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鶴驚愕地看著面前女子。
在茶宴上他看出來這女人竟與靖陽王有些瓜葛,萬千思緒滑過,卻也不敢表露半分。
想著她終究是個女人,心里該有些世俗的顧忌,便故意擺出這姿態來試探她一把,等摸到些底細,日后也好在靖陽王跟前見機行事。
卻不曾想,她竟毫不將旁人視為鐵律的世俗當回事,還如此之利落地反過來將了自己一軍!
她雖是冒充賀氏,可哪有賀氏的半分唯唯喏喏?
這凌厲氣勢,倒比他衙門里見到的那些高官還要強些。
此時她只不過是回了這幾句,自己便已連與她對視都已不敢了!
“下去吧。”月棠見他意氣全泄,知他已老實,“孰輕孰重,自己思量。日后若不請你,就不必進來了。”
徐鶴面紅耳赤,退身出了門檻。
蘭琴在門下冷眼見他走遠,方才進來:“魏章他們回來了。小霍已準備好出發去洛陽,郡主可還有別的囑咐?”
月棠想一想,說道:“讓他去找徐鶴,問清楚賀氏的具體住址。
“找到賀氏后帶進京來,她恐怕會不安全了。”
又道:“要防止徐鶴耍滑頭,住址務必要問到真的。”
蘭琴點頭出去,魏章和華臨后腳都進來了:“郡主!”
他們眼中都有激動之色,看來都已經從蘭琴口中知道與晏北相逢的來龍去脈了。
月棠就省去了啰嗦,先跟華臨道:“阿籬當年還是個百日大的嬰兒,受那番苦,可想而知晏北能把他保下來已經十分不易。
“這是你的長項,你眼下就去王府,如同當初治我一般,日夜看護于他,務必將他醫治完好。”
想了想,她又補充:“要比救我時還要用心。我要他長命百歲.”
華臨一把將醫箱背于肩上:“醫不好那孩子,我就不姓華了!”
“倒也不必,”月棠嘆氣,“你先去看看再說。”
從小到大月棠哪有表外甥女的樣子,不捉弄華臨這表舅就不錯了,當下見她口氣如此,足見心中何等患得患失。
華臨默默點了兩下頭,出去了。
魏章走上前來:“是屬下無能,當初竟未看出姑爺竟然身份殊然。”
月棠揚唇:“我自己都不曾看出來,怪你做甚?再說,他當時以戍邊重臣入京,稍有差池便將連累整座王府,若是輕易露出破綻讓你我抓到,也不足以堪當此任了。
“好了,這已是往事,無須再提。
“晏北不曾參與陰謀是最好。
“我們向后看。
“阿籬還活著,我便不能讓他失望,要更加盡快從杜家這邊查出陰謀主使,以便堂堂正正把他接回到端王府去,再也不與他分開。”
若想母子團圓,妥善護佑于阿籬,自然得拿回印璽以永嘉郡主之身相佑。
此前她還不曾細細思索這一步,只因隱于暗處,益處更多。
但阿籬失而復得,月棠又何以忍心與他再度長久的分離?
更別說孩子那一聲聲的“阿娘”,又給她增添了無盡士氣。
當年他出生后,端王就讓人拿回了他的小手模小腳模,在宗人府造冊。
先帝也已賜予了王世孫的玉牒印璽,讓他認祖歸宗,章程上不是問題。
“若能迎回小世子,那王爺在九泉之下也能欣慰了。”魏章也按捺不住話語中的顫音。“但問題是,靖陽王會放手嗎?”
那也是他晏北的親骨肉,還是他一手救回來,又親手撫養了三年的孩子。
他夫妻二人早已和離,那靖陽王府獨霸漠北,他晏北也沒那么好說話吧?
“先不管他。”月棠道,“且做好我們該做的事。”
她提起了筆,沾墨時凝眉思索,隨后在白紙上寫下一串人名。
“這上方的名字,是杜明煥書房里那批罪證的主人。
“杜家收藏得如此嚴密,要么是用來針對異己的武器,要么就是與他立場不同,以備所需。
“若是涉及同一立場,那這些人的派屬,則必然與杜家背后之人是相對的。
“你去查查。”
魏章接了這張紙。
待他出去,月棠又自懷中取出那串珠鏈,緩緩舉起,對著光細看。
晏北是宴席進行到七八分時走的。
以他的身份能夠到場已屬難得,留久了大家吃喝不自在,因此提前走也是常理。
送他出府后,廣陵侯便與杜鈺上了書房。
杜鈺先說道:“王爺先前在敞軒里停留了那么久,原本定于宴席上公開徐鶴義子身份,也沒能實行。這之后卻不知該如何拿捏他了。”
“這件事先按下。你先說說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廣陵侯在窗前轉身,“他那個發妻,看著像是小家小戶出身嗎?有這等容貌氣度,他徐鶴還不知足?還要嫌棄糟糠?”
杜鈺上前:“父親是疑心這賀氏來歷不正?”
廣陵侯捋須:“王爺守鰥三年,禮部催請了無數次讓他娶個王妃,他也不曾動過一點心思。今日乍見賀氏,卻那般模樣——
“誠然那賀氏長得天姿國色,但你總不能說,他堂堂靖陽王,會跟個沒見過世面的愣頭青一般,見著賀氏就變花癡了吧?”
杜鈺沉吟:“其實兒子有個猜測。前些日子王府大肆張貼告示,尋找一個叫王嬛的女子,這賀氏,縱然不是王嬛本人,我看說不準也會跟她有些牽扯。”
廣陵侯沉吟點頭:“有些道理。”
想到這兒他立時下令:“趕緊打發人再去洛陽一趟,查查虛實!”
杜鈺轉身便去給家丁下令。
廣陵侯略站片刻,將袖中的一封信掏出來,展開當中幾頁文書看了兩眼,然后走入里間,撥開那壁上的暗格。
今日宴會上,又有人搜羅了兩個官員的把柄交給他。
這些東西,都能為他帶來不少好處。
暗格打開,他把東西放進去。
收手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停了停,隨后探進去整條手臂,在里頭劃拉。
還嫌遮蓋的圖畫礙事,一把將他扯下,兩只手齊齊往暗格里頭掏起來!
杜鈺正好發號施令完畢,走進來看見這一幕:“出什么事了?”
廣陵侯表情稀碎:“有人來過了!”
杜鈺怔住。
“快去把外頭的暗哨全都喊過來!”廣陵侯咬起了牙齒,“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