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卷簾大將之后,蕭辰便徑直朝著三十三天的齊天大圣府而去。
他如今于三十三天當差,肩負護衛三十三天安全的重任,手中自然持有三十三天的大略地圖。
其上山川宮闕,都有標注。
那齊天大圣府的位置,亦在其中清晰標注。
蕭辰如今頂著“巡天校尉”和“瑤池司禮文頌使”的雙重官身,三十三天的大部分地方,他倒是都去得。
他足下踏著“曇影踏霄靴”,身形在氤氳瑞靄中化作一道迅疾金光,直接朝著那齊天大圣府疾速而去。
“齊天大圣府……”
“猴子……”
蕭辰口中輕聲念叨著,目光緊緊鎖定前方。
有“曇影踏霄靴”之力,蕭辰的腳程極快。
不多時,一片璀璨光芒便已映入眼簾。
遠遠望去。
但見一座嶄新、雄偉、氣勢奪人的府邸,赫然傲立于蟠桃園右首之地!
其飛檐翹角,如龍翔九天;斗拱層迭,似鳳舞云霄。金碧輝煌,光芒萬丈,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府邸,雖是新近建造而成,卻自帶一股桀驁不馴、狂放不羈的非凡氣派,與周圍規整肅穆、莊重威嚴的仙家殿宇顯得格格不入,仿佛是天界獨樹一幟的存在。
此府邸,正是玉帝親賜,由能工巧匠張班與魯班聯手精心建造的“齊天大圣府”!
其實。
無論凡塵俗世,抑或神話世界,考編制以謀上岸,求仕途之晉升,于常人而言,都是一個頗為不錯的選擇。
只是,拿下界的封建王朝來說。
這是一個多么可怕的世界,一百年過去,兩三代人過去……統治階級便已悄然形成了。
他們如參天巨木,根深蒂固,盤根錯節,牢牢掌控著世界上絕大部分之資源與權力。
他們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最高層的人,能夠充分享受物質和精神的供應,肆意揮霍,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
然后,隨著層次的遞減,供應就開始減少了。
最低層者,所獲的物質能量,僅可勉強維持生計。
而精神供給,更是幾乎為零,他們如行尸走肉,終日勞作,渾渾噩噩度日。
而在這神話世界中,也是一樣。
三界生靈自誕生起,就已經劃分成了三六九等。
孫悟空身為天生地養的先天神靈,他誕生于天地開辟之時,吸日月之精華,納天地之靈氣,其實一誕生就是第一等了。
但普通的生靈,欲破此冥頑不化之階級壁壘,談何容易。
億萬年下來,三界早已經階級固化,壁壘森嚴。
那高高在上的仙神們,享受著無盡的榮華富貴與權力,而下層的生靈們,卻只能在苦難中掙扎。
正所謂:“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下界的妖魔,或為神仙坐騎,受其驅使;或被神仙所殺,用以煉丹煉器;甚或被神仙直接吞吃……
他們之所以奮起反抗,其根本原因,不過是渴望打破這既定的階級枷鎖,想翻身做主,掌握自己的命運罷了。
他們不愿再忍受那無盡的剝削與壓迫,不愿再如螻蟻般被肆意踐踏、蹂躪。
在如今階級已經固化的三界。
唯有通過激烈之斗爭,方有可能打破特權階層之壟斷地位,為弱勢群體爭取更多之話語權與資源分配權。
故而,這些“神話世界中的奴隸們”毅然拿起武器,奮起反抗奴隸主之殘酷統治,誓要爭得一片屬于己身之天地。
“齊天大圣府,到了。”
蕭辰按落遁光,穩穩落在齊天府門前那異常寬闊空曠的廣場之上。
抬眸望去。
齊天大圣府之門,并無金甲天兵嚴陣以待,唯有那“齊天大圣”的幡旗,于風中獵獵作響,似在訴說著無盡豪情。
其上“齊天大圣”四字,龍飛鳳舞,氣勢磅礴。
此等景象,倒與那位齊天大圣隨心所欲、天馬行空的脾性很契合。
此時此刻的齊天大圣孫悟空,心比天高,欲與天平齊,生就一副叛逆不羈之骨。
正是:
“在因凡間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瑤天。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
他又豈是甘受天庭繁文縟節約束之輩?
天界雖大,卻難羈其桀驁之心。
齊天大圣府內,設有“安靜司”、“寧神司”二機構,各有仙吏值守其間。
此等仙吏,職能頗為繁雜,負責日常文書之整理、府邸維護之事務以及禮儀接待之工作,屬低級侍從官,并無實權,唯聽命行事而已。
雖說孫悟空貴為“齊天大圣”,受封之時,天庭也曾大張旗鼓,舉辦了盛大的儀式。
可實際上。
齊天大圣卻無決策之權,無法對天庭大事發表自己的見解……
其亦無統兵之權,不能率領天兵天將,征戰四方……
其更無參與朝會之資格,無法在那靈霄寶殿之上,與諸仙共議三界大事……
這響徹三界的“齊天大圣”……這光耀萬丈的頭銜背后,實則是“有官無祿”的空殼,一個天界為孫悟空精心縫制的華美囚衣。
蕭辰正了正腰間之“瑤池司禮文頌使”腰牌與“巡天校尉”腰牌,確保其端正無誤,這才邁步上前,對那齊天大圣府的門吏道:
“吾奉王母娘娘點差,擔任瑤池司禮文頌使一職,掌管那蟠桃宴、群仙朝覲之頌詩儀式。”
“此乃王母娘娘親口囑托的重任,吾不敢有絲毫懈怠,日夜皆銘記于心。”
“今日特來蟠桃園,查看蟠桃之生長情況,以備蟠桃宴詩詞素材之需,以添宴席之雅。”
“還望你稟告代管蟠桃園的齊天大圣孫悟空,放我入蟠桃園。”
齊天大圣府的門吏見來者儀容不凡,氣度沉凝,尤其身兼兩職,又奉王母娘娘差遣,哪里敢有半分怠慢?
門吏慌忙躬身施禮,語氣恭敬道:
“仙官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稟報齊天大圣,定不敢誤了仙官之事。”
言罷,門吏腳步匆匆,如疾風般一溜煙地從側門鉆入府中,唯恐片刻之遲。
片刻寂靜。
不多時,只聽得那沉重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豁開一道縫隙。
一顆覆著金色茸毛、精神抖擻的腦袋倏地探出。
一雙圓溜溜、金光閃閃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轉,靈動異常,又帶著幾分頑劣之氣,充滿好奇地上下打量著蕭辰,似欲將其看穿。
今日之孫悟空,并未穿那身標志性之鎖子黃金甲、鳳翅紫金冠,只著一身皂青布袍,樸素無華,腳上趿拉著云履,顯得頗為閑適自在,如閑云野鶴般無拘無束。
孫悟空那眼睛眨巴著,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位身著天庭巡天校尉官服、腰掛“瑤池司禮文頌使”玉牌之陌生仙官,撓了撓耳后,咧開嘴露出白森森之獠牙,扯開嗓子問道:
“呔!你是哪路仙官?”
“尋俺老孫所為何事?”
與此同時。
孫悟空眼中金芒閃爍,如利劍般上下打量著蕭辰,目光如實質般,似欲將蕭辰看個通透。
蕭辰心中波瀾暗起,暗自思忖:
“一百余載未見,這猴兒模樣依舊,依舊是那股頑劣跳脫、肆意張狂的精氣神。”
“不過,猴子的修為倒是精進不少,周身隱隱鼓蕩著強橫無匹的妖氣。”
“只是被那天庭官袍遮掩了幾分兇戾之氣,方不致太過駭人。”
眼下,這猴子雖然眼力毒辣,一雙天生的“破妄金瞳”能洞穿虛妄。
但自己通過“蜃鱗面具”變化之后,樣貌早已經大變,氣息收斂得極好,又有極品先天靈寶“祖龍珠”護持。
即便面對孫悟空那能洞穿虛妄之破妄金瞳,蕭辰亦有足夠自信瞞過。
料想孫悟空并未認出自己這個“蛤蟆精”。
不過。
此處人多眼雜,四周尚有諸多齊天大圣府的仙吏,耳目眾多,實非暢所欲言之地。
蕭辰面上不動聲色,牢記自己此刻是天界的“楊過山”,只按天界禮數,拱手作揖,朗聲道:
“小仙楊過山,新任巡天校尉,兼瑤池司禮文頌使,見過大圣爺。”
“哦?池司禮文頌使?瑤池管寫詩的?”
孫悟空聞言,眨了眨眼,雙眸之中閃過一抹好奇之色,嘴角微微上揚,似覺此官職頗具趣味,不禁笑道:
“嘿!俺老孫打架還成,寫詩卻不在行,你找俺作甚?”
“走走走,你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休要在此煩擾俺老孫清凈!”
言罷,孫悟空斜倚于門框之上,雙手環抱于胸,姿態疏放不羈,神情間盡顯桀驁之色,顯然未將這位“瑤池司禮文頌使”放在眼中。
蕭辰不慌不忙,按照早已想好的說辭,從容而言:
“大圣爺說笑了。小仙楊過山,今受王母娘娘欽點,擔任瑤池司禮文頌使一職,掌蟠桃宴、群仙朝覲諸般頌詩儀典。”
“小仙之責,在于瑤池司禮,專掌盛會詩詞歌賦、頌辭作詩。”
“蟠桃宴尚有一段時間,下官唯恐文思枯竭,欲提前積累一些詩詞素材,以備不時之需。”
“久聞蟠桃園乃天界奇觀,蟠桃樹更是仙家至寶。”
“小仙欲為新頌詞尋覓仙機靈感,特來蟠桃園一觀蟠桃生長的勝景妙韻,以期筆下能有些真實感觸,為詩詞添彩佐料。”
“好在蟠桃宴上不辱使命,不負娘娘厚望。”
言罷,蕭辰微微一頓,又奉承孫悟空道:
“小仙聽聞大圣爺一向以‘寬厚好客’著稱,待人熱情,又管蟠桃園。”
“故冒昧前來相請,還望大圣爺能不吝賜教,給小仙介紹一番。”
“嘿嘿嘿,蟠桃盛會?寫詩?俺這蟠桃園確是靈秀之地!”
孫悟空向來吃軟不吃硬,一聽蕭辰夸他寬厚好客,臉上頓時露出笑容,顯得興致勃勃:
“你要看蟠桃園?這有何難!俺老孫帶你去便是!保管讓你大開眼界,不虛此行!”
言罷,他大手一揮,動作豪爽痛快,盡顯豪邁之氣。
他看守蟠桃園多日,除了前些日子來了一個偷蟠桃的賊,便再無什么有趣的事情發生。
如今有個人來夸贊這蟠桃園,還要給這蟠桃園寫詩,倒也是一件新鮮有趣之事,足以解他些許煩悶。
“多謝大圣爺成全!”
“大圣爺真是寬厚仁慈,令人敬仰!”
蕭辰恰到好處地露出欣喜之色,再次拱手行禮,神色恭敬至極,如見尊長一般,謙卑有禮。
隨后。
蕭辰即興為孫悟空賦詩一首《詠大圣》:
“一聲驚雷破空來,漫天金輝映君威。花果山上齊天圣,三千猴眾俯身拜。”
“十萬天兵皆喪膽,九霄仙將亦愁懷。猴王奮起金箍棒,攪碎乾坤意氣開!”
這番夸贊讓孫悟空心花怒放,那一根猴子尾巴都高高翹了起來,渾身猴毛也顯得格外順溜。
就好像被一只剛被人擼過的貓兒一樣。
孫悟空咂咂舌,嘴角上揚,笑道:
“不錯不錯,此詩倒也道出了俺老孫當年在花果山大戰中的一二風范。”
言罷,他爽朗大笑道:
“走走走,‘楊老弟’,此乃小事一樁!”
“俺正好也要去園中逛逛,散散心。隨我來!莫要耽誤了這大好時光!”
孫悟空亦是急性子,一把拉開大門,一步跨出門檻。
孫悟空那雙能看透萬般變化的眼睛,依舊習慣性地在蕭辰周身流連一番,探究之余,那份隨性熱情卻更盛了些。
不知為何,他直覺眼前這人倒有幾分莫名的順眼,似曾相識,又難以言明。
孫悟空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獠牙,當先而行,大聲道:
“走!楊老弟,叫你見識見識這天界第一等的桃園勝景!”
“保管讓你流連忘返!”
他步履輕快,皂青布袍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飄蕩,渾身上下透著股不羈的勁兒,與周圍天庭莊嚴肅穆的氛圍格格不入。
“有勞大圣爺了。”
“大圣爺相引,實乃小仙之幸。”
蕭辰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跟上,始終保持著半步的距離,既顯恭敬又不至疏遠,將他這“巡天校尉”兼“瑤池司禮文頌使”的身份扮演得天衣無縫。
齊天大圣府就在蟠桃園的右首邊,兩者相距,并不遙遠,如鄰里相望,片刻即至。
行不多時。
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新天地展現在眼前。
但見一道由氤氳仙霧凝聚而成的玄妙光幕隔絕內外,流光溢彩,璀璨奪目,正是守護蟠桃園之禁制。
孫悟空毫不在意,走到光幕前,只隨意地一抬手,五指箕張,掌心泛起一層淡淡之金光。
那層層迭迭、足以攔下絕大多數仙神之禁制的光幕,竟如同溫順之水簾般,無聲無息地向兩邊分開,露出一個供人通行之門戶來。
不得不說。
孫悟空的這一手破開結界的本事,當真是了得。
其實,孫悟空也很擅長創造結界,其技藝之高超,令人嘆為觀止。
孫悟空手持如意金箍棒,信手于地上輕輕一揮,勾勒出一個“圓圈結界”,便有莫大威力,如銅墻鐵壁,堅不可摧。
孫悟空這看似看似簡單的舉動,實則是一門極為厲害的空間大神通,名曰——“畫地為牢”。
用孫悟空的話來說:
“老孫畫的這圈,強似那銅墻鐵壁,憑他甚么虎豹狼蟲,妖魔鬼怪,俱莫敢近,只能望圈興嘆,無可奈何!”
“但只不許你們走出圈外,只在中間穩坐,保你無虞,安然無恙!”
“小神見過大圣爺!”
那蟠桃園土地見孫悟空前來,神色一緊,趕忙躬身施禮,動作恭謹而迅速,生怕慢了半分惹惱了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大圣。
“小的等叩見大圣爺!”
那一班鋤樹力士、運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掃力士,聽得土地之言,皆停下手中活計,趨步上前,整齊劃一地向齊天大圣孫悟空磕頭行禮,額頭觸地,發出沉悶聲響,盡顯敬畏之意。
“嘿嘿,甭管俺,你們忙你們的!莫要因俺老孫在此就耽擱了園中事務。”
孫悟空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大步流星,一步踏入園中,回首沖蕭辰招呼道:
“楊老弟,快進來,隨便看,挑好的看!”
“這園中奇景,定不會讓你失望!”
其語氣里,頗有種炫耀自家寶貝的自得之意。
孫悟空邊走邊笑道:
“其實,俺老孫在下界花果山那洞府,也有一片桃林,那滋味啊……”
言及于此,想起數月未回花果山,那片生他養他的土地,那些與他嬉戲玩耍的猴兒們,孫悟空一時亦有些想念了。
畢竟,常言道:
“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
花果山方乃其故鄉,是他心中永遠的港灣。
這天界蟠桃園之桃,雖為仙家至寶,食之可延年益壽、增長法力。
然食之既久,味道亦不如下界花果山之桃那般清甜可口、充滿野趣。
孫悟空咂了咂嘴,眼中掠過一絲懷念,喃喃自語道:
“嘿,俺花果山的桃子,倒也未必輸給這天上的仙物哩!只是,我許久未曾回去嘗嘗了。”
“多謝大圣了。”
蕭辰緊隨其后,邁入園中。
剎那間,濃郁之先天靈氣撲面而來,絲絲縷縷,沁人心脾,較之瑤池邊之靈氣,更精純幾分。
滿目所見,皆是一片撼人心魄之景象:
那千株萬株的蟠桃樹,鱗次櫛比,郁郁蔥蔥,姿態各異。
有的虬枝如龍,蒼勁古樸;有的亭亭玉立,仙姿綽約;有的枝繁葉茂,遮天蔽日。
那葉片形似桑榆,卻青翠欲滴,流轉著溫潤寶光,脈絡清晰,宛如道紋天成,一看便知非凡間草木可比。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些懸掛在枝葉間的蟠桃!
前方三千年一熟之小桃,灼灼其華,白里透紅,約莫成年男子拳頭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