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趕到官衙后,郭雄宣布了他的調令,他被免去了十一室室長的職務,也被免去了綏陽鎮代理掌印的職務,改任云夢城第七院顧問。
所謂顧問,不過是掛職,可以繼續領工資。
薛向早做好了調離綏陽的準備,在調職會上,他受到了同僚熱烈的掌聲。
出了主衙,回到十一室時,所有書辦,巡捕,都涌了出來,都在熱烈的鼓掌。
薛向連連抬手虛壓,也壓不住大家的熱情。
他的東西早收拾齊備了,沒什么好帶的,沖眾人拱手后,便出了十一室。
才出大院,外面的街市上,忽然涌來大量的人流。
“薛室長,不要走……”
“是啊,薛室長留下來……”
“綏陽不能沒有薛室長……”
一開始,人群中只是一兩喊聲,忽然,喊聲匯聚成潮。
薛向胸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來綏陽,初心非是為國為民,而是事功,賺取愿氣。
如今,竟成這等場面,他忽然覺得即便沒有得到任何愿氣,也足矣。
“薛大人……”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嫗忽然撲上前來,跪倒在地,身旁跟著的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娃,也被老嫗拽著跪了下來。
“多謝薛大人,若不是薛大人明察秋毫,我兒子就白白死了,阿囡快給薛大人磕頭……”
薛向趕忙扶起老嫗和小女娃。
他認得這兩人,是賀村的趙老太祖孫倆,趙太本有一子賀強,卻被童勝胡亂判案,冤死在獄中。
后來,薛向洗清了冤案,還了賀強清白,自掏腰包發了八千(靈絲)慰問金,又幫趙老太聯系了賀村的村長,保全了這一家生計。
他沒想到消息傳得這么快,趙老太祖孫倆從大老遠的地方也趕來了。
不多時,拜倒的人越來越多,既有薛向洗冤救下的人,也有他救助的窮苦人,有的給招了工,有的給了賑濟。
薛向團團拱手,氣沉丹田道,“諸位鄉親,諸位父老,薛某為官一任,自當造福一方,都是我應該做的。諸位父老這般厚愛,薛某愧不敢當。
都回去吧,天氣還冷,農田里的活兒也還多……”
薛向正高聲說著,遠處傳來喧天的鑼鼓聲,鑼鼓聲越來越大。
很快,西北方向的人群讓開,一支舞獅隊朝這邊馳來,舞獅隊中央搭了個移動高臺,高臺上放著一把一人多高的白色大傘,傘上密布著黑點。
很快,舞獅隊到主衙門前停下,一眾行業協會的會長們上前,為首的靈織品協會的宋會長,雙手取下白色大傘,在兩人的合力下展開,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姓。
萬民傘!
宋會長朗聲道,“生我者父母,富我者薛室長。若非薛室長調度綏陽渡,我等還漂泊江河,受風浪之苦,焉能有今日。
宋某攜全行業同僚,共同打造了這把萬民傘,上面的姓名,皆是大家主動簽上的,總計一萬三千五百姓名。
薛室長愛人助人之美,受此傘,當之無愧。”
“當之無愧。”
整個綏陽鎮全是此聲。
“大丈夫當如是。”
陳桐握緊了拳頭。
褚兆道,“似這樣,才不算白活一回。
我見的官多了,似薛室長這樣,真心為民干事兒的,還是頭一個。”
“我,我……”
薛向鼻子發酸,一時語塞。
就在這時,文宮一陣震動,道道愿氣從萬民傘傳出,直直導入文宮。
文宮內,安靜的才氣和愿氣竟被同時激活,道道愿氣直入文宮。
剎那間,文宮劇震,沉寂的才氣和愿氣,同時引動,齊齊匯入文氣之中。
文氣緩緩震顫,竟開始滋長起來。
“純我愿氣!文氣滋長!”
薛向震驚了。
正常愿氣,是事功后,文脈天道所分發。
這部分愿氣,幾乎沒有個人痕跡。
就像謝海涯得到的愿氣小餅差不多,都屬于文脈天道凝聚而成。
而純我愿氣,則是大范圍人群針對某個個人產生了感激、感動、懷念,祝愿而形成的。
帶有強烈的個人痕跡。
此刻,大量愿氣通過萬民傘,直接匯入他的文宮。
這種愿氣便是純我愿氣。
而正常情況下,文氣的進階,需要才氣和愿氣的有機結合。
所謂有機,途徑就是煉字,通過不斷的文氣和才氣形成文字的磋磨中,促成文氣進階。
而純我愿氣能直接引逗才氣和愿氣的結合,不需要煉字的過程,直接形成文氣的滋長。
大量愿氣匯聚而來,萬民傘也滴溜溜旋轉起來,落于薛向頭頂,無風自動,宛若神跡。
這一異象,又使得更多的人沖薛向拜倒。
整個萬民送行的過程,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薛向還準備回院子帶上新腌的兩缸辣白菜,但氣氛烘托到這里了,不走不行。
他只能離岸登舟,作別眾人。
船行綏陽湖上,遙見湖心亭,薛向留下船錢,凌波踏浪,直上湖心亭。
眼前雪山依舊,寒湖愀然,卻不見舊時人物。
薛向睹物思人,許久后,才將注意力投入文宮之內,便見文氣壯大不少,但其增長并未達到預期。
他看過不少修煉筆記,知道一旦獲得純我愿氣,對文氣的滋長,效果極佳,文氣壯大到原來接近一倍的程度,也是正常。
薛向不知道的是,盤踞在他文宮的根本不是文氣,而是一縷文脈,要想壯大文脈,哪那么容易。
在湖心亭坐到傍晚,薛向閃身進到文墟福地。
透過文墟臺,便見風暖城時不時往這邊觀望。
猜到風暖城是有事,他便文氣遮面,來到洞口。
風暖城果然上前,交上一枚玉玨,正是蘇緘默不惜成本,率領五莊觀一眾大佬,聯合完成的關于文氣神兵的詳細論述。
薛向揮退風暖城,返回文墟福地,靜靜閱讀玉玨里的內容,越看越覺震撼。
里面不僅論述了文氣神兵鍛成的原因、法門,進階步驟,各個階段文氣神兵的威能。
薛向直看了三個多時辰,才算有了基本脈絡。
他從龐雜的信息中,提煉出了以下幾個核心信息:
一,文氣神兵主要分作三個境界,象形、本我、超越。
還拿自己的加特林舉例。
所謂象形,便是他現在擁有的加特林的形態。
這把加特林基本只有加特林的形態,只是用加特林的形態,激發了它的文氣攻擊。
所謂本我,則是加特林的本我形態。
隨著祭煉的深化,加特林便能恢復本我狀態,也就是恢復到真實的加特林狀態,煉成鋼槍,射出鋼鐵子彈。
所謂超越,則是超越加特林的狀態。
威能將會從心而發,更加恐怖。
二,文氣神兵的鍛造和進階法門。
主要靠文氣錘煉,和壤靈的繼續加持。
要催化文氣神兵進階,就需要更強大的文氣,和更多的壤靈。
至于祭煉法門,倒非是重點。
三,要祭煉出本我境的文氣神兵,筑基境界的修為,只是入門階段。
這也就意味著,眼下,薛向雖然可以繼續強化加特林,但遠不能達到促使加特林進階的境界。
薛向正待退出文墟福地,文墟臺忽然浮現出信息,竟是提醒他,與福生玄黃之主的對戰時間,還剩三十天。
薛向一驚,這事兒都快忘了。
他還有一次的棄權機會,還剩七顆文墟珠。
哪怕棄權一次,消耗掉五枚文墟珠,還是能保住文墟福地的。
當時,他就是這么想的。
可現在,他不這么看了。
這次棄權了,下次要不要棄權?
這次沒膽量戰斗,下次,也就是拖到明年,就有實力、有膽量去斗了?
念頭到此,他決定接戰,先去看看情況,實在沒有騰挪的余地,再認輸就是。
他就不信福生玄黃之主會蠢到往死了干自己,真干死了自己,他就成了倒數第一,少了自己的穩定敬孝,他日子能好過。
念頭既定,薛向又看了一下文墟之主的對戰規則。
在對戰時間還剩六十天時,下家有資格對上家發出挑戰書。
挑戰書的最遲發出日期,不得少于對戰前的十五天。
當下,薛向便選擇向福生玄黃之主發出挑戰書,文墟臺一道流光閃過。
不多時,文墟臺返回一道流光,卻是一份應戰書。
應戰書末尾,還給了約見信息,后面還給了兩個數字。
薛向知道,這種數字,便相當文墟空間的坐標,文墟臺能自動將人傳入。
而且在規則限定內,不到約戰時間,約戰雙方不得文墟空間動武,否則會觸發文墟空間懲罰。
薛向盤算著福生玄黃之主,為何要找自己見面。
念頭轉了轉,便知道個大概。
目的無非是想探一探自己的虛實,畢竟,在福生玄黃之主的視角,明德洞玄之主一直穩定敬孝。
現在忽然約戰,擺明了是有人新得了明德洞玄之主的傳承。
敵情不明,這次約見,無非是想探探虛實。
“看來這位福生玄黃之主,也沒那么可怖么?也對,他都混到倒數第二了,料來也不是什么優等生,我怕什么。”
念頭既定,薛向同意了約見。
不多時,文墟臺放出一道白光,薛向依舊文氣遮身,嗖地一下,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視線再定住時,他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純白的玉臺上,周遭是皚皚白云,遠方是莽莽群山,腳下是奔騰河流。
周遭撲簌的靈力,冰涼涼的,刺激得人毛孔開張,心情舒暢。
忽地,一道虹光落定,前方十丈處,多了個斗篷客。
斗篷客拱手,發出沙啞的聲音,“某乃福生玄黃之主,見過道友。”
薛向擺手,“虛禮就不講了,道友何事?”
“無事。不過是明德洞玄之主太久沒有消息了,本座一直掛念。今日收到閣下的戰書,本座十分欣慰。”
“老朽當不會讓閣下失望。”
“如此甚好,本座也渴望和強者一戰。明德洞玄之主,可還有別號,如此稱呼,太過拗口。”
“圣賢書里藏仙箓,文淵閣中煉道心。青衿難束凌云志,一言削盡圣賢名。道友,再會。”
薛向念頭一動,返回文墟臺中。
他心中越發玩味,他當然知道福生玄黃之主,最后問別號,是在旁敲側擊自己來歷信息,想要回去后,仔細查驗一番。
福生玄黃之主越是如此,不就越說明,這家伙不那么自信,心里懷著擔憂么?
當然,薛向心里門清,福生玄黃之再是不自信,九成九不會是和自己一樣的機緣者,多半只是沒信心和絕頂強者戰斗。
自己用真實本領去對戰,必定會被殺得連灰都不剩。
“得好好琢磨,琢磨。”
薛向輕輕摸著光溜溜的下巴。
薛向盤算之際,三萬里外,無量山福地,慕容世家傳承萬載的龍興之地,無量宮,瑯嬛玉洞中,一個盤膝打坐的俊逸青年起身奔出洞去。
穿過云海回廊,直奔入一座景秀宮殿中。
“母親。”
俊逸青年撲到一位宮裝美婦身前,滿眼驚惶。
“玉兒,你這是怎么了?”
宮裝美婦俊眉挑起,“你都三十三了,結丹也到了后期,你父親在你這個年紀,早已是叱咤天下的福生玄黃之主,若非天災劫殺。
如今,他恐怕早踏入化神之境。
你既承接了福生玄黃之主的尊位,就該昂揚向上,擔負整個慕容家族。
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慌張成什么了,給我去你父親靈位前跪下。”
“母親要罰跪,孩兒領罰,但母親能否容孩兒稟明內情。”
慕容玉俊逸的臉上已掛滿淚痕。
“你說。”
“孩兒收到明德洞玄之主的戰書了。”
“什么!”
宮裝美婦手中的一柄近乎透明的玉如意從素手中滑落,眼見便要落在金磚上,跌個粉碎,又被慕容玉一把抄住。
“孩兒還約見了那人。”
“你且住,召德老、壽老。”
“遵令。”
一名青衣美婢躬身退下。
不多時,兩道虹光落于殿中,化作兩人。
左側那人,長須如瀑,滿面紅光,正是慕容家的執事長老広德。
右側那人,面如冠玉,身如鶴立,纖纖玉質,仿若美人,也是慕容家的執事長老,大號曾元壽。
兩人坐定后,慕容玉通報了明德洞玄之主向他發出戰書,且他和明德洞玄之主會面的消息。
広德輕拈長須,眉頭緊鎖,“這真不算是好消息,但未必是壞消息。”
宮裝美婦知道広德的說話習慣,并不著急。
慕容玉卻是一頭霧水。
広德道,“說不算好消息,是說公子有了對手。
說未必是壞消息,只要公子戰勝了這個對手,就不會滑落到排位的倒數第一。
這樣,福生玄黃文墟福地湮滅的風險,就大大降低了。”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弄得過明德洞玄之主才好。”
和広德恰恰相反,曾元壽是個急性子。
宮裝美婦道,“二位怎么看這位明德洞玄之主。”
広德道,“誰都知道,上一任明德洞玄之主,是含谷老人。
這位應該是新承的位子。
這又分兩種情況,一種是在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此種,就是當世強者,少說也得是元嬰境。
另一種,則是有緣人,機緣巧合下得到的傳承。
這種情況下,新任明德洞玄之主的實力,多半不如公子。
公子選擇見面,新任明德洞玄之主同意,他未嘗不是想探一探公子的虛實。
我想,他對公子的實力,應當也是有所忌憚的。”
“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分析的。”
曾元壽道,“含谷老人湮滅,明德洞玄之主有了新的傳承。
這個過程,未必是悄無聲息的,我以為,應當讓風信都全力開動,搜尋和含谷老人,以及明德洞玄文墟福地相關的線索。
也許能查到,到底是誰繼承了明德洞玄之主的文墟福地。
到時候,再從長計議不遲。
但時間很緊了,要快。”
慕容家作為傳承萬載的家族,隱藏實力強大無匹,其組建的消息隊伍風信都的辦事能力,極其強大。
宮裝美婦的指令一經發出,整個風信都全力運轉。
一條條資訊被收集,一條條錯漏消息被排除。
只用了短短兩天時間,有效消息便被匯總到了宮裝美婦手中。
宮裝美婦、慕容玉、広德、曾元壽四人再度匯聚于宮裝美婦的寢殿中。
広德看完玉玨中的信息,朗聲道,“這就有意思了,含谷老人隕落,新任的文墟福地之主,也是個老朽之人。
文墟福地在渤海灣被發現,還引發了哄搶。
結果,文墟福地已有新主人,其人,做出《師說》名篇,單手擒龍,敗走元嬰老怪鐘離眛。
如此實力,偏偏是個行將湮滅之人。
真不知,他搶奪文墟福地作甚?”
“人嘛,總是貪生畏死,再是標榜灑脫之輩也不能免俗。”
曾元壽道,“此人既有如斯實力,公子斷不是他的對手,還真是麻煩了。”
広德道,“我看不麻煩,傳言是真是假,總要親眼一見。
明德洞玄之主,不是在渤海么?不是在教化眾生么?
我和公子潛過去,悄悄看上一眼,不就能探明虛實了么?”
曾元壽道,“明德洞玄的文墟福地,被那幫吃獨食的,用大陣籠罩住了,想要進去,怕是沒那么簡單。”
宮裝美婦道,“錢可通神,讓玉兒去見上那位明德洞玄之主,總歸不會錯。”
“我去辦。”
広德高聲應下。
二十一天后,早早得到消息的宮裝美婦、曾元壽,便在廣寒殿等著。
正午才過,広德和慕容玉歸來。
“如何?”
曾元壽急聲問。
広德看向慕容玉,“還是公子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