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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荷緩緩開口:“他確實說過,若是陸進再做出什么錯事,他會親手斬斷這些勾當。可是他和陸兆松一樣,對陸家的感情非常深,不像陸成業,什么家族父兄,都比不過自己。”
蕭如晦道:“這點,我們從長計議,在拉攏他之前確實需要再三確定他對天下蒼生的心高于對陸進的父子之情。過幾天,我準備見他一面。”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是阿碧來稟,陸觀棋來看宋清荷了。
蕭如晦和裴亭云幾乎同時起身,蕭如晦道:“我們先回避下。”
宋清荷等蕭如晦和裴亭云離開,然后才走出廂房,從房后的小徑回到自己所住小院的花廳。
陸觀棋已經等在那里,燭燈下,他眉間的川字紋忽明忽暗,仿佛壓著千金。
“這么晚了,怎么沒回去。”宋清荷邁過門檻,輕聲問道。
陸觀棋站起身,看著她披著一件毛領披風:“你出去了?”
“沒有,在花園里走了走,這幾天老是躺著都躺廢了。”宋清荷走到與陸觀棋一案幾之隔的梨花木椅子前坐下。
阿碧送上兩杯熱茶。
陸觀棋叮囑著:“看你的氣色恢復了八成,不能因為感覺自己好了,就大意。現在外面冷,沒事兒就在屋里休息,還有藥要記得按時吃。”
宋清荷回道:“嗯,我知道。”
“你什么時候回去?我大概再有五六天會離開京城去崇北監斬,我走之前可以來接你。”
宋清荷扭頭看向陸觀棋:“你接我,不太方便。于禮,應該兆松來。”
陸觀棋鼓起勇氣,眼神堅定,眼底卻閃過一絲害怕。
他怕聽到一個不好的回答。
“清兒,你可曾對我有過一絲好感?”
宋清荷沉默良久:“很重要么?”
“很重要。”陸觀棋霍然拂袖而起,立定在宋清荷面前三步之距,目光如冰如火。“只要有一點,我都愿意為此把身家性命交托與你。”
宋清荷起身,抬頭望向他:“可我畢竟做過你的大嫂,陸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你對陸家的忠誠,超過了一切。我不想看到你因為一時沖動而后悔。”
陸觀棋回道:“我為了陸家活了十九年,該為自己活一次了。回答我,你可曾對我有過一絲好感?”
宋清荷想起蕭如晦的話,‘我們現在遲遲無法接近核心部分,陸觀棋絕對是關鍵人。’
燭火搖曳間,她雙臂抱著陸觀棋,下頜輕輕抵在陸觀棋的肩窩:“如果你不是陸家的兒子,如果我沒有替嫁到陸家,我便可以堂堂正正的說一句,我心悅于你。”
我心悅于你。
這四個字驚雷般炸在昏沉夜色里。陸觀棋喉結上下滾動,脊骨僵直,垂落的左手虛攏成拳。
花廳里正燃著的檀香混著宋清荷鬢間芍藥幽香撞進鼻端,陸觀棋的神智如墜云煙霧海。他的胸口涌動著復雜的情愫,又酸又澀。
陸觀棋的掌心輕撫上她的臉頰,眼睫微顫,映著燭光的碎影:“我愿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去死。”
向來討厭欺騙的陸觀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自愿沉溺于這種謊言之中。
在宋清荷看不到的地方,陸觀棋緊閉的雙眼流下兩行滾燙的淚珠。
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一般,陸觀棋回到陸家,人剛回到了韶光苑,陸年就過來通稟,說是陸進有請。
父親的書房里,陸進和陸觀棋分坐圓桌兩側,桌子上擺了幾盤下酒菜,燙好的兩壺酒,父子二人一人一壺。
“我記得爹不喜歡酒,今天怎么想著和觀棋對酌?”
陸進笑意自唇邊漾開:“爹忙于公事,對你們兄弟幾個未得周全照拂。幸好你娘持重明德,將你教養得這般年少有為。觀棋你年紀輕輕就能掌管皇城司,成為皇上的左膀右臂,你娘居功至偉。”
話音陡然壓低三分,悵然道:“我對不起你娘。”
對于父親突然的‘動情’,陸觀棋反應平平,他道:“我娘和我說過,您與我娘是青梅竹馬,甚至您進京趕考的銀子都是我娘的嫁妝。”
沒想到陸觀棋知道,陸進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您不要怪我娘和我說這些話,她是心里憋悶,實在忍不住了。陸府很大,人也很多,可是娘沒有能說貼己話的人。”陸觀棋抬眸,盯著陸進。
陸進自嘲似的給自己灌了一杯酒,咂咂嘴:“當年我一心以為只要讀書用功,就一定能夠入仕,入仕就能夠為百姓謀福祉,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官的。是十六歲高中狀元,是大全朝到目前為止,最年輕的狀元郎了。別人十六歲還在念書,我就已經邁進了朝堂。”
陸進指節捏得發白,忽地澀然一笑:“可惜,天不遂人愿。跨過朱雀門,方知朝政之事,遠比讀書復雜。我能夠中狀元,但是卻不能讓其他同僚接納我。我出身不好,沒有背景,也沒有錢,我再努力也比不過那些天生貴胄的王侯將相。他們有的人連字都認不全,也可以和我坐在一起修史書。當然,活兒是我干的,他們就負責裝裝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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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陸進的眸子逐漸暗淡。
“這樣我也沒落好。后來我發現,只有娶一門高門大戶做夫人,有了能夠在朝政上幫到我的岳丈,我才能擺脫當時的困境。”
陸觀棋道:“大娘出身國公府,對爹來說,和娘的誓言遠沒有大娘的出身重要。是么?”
陸進今天就是打算和陸觀棋走感情路子,對于兒子的質問,他沒有生氣,認真的回答:“對。我和你大娘成婚后,直到你大哥出生我才去蓮花縣找你娘。是我的錯兒,你娘受苦了。可我沒有其他辦法了,我曾經最自豪的學識,在朝廷這些官員里,變得一文不值。”
陸觀棋給自己和父親各自斟滿酒:“陸家既已靠結姻親在京中扎穩根基,何故還要做那種生意,貪斂錢財?”
被逼問得無言以對,但陸進稍作整理,立馬又說出一套理由。
“你大娘的娘家,榮國公府,二十年前是京城里是何等的顯貴,當時榮國公手握兵權,想要結交他的人,從京城天紡牌樓能一直排出東城門。可是榮國公既拿不住錢也不愿意另做生意賺錢,所以后來國公府搬到了渡州,門庭冷落帶給他們的,最顯著一點便是金錢上的減少。”
陸進道:“一大家子人,全靠榮國公的那點俸銀,能做什么?這次兆松探親回來,和我商量能不能給榮國公一些銀子,幫他們改善生活。那一刻,我知道,銀子的好處就是可以不用求人。”
陸觀棋挑眉,他對陸進的說辭十分不贊同,反問道:“爹現在達到了?”
陸進五指扣住酒盞,手背青筋暴起,將杯中琥珀漿仰喉而盡。“達到了,如今我陸府庫銀滿倉,足供三代錦衣玉食。這就是權力的力量,能夠為我們換來錢,能夠改變我們的生活。”陸進酒量不好,尤其是今天兩杯酒下肚,他情緒明顯激動起來。“都說銅臭,要我看,比書本的墨香多了!”
“爹!圣文三十二年五姑娘的私鹽案也和您有關吧?”陸觀棋的聲音麻木,他對父親已經失望透頂,不再有第一次知道宋案真兇時的錯愕和難以接受。
陸進凝視著兒子,半晌沒說話。
陸觀棋知道的,遠比他想象中的多。
陸觀棋手指摩挲杯盞外的青花紋路,話音驟沉如千鈞墜:“您是我父親,養我長大。以前的事,我裝作不知道,權當報答您的養育之恩。若今后您和成業再做禍害天下蒼生的事,觀棋這雙浸透旁人性命的手,倒也不憚沾染宗親骨血。”
陸進和陸觀棋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一般,這是陸觀棋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對父親顯露出不恭之色,甚至是威脅。陸進再不高興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陸進頓了頓,點下頭:“爹不會再做糊涂事了。”
陸觀棋給自己的杯子倒滿酒,一飲而盡。
另一邊,翡翠趁著陸進不在星月樓,趕緊去了雎爾齋,卻沒見到宋清荷。
陸兆松解釋道:“忘宜回娘家了,裴姨娘找她有事可以再等幾天,若是著急,我現在差人去裴宅給裴姨娘傳信。”
翡翠露出淡淡的笑,“不用麻煩,我就是來找小姐說說話。既然小姐不在,我過幾天再來。”
陸兆松頷首目送翡翠離開。
穿過后院花園的小徑,翡翠眉毛擰成一團,她有要事相告,這等幾天下去還不知道會發什么事呢。
她的手握成拳頭,拇指摩挲食指,想到個主意,快步朝星月樓走去。
她沒有書房,就偷偷去了陸進放在這兒的筆墨紙硯,寫下一封簡短的信,然后仔細疊好,揣進廣袖之中,再次去了雎爾齋。
陸兆松是個君子,肯定不會偷看自己給宋清荷的信,翡翠想著把信交給陸兆松:“麻煩大少爺把信交給小姐,都是婦人家的小心事,不說不快。”
陸兆松接過信,不疑有他,應下:“好,我這就差人送到裴宅。”
說著,陸兆松喚來小廝,讓他把信馬上送到裴宅。
翡翠不忘叮囑:“一定要親手交給大少奶奶。”
小廝雙手接過信:“小的遵命。”
裴宅里,裴亭云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他和王璠約定在城外見面,今天晚上啟程回落雁城。
宋清荷和裴亭云站在前院正廳,下人把行李從后門送上車。
“我離開京城的事,已經告誡府中下人保守秘密。給你租的院子已經收拾出來,我讓阿碧和裴懷跟你到那邊,其他人會在收拾好裴宅后離開。我和王爺相識三載,他光風霽月,行止有度,我離開后有他在照應,我還能放心。”裴亭云道。“照顧好自己。”
宋清荷點點頭:“我會的。若我大仇得報,尚能全身而退,我再到落雁城拜會兄長。我舅舅……拜托了。”
裴亭云雙手抱拳,深深鞠一躬。
宋清荷欠身回禮。
兩人相識不過十月,過往種種如走馬燈一樣閃過。
“若是給你一個安穩的環境,讓你不必顛沛流離,你可愿意?”
“和你同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若是被陸府發現我是‘贗品’,第一個死的絕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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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的事,終是了了。
前腳送走裴亭云,后腳陸家的小廝就來報信。
小廝卻不是雎爾齋的那位。
宋清荷接過信,小廝道:“大少奶奶,這是裴姨娘差小的給您的信。”
宋清荷瞧小廝臉生,問道:“你在哪房做事?”
小廝陪著笑臉:“回大少奶奶的話,小的在聽風閣打掃。”
聽風閣是陸進的小院,平日里是管家直接打理,府中其他人幾乎不去。
宋清荷當著他面打開信,發現小廝并沒有要走的跡象。“你回去吧。”
“哎,小的告退。”小廝這才轉身離開。
信的內容很簡單,說的是翡翠想她了,問她什么時候回府。
宋清荷當即找來裴忌,差他去空春園請蕭如晦過府一敘。
空春園離裴宅不遠,半個時辰后他便從后門進入裴宅。
“陸進好像察覺了,我明天一早回陸府,若是我出了事,還請王爺盯住徐家溫泉館。”宋清荷面色嚴峻,道。
蕭如晦眉頭緊蹙,沉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宋清荷指尖摩挲著信紙邊緣,忽而將素紙按在案頭,目光如炬落在信紙上。
“我在陸府的眼線翡翠給我傳信,問我什么時候回府。想必是陸府最近出了什么事,她著急告訴我。但給我送信的人是陸進小院里的下人,怕是陸進對我產生了懷疑,他截了這封信,看過后換人來的裴宅。今天太晚了,回去很刻意,我也只能明天早上回去。”
蕭如晦不免擔心:“那你這么回去,豈不是羊入虎口。你可有對策?”
“陸府不安全,我不能提前和翡翠通信,明早回去了,走一步看一步。”
燭火跳動的微光里,宋清荷眸底的幽光轉了幾轉。