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輕捋長須,“無須擔心,閻羅君修成地巫,已近不壞之身。
躲三百年天災死劫,即便暫時被薛向的驚世文章演化的氣機鎖定。
他也殺不動閻羅君。
何況,再是驚世文章,演化成的氣機又有多少持久度了。
只需稍待片刻,只要氣機稍懈,閻羅君自能脫困。
只是這薛向,太猛,太難搞了。
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儒生,早聽說他薄有文名,沒想到如斯有才。”
“再有才又能如何?今日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然這種級別的文章,不拿到科道爭雄,偏偏被消耗在了此處。”
“是啊,到底是年輕人,不知收斂鋒芒。
我看他也激起了閻羅君的真怒,且等著吧,只要他詞作演化的氣機稍弱,閻羅君必親手斬他。”
“小薛,老夫本想饒你一命,你既然找死,也怨不得老夫。”
閻羅君白慘慘的面上,竟出現一抹紅暈。
他出離憤怒了。
悶在地下三十多年了,好容易出世,本以為是震驚四方,笑傲當世的局面。
竟被一個小輩,當著這許多人的面,給牢牢禁錮了。
這面子丟的,已經沒辦法形容了。
“老賊,你惹我,我尚且能容你。可你偏要作死,欺負我眉姐,你不死,天容我不容。”
“胡吹大氣,你便引下玄雷,也滅不得老夫。
老夫四百載苦修,已超越不壞,有種,你就一直嗶嗶名篇,否則,老夫一旦脫困,必殺你。”
“安心待著吧,此間便是你埋骨之所。”
“老夫拭目以待!”
閻羅君怡然不懼。
“斷頭今日意如何?”
此四句一出,空中金的,紫的,黑的,白的,青的文氣全漾動起來。
薛向總結過經驗,名篇,無須被證明要在這個世界廣為流傳,而是只要在他那個世界廣為流傳的,就作數。
而且,他所作的名篇,演化的意象,也是那個時空的異象。
好似,這文脈天道籠罩十方世界,無數不包,皆能領悟、感應。
不然,他做出的《山坡羊、潼關懷古》,就不應該有偌大威力。
畢竟,秦漢,潼關,這些意象,乃是非此界所有的名詞。
“創業艱難百戰多。”
兩句一出,黑龍等人驚呆了。
“薛向才思枯竭了,這是什么平庸之作。”
“不過弄了個綏陽渡,也敢吹噓創業。”
“這,這算什么,平平無奇啊。”
“是平平無奇,為何空中文氣全被激活,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快看,文氣化形了,好多人……”
咻,咻,空氣中忽然騰起薄薄霧氣,一片茫茫,宛若山海,一個桀驁不馴、堅韌不拔的身影,從山海般的霧氣中行來。
“此去泉臺招舊部。”
“嘶!”
黑龍等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閻羅君長年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有了人的表情,眉頭緊鎖。
他,已嗅到森然殺意。
茫茫霧氣中,一道道身影已現出真身,他們個個枯瘦如柴,衣衫襤褸,卻目光堅定,步伐從容。
眸光中,光耀千古:行動處,煞氣凌霄。
更可怕的是,他們手中端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法器,一根根黑洞洞的圓管,寒光迫人。
“這不可能,殺氣沖霄,便是帝國禁衛也絕無此等殺氣。”
“文氣幻形,但也要依托造化之理,不能憑空生造意象。
這世上不可能有這種軍隊,不可能有如此破破爛爛,卻還能散發出如此堅韌不拔銳氣、決死一戰殺意的隊伍。”
黑龍等人都驚呆了,他們當然看得出來,情況不對。
此間的殺氣,不是常理能揣度的,天下就不該有散發出如此恐怖氣息的軍隊。
“旌旗十萬斬閻羅!”
“斬閻羅!”
士兵們沖霄吼聲,震山動河。
天空中所有金色文氣一并搖落,化作凝實殺氣。
一股死亡的氣息,瞬間席卷全場。
噠噠噠,士兵們手中的武器噴涌出火舌,一粒粒無情的金色彈雨,穿過金色文氣化作的滔天殺氣,如颶風一般席卷閻羅君。
“啊!”
閻羅君發出凄厲的慘嚎。
他號稱不壞的巫軀,竟扛不住這穿過沖霄殺意的子彈。
無數條火舌噴吐而過,閻羅君竟在一眾面具人的眼前,被生生轟成了碎渣。
“這,這……”
黑龍目瞪口呆,腳下速度卻是奇快。
他使出生平絕學,喚出全部丹元,身后的遁光幾乎凝實,一轉眼,便沒了蹤影。
其他面具人更是嚇壞了,紛紛扯起遁光,轉眼走了個干凈。
許是擔心被薛向針對,被捆綁成團的屠蘇南,被拋在原地。
咻,咻……
一個個顯化出的戰士紛紛消散,大片仿佛被巨獸群肆虐過的大地,散發出道道氣流,匯聚空中,形成一個個金的,紫的,黑的,白的,青的彎曲線條。
這些彎曲線條的形成,意味著薛向吟誦出的華章的威力,走到了盡頭。
詭異的是,這些分散的文氣,不再安分,而是劇烈漾動起來。
在空中彼此聚合,金色的聚合一處,紫色的聚合一處……
洶涌的文氣,化作五條長龍,竟繞著薛向盤旋起來,散發出凌冽的殺意。
薛向眉心緊皺,看一眼懷中的柳眉,立時意識到這凌冽的殺意是奔著柳眉來的。
在接受掌印印鑒時,他便被告知,一方文脈天道,擁有的最大作用之一,便是鎮邪。
靈祖曾與圣人爭鋒,身死道隕之際,將造化圖譜打入一眾門徒體內。
在圣人眼中,靈祖是異端,靈族自然也是異能。
文脈天道,對異化的柳眉起了敵意,薛向毫不意外,他朗聲吟道,“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霎時,五條文氣巨龍崩碎,顯化出一副明月空山圖,意象恢弘無比。
沒辦法,薛向暫時只能用此法,緩解此間文脈天道對柳眉的攻擊,等待救援。
他算過了,閆光明他們將消息報入云夢,云夢那邊起反應,追過來,時間上已經很接近了。
果然,他第三首詩作吟誦完畢,謝海涯趕到。
他衣服,頭發全散亂著,面色蒼白,胸膛劇烈起伏。
顯然,為了快速殺到此處,謝海涯用了全力。
薛向心中感動,指了指懷里的柳眉。
謝海涯盡管知道柳眉底細,還是被他布滿鱗甲的模樣嚇了一跳。
更讓他驚恐的是,眼前的場景,山林早已化作峽谷,湘水為之改道,無聲無息地訴說著適才爆發了怎樣可怖的戰斗。
就在這時,天空中文氣形成的異象消失,再度化作五條怒龍,盤踞云霄之上,對著薛向猙獰咆哮。
似乎,薛向的名篇大作,就是他們的養料,他們需要被投喂,無窮無盡的投喂,一旦投喂的速度跟不上,他們立時便要反噬一般。
“你,你……”
謝海涯指著薛向說不出話。
他一眼就看出,眼前暴亂的文氣,來源于低垂的文脈天道。
而身為掌印,使得文脈天道低垂的途徑有兩種,但只有拗碎文印印鑒,才會爆發出這樣混亂的文氣。
“師兄,把眉姐姐帶走。”
在薛向滅掉地巫后,柳眉懸著的心放下,竟迅速陷入了昏睡。
“你怎么辦?”
謝海涯心急如焚,他太知道文氣反噬的威力,元嬰大能都扛不住,薛向怎么可能扛得住。
“我自有辦法,師兄速去。”
薛向在等觀眾。
他不能媚眼拋給瞎子。
“你小子挺住,學宮肯定也收到消息了,正往這邊趕呢。”
謝海涯打出靈力,攝住柳眉火速退走。
謝海涯才去,薛向打出靈力,解開了被扔在地上的屠蘇南的束縛。
他正要道謝,屠蘇南一拱手,“早知你小子這么勇,我純純多余我”。
屠蘇南才去,數道虹光在不遠處落定,緊接著,又是數道虹光落定。
不多時,二十余人現身左近。
其中,還真有薛向的熟人,以倪全文為首的滄瀾學宮等人。
“這,這里是當了神魔戰場么?”
“好恐怖的場面,我嗅到了地巫的氣息,難道有地巫在此隕落。”
“兀那小子,莫非是你拗碎了文印印鑒,引得文脈天道低垂,用名篇佳作滅掉了地巫?”
西北方向,一位麻衣老者高聲喊道。
“小子薛向,奉命查辦軍餉失竊案,一番抽絲剝繭,根據線索找到軍餉藏匿地,未料竟是巫神教在本地的巢穴。
巫神教教眾盜竊軍餉,用以恢復地巫。
他們察覺到薛某存在,一路追擊至此。
小子苦求同僚開放文脈天道,但有鎮令蘇眭然不與回答。
無奈之下,小子才不得不拗碎文印印鑒,與賊激戰。
幸得小子儲備有佳作,竟一舉擊碎地巫。”
薛向朗聲解釋。
這番話就是說給滄瀾學宮這幫人聽的,他們管著考生學籍,權柄驚人。
說一千道一萬,拗碎文印印鑒,造成文脈混亂,都不會受到滄瀾學宮的人的歡迎。
因為薛向聽說過,滄瀾學宮鎮守著一塊文道碑。
每一次文脈天道的混亂,都會對文道碑帶來傷害。
而這也正是滄瀾學宮眾人,最不愿看到的。
“小嘴叭叭不停,你有什么本事,能斬殺得了地巫。”
倪全文英俊的面龐滿是鐵青。
在下面人尋找異變所在之際,他們親眼目睹了文道碑又被混亂的文氣風暴,劃出一道深刻的口子,一干人心疼得不行。
此刻,找到始作俑者,倪全文等一干滄瀾學宮高層看向薛向的眼神,都十分不善。
但情況如果真如薛向所言,他們也怨不得薛向。
畢竟,單獨的文印印鑒可被拗碎,激活文脈天道低垂,要應付的可不就是薛向適才面臨的突發情況。
單從此點上說,薛向有功無過。
只是薛向的行動,客觀事實上,讓文道碑又受創傷了。
“好叫大人知曉,晚輩與賊激戰,不死不休,誦讀的正是如下篇章。”
薛向朗聲誦讀。
這裝逼揚名的機會,他自然不能放過。
數篇誦罷,全場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