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寂靜。
霧氣在枝葉間纏繞,宛若白練拂過。
薛向正催動玄夜瞳,用心尋找魔怪蹤跡。
手指上文箓戒又是一震,一道白光射入靈臺。
他以為來的是資訊,卻是通知,讓其意念沉入文箓戒中。
薛向照做,文箓戒內,忽然顯現一副光影虛圖。
山川起伏,河澗曲折,正是試煉界的地理圖。
一點點光色在其間星羅棋布,宛如夜空繁星。
金色光點空空如也。
七八點紫芒孤懸,恍若流螢。
黑色光斑則有數百點,散落四野。
數不清的白色光斑和青色光斑,更是密集成片。
薛向回過味兒來,各種顏色的光點,意味著各種等級的魔怪。
這下好了,不用費盡心思碰運氣,只需跟著地圖標記尋找。
很快,地圖上又冒出一些淡色光斑,光斑瞬間聚成數字。
其中一個數字瑩瑩放光,正是九號。
薛向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文箓戒,上面標注的序號,正是九。
薛向立時意識到,九號就是自己,而自己所處的位置,正在九號光斑所在的赤川峽谷。
很快,薛向發現了更多的數字。
緊接著,他又發現文箓戒中的地圖,能隨意念縮小放大。
很快,薛向便發現距離自己最近的東南方向,有一群青色光點。
薛向當即朝青色光點趕去。
他才掠出去十余里,驚訝發現青色光點竟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他只好又朝北面趕去,那里散落著三道白色光點。
白色光點,意味著白級魔怪,只需獵得一頭,便能保證第一輪淘汰賽中,自己不會失敗。
詭異的是,他才趕過去,那三道光點,一道遁走,兩道消失。
連續兩次都這么不巧,薛向心里泛起了嘀咕。
轉瞬,半個時辰過去了。
薛向看準的光點,都會在他趕到前消失,詭異無比。
眼見時間一點點過去,薛向心里漸漸毛躁。
忽地,文箓戒再度冒起白光,卻是通訊功能開啟了。
薛向正在研究通訊細則,文箓戒發出震顫,文箓戒內浮現文字,顯示七十六號,申請與他見建立傳音聯系。
薛向選擇同意。
“薛兄,我是凌雪衣。”
“你怎知九號是我?”
“我開始也不知道,但你的動靜太大了,都關注到了,九號每次移動,九號所靠近的魔怪要么被驅走,要么被獵殺。我猜到,你必是九號。”
“凌兄的意思是?”
“文箓戒上的數字,本不是多大秘密,用心觀察,應該能知道。薛兄,你是九號,肯定被他們通報出去了。九號每次靠近光斑,光斑就消失,這樣的場面不是迦南郡一郡的生員能搞出來的,他們必定是在進入試煉界之前就彼此串聯了。
我通知薛兄,是不希望薛兄這樣的人杰被他們陰掉。
此外,這次被擊斃的魔怪,爆出的晶核,會自動收入擊殺者的文箓戒中。
我本想贈予薛兄晶核,但這條路走不通。”
“多謝凌兄。”
薛向如夢初醒。
“多謝的話就不必說了,薛兄可有破局之法?”
“有點思路了,凌兄靜觀便是。”
結束了和凌雪衣的通訊,薛向不再盲動。
松林深處,風聲獵獵。
晨暉如露,遠山的殘霞映在林葉之上,映得三張年輕的面孔紅光隱現。
樓長青負手而立,眼角眉梢間滿是暢意,輕撫腰間玉佩,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笑意:“想不到,竟然這么順利。”
他目光朝薛向所在的峽谷眺望,像是看一只困獸,唇角輕挑,帶著幾分冷峻的自負。
沈南笙雙手抱臂,神色卻帶著篤定與輕慢,“各郡魁首,哪一個不是世家子弟?
他們對薛向的敵意,是天然的。
若是這次,薛向再度奪魁,丟臉的可就不止是咱們了。
他們自然樂于配合。”
涼風吹過,他衣袖輕揚,整個人像是立在世家之巔,高不可攀。
呂溫侯撫過劍鞘,聲音冷冽如刀鋒,“就這樣淘汰他,太便宜他了。
我是真想讓他試試我的天霜寒玉神功,不然,可真對不住我在玄武寒潭中的苦熬。”
就在這時,文箓戒內的地圖上,薛向的方位在急速移動。
呂溫侯目光一凝,“他往北面去了。”
樓長青冷聲道,“那里倒是有十幾頭白級魔怪,可惜,注定與他無緣。”
果然,十余息后,地圖上距離薛向最近的北方那一堆白色光點,忽地消散開來。
顯然,有人驅散了那處的白級魔怪。
樓長青眼中閃過一抹冷厲的快意,“看到沒有,眾志成城啊,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然而下一刻,呂溫侯的神情倏然一變,眸光猛然凝緊,驚聲道,“不對,他還在往北面狂飆,等等,他是奔著那兩頭黑級魔怪去的。”
光幕北方,正有兩道墨黑光點幽幽閃爍,宛若深淵中的眼睛,令人心悸。
“黑級魔怪!”
沈南笙怔了怔,旋即冷笑,“他這是被逼急了啊。他清楚,白級、青級都能被驅散,唯有黑級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為了不被淘汰,他這是要拼死一搏了。”
呂溫侯哼道,“黑級魔怪,不遜于筑基圓滿的實力。
若是絕境搏命,威勢更甚。
縱然我們三人組隊獵殺,也得慎之又慎。
就憑他,哼,垂死掙扎罷了。”
樓長青嗤笑一聲,“這么大熱鬧,豈能不看,弄不好咱們還能揀個便宜。”
三人目光交錯,旋即一齊化作遁光,往北而去。
山風獵獵,林海翻滾,他們一路疾馳。
忽地,一道粗豪的笑聲從前方傳來。
“三位,也奔著薛向而去?”
一名肩寬體壯的青年追上三人,眉目間帶著幾分傲然。
三人一定睛,便認出來人,正是東郭郡魁首,龍戰野。
龍戰野冷聲道,“三位實力皆是不俗,怎的敗在姓薛的手中。
這回,看龍某為三位出氣。
薛向最好是能滅了黑級魔怪,否則,龍某便親自出手,讓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名門世家公子。”
說話,他身化虹光,竟超過三人。
呂溫侯、樓長青、沈南笙三人皆被惡心壞了,只能全速前進,朝北邊追去。
山風獵獵。
薛向一口氣奔出數十里,疾如飛矢,心神卻愈發沉靜。
北面地勢漸高,赤川峽谷的山壁收攏成一條狹長通道,巖石嶙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硫磺氣息。
就在前方,黑霧翻騰,一頭通體墨鱗的巨獸靜伏在那里。
它的體態宛若巨猿,卻生著一對彎曲如戟的犄角,胸膛高聳,肌肉虬結,眼睛仿佛燃燒著黑焰,瞳孔深處隱約跳動著赤色火苗。
呼吸之間,熱浪如潮。
隨著它一聲低沉的吼鳴,口中轟然噴出一股赤紅烈焰,焚焦兩旁的松木,化作滿地焦炭。
薛向心中一驚,“火獄狻猊!怎么是這玩意兒?”
近來,他搜集過一些關于魔障之地的資料,見過此種魔怪。
火獄狻猊不僅以烈焰為攻,更有防御驚人的玄鱗護體,性情暴虐,十分難搞。
但事已至此,他已沒有回旋余地。
薛向如狂風掠至,火獄狻猊猛地起身,兩丈高的龐然身軀,仿佛豎起一座小山。
薛向還未動作,他袖口的魔卵忽地開始嗡嗡震顫,仿佛手機開了震動。
薛向顧不得觀察魔卵,息風步展開,迎著火獄狻猊狂飆殺去。
火獄狻猊大怒,一雙巨足頓地,迎著薛向對沖而來。
下一瞬,薛向捏碎一張疾風符,符光籠罩,身形剎那拔高,直掠十丈,仿佛風過松梢,轉瞬出現在火獄狻猊身前。
火獄狻猊明顯吃了一驚,剎那間,劍膽顯化,化作一柄長劍,直刺火獄狻猊面門。
只聽“鏘”的一聲,火獄狻猊面門處忽地豎起一片巨大的紅色鱗甲。
劍膽正刺在鱗甲上,濺出一片火花,一大塊紅色鱗甲剝落。
狻猊仰天怒吼,雙目赤紅,利爪橫掃,鐺的一下,正中劍膽,將薛向掃飛出去。
薛向趕忙喚出文氣化網,準準將自己托住。
他暗暗鎮驚,沒想到狻猊的肉身竟能抗住無堅不摧的劍膽。
就在這時,一團熾烈火焰追著他射來。
薛向打出一張疾風符,嗖地消失不見。
他心里明鏡一般,文氣化盾,擋不住這個級別的火焰。
趁符力未竭,薛向奔襲而來,劍膽再化巨劍,迎空斬落,火獄狻猊竟然晃身遁開。
薛向正要撲上,忽地,東南西北,各個方向,都有人影馳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呂溫侯、樓長青、沈南笙三人,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文箓戒中的地理圖中,多了一個倒計時的沙漏虛影。
漏沙飛落,薛向估摸著,距離規定的時間,只剩一刻鐘左右了。
薛向余光看下西側斷崖,那處斷崖夾在兩峰之間,最窄處只有數丈。
薛向心念一動,便朝那邊遁去,火獄狻猊窮追不舍。
睹此一幕,呂溫侯、沈南笙、樓長青三人皆暢快不已。
“什么迦南魁首,果然是浪得虛名?”
“他果然還未筑基,真不知他上次是怎么奪魁的。”
“輸給這等小人,真叫人嘆息。”
三人正議論間,龍戰野不知何時飛臨三人身側,譏諷道,“這就是你們迦南郡的魁首?三位連這種練氣小輩都輸,你們丟不丟人?”
“你!”
呂溫侯大怒,“龍戰野,休要狂言,待出了此間,呂某親自領教你的手段。”
“我可沒心情跟一個連練氣小輩都打不過的失敗者對戰。”
龍戰野說罷,身形一展,追著薛向去了。
他來看戲不假,想撿便宜也是真。
薛向和狻猊最好兩敗俱傷,他才高興。
龍戰野一動,呂溫侯三人也趕忙追去。
追至斷崖,便見狻猊和薛向在兩崖之中的山壁間激戰。
谷火獄狻猊怒吼連連,身軀如山,烈焰翻滾,火光每次要卷中薛向,都被他險而又險避開。
而薛向御風騰挪,劍膽化劍,時斬時刺,仗著劍膽犀利,打得狻猊鱗甲撲簌掉落。
怒吼連連的狻猊仰天嘶吼,就在此時,另一聲震天的咆哮疾風一般傳來。
第二頭火獄狻猊踏碎巖石而來,烈焰沖天,兩只魔怪目光熾烈,幾乎同時鎖定薛向。
兩股熱浪交織,谷中石壁崩裂,烈火如潮。
薛向心頭微沉,卻無半分慌亂。
又一張疾風符在掌中燃碎,他腳下息風步展開,身影化作一道飄忽疾影,在烈焰與爪鋒間輾轉騰挪。
至此,已陸陸續續追來十數人,分散立在山壁間凸起的石臺上,靜觀薛向和兩頭狻猊大戰。
即便再看輕薛向的龍戰野也收起小覷之心,他暗暗盤算,換自己是薛向,也當不會做的比薛向更好。
“看這小子能撐到幾時。”
樓長青冷聲道。
他話音方落,漸被逼下崖底的薛向,又騰空而上。
文氣化作階梯,他竟是步步登高。
兩頭狻猊被薛向逗弄出了真火,列炎狂噴,整個崖壁間,頓時火光大冒。
眾人紛紛祭起靈氣護罩。
“垂死掙扎罷了,看他能撐到幾時。”
龍戰野冷聲說道。
他身旁立著的幾人皆點頭附和。
“我倒是巴不得他撐得久一些,將這兩頭狻猊的銳氣耗盡。”
“沒時間了,此獠被淘汰,乃是注定。”
眾人正議論著,腳下一個土包忽然冒起黑光。
“什么玩意兒。”
“不好!靈波泛起,是元爆珠,快逃。”
一人驚呼,眾人騰空而起。
恰在這時,巨爆發生。
斷崖轟鳴,天搖地動,烈焰與光浪混合成一片熾白的洪潮,瞬間吞沒了整個崖壁。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直沖九天,碎石如暴雨橫飛,整片山壁在爆炸沖擊下龜裂開來,大片巖層崩塌墜落。
即便龍戰野等人及時脫離了平臺,依舊處在巨爆沖擊波橫掃的半徑。
他們周身的靈氣護罩,如紙張一樣,被輕易撕破。
人在半空,已是鮮血狂噴。
龍戰野驚恐交集,痛苦難當,好在意念尚存,鼓起余勇,捏碎了文箓戒。
剎那間,他化作一道殘影,消失不見。
和他一同消失的,還有先前的同列者。
突如其來的巨爆,驚呆了呂溫侯三人。
“是元爆珠,這廝在拍賣會上買了元爆珠。”
“元爆珠爆炸條件苛刻,他怎么弄成的,這龍戰野他們像是受了暗算。”
“我知道了,他先下的崖壁,提前在這些凸出的平臺上埋了元爆珠,咱們來時,必然要落在這些散落的平臺上。再借助火獄狻猊爆出的火焰,直接引爆了元爆珠。”
呂溫侯、樓長青,沈南笙三人皆聰明絕頂,你一言我一語,竟將事情關竅說了個分明。
三人猛地一看自己腳下,頓時驚恐交集,同時騰空而起。
就在這時,驚天巨爆,從四面八方爆發。
原來,兩頭狻猊發動了大招,火焰狂飆,橫貫整個崖壁。
薛向埋藏在各處的元爆珠,紛紛被引爆。
剎那間,巨爆狂飆,薛向早先一步,避讓到一處凸起的崖壁處,躲避著巨爆沖擊波。
與此同時,兩頭狻猊也被巨爆余波波及,在兩崖之間,不停地沖擊,翻滾。
而被巨爆席卷的呂溫侯三人,更是如破敗的稻草一般,被沖得朝崖下墜去。
半空中,鮮血狂噴。
也虧得三人,皆在元爆珠最劇烈沖擊波的半徑之外,雖受傷勢,卻并不沉重。
數十息后,三人從崖底騰上懸崖之上,再定睛時,哪里還有薛向的蹤影。
倒是崖壁上,鮮血滿地,散落著大片血紅色鱗甲。
“該死的,真真是該死。”
樓長青握緊了拳頭,“這廝是故意的,他算準了我們會來觀戰。
他那個劍膽,犀利非常,倏忽而出,極為難防,簡直是克制魔怪強大防御的無上利器。
加之,他將疾風符熔煉到身法之中,遁速極快,狻猊雖然兇惡,卻根本奈何不得這廝。
這廝卻偏偏故意示弱,將我等誘到兩崖之間。
他搶先一步,將元爆珠射出崖壁間能落腳的凸起處。
就等著咱們過去倒霉。
這廝,太陰,太毒,太不是人。”
呂溫侯氣得仰天嘶吼,“薛向,薛向…”
沈南笙陰著聲道,“更郁悶的是,他明明暗算了我們,卻偏偏還符合規則。
我估摸著這檔口,只剩半天命的龍戰野正在文院叫屈呢,這蠢貨,不知道薛向能耐,也敢狂言。
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