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定域撮要》載:“晏城二十五里有‘二郎斬蛟’廟……”
《濟南府志》冷源縣志載:“在黃山店東南隋‘昭惠真君斬蛟’處,俗謂之澇灣……”
二郎神治水的相關記載……數不勝數。
而清源妙道真君的“清源”,則出自于:“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清源”二字,寓意著治理水之源頭、澄清水源之意。
“妙道”二字,則彰顯其通玄法術、神通廣大之能。
清源妙道真君,即“善于治水,神通廣大的真君”之意。
“清源妙道,顯圣威靈。”
即是此意了。
人界。
南贍部洲。
灌江口。
二郎真君神殿不似平日那般肅殺威嚴,今日倒難得地籠罩著一層暖意。
抬眼望向天幕,流云似被輕柔的手緩緩撥開,稀薄的日色如金色絲線般濾下,洋洋灑灑潑落在殿前那晶瑩剔透的青玉階上,泛起細碎如星的金點。
殿內,彩綢飄揚,仙樂隱隱,一派喜慶祥和之象。
今日,乃顯圣二郎真君楊戩之生辰。
其妹三圣母楊嬋,特地從華山趕來,為兄長祝壽。
楊戩與楊嬋,先至云華仙子、楊天佑、楊蛟之靈位前,上香祭拜,以表孝心。
禮畢。
高闊神殿內,楊戩與楊嬋,兄妹二人相對而坐,中間一尊精巧玉爐,茶煙裊裊,煮著芬芳四溢之清茗。
“二哥……”
“三妹……”
兄妹二人,輕聲閑話家常,悠然烹茶煮酒。
溫馨暖意,沖淡了楊戩眉宇間那慣常之清冷疏離,使其神情也變得柔和起來。
再看那玉案之上,時令仙果盈盤,鮮嫩欲滴,恍若方自仙境瓊枝采擷而下,清芬馥郁,誘人鼻息;一壺梅子佳釀,清冽甘醇,置于白瓷暖釜之中,溫氣氤氳。
淺淡果香與醇厚酒氣,相融相織,凝成一種殊異而醉人之芬芳,令人心曠神怡。
古往今來,水患猛于虎也,為禍甚烈。
為了治水,大禹曾“三過家門”而不敢入。
唯有親身經歷過治水之事,方能深知治水之艱辛不易,如履薄冰。
多年的治水奔波,讓二郎顯圣真君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容,也曬得有些黝黑,面上更帶著些許疲憊之意。
那黝黑的面色和疲憊之態,無聲訴說他為治水所付出之艱辛與努力,講述著他在治水途中經歷之風風雨雨,坎坷曲折。
然而,在此刻這爐邊茶話之暖意里,這一切都悄然融化了幾分,讓楊戩的神情也變得輕松起來,如釋重負。
楊戩安然倚靠在墨玉雕花之寶座上,神色悠然。
令人矚目的是。
二郎神那兩條修長有力之腿,此刻正自然地屈疊著——一條腿正悠然松弛地搭在另一條曲起之膝上,姿態閑適。
這正是那源自大禹之“禹步”在日常之化現——“二郎腿”,亦喚作“二郎神腿”。
在這個時代,二郎神這個坐姿,還是獨具一格的。
昔時,大禹非但授二郎顯圣真君楊戩以治水之法、人族圣劍軒轅劍,更傳其“禹步”之秘,以助其巡覽天下河山。
傳言大禹治水,多載不歸,其敬業之苦,非常人所能及。
大禹久居險惡之境,殫精竭慮浚溝洫,不幸罹患“偏枯”之疾,一腿癱瘓成跛,行動頗多不便。
然行動之礙,未嘗挫敗大禹之志,反激發其無窮智慧與創造力。
大禹行走時,常常一腳跳、一腳蹺,坐下時,為了減輕痛苦,便將病腿架在健腿之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禹并未滿足于僅僅適應這種不便,而是在此基礎上不斷創新,獨創出了一套神奇的步法——“禹步”。
“禹步”乃昔日禹王巡九州之時所用,蘊藏無盡玄機。據說,施展此步法時,能“天回地轉,步罡踏斗;召役山河,縮地成寸”,神通廣大。
后世巫師、道士作法祈神,常仿大禹的禹步,一腳跳、一腳蹺,依七星排列跳轉,以增神力,祈求神靈庇佑。
二郎神得大禹親傳“禹步”,早已精通此道。其坐時,仿大禹之姿,將右腿架于左腿之上,姿態瀟灑。
此坐姿遂被世人稱為“二郎腿”,亦曰“二郎神腿”。其源起于二郎神之坐姿,可追溯至大禹之“禹步”。
民間百姓,見二郎神坐姿瀟灑,多有模仿,蔚然成風。
“翹著二郎腿”,便由此而來,流傳至后世。
二郎神楊戩悠然翹著二郎腿,閑適休憩于神座之上。
楊嬋唇邊噙著溫婉笑意,眼波流轉間盡是融融暖意。
她親自執起溫玉酒壺,將壺中琥珀色的梅子瓊漿細細注入兄長的玉盞,直到盞沿,而后柔聲祝福道:
“二哥,生辰吉樂。”
“愿二哥法力無邊,福壽安康,歲歲無憂。”
楊戩微微傾身,接過那精致的酒盞,與楊嬋手中杯盞輕輕一碰。
“啪”的一聲脆響。
二人相視一笑,隨即舉杯,將那甘醇的美酒一飲而盡。
楊戩放下酒盞,那平日里冷峻的面容上,難得地現出一絲柔和之色,道:
“三妹有心了。”
“你在華山,最近可還住得慣?”
他關切地問道,指尖還習慣性地在腿上輕輕叩了一下。
“……近來,可還有那些西方靈山的雜碎賊禿,叨擾你的清靜?”
楊戩的聲音陡然變得冷峻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楊嬋自然明白楊戩“所指何事”。
她聽聞兄長詢問,眉眼彎彎,輕輕放下酒杯,柔聲道:
“托二哥洪福,我在華山一切安好。”
“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兄長略顯滄桑的臉龐上,帶著疼惜:
“二哥為護我周全,卻受罰數百年禁閉苦楚……”
“哈、哈、哈!”
楊戩朗聲一笑,眉宇間那抹疏離之氣瞬間消散無蹤:
“說的哪里話!”
“只要三妹平安喜樂,為兄這點辛苦算不得什么。你可是為兄在世上唯一……”
話音未落,他銳利如鷹隼的目光驟然一凝!
方才還溫潤含笑的眼神,瞬間化作兩道實質般的電光,透二郎真君神殿的殿門,投向外面的茫茫虛空。
他敏銳地感受到,一股極其精純浩瀚,卻又被刻意收斂壓制的仙靈氣息,正以一種遠超尋常的速度,朝著灌江口疾速降臨。
那氣息,很強,也很隱秘,以至于哮天犬都未發覺,也未發出警示。
“嗯?”
楊戩眉頭微蹙,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與警惕。
“二哥?”
楊嬋不解,但見楊戩神色有異,不禁詢問道。
她的修為比楊戩差上許多,自是沒有楊戩那般敏銳的洞察力。
楊戩解釋道:
“看來,我這灌江口,今日是有貴客到了。”
他身為顯圣真君,感知敏銳異常,此刻已察覺來人身份非同小可,并且行動異常隱秘低調,仿佛在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
幾乎在楊戩話音落下的同時。
灌江口上空那看似尋常的云靄,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撥開。
三道身影飄然而落,輕盈而優雅。
為首一美婦人身著素雅仙裙,雖已斂去華光寶氣,但那舉手投足間蘊含的威儀與雍容氣度,卻如同深潭蘊玉,內蘊無盡光華,讓人不敢直視。
她面容端莊秀麗,眸似點漆,深邃如淵,周身縈繞著一種母儀三界又洞察萬物的智慧氣息。
身后兩名青衣侍女,容貌清麗,身姿靈動,如青鳥幻化,氣息純凈無垢。
“汪、汪、汪……”
“汪、汪、汪……”
二郎真君那威嚴莊重的神殿之外,哮天犬的陣陣狗叫聲陡然響起,聲聲急促,似在嚴陣以待,警戒著那悄然逼近的不速之客。
“開!”
楊戩眉心之處,天眼豁然睜開,神光如炬,已然認出了來者身份,隨即輕輕抬手,示意哮天犬放行。
未幾。
殿門無聲自啟。
一名身著素雅云紋仙裙、面容端莊雍容的美婦人,帶著兩名同樣裝扮樸素卻眉目靈秀的青鳥侍女,步入殿中。
這位美婦人雖未身著盛裝華服,但那通身散發出來的超凡氣度,舉手投足間盡顯不怒自威的尊貴儀態,竟讓整個真君神殿的光線都仿佛明亮了幾分,好似被她身上那璀璨的光芒所籠罩。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無形卻強大的壓力,如潮水般在殿中彌漫開來。
楊戩目光沉沉,緩緩起身,身姿挺拔如松,并未因來者身份而有絲毫折腰之意。
楊嬋沒有楊戩那可以洞穿虛妄的天眼神通,一時沒看出來人身份。
但來者身上那股獨屬于天庭王母的威嚴氣度,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楊嬋站起身來,認出來人,驚疑不定地福身行禮:
“瑤池王母……娘娘?”
“參見娘娘。”
來人正是喬裝打扮了一番,秘密下界的天界女仙之首——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微微抬手,聲音平和:
“嬋兒不必多禮,起來吧。”
楊戩眼中的冷厲之色并未消散,反而更深一層。
他緩緩起身,高大的身影挺拔如山岳,對著已步入神殿的王母娘娘不卑不亢地行了個道家稽首禮,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灌江口楊戩,見過王母娘娘。”
“今日微臣私宅小宴,娘娘尊駕突臨,不知有何旨意?”
瑤池王母蓮步輕移,步履從容優雅,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桌上簡單的酒盞菜肴,又落在神色清冷防備的楊戩和驚愕未定的楊嬋身上。
“不錯……”
王母娘娘的心中暗自點頭。
她此次出行極為隱秘,只帶了最親近的兩位青鳥仙子隨行。
楊戩在如此情形下竟能立刻察覺到她的到來,看來其實力又進了一步,恰似破繭之蝶,實力大增,令人驚嘆。
王母娘娘聲音溫和清越:
“楊戩,今日,是你的生辰。”
“按照禮法,你該稱呼我為一聲‘舅母’。”
她微笑著,目光中帶著幾分長輩的慈愛:
“我這個舅母來給你這個外甥過個生日。”
“那也是應該的。”
楊戩神色依舊淡然如水,波瀾不驚,道:
“不敢。”
瑤池王母一揮手,神色雍容華貴,盡顯天界女仙之首的威嚴,道:
“把本宮的賀禮送上來。”
話音剛落,旁邊的青鳥仙子輕盈上前,素手輕抬,取出幾枚色澤粉嫩、飽滿圓潤的大果蟠桃奉上。
那蟠桃碩大飽滿,鮮艷欲滴,表皮呈現迷人的紫紅色,帶有紫色神秘紋路,散發著璀璨的“紫色霞光”,充滿著一種蓬勃的生命氣息,極為不凡。
此桃,一看便是極為珍貴的“紫紋緗核之蟠桃”。
楊戩對此,并未推辭。
這蟠桃于他如今的修為而言,雖已作用不大,但他深知妹妹楊嬋修為尚淺,正需要此等靈物滋補身體、提升法力。
“三妹。”
楊戩微微側首,輕聲示意。
兄長之命,楊嬋自然遵從。
楊嬋蓮步輕移,緩緩上前接過蟠桃,盈盈一福,輕聲道:
“多謝娘娘賞賜。”
王母娘娘的目光在二郎真君神殿內流轉,最終落在那云華仙子、楊天佑、楊蛟的牌位上。
王母娘娘走上前去,給云華仙子上了三柱香,行了一禮。
云華仙子算是她的“小姑子”,同時也是天界曾經的司法天神。
至于楊天佑一介凡人、楊蛟一個后輩,自是當不得她天庭王母的禮數。
楊戩見狀,面上神色亦柔和了幾分,袖袍一揮,朗聲道:
“娘娘遠道而來,且請上首落座吧。”
王母娘娘依言款款落座,纖纖玉手輕抬,示意隨侍的青鳥于殿門外靜候。
二郎真君神殿內。
焚香的青煙筆直而上,裊裊娜娜,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酒氣交織的微醺氣息,似夢似幻。
此時。
屋內僅有楊戩、楊嬋與王母娘娘三人。
瑤池王母是天庭王母,三界女仙之首,又是楊戩和楊嬋的長輩。
為表禮數周全。
楊嬋蓮步輕移,親自上前,為這位“舅母”斟酒。
“楊戩。”
王母娘娘朱唇輕啟,聲音雖不高,卻自有一股威嚴,她目光如炬,掃過楊戩那雖顯疲倦卻依舊棱角分明的臉龐,緩緩道:
“今日乃你壽辰,本宮親臨,除賀壽之外,亦是代陛下傳下旨意。”
楊嬋正為王母倒酒的手,微微一滯,旋即又平穩如初,將酒斟滿。
隨后。
楊嬋輕輕放下酒壺,屏息凝神,靜聽下文。
她心中暗忖: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位名義上的舅母,向來行事皆有深意,從不做無謂之舉。”
“此來,不知有何算計。”
楊戩面上波瀾不驚,唯有目光沉靜如淵,靜靜看向王母。
王母凝視著楊戩的眼睛,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你治弱水之患,救蒼生于滔滔洪水之中,十數載艱辛備嘗,終使南贍部洲得享安瀾太平。”
“陛下念你有大功于三界,自即日起,解除你一切禁閉懲戒之罰。”
楊戩聞言,起身行了一禮,道:
“謝陛下和娘娘。”
“既蒙禹皇傳授神通,此乃臣之本分所在,實不足掛齒。”
話說至此,王母娘娘看向了楊嬋,道:
“楊嬋,你先出去吧,我和你二哥有些話要單獨聊聊。”
楊嬋看向楊戩,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與詢問。
“嗯。”
楊戩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離去。
待楊嬋出去之后。
王母娘娘神色一斂,肅然道:
“楊戩,你治水多年,歷經蒼生之疾苦,自當知曉神仙動情,是何等可怕之事!”
“神仙動情,三界不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此等人間種種災禍,皆因東華帝君和牡丹仙子動情私配而起。”
“可見,神仙若私情私欲過重,便會因一己私情私欲,忘卻自己身為神祇的職責所在,置下界蒼生于不顧。”
楊戩聞言,道:
“娘娘若是有話,不妨直說。”
王母娘娘指尖輕點石案,笑道:
“楊戩你可知,天庭眾神,近日正為‘司法天神’一職爭得暗流洶涌?”
“本宮卻獨屬意于你。”
“司法天神,掌管天條。”
“此位執掌三界刑律,縱四海龍王、九霄星君、山神土地……若是犯了天法,生殺予奪皆在你刀鋒一落之間。”
“刀鋒所指,莫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