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玉臉上笑意更深,似無意說起,“哪兒那么簡單,我那大哥腦子簡單,又不會演戲,兩三次就被人發現了端倪趕了出去。”
徐青玉不動聲色的轉回話題,“這些都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把戲,日常做些消遣罷了。二爺出去玩的時候,拿來嚇唬嚇唬朋友還行。”
徐青玉鼓勵周隱,“二爺要不要試試?”
周隱笨拙的搖晃幾下,貼著聽了一會兒,“五、三、一?”
骰盅解開,卻是五、一、一。
“竟然只錯了一個!”
徐青玉瞪大眼珠,“二爺倒是有些天賦,我第一次玩骰子時練了好幾日才勉強能猜中一個,不曾想二爺第一次猜就能中兩個。”
徐青玉又笑著瞥一眼那人,語氣仍然嘖嘖稱奇,“昨晚也是,二爺第一次玩斗地主就把婢子的錢贏了個精光!看來二爺命里帶財又帶運,紫薇和武曲雙星高照。就算托生到普通人家,靠著這門手藝也能日進斗金吃喝不愁。”
周隱被她說得一陣心頭火熱。
可不是這個理?
他文不成武不就,總是感慨自己氣運差那么一點。
如今看來,難道這氣運都在這雙手上?
周隱抓著那骰盅不肯放,臉上掛著笑,心里舒坦極了,只覺得這丫頭越看越順眼,“你也來拍爺的馬屁?”
順手又扔了點散碎銀子給她。
不過周隱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骰盅上。
紙上得來終覺淺啊。
去賭坊長長見識…似乎也不錯。
周隱心里開始癢癢。
又瞧見那人湊近來的清麗容顏,那頭烏黑秀發,以及身上散發的屬于女子特有的香氣——
這丫頭…似乎比從前更有滋味了。
當夜,城內最大的賭坊“萬金閣”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周隱帶著小廝立在門口觀望。
周府不許小輩沾賭。
可周隱心里癢癢,老想著親自試試聽聲辨位的技巧。
小廝舟山牢記嚴氏命令,拽著周隱的袖子不讓他入內,“二爺,老夫人最厭惡賭博之事,咱還是回吧。”
“回?”周隱拿扇子輕敲小廝的腦袋,“回去看沈氏那張死人臉?”
他是賤得慌,才上趕著去沈玉蓮那兒找氣受。
話說回來,沈玉蓮這氣性真夠大的,上回那事兩家人都談得妥妥的。都過去這么久了,她沈玉蓮還揪著自己這點錯處不放,整日給自己甩臉子,偶爾那雙眼珠子瞪著自己,還挺滲人。
沈氏脾氣本來就不好,剛成親那會兒,兩個人也過了一段蜜里調油的日子。
可如今兩三年過去,沈氏人老珠黃,再耍小姑娘脾氣,拿喬裝大逼著他伏低做小甜言蜜語的哄,就有些沒滋味了。
關鍵是,現在桃姨娘明里暗里的叫他看大夫,又強迫他喝那些臭乎乎的送子湯藥,周隱心里厭煩,連帶著更恨沈玉蓮了。
明明那般天衣無縫的計謀,就怪那沈玉蓮反抗!
再說,那大夫都說了,他能治!
能治!
他一個男人,怎么就不能生?
指定是那沈玉蓮不能下蛋呢!
周隱這些天滿心愁緒無處說道,只有在秋霜那兒和幾個小丫頭片子玩些“斗地主”“搖骰子”的游戲才讓他暫時得以解脫。
周隱不顧小廝勸阻,執意往里面走,又見小廝一臉慘淡愁容,他則笑道:“你二爺我可不是來給賭坊送錢的冤大頭,放心吧,有人教了我一些旁門左道,保管今夜滿載而歸。”
就在周隱踏入賭坊的那一刻,處在最高處位置欄桿處的掌事臉上露出一抹笑來。
他瞇著三角眼,目光仿佛沾了油的鉤子,立刻就鎖住了周隱。
“喲,今晚總算來了條大魚。”
賭坊的人一雙眼睛識人觀物,從周隱踏入賭坊瞬間便看出此人可不是什么銀槍蠟燭頭,而是實打實的富貴人家公子哥兒。
掌事身邊那人湊過來一看。
只見那冤大頭穿著一身云紋暗花的杭綢直裰,腰間羊脂玉墜子隨著走動一晃一晃,在燈籠底下泛著水光——
少說也得幾十兩銀子。
肥羊啊。
怨種啊。
“這小子走路腳跟不沾地,定是家里轎子抬大的哥兒。”管事笑得露出兩顆金牙,又拿煙桿捅了捅身邊的手下,“這種雛兒最好釣,輸紅了眼褻褲都肯押。去,讓他嘗嘗甜頭。”
次日,日頭高升,周隱才戀戀不舍的從賭坊里出來。
一夜之間,也就五六個時辰,他就贏了一百三十兩銀子,氣得那莊家臉上陣陣發青,恨不得拿大棒子將他攆出去!
這點子家當,周隱自然不放在心上,可到底是自己親自贏回來的——
周隱腰間墜著從賭坊換回來的銀票,沉甸甸的。
他雙目赤紅,顯然未從昨夜的狂歡中清醒過來,滿腦子都是徐青玉那句“頗有天賦”。
就連那小廝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二爺,您簡直就是賭神轉世,您這手氣…是這個!”
周隱哈哈大笑,摟著小廝往前走,“回家!看那張死人臉去!”
贏了錢以后,死人臉也變得生動起來。
今兒個心情好,他就勉為其難的碰一下沈玉蓮,興許趁著這股子氣運就能一擊即中。
若是讓沈氏懷了種,這世上誰還敢笑話他?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早起的商戶們支起小攤賣早點,白煙裊裊間夾雜著陣陣吆喝聲,周隱從未覺得這些聲音如此動聽,就連孩童們的嬉笑打鬧聲…也沒有從前刺耳。
一群稚童你追我趕的追逐著,嘴里又唱著歌兒,周隱側耳一聽,隨后臉色一變。
“周家小兒裝體面,生不出娃怪妻賤;
藥湯灌得妻憔悴,自家褲里沒半點
大哥讀書好風光,弟弟軟爛如爛秧。
外頭嘴硬家里橫,斷子絕孫怨何人?”
周隱聽得心里直激靈,他猛地拽住其中一個孩童的手臂,兇神惡煞的問:“你們在唱什么?誰教你們唱的?”
其中年紀稍大的孩子怒聲說道:“關你什么事兒?咱通州城的人都會唱!唱的又不是你,你兇什么兇!”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圍著周隱吵了起來,周隱見越來越多的人望向這邊,只能甩開那孩子的手倉皇逃走。
等入了偏巷,小廝才發現周隱臉色蒼白,額前青筋一根根暴起。
那雙手突然就拽住了他。
周隱胸脯起伏,“剛才那孩子說…通州城的人都會唱…你可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