里的大丫頭嬋娟就要嫁人,你便把她借給我使使,我也不虧待你,你初次懷孕,我把周媽媽給你,她生養過好幾胎,對于生產一事最有經驗。”
沈玉蓮心中有異,卻來不及仔細思考。
都說長者賜,不可辭。更別提她眼下確實需要一個年紀大又穩妥的老人看護。
嚴氏身邊那廖嬤嬤跟她有仇,她看那廖嬤嬤一眼就想起慘死的紫娟,心里自然不痛快。
田氏身邊這個周媽媽是周府里的老人,做事妥帖不說,人也親和,不似廖嬤嬤那般愛擺架子教訓人。
可拿周媽媽換徐青玉……
好巧不巧,又是在徐青玉的賣身契脫離之后……
這是個什么章法?
沈玉蓮摸不準,自然不敢說話,不過她跟著徐青玉這一年也學到不少東西,脾氣再不似剛嫁入周府時候直來直往,于是她斟酌后笑道:“我那丫頭是個犟脾氣,雖說她是個奴才,可到底跟我多年情分,還請祖母容我回去跟她說說。”
田氏心中疑惑,難道……沈玉蓮還不知道徐青玉的賣身契去了傅聞山那兒?
田氏面上不顯,只是揮揮手道:“都說強扭的瓜不甜,你回去問問吧。”
沈玉蓮走出冰心堂的大門,唇邊漾開一抹嘲諷的弧度,都說冰心堂的這老婆子與世無爭,慈眉善目,今日她瞧著倒是比她那婆母也差不離!
還想套她沈玉蓮的話?
也不想想當初紫娟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打死的!
周隱那檔子事是周府的陰私,若供出徐青玉來,徐青玉必然也落得個紫娟的下場!
雖說沈玉蓮怨恨徐青玉趁火打劫,可到底是她的狗,怎么處置徐青玉是她這主子的事兒,還輪不到周府其他人置喙!
再者,真讓青玉去死?
她可做不到!
徐青玉對她不仁,可她也不想要青玉的命。
徐青玉還沒走。
沈玉蓮回到雅風苑的時候正好看見徐青玉和明月二人有說有笑,她心中厭煩,只覺得徐青玉的笑容分外刺耳,又想著田氏無緣無故找她索要徐青玉,篤定這徐青玉定然是攀上了別的高枝兒,于是當著徐青玉的面重重將門一摔。
雅風苑的下人們都噤若寒蟬,明月拉著她往秋霜的耳房內躲,隨后才壓著聲音道:“這少奶奶懷孕是天大的喜事,怎么還發起火來?”
徐青玉就笑道:“懷孕了,人難受,脾氣自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